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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巡沿着青海湖一路开着,围绕着青海湖的小镇村庄就那么多。如果骆十佳没有离开西海镇,那么就只能回头找住宿。
暴雪拦下了许多准备离开的自驾驴友和自行车骑友,这一晚,住宿变得十分紧俏。沈巡连问了好几家宾馆、民宿,都已经住满了。
高原的暴雪天气是非常可怕的,沈巡穿着冲锋衣还是能感觉到领口灌进去的风是刺骨的。每次下车打听,冷风都刮得他面部僵硬,脸上也有些生疼。
越冷越觉得缺氧,高原这样的环境着实恶劣,但当地居民似乎已然习惯,他们脸上都带着两团皴裂的高原红,与这样自然的环境如此相得益彰。
沈巡走进一间民宿。前台的高台是木制的,已经被磨损得油漆都掉光了,老板娘伏在台子上写着账本。见沈巡进来,眼都不抬,直接回答:“满了。”
沈巡张望着向她打听:“请问,今天有没有一个短发的女人来住店?开一辆红色的车,个子大约一米六五?”
老板娘盘了一个油光水滑的发髻,身上穿着夹袄。虽然眉眼还有高原人显著的一些特征,但打扮已经十分汉化,只有耳朵上挂着的流苏耳环有几分民族特色。
她放下笔,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沈巡:“今天只有几个男的入住,已经满了,没有女的来过。”老板娘对沈巡始终一脸防备:“你是警察啊?打听人家姑娘干吗?”
沈巡一听又是无果,也懒得解释,道了句谢就准备离开。这一整天几乎都是这样的对话。沈巡只觉心情越来越沉重。
从宾馆出去,雪越下越大,都交织成一片,外面入眼处都已经染白了。路边的灌木也被白雪覆盖,不管是草原还是高山,都只剩浅浅的轮廓。沈巡叹了一口气,这么大的雪,再找不到,他的车也不能在外面一直开着,太危险了。
重回车里,看着这不见来路,难寻去路的天道,心中一片迷茫,难道真的就这样错过了吗?
发动车子准备离开。找了一整天,沈巡也没注意自己的手机,这会一看才发现竟然有好几个未接,都是韩东打的,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一个。
韩东在电话里问:“你到哪里去了?大暴雪的,你还不回来?”
沈巡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没找到她是不是?当然找不到。”韩东忍着笑意:“赶紧回来,大雪封山,骆律师回来了。”
……
沈巡下车的时候,觉得手都要冻僵了,出门出得急,手套忘了拿。他在停车点看了一眼,才发现骆十佳的车真的稳稳停在民宿外的路边。
又欣喜又愤怒。沈巡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冲进了民宿。
他正要上二楼,脚刚踏上两级阶梯,韩东和长安就正好下来。沈巡脸色冷峻,打量着他们,正准备开口问话,就看到了跟在最后的骆十佳面无表情地走了下来。
“回来了?”韩东见沈巡没什么表情,便开始如数家珍地交待:“大雪封山,骆律师今天走不了了。回头的人太多了,房间满了,我把你的房间给骆律师了,你的行李我都搬我房里了,晚上你和我挤。”
沈巡始终没有说话,韩东说了好些话,沈巡好像都听不见。他只是定定看着站在最后的骆十佳。
她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侧着身子站在韩东身后,韩东身材健硕,将她挡了个大半,她的手在楼梯扶手上摸索着,眼神也落在别处。
“站在这干吗?”韩东说:“找个饭馆吃饭。我问了一下老板娘,旁边有家能吃羊肉锅的。这天气正合适。”
沈巡又看了骆十佳一眼,改变了方向,第一个下了楼。即使他什么都不说,所有人能感觉到他生气了。
青海湖除了景区内餐馆较贵,镇上都很便宜,且分量很大。韩东看着店里的图点着菜。韩东在生活上一直如大哥一样照顾着他们。他转头问他们:“羊肉,牦牛这些都能吃吧?”
“要不要来点青稞酒?”韩东又问骆十佳和长安:“要奶茶还是酸奶?都是特色。”
“主食就尕面片?”韩东第一个问骆十佳:“沈巡说你不喜欢吃面,尕面片吃得了吗?”
“我……”骆十佳抿唇微笑,正准备回答韩东,就被沈巡倏然打断。
“不用给她点。”沈巡往后靠了靠,看都没有看一眼坐在他对面的骆十佳,只是冷冷地说:“让她自己去买。”
韩东皱着眉头,忍不住指责沈巡:“你以为她是萌萌?怄气了不给她吃饭?”
沈巡还是看着别处,口气冷冷的:“萌萌听话得很。”
萌萌听话得很,那意思就是骆十佳不听话。
一直没有说话的骆十佳双手握成拳头。即便没有说话,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指节也已经泄露了她的情绪。在大家的注视之下,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走,头也不回。
韩东正准备去追,被沈巡一把拦住:“你去了,就不做兄弟了。”
韩东唉声叹气坐了回来,摇着头感慨:“造孽,这一大天的都没吃东西了,本来就瘦一小姑娘,造孽。”
……
暴雪预警一下,回西宁方向唯一的入山口就被封了。骆十佳刚开过去就被拦了回来。早上她遇到了韩东,想必沈巡会追过来,骆十佳为了避开他,开了一段以后就改了路线,往西而走,准备围着青海湖绕一圈,在别的镇子上住宿,这样应该能避开沈巡。
可惜被暴雪拦住的不仅有她,沿路问的宾馆酒店民宿全都客满。
雪越下越大,她走的老国道路况不算太好,曲曲折折上坡下坡。她一直开,直到老国道和青藏铁路交叉的地方才得以改善。从后视镜中可以最后看一眼青海湖。车窗外是青藏铁路如龙的身影。
在没来青海之前,骆十佳曾经看过一个关于青藏铁路的纪录片。这条中国海拔最高的铁路线修建的过程非常艰苦,穿过那么多高海拔地区以及生命禁区,铁路工人在高寒极度缺氧的条件下开挖高原冻土,只为了让物资能来到这片极高极寒之地。当时采访的记者说,这是在开凿一条天路。骆十佳那时候并不能理解这个名字。如今看着铁路线,消失的尽头处,正是地平线,蜿蜒而悠远,好像真的通往天空。
骆十佳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最终还是做了决断。她猛踩了一脚油门,调转了方向盘,决定回头。雪为这高原辽阔披上了一件白衣,赭石色的标识牌不断提示着西海镇的距离。骆十佳心头也很忐忑,她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这一路太多不能预知的事,就像她上路的时候,并不知道会遇到沈巡一样。
沈巡将她从饭桌上赶下来,她面子里子全都过不去,一个人回了民宿,也没胃口吃饭了,钻回房间,蒙着被子睡觉。睡了一会儿肚子又开始叫,骆十佳愤懑地穿了衣服下楼准备买泡面。
大家都回房间了,只有沈巡还坐在楼下的木凳子上抽烟。骆十佳看了他一眼,那股子无名之火又燃了起来,也忘了自己下楼的目的,转身就要回房。
骆十佳上楼,沈巡捻灭烟头跟了过来。她要回房,一回头沈巡还在,骆十佳蹙起了眉心:“你跟着我做什么?”
沈巡没有回答,只是拿过了骆十佳手上的钥匙,三两下打开了房门,还没等骆十佳反应过来,已经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沈巡随手关上房门,房间内归于平静。骆十佳扶着桌子站稳,倔强地与沈巡对峙。
“你要做什么?”
沈巡看都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开,随手将外套脱在一旁:“睡觉。”口气轻描淡写。
骆十佳瞪他:“回你房间睡。”
沈巡抬眼瞅她,从容不迫:“这就是我的房间。”
“你……”骆十佳一时语塞,这里确实是沈巡的房间,只是他原本应该去和韩东睡的。
“你不走那我走。”
骆十佳转身去拿自己的包,她的手还没碰到自己的背包,人已经被沈巡控制住。
“你做什么!”沈巡握着她的肩膀,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手往下一滑,已经一把抱住她的腰,十分粗鲁地将她放倒在床上。
他如影子一样将她笼罩,手肘有力地撑着床铺,分别挡在骆十佳肩膀两边。两人距离那样近,几乎鼻尖对着鼻尖。沈巡温热的呼吸拂扫在骆十佳脸上,骆十佳只觉全身都开始发烫。
“你就在这睡,我也在这睡。”沈巡盯着她的眼睛,内里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和愤怒交织的复杂情绪:“我不看着,你就要跑。”
骆十佳推了他一下,没推开,冷冷说着:“我本来就要会深城。”
“等我办完了事,我带你回深城。”沈巡说:“我还不走,你就跟着。”
“你这是非法禁锢!”骆十佳恼羞成怒。
“对。”沈巡始终云淡风轻,满不在乎地说:“你报警抓我。”
对于沈巡的无赖,骆十佳终于败下阵来:“律所有急事!老板找我!”
沈巡的眼睛黑得如同墨石,那么深邃。他那么目光笃笃地盯着骆十佳,没有一秒的迟疑和闪躲。他抬起一只手,捋了捋骆十佳的额发,动作温柔。
“律所离了你不会垮,老板离了你不会死。”
可我会。
最后一句,他没有说出来。
他是孑然一身的人,这一生,若说软肋,也就只有她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竟是那样无可奈何的语气:“骆十佳,别再跑了,我老了,我怕下一次,我就追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