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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律祯对宋汝卿的爱是极端,是癫狂。她爱而不得,便用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将宋汝卿“留”在了身边,让人感叹之余,也唏嘘不已。
警局外有媒体蹲点。
律祯在接受完了警方的审讯之后还要去到检察院。
一出门,媒体立即蜂拥而至,将摄像机和麦克风统统对准了律祯。护送她的警员拼命地在维持秩序,却寸步难行。
媒体提的问题都难听至极,律祯充耳不闻,直到,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额头,一阵刺痛感袭来,紧跟着有黏稠的液体模糊了她的眼睛。
周围寂静了片刻,紧跟着哗然,众人皆往一个方向看去——
律祯抬手抹去了脸上的蛋液,摘下了鸡蛋壳,淡漠的眼神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
宋辰亦一身黑色西装站在不远处,周围气压低得要命,眼底也浮现了鲜有的戾气和阴鸷。身边站了他的助理,抱着一篮子鸡蛋,而宋辰亦的手上还拿了两个在把玩,与律祯对视的时候,唇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玩弄。
他在不久前,得知了律祯和他恨之入骨的女人——许馨,竟是同一个人!
“律祯?”人群之中,宋辰亦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媒体人都闭上了叽叽歪歪的嘴。
护送律祯的警员不知道哪里杀出来了这么个人,皱了眉,“请不要妨碍公务!”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不妨碍,你们请便。”宋辰亦笑着让开了道,但律祯看得出来,那笑丝毫未入眼。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什么眼神表示。她知道宋辰亦恨她,她害死了他的母亲,还杀死了他的父亲。
在宋辰亦锋芒般的目光的注视下坐上了通往检察院的车,开车前她还看了宋辰亦一眼,他那双鹰眸依旧死死地盯着她。
车子开走之后,媒体也紧追而去。他们不是不想采访宋辰亦,只是这个人周身的戾气太重,又向来不按常理出牌。有不怕死的想上前挖点猛料,关于他和律祯之间的过节,还有,前阵子在风头上的沈芳娇是同性恋一事,但都被他的目光骇得退下了,纷纷上了车追去了检察院。
宋辰亦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后,将手里的两个鸡蛋放进了助理手中的篮子里,“跟检察院打声招呼,联系好律师团,律祯既然已经栽了,就让她栽得更彻底一点。”眼底的阴鸷一点一点浮现,他狠狠地说:“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而不远处的黑色商务车内,一双眼睛静静地注视了这一切。
是律凌辰。
早在律祯接受问话之前,他便借助乔存的关系坐进了监控室。所以说,乔存问话、律祯回话的全过程他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也大概明了律祯会被判处到什么程度。
只是,他看到了宋辰亦,那么一切可能都会变得不一样。
律祯和宋汝卿的事情他清楚了,那么自然也不难猜到她和宋辰亦之间的过节。宋辰亦的生身母亲,当年就是被她给逼死的。所以宋辰亦对律祯恨之入骨,连带的那时也对许安然厌恶至极,这些都是律凌辰知道的。所以当他看到宋辰亦的唇在动,虽然听不到,但他隐隐可以猜测得出。
思考了一瞬后,他打了个电话,淡淡地吩咐道:“盯着点那边。”
*
事实上,在律祯接受审讯的时候,宁长渊也坐进了审讯室,而许安然也坐在了监控室,看着宁长渊的一举一动。
许安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鬼使神差地要来这里。
担心宁长渊不配合警方,然后倒打一耙吗?这好像不是她需要担心的事情,因为她即便坐在了这里也无济于事。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她也不想去细思了,目光已经牢牢地固定在了监视屏上。
没过一会儿,乔存进来了。
他刚审完了律祯,又向上级汇报了一下相关事宜,便来了。他一言不发地坐在了离许安然并不远的地方,有些累了,他便靠在沙发上,揉了揉眉心,眼睛扫了眼屏幕后,似漫不经心地说:“宁长渊好像挺配合的,有问必答。”
是挺配合的,许安然也发现了。警员问的问题都比较尖锐,但宁长渊脸色都未见变一下,问什么就答什么。
心中不由得有了几分狐疑,律祯是心甘情愿地背上这烂摊子,所以没有联络律师。可是为什么,宁长渊也没有联络律师呢?
与律祯不同的是,宁氏虽涉嫌了刑事犯罪,但警员并没有查出宁长渊身上背负的命案,刑拘观察之后还不能立刻提出逮捕。宁长渊来了,宁康永自然也来了,还有宁氏上下不少股东。
但许安然没有一一去深究了,因为她发觉,宁长渊虽然意外地配合着警方,将所有他犯下的罪责都一口揽下,但许安然却敏感发现,他的眉心固有的阴鸷散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鲜有的疲倦。
许安然心口一紧。
这种疲倦,她在律凌辰的脸上看到过,似乎是不久之前。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疲倦。
宁长渊,他也累了吗?
脑中一个激灵,紧跟着许安然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吓了乔存一跳,忙问:“怎么了?”
呼吸急促地盯了屏幕良久,她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摔坐在了沙发上,心中五味陈杂,似自言自语地说道:“原来,他是故意的。”
*
宁长渊结束审讯之前许安然就离开了警局,临走前乔存见她脸色很难看,便问她要去哪里,需不需要送,许安然都回绝了,只说自己想一个人走走。
于是,在许安然离开后不久,乔存犹豫再三,给律凌辰拨了电话。
……
许安然去了墓园,捧了一束康乃馨放在了目前。
一般来看望已故之人,捧来的话以菊为主,但许安然却似乎偏爱康乃馨。或许在她心中,康乃馨是送给母亲的花。
虽然时至今日,许安然都不曾叫过她一声“妈”。
每次在方如意的墓前,许安然都很想跟她说话,很想叫她一声“妈妈”,然而,从来她都只是想想。因为她知道,地下的人已经长眠,无论她再怎么唤她,她都听不见了。
都听不见了。
那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将心事说给她听呢?都说母女连心,方如意在地下是否也能将她现在的苦痛感同身受?
“今天他已经去了警局了,听说还会接受检察院的调查。判刑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好像是他应该要受的惩罚。但是,我还是觉得好难受啊。明明他应该承受比这更严重的后果,但是……”
许安然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回应她的却只有一块冰凉的墓碑。
“我很不孝吧?居然会胳膊肘往外地倒打一耙。我好像知道了,那些证据都是他给我的啊,他早就猜到了我会把那些交给凌辰,他是故意的是吗?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或许,他没有那么那么坏呢?否则,您为什么一直都爱着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滚烫的泪大颗大颗地砸到了墓碑上,又顺着微微倾斜的角度落入了尘土之中。但悲伤依旧无止境,到最后,许安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趴在方如意的墓碑上大哭了一场。
站在暗处的律凌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之后,如同被人打了一棍,大脑嗡嗡作响。
果然,她一直都在极力地隐藏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把所有极端的坏情绪都藏匿了起来。就像,她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大哭过了,却不是在他的面前。
也许她心中清楚得很,只要她哭,她痛苦,他就会心软。她担心这样的自己会成为他的累赘。
想到这里时,律凌辰的心疼痛不已。
“律、律先生?”
一声不算太陌生的叫声让律凌辰收回了思绪,看到来人之后怔了片刻,才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即随口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罗莺。
方如意生前一直在悉心照料她的罗莺。
想来方如意的死对罗莺的打击也挺大,方如意下葬之后无人守墓,是罗莺日日前来。一直到今天,只要不是非去不可的事情,罗莺都会来方如意的墓前呆上一段时间。
当然,这是律凌辰不知道的。但出于敏感的素养,他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不是巧合。
果不其然,在确认了是他之后罗莺险些哭了出来,捂着唇嘤嘤地说道:“我终于等到您了。”
律凌辰下意识皱眉:“等我?”
罗莺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赶紧从包里翻出来了一串东西。是钥匙扣,挂件许多,但上面却只挂了一把钥匙。
“这是方姨生前最最视若珍宝的东西,她说那里面的东西都是留给她的女儿的。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机会把这些东西亲手交给她了。”罗莺红着眼,另一只手有些狼狈地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律先生,麻烦您转交给太太吧。”
律凌辰明白了。
也许是带着方如意生前的遗憾,所以罗莺一直在等他,准确地来说是在等许安然。她一个人势力单薄,上海那么大,她根本无从去寻找,便只能在方如意的墓这儿等。记忆中,许安然似乎没怎么来过这里,就算来了,怕是也恰巧和罗莺错开了。
但今天,终于被罗莺碰上了。
看着罗莺手中的那串钥匙扣,律凌辰沉思了片刻,从她手中拿走,但却不急于答应,似漫不经心地问:“她现在就在里面,你没有话要同她说吗?”
许安然在里面,罗莺也注意到了。但她看到她哭得那样伤心,她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摇摇头,“不了,只要先生把这钥匙交给太太就可以了,剩下的……她会明白的。”
然而,罗莺也没再多说什么,小女孩哭得不成样子,朝着律凌辰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手中的钥匙扣是凉的,律凌辰握在掌心良久之后它也变得有些温热了。在原地伫立了许久,他重新把目光放在了趴在方如意墓碑上痛哭的许安然。
她不知哭了多久,许是哭得累了,没了动静。
律凌辰这才上前,发现她竟然昏睡了过去,因为悲伤过度。
*
律凌辰抱着许安然回到家里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珍妮弗一天没有看到许安然,知道她是偷偷跑了出去,有些担心,也有些自责,所以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顾问和简诺也在。
当律凌辰踏进门的时候,珍妮弗近乎一个激灵就冲上了前,却看到了律凌辰怀中的女孩儿紧闭着红肿的眼眸,脸色苍白,不由得僵在了原地。律凌辰没有时间去解释太多,只说:“珍妮弗,跟我来。”然后便抱着许安然去了自己的房间。
珍妮弗的反应慢了半拍,才慌忙跟上。
之所以让珍妮弗跟过来,是因为她是医生。许安然目前的状况他还无法确定,保险起见,他只好让珍妮弗来确认一下。
将许安然放在床上之后,律凌辰便去浴室拿了条毛巾用热水打湿。出来的时候珍妮弗已经站在床边替许安然做一些最基本的检查,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怎么样?”
珍妮弗想了会儿,说:“体温正常,呼吸频率有些不足。”她看了一下许安然红肿的双眼,下定了结论:“应该是悲伤过度引起的昏迷,没什么大问题。”
闻言,律凌辰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坐在了床边替许安然擦脸。
在心中纠结了许久之后,珍妮弗才大胆开口,用英文说道:“律,安然目前的状况不适合整天关在家里,这样的治疗对她没有多大的用处。”
律凌辰身体一僵,给许安然擦脸的动作也滞了片刻,良久后才低声问:“E教授也是这个意思吗?”
珍妮弗却叹了口气,“如果他能意识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了。”
律凌辰沉默了。
珍妮弗刚刚用了一个词,翻译成中文后是“束手无策”。他大概没想到,珍妮弗居然会用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父亲,国外知名权威心理教授,第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我父亲他能治好安然。”珍妮弗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赶紧圆话道:“但是呢,现在一波又一波不好的事情在往她身上压,我父亲好不容易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点复苏的痕迹,但很快又被那些不好的事情给压了过去,这样反复下去,安然会受不了。”
诚如她所言,在之后不久,一语成谶。
这夜,律凌辰看着难得睡得昏沉的许安然的容颜,却只能用沉默来回应了珍妮弗。
珍妮弗便也不多说什么,她相信律凌辰比谁都心疼许安然,比谁都想为了她好,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该怎么做,他知道。
正打算退出去的时候,珍妮弗忽然又想起了一事,便回头唤律凌辰。
律凌辰连脸都没有抬一下,珍妮弗便撇了撇嘴,用不大但却足以让律凌辰听见的声音说:“在你们回来的前一小会儿,有个老头想看安然,他说他是安然的爷爷。但当时你和安然都不在,我就自作主张地替你们决定,让他明天早些来了。”越说到后面珍妮弗的声音就越小,甚至有些虚了。顾问和简诺知道了她的这个决定之后脸色是不太好看的,她想她大概是做错了决定吧。
正想着律凌辰会不会大发雷霆或是生气之类的时候,珍妮弗只听见他淡淡地回复了一声:“知道了。”
珍妮弗离开之后,律凌辰依旧坐在床边,眼睛一瞬也没有离开许安然的脸。柔和的光线虚化了他的棱角,他轻执起了许安然的小手握在了掌心,低低地叹息:“然然,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
夜半的时候,许安然忽然惊醒了,猛地睁开了眼,却是无尽的黑暗,跟她的梦境似乎是一模一样的。
她听到有人喊她,但她却什么也看不到。
呼吸有些急促,心跳也快得厉害。
许安然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熟悉的男性气息扑入了鼻腔时,她便安心了。
这是在家里,而她现在,正躺在他的怀里。
许安然还枕着律凌辰的一只手臂,被他轻扣在怀中。头顶上男人的呼吸很轻,似乎睡得不是很深。
他睡觉时十分安静,除了轻微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她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这使得睡眠浅的她每次被他拥着入眠时都睡得安稳,今晚,也是如此。
“醒了?”
头顶上有沙哑微低的声音传来,许安然知道,她弄醒他了,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律凌辰便侧了个身把床头的灯打开。怕许安然适应不了强光,他特意开的小灯,使得房间的光线既不刺眼也足以让他们看清彼此。
“做噩梦了吗?”律凌辰低下头,手抚摸着她的脸,轻声问道。
面对他的轻言细语,似乎是怕声音大了会惊扰到她,许安然又想到了白天,鼻头酸了酸,没有说话,把脸埋进了律凌辰的胸膛。
律凌辰也收了手臂将她拥得更紧,同时也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便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他判刑了吗?”许安然哽着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律凌辰知道“他”是指的谁,便答:“还没。”
许安然就不说话了。
但很快,律凌辰便感觉到了自己的胸口濡湿了一片。
许安然又哭了。
不如在方如意墓前时的歇斯底里,但这样的悄无声息却让律凌辰的心更加难受,而他能做的,却只是抱住她,不停地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来安抚她。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许安然,这时候也宁可他一言不发了,就这样抱着她挺好,她哭一会儿就好了。
“凌辰,对不起。”许安然忽然说,却让律凌辰的心颤了一下。
“对不起,我替他向你说对不起。”许安然哭着,“对不起。”
律凌辰的心比针扎还要难受,低低地打断她:“然然,这不关你的事,你没必要向我道歉。”
许安然沉默地流着眼泪。
低叹了一口气后,律凌辰伸手勾起了许安然的下巴,让她仰起头来看着自己。她的双眼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再这样哭下去眼睛非坏了不可。
“然然,与你无关。再者,现在他已经受到了应该有的刑罚,这件事情要结束了,不要再多想了,好吗?”
律凌辰没有想过,多年来的运筹帷幄,此刻却成了许安然心头的一根刺。她怎么会轻易地释怀?他等了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但是他却因为她的关系,生生地改变了自己的初衷。
如果一个人理智,是不是连他的爱恨情仇都会变得理智了?
许安然不信。
爱与恨,都是能够瓦解理智的东西。而律凌辰,同时遇上了爱和恨。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许安然吸了吸鼻子,问道。
“嗯,真的就这样,让它结束吧。”律凌辰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许安然的脸颊,松开了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扣在了怀里,轻声说:“我答应过你要带你去北方看冬雪,可现在都快夏天了。正好空了时间解决好这些事情,然后我带你去哈尔滨看冰雕,去内蒙古看大草原。如果你想离开中国,只要你开口,哪里都可以,我们一起好好地散散心。”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