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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萤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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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现在简眼前的是两个小孩。

    一男一女,同是半透明的身体;女孩子穿着棉布做的裙子,男孩子则是一套看上去是粗布的衣裤。

    一个是短短的寸头,一个是卷卷的半长发。

    “他们是谁?”简转头问女孩。

    “你不会不知道?”女孩反问过去。

    “这……”

    简瞪大眼睛瞧了瞧男孩的样子,脑子里好像浮现出了什么。

    短短的头发,矮小的身体……

    还有明显地把女孩子护在身后的动作。

    “我想起来了!”

    一手握成拳头拍进另一手的巴掌里,简因为忽然从脑中冒出的景象而惊呼起来。

    “你是上次那个老太太家的孩子!”

    女孩在一边默默地点点头,心想这家伙终于想起来了真不容易。

    “那你身边的是……”

    简走向前蹲在两个孩子面前,把脸凑近女孩,打量了一番。

    “你要对她做什么!”

    看到上次来过的怪姐姐在这次似乎变得更怪的模样,小男孩警觉地挡到了小女孩身前。

    而后者似乎也是有点怕怕的,眼里带着泪,躲到小男孩身后,鼻子里呜嘤嘤了几声。

    女孩则走到那棵花树下,靠着树干扛着阳伞,一副看戏的样子。

    蝉鸣声在周围环绕,一阵大过一阵,裹挟着热风把绿草与简的头发一并吹起。

    呼的一声,把简的脑子瞬间整得清明。

    “你不会是……”

    说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心里不会愧疚是骗人的。

    “那个老奶奶…”

    简在脑袋清水之后根本不想承认这个事实,但诸多记忆表明,就是这样。

    无论是小男孩的态度还是再次过去时空荡荡的房间,都在大力地重复叫嚣。

    老太太去世了。

    还变成了思念体,留在了世间。

    “在第一次跟你交手的时候我看到了这段记忆。”女孩抱臂说道,“对于这个我自己认为能够帮得上忙,实际上也就是这样哦。”

    “所以,对于曾经被你凶过还微笑以对的老人,就没有点表示吗,简?”

    “当然有啦!”

    简向女孩有点烦躁地吼,因为音量过大而让挡着小女孩的男孩张开双臂后退几步,眼神中更加紧张。

    而被保护的人似乎是个哭包,听到这句话后眼中蓄上泪水,不知是被音量还是简的虎牙吓的。

    在吼完之后简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换上柔和一点的语气,缓缓对小男孩说:

    “别怕,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小男孩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简收起虎牙,让嘴角牵起一个柔和的弧度,微笑着问。

    “伯特,我叫伯特…”男孩在介绍完自己之后把手放到身边的女孩背上,“她叫……。”

    “小珍……”女孩用细若蚊吟的声音补充道。

    “这是昵称吗?我说的是,你的本名哦。”简伸手想摸摸女孩的头。

    “她不记得了!”男孩马上以保护的姿势挡回去,顺便在根本摸不到的情况下想拍掉简的手。

    “好吧……”简拿这个过度机警的小孩没辙,“那么,你是怎么遇到她的呢?”

    “在奶奶消失后。”

    “消失?是去世了吗?”

    “不,是消失!”男孩大声辩驳。

    “我看到她睡着后,身体发光然后消失的!亲眼!”

    头上的花树飘扬下一片透明花瓣,悠悠地落向女孩的手指上再毫不意外地穿过去,落在被风铺平的草地上。

    女孩低头看花,眼神游离了一会儿后迈开腿往简的方向走去。

    蹲下身拍拍两个小孩的肩膀,对简说:

    “他们是萤翅族的。”

    “萤翅……”简听到这个名字之后沉思了一会。

    这算是个比较小的种族了。

    他们在平日里看着和虽人类没两样,但在夜里会自皮肤发出幽蓝或淡绿的光芒,就像萤火虫一样给周围提供微弱光源。

    生性平和,不像兽族般好战。

    个别萤翅人背后会生出一对圆圆的翅膀,半透明的上面是发着一点金色光芒的纹路,不是精灵族那种能飞的翅膀,反倒会随着年龄增长而逐渐脱落。

    “‘就算年轻时有过翅膀,在年老后只余微弱光芒’啊……”简把萤翅族的格言喃喃地念了出来。

    “就是这样,萤翅人在死后身体会消失于灵魂融为一体,飘上空中后成为夜里的星子。”女孩拍拍两个小孩的肩膀,“可能是银河里的一颗尘埃,也有可能是被众多星球夹在中间的一点光亮。”

    “那他们这是……”

    女孩与两个孩子同样素不相识,但相比简来说,她对于他们明显是不属于威胁对象的存在。

    伯特那自见到简就一直耸着的肩膀,被她拍拍居然平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执念吧。”

    女孩朝简眨眨眼睛,暗示明显。

    “……我懂了啦。”

    尽管有些自作多情,但除了这个简也找不到其他理由。

    “这种花叫苏落,是自带魔力的一种植物。”女孩用伞尖指指背后的花树,“这个魔力,即是招魂与回魂;懂得倾听人的诉求与执念,也懂得将这些转换成让灵魂回到身体的外在动力…当然啦,前提是你足够偏执。”

    也就是说,在老奶奶去世的时候身边是有放一朵这种花的吗……

    简想到那几张金色的符纸以及当时老人脸上和熙的表情,眉头皱了不止一下。

    自己真他-妈是个傻叉啊靠!

    “啧。”虎牙无声咬紧。

    “所以,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回去吗?”简平视女孩的眼睛。

    “问她吧。”女孩拍拍小珍的肩膀,起身再背过去。

    “这是你们的私事,我可管不了。”

    说是不管,可在这时就恰好地吹来一阵风。

    只见过一面的符纸就这么不知从哪里飘到简手里,镀金外表的上面咒语龙飞凤舞如狂草。

    “自求多福吧。”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灰蓝色的天空就像沉沉压下来一样,把仅存的橘红色夕阳挤得喘不过气。

    简不顾已经蹲麻了的腿,对小珍说:

    “你记得以前的事情吗?”

    “记得!我家有一个大大的农场,里面好多好多动物呢。”对方提到这个明显很高兴。

    “还有还有,每到假期的时候妈妈都会带我去附近的山上采药草,我最喜欢粉色的玉珑花了!”

    难道对她来说,连记忆也变回小时候了吗……

    简在心里再次暗骂了自己一番。

    “不是,我是说,除了农场以外的记忆。”

    “以外的?我不记得了……”

    小珍把指头放到嘴唇边想了想,然后说:

    “今天刚刚还在帮妈妈挤奶来着,然后又被伯特拉出来玩,他说今天会有流星雨,很漂亮。”

    听到这个,小男孩有点骄傲地用大拇指对着自己的胸口戳:

    “哼哼……这个可是只有我知道的秘密哦。”

    小得意的语气可以被轻易地听出来。

    简听到这话觉得不妥,抬头对女孩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对方会意,随即微笑着说:

    “对于美好的事情总是记得很清楚的,对吧?甚至到恨不得与其他同样的事情混在一起填满脑子的程度。”

    思念体的形成,其实也是另一段生命的开启。

    执念越深的灵魂与*上的记忆性格就越是贴合,也越不易受到外界魔力波动的影响。

    而浅的则反之,在外在上一般会回到记忆中最本真的模样,同样记忆也是,一股脑的也全是美好。

    尽管在这之前简对于思念体一直是不屑的,但在课上也不是没有听过的。

    快要离世的思念体,自身十分不稳定。

    不稳定到一碰就抖的程度。

    若不及时把执念解决,思念体便不能得到属于自己种族的“超度”——然后被外界的魔力波动打散,变成黏在灰绒上的尘埃抑或维持世界运转的一员。

    简伸出手,沿着小珍圆圆的脸颊,顺过根本摸不到的轮廓,眼中因为酸楚有了点泪水:

    “你在成长中,没有遇到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手指想把她颊边的卷发缠起来,但效果约等于朝空气画画。

    此时,四周起风了。

    “大姐姐你流眼泪了?”

    “嗯……”简把手放到眼睛边上擦了擦。

    “我做错了一件事情。”

    旁边的伯特听到这话,马上插嘴:

    “那认错了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所以我才……”

    简捏紧符纸,手指颤抖着把着力点的地方几乎弄皱。

    “因为我的自私…再也没机会道歉了啊……”

    泪珠流下来,进了一点到嘴里,咸腥的味道在唇边蔓延。

    “我以自己的任性,伤害了她,现在想要认错,也……”

    周围的风随着天色的暗沉越来越大,摇乱了一树的花,唰啦啦的扑簌乱响。

    “来不及了啊。”

    女孩看着身后的苏落树,上面已经渐渐被月光染上皎洁的颜色。

    “真是搞不懂大人诶,为什么总是不能有错就改呢?一个个磨叽得蜗牛一样。”

    伯特把双手并拢背到头上,望天。

    小珍听到简的话后,低垂下眼眸,看似是想了一会儿。

    之后用上扬的音调回复:

    “我想,如果我是那个人的话,会原谅你哦。”

    “你?”

    简有点懵,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忽然飘进眼睛里的风沙眯了眼睛。

    睁开时,身边的风声大了很多。

    眼前站着的,却不是刚刚那个小女孩。

    “您……”

    老妇人裹着针织的披肩,柔软的白发扎在脑后变成一个髻,朝着简如好几天前一样和蔼地笑。

    她的身形已经几近半透明,来回环绕着细细的萤光。

    “我是说,我原谅你了哦。”

    简惊愕地想马上站起来,却脚下一麻差点摔一跤。

    老妇人伸出手摸上她的脸颊,没有温度,动作却十分温柔。

    “你是个好孩子,极具有正义感,却缺少了点为他人着想的心哦。”

    唰啦,两片符纸落了地。

    眼泪在刚刚已经流过,此时的简努力想扯出笑容,却怎么都翘不起嘴角。

    心里很苦,就像被针戳出了什么一样。

    “我的执念,就是一句教诲。”老人无色的眼眸睁开,缓缓走上去,张开双手。

    “你的正义感是翅膀,但要做小虫子还是飞鸟,抑或是要它自己脱落,由自己决定。”

    简也同时张开双手,与她相互拥抱了一下。

    风吹起了她的头发和裙裾,轻微的几声。

    “不要用它来伤害别人哦。”老妇人从这约等于空气的拥抱中脱离,保持着嘴边的笑,留下了对简的最后一句教诲。

    同时,地上的符纸就像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就像骚动一样嗡嗡响了起来。

    “可以把那个给我吗?”老人指着地上。

    简把符纸捡起来,递过去,奇迹般地被对方半透明的手指接过了。

    “我知道了,谢谢您…”

    老太太没说什么,背过身对着后面喊;

    “老伴儿,要回去咯!”

    刚刚还是小男孩样子的思念体此时已经拔高,也有了胡子,头上的白发虽然没颜色,但在月光下与苏落花瓣交相辉映。

    “哦。”对方推推老花镜。

    女孩也往旁边挪了一下,对着老妇人说:

    “要我送你们一程吗?”

    “不用了,呵呵…”老妇人佝偻着背缓慢地走过她。

    “姑娘你还有事情没完成是吧?这段路挺危险的,还是别去的好。”

    “也是。”

    一对苍老的手在树下交握,一只无名指上戴着戒指一只没有。

    “这一路,谢谢你的陪伴,老头子。”

    “我才应该谢谢你呢,小珍。”

    没有过多的话,有的只是两句被风轻易掩盖的轻语。

    简想上前再说几句,却被忽然大起来的风挡住了脚步。

    大风吹过,苏落花瓣就像脱轨了一样,齐齐被刮起,被风带着,在一时之中模糊了她的视线。

    “哗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