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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棠一指点出,点中冯七眉心。冯七的双瞳短暂的失去了焦距,数息之后,便重又聚焦。
一言不发,两眼发直的望着自杯中升起的氤氲水汽,沉默得吓人。
邵棠忍不住担心,【你到底有没有控制好信息量啊?不会给他脑子弄坏了吧?】
阿璞沉默了一会,才吞吞吐吐的道:【信息……量好像是有点大,不过,有74.819972%的可能性应该不会对他的大脑造成伤害……】
邵棠:【=口=】
“阿七、阿七……”邵棠弱弱的叫着。
冯七的目光终于穿透那片水汽,看向邵棠。双眸幽深得仿佛摄魂夺魄。
邵棠被这目光看的有些发怵。
“那个……你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象哈……是我在家乡学的一些幻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点灵感哈……那个……要是吓到你了……你就把它忘了好了……那个,曲子,也不是非要不可的哈……你要是没心情就别管了……那个,天有点晚了哈,那个、那个……”
冯七眸光如两泓幽深的潭水般投向她,仿佛要刺透她的皮肤,看到她的骨髓里去。直到把她看得浑身发毛,终于开口,声音喑哑晦涩:“知道了。”
邵棠大大的松了口气。“那我就先回去了哈……你早点休息……”,心虚的瞄了眼冯七眉心那个油指印子,迅速的脚底抹油了。
直到第二天睡醒还在后悔采用了阿璞的法子。当时只想着阿璞能控制好导过去的信息量,不会对大脑造成物理伤害,却没去想那些东西对一个本地土著精神上的冲击。
心虚着也还得硬着头皮去看看冯七有没有事。结果冯七还没起身。他的小厮道是公子昨个不声不响在榻上坐了半宿。
邵棠更糟心了。
纪南在这个时候来访。
邵棠有一阵子没见着他了。新学的推广如火如荼,他暗中酝酿了许久的其他几项事宜也铺陈开来,按着他的构想,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司榕现在是半日上课,半日处理政事。武肃郡王却是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合眼,都是忙不完的事情,喘气的功夫都没有。
忙成这个样子,依然抽出时间来见邵棠,是为了一个多月前邵棠给他的那一小瓶“样品”。
邵棠说是够管十匹马的量还有富余。他估了一下,眯眼思量思量,叫人三匹一组,弄了四组十二匹马来。一组驽马,一组中马,一组上马,还有一组是一样各一匹。前三组都按着一天一滴的量给药,最后一组给加了量,把富余出来的全给下进水里去了。
他交代下去,自不能亲自去看着,自有心腹下属盯着。他每日忙得脚打头,险些把这事给忘了。昨日里心腹请了他去检验,他去了险些惊着。若不是相信这下属的绝对忠心,都要以为是另寻了马来替换了。
前三组九匹马个顶个的膘肥体壮意气昂扬,大大的眼睛里透着股灵气,给人一种仿佛能懂人言般的错觉。
纪南回想而来一下一个月前这些马的样子,似乎不仅是体态变了,连高度都长了!从没听说过成年的马骨骼还能二次发育的!
心腹心有戚戚焉:“若不是守得严,每天早上醒来都疑心是有人拿旁的马顶替了。”每天都怀疑是自己起床的方式不对。
跟新生的孩儿似的,迎风就长,一天一个样。
至于对照组……对照组已经血管爆裂而亡了……
所以邵棠说的不能给过量真不是虚言恫吓。
纪南是来下订单的。土豪张口就要二十万匹马的量。
普通的二十万匹马,大约能拉出五万的骑兵。但如果是二十万匹神骏如斯的宝马……便是城府深如纪南,说这话时也是不错眼珠的盯着邵棠。
那药是修真位面喂给灵兽吃的。邵棠给的,是原液稀释再稀释再再稀释后的产品。二十万听着唬人,换算成原液,其实没有多少。
奸商心里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作响,算得清楚,立时就答应了。
正好趁机跟纪南说了自己想弄块地的事。
这只是小事,在纪南看来远不能比那药的价值。但到了他这个层次,已经无须一手钱一手货的交易了,何况那货根本是钱都买不来的东西。
自然有别的方式付给她报酬。
只是邵棠向他要地这件事本身让他微感满意。没什么能比土地更能绑住一个人了。当一个人想在个地方扎根,首个要做的事便是置宅置地。他当然乐见邵棠久留此地。
邵棠知道纪南事忙,便也不留他午饭,亲自送他出了大门。
昨日下了雪,今日天气极好。虽然冷了些,但天蓝得透亮,空气也是极其干净的味道。
纪南摄政十余年,身份尊贵,却从未耽于安逸。这样冷的天,旁人早抱着手炉缩进燃着炭盆的车里。他和他的卫士却都是一色的玄色大氅,高头骏马。
马牵过来,纪南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矫健,身姿挺拔如松。滚了大毛,绣了金线的黑色大氅,更衬出他凛冽又雍容的气度。
这种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在邵棠那阴盛阳衰盛产娘炮的家乡已经很少见了。
邵棠暗暗喝了声彩。含笑跟他挥手:“那就等年后了。”
纪南颔首道:“不急,明天便封印了。等过了年再办这件事。”拨转马头。
邵棠目送他离去。
一年多前,在从下北塘到怀安府的路上。这两个人之间非常自然的产生了男女两/性间的相互吸引。当时两个人都感受到了彼此间的张力。
一年多后再见,两个人也都意识到,那点荷尔蒙发散出来的吸引力如风吹散的轻烟般不复存在。
所幸都是理智冷静的成年人,看到对方能淡然的处理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尴尬,都微微感到庆幸。比起纠缠于男女之事,当然是有个拎得清的合作伙伴更让让人放心。
迎面吹来的风湿润寒冷。纪南垂下眼。……是那个叫作冯七的男人吗?
于他,邵棠身上有大利益可挖掘。他的身份注定不能有王妃,但如果需要,他不吝于给她一个夫人的名分,甚至可以许她作他唯一的女人。
但,他想,她一定是不会接受的。
那……就这样也好。
邵棠望着纪南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抬手挡着阳光欣赏了一会碧蓝的天空。
她当然不会为渣男守身。但只要一想到这个三妻四妾的社会,想到纪南复杂的身份背景,再想到他是“别人家的忠犬”这种定位,就毫不犹豫把他从“可考虑发展的异性伴侣”的名单上划去了。
天,真好啊。
某个家伙不知道在战场上顺不顺利……
放下手往宅子里走,才忽的想起:“哎,忘了那件事了!”却是忘了跟纪南提她想去看圣山的事了。
“算了,反正不急。以后再说吧。”
又去看了一回冯七。倒是起床了。
“公子说要闭关,不见人。”小厮恭敬地道。
邵棠半晌无语,纠结着问:“他还……好吗?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吧?”
小厮摸不着头脑:“娘子指的什么?”
邵棠没法说我担心昨天晚上刺激大发了把好好的一文艺青年玩坏了,揣着满腹的纠结走了。
翌日便是小年。听说朝廷这日起便要封印至正月十五,过年期间不办公。邵棠寻思司榕这会儿应该就不忙了,便揣上紫鱼佩套了车往宫里去——从花溪先生的大名响彻云中之后,邵棠出门就只能坐车了。
年前司榕忙的什么似的,额头上都冒出了颗痘痘。好不容易封印了,开心的猫在东暖阁里看话本子呢。正看到那与小姐私定了终身的落难书生一朝得志却转头要娶高门贵女,气得捶床,有侍女弓着腰猫似的窜了进来:“郡王来了!”
司榕麻利的把话本子往引枕下一塞。
纪南穿过槅扇进来,就看到司榕捧着一本游记读得津津有味,见着他来,坐直了笑道:“阿爹!”
纪南瞟了一眼引枕下露出的书角。
司榕脸一红,挪了挪女王的尊臀,挡住那话本子。
纪南也不揭穿她。
好歹要给女王留点脸面。
最近一直太忙,父女俩见面得都少了。好不容易熬到过年了,也终于能坐下来喘喘气,说说话了。
说是喘气说话,说来说去,还是绕不开朝堂那些事。也就不用像面见臣子的时候那样端着,可以随便歪在引枕上。
其实也就当闺女的一个人在那歪着……
此时便有人禀报花溪先生入宫了。
花溪先生很快就进来了。
花溪先生一进门就看见了歪着的女王和坐如钟的女王她爹。
花溪先生一点都不客气的推了推女王。
“挪挪,往里边挪挪,给我点地儿。”坐这种榻上,她总不能和纪南挤一块儿啊。
女王于是蠕动到中间,让花溪先生和她爹坐个脸对脸。
她爹:“……”总觉得这两个碰到一块,画风就不对了。
司榕见着邵棠,先是抱怨了一通最近她是如何累成了狗,又对邵棠闲云野鹤一样的生活表示了羡慕嫉妒恨,又问了最近外面有什么新鲜事。
邵棠表示她每天忙于“修炼”,没关心过。不过她们家冯七前些天曾提过,燕云楼新红起来的一个伎子,善吹笛,“可入耳”。鉴于她们家冯七的傲娇属性和眼高于顶,“可入耳”就表示水平相当高了。
纪南饮尽杯中的茶,听着眼前两个丫头从燕云楼的伎子到今年冬装的流行款式一路歪到了书街的孙家老铺的炸奶/子趁热吃最好改天一起微服出宫去吃的时候,为自己的耐性点了个赞,然后放下茶杯问道:“子乔今天来,可是有事?”
刚刚还在为炸奶/子流口水的邵子乔“哎呦”了一声:“差点忘了,我就想问问,我能不能去圣山看看?我不是说在外面看山,我是想进里面看看,行不行?”
从炸奶/子到圣山,话题转折之大让人有种闪了腰的感觉。
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的室内,忽然有了一瞬诡异的安静。
殿中服侍的侍女,连气都不敢喘。
“不行吗?”邵棠问。其实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唐突了。但是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经过主人的允许堂堂正正的去参观,而不是鬼鬼祟祟的偷摸进去。
“可以。”这是纪南拍板。
“今天有点迟了。圣山在城北三十里处,明日一早再去吧。”这是司榕在安排。
这样就得到了允许,多少让邵棠有些意外,她以为还需要费些口舌的。主要是,“你们都不问我为什么吗?”
纪南笑了。
这个男人不是不会笑,只是很少笑。他大多数的时候,要保持冷厉的形象和狠酷的气势,因此很少有笑容。
今天或许是地龙烧得暖洋洋的让人想睡,或许是他被邵棠眼神中的天真和发问的简单直接感染。总之,他笑了。
笑得很放松。
像他这样的男人,真的放松的发自内心的笑起来,就会很好看。
“你来到云中有三个月了,不可能不知道唯有国主才可入圣山。可是,你依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所以,你有必然要去圣山的原因,不是吗?”
且,他乐于见到她这样正大光明的来向他们提出这个不合情理的冒昧要求,而不是私自去探看。
其实纪南要真的问句“为什么”,邵棠还真未必能回答得了。
因为她想去“看一看”,就真的是因为她想去看一看。可这要拿出来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找抽的节奏。
那可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你想去看就能进去看。那是吴冉的圣山啊!
更甚至,是这片大陆的圣山!
邵棠的表情有点纠结:“我现在自己也没法说清楚。我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也许和我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总之,还是先看看再说。看完了再说。反正不关怎样,我还是很高兴能得到你们的允许,不必半夜偷偷翻进去。”
说完,她也觉得轻松了了些。就向后靠了靠。
然后就被膈了腰。
“什么东西?”她随手从引枕后面抽出来,翻了翻,“《杏园定情记》?私定终身在杏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噗哈哈哈~这谁写的这么弱智的故事?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没看到吴冉女王杀鸡抹脖的给她使眼色。
纪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