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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贵是什么人,他的话怎能信?!”霓裳改了口。
兰姑娘呵地一笑:“春儿,告诉妈妈,有人来寻芳楼闹事。”
话刚出口,几个高大结实地壮汉执棍进来,穿着同色的深蓝衣服,一字排开,背部直挺,气势汹汹!
“刚宁老爷带人过来时,奴婢已吩咐了他们稍后过来,就是怕再出现些扰了姑娘的人。”春儿解释道。
气氛凝住。
复始不由佩服,萧何的人,果然敏捷魍。
霓裳瞪着门口一字排开的壮汉,怒火乱窜,一甩长鞭,狠厉抽在身后红色沙发之上,发出刺耳声响,沙发破裂!
里面拥挤的鹅毛泄出,随着长鞭又甩起,鹅毛窜出裂缝,飘在空中。
“阿嚏!”
霓裳立即捂了鼻子。
“这是什么?!”凝着落在身上的鹅毛,嫌弃地拍掉。
微生洲渚却是捡起一片鹅毛,脸上绽了喜色,“原来,就是这东西?”
终于知道,这名为“沙发”的椅子里,装的是什么了,竟然如此柔软舒适,“这可以做被子?”
“这些鹅毛,是经过处理的。”兰姑娘解释道。
微生洲渚刚欲开口,又听兰姑娘道:“这沙发,是从一位婆婆那里弄来的,如今,怕是也找不到了,只听那婆婆说,这里面的东西,需要经过加工的。”
这话打断了微生洲渚刚刚升起的希望。
却也告诉了众人,这沙发,破了一个,世间可就少了一个。
“鹅毛?!”霓裳轻蔑,眼神嫌弃。
复始瞥了眼乱飞的鹅毛,兀地开口:“正好,我也想要这红花红,不如兰姑娘给个面子,若是我从她手里抢走了,这红花红,分我一半即可。”
兰姑娘在两人身上各看一眼,毫不犹豫:“好!”
霓裳却是更气了,“复始,你做什么总来和我抢东西?”
复始视线划过微生洲渚身边的曹玄逸,“郡主说的好笑,我怎么不记得,和你抢过什么东西?”
最后两字,咬地过重。
萧何轻眨了凤眸。
霓裳自是看到她的神色,却是哑口无言,无法反驳。
不过是比她先遇上罢了。
“这东西,本郡主绝不会放手!”
霓裳放话!
“我也绝不放手!”
复始亦不相让!
微生洲渚继续瘫在沙发之上,甚为憋屈。
原本用一颗红花红换得萧家世袭玉佩,他也算是收回了一半权力,眼看他就要摆脱萧何控制,谁知半路杀出复始这个硬茬,被活生生夺了去,更是失了他身为皇帝的威严!
现在倒好,失了玉佩,这原本属于他的红花红,亦是成了复始夺取的对象。
这个女人的心,怎么那么大!
复始一手抚上萧何胸膛,媚眼微挑,呵气如兰:“相爷,今日,妾身为您舞一首‘天女散花’。”
“听着倒是不错。”萧何松开了环抱她的手臂。
复始随即起身,拍了拍衣服褶皱。
“小复复,就用本相送你的那条水袖。”
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凤眸给予全部的信任期待。
复始回头,恰好对上被长睫毛遮住的凤眸,暮然想起当年,与何夜初次相见,他蹲在一颗梅花树下,双手交替捧着滚烫的红薯,不时咬一口,而白衫下摆叠落在地,覆了点点泥渍,落了片片梅花。
那时她觉得挺奇怪,那身着的白衫,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穿的起的锦袍,这人却违和地蹲在这泥地上,大口啃着随处可见的红薯,便悄悄走了上去。
那人似是没有察觉,继续大口咬着红薯,不时被烫地往外哈气。
也是看清了那人的长相,黑发高高扎起,散落在肩膀之上,棱角分明的脸庞,因着白皙的肌肤,柔和了些许,那双张张合合的唇,很薄,许是因为被烫的缘故,有些过于红润,而那双眸,低垂着,有些狭长,被黑长地睫毛遮了住,看不清双眸的神色。
很像很像。
有时她都有种感觉,这人就是何夜。
但幸好他不是何夜,若然,她如何忍心去利用他,如何安心享受他给予的宠?!
“好!”
红色纱质外衫,随着胳膊抬起,微微晃动,宽大袖口被抬起,半空划过弧度,袖若流水清泓,红色丝质水袖而出,流光溢彩,一圈圈卷起,向外延伸,水袖前进缓慢,在矮桌上空涟漪波动,袭向霓裳手中的木盒。
霓裳见此,恼羞成怒,上次败在她手上,这次是来嘲笑她?!
抬手,一鞭子打过去!
众人傻了眼!
鞭子竟被卷成螺旋状的乐文弹开了!
霓裳又是一抽,结果还是一样。
“这是赤玄锦?!”兰姑娘惊呼。
“兰姑娘好眼力!”复始赞道。
今日萧何送予她时,这料子光滑柔软,又轻又薄,她倒是没想太多收下了。
可后来,看他脸色不对,就问了一句,结果没想到,这竟是消失已久的赤玄锦,后来被人称为玄袖。
“一般水袖都是锦缎所做,就算用了内力,鞭子打过去,也会稍稍变形,而不会被反弹开,世上只有玄袖有如此威力,听说,是一名铁匠用尽毕生精力,在锦缎中加了玄铁,又因为是红色,所以用了赤字,命为赤玄锦。”兰姑娘解释道。
霓裳一怔,这竟然是,消失已久的玄袖!
这水袖里,与她那条粉色的长鞭一样的玄铁,虽出自同一人之手,却比长鞭晚出世多年。
绝对算的上世间数一数二的物件,萧何竟然送给了她!
听说那匠人爱慕一名擅舞水袖的女子,便为其打造了一条水袖。
微生洲渚狭长的双眸,斜睨萧何,见他一眨不眨地望向复始的笑容,无声别开了眼。
玄袖兀地飞快旋转,袭向霓裳,霓裳侧身,堪堪躲过,身子一晃,恰被身旁的曹玄逸扶住。
霓裳脸颊泛红,挣脱曹玄逸,站稳,再次挥动手中长鞭,与螺旋玄袖相抗,粉色与红色纠缠,眼看玄袖就要裹紧粉色长鞭,却又被长鞭逃脱。
如此反复,复始脸色微变。
霓裳翘起发红唇角。
只玄袖一转,螺旋式散开,击落在被霓裳击破的沙发之上。
“嘭!”
沙发被击碎,木头四裂,上面特殊的面料碎裂成片,夹在片片鹅毛中,一些散落在地,一些被冲击到屋内四散开来。
白色鹅毛满天飞。
红色群纱旋转,复始落在矮桌之上,袖若流水清泓,裙如荧光飞舞,纤腰灵动,顷身起舞,白色鹅毛被灵活舞动的玄袖带起,像吸引力般,被渐渐被聚拢,绕着玄袖一圈圈转动,渐渐包围着复始。
蹁跹间,隐现点点红色。
众人不由起身,望着犹如蚕蛹般,被鹅毛层层覆盖的复始。
鹅毛叠交错落,泛着柔光,有种错乱的透亮美感,似能照亮人影,犹如真真实实地蚕蛹般,挣扎蠕动,等到破茧而出那一刻。
忽而急速旋转,玄袖若隐若现,欲挣扎破茧,却又被覆盖其中。
微生洲渚右手五指轻弯,食指与拇指有节奏地轻碰,一下一下,直到第二十下,食指与拇指搭在一起,停住。
狭长地眸紧凝蚕蛹。
蚕蛹顿时松散,露出里面红色!
桌子一颤,蚕蛹片片坠落,露出复始的低垂的头。
略圆润的下巴忽扬,黑发垂落身后,双臂伸展,白色鹅毛骤然轰塌,水袖扬,白色鹅毛散!
瞬间整个屋子,飘满了鹅毛!
霓裳一哆嗦,脖子不安的扭动。
萧何慵懒斜椅沙发,一手支撑起下巴,凤眸看得认真,黑眸里,再无其它,只剩红色身影流动。
水袖轻摆,纤腰慢拧,舞动曼妙身姿,合着鹅毛飘飞,扭动腰肢,若有若无的笑容始终勾起,万般风情绕眉梢,每每旋转面对他,萧何薄唇总会勾起笑容,回她的回眸一笑。
霓裳又是一个喷嚏而出,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眉头紧皱,不自在地紧握手中的鞭,一晃神,木盒差点从手中掉落。
恍惚中,似是看到复始得意的挑眉。
原来,她是故意的,她竟然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过敏东西!
紧握住长鞭,这个长鞭虽比不了被她抢去的那个,但也威力不错,手臂一抬,原本挥向复始的鞭子,划到桌上,桌子被掀翻,刹那间,兰姑娘一个跃身,远离。
桌上的复始还没反应,只觉得眼前一黑,被人拦腰带起,听得身后“嘭”地一声,人已站在了地上。
回头,桌子粉碎,碎木散了一地。
那头,曹玄逸护在霓裳身前,背后扎了许多木屑,复始眯了眼。
曹玄逸摇晃霓裳,却见她脖子脸上长满了痘,红的吓人,慌张喊道:“郡主?”
霓裳虚靠在他怀里,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曹玄逸拦腰抱起,就要向外面冲去,却被门口的蓝衣壮汉拦住。
转头回望兰姑娘。
“把东西留下。”兰姑娘望着霓裳手中死握的木盒。
怀中的人轻摇头,虚弱开口:“玄逸……不……不要……给你……”
一抬手,木盒掉落在地,怀中的霓裳挣扎着要去捡。
这样执着的霓裳,曹玄逸从没见到过,喉结滚动,嘴唇蠕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玄逸……”
霓裳虚弱喊道,一手抓住曹玄逸衣衫,使劲摇头,欲使自己清醒,可脸上,脖子上,以及身上,瘙痒难耐,几乎吞噬了她整个神经。
曹玄逸一手抓住她挠向脸颊的手,温柔开口:“我带你回去。”
“不……”
复始甩出玄袖,勾走了地上的木盒,转而落在自己手中,唇角扬笑:“郡主这病耽搁不得,曹大人快带郡主走吧。”
曹玄逸意味深长地看了复始一眼,正欲抬脚,脖子一痛,霓裳从怀中滑下,手抓着他衣服撑起整个身体。
这时众人才看清,霓裳满脸通红,长满了红疙瘩,甚是吓人,双眼也是红肿,几乎睁不开双眼,全身力气撑在曹玄逸身上,却听她说:“还我!”
“霓裳!”曹玄逸扶着她,试图阻止。
“不要喊我!咳!咳!咳!”霓裳推他,却没挣脱。
复始走出萧何怀抱,唇角始终挂着笑,余光看着曹玄逸担忧地神色,不由鄙夷,“郡主愿赌服输!”
“你!是你……设计陷……害我!咳!咳!”
眼前昏暗的视线又斜向若无其事的萧何,原来,他一直知道,复始会武,她还自作多情地以为,这种欺骗会惹怒了他。
呵!
萧何也有这样的博爱?!
“郡主这话是何意?”复始冷了脸色。
正欲张口,却是呼吸窒息,“咳咳咳!”
“玄逸,快带她走!”微生洲渚催促。
曹玄逸重又抱起她,往外走!
蓝衣壮汉撤开。
可刚要跨出门,又被红色玄袖拦截。
曹玄逸转身,双眸染了怒气。
复始对上怒气,心底冷笑,“我只想请郡主说一句话,红花红,她再也不抢了。”
“咳咳咳!”霓裳喘着粗重的呼吸,嘴唇发青,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复始,不要逼人太甚!”曹玄逸怒道。
“呵!不过是让郡主认赌服输,这也叫逼人太甚?”
那她呢,她连自己的孩子都没瞧上一眼,就被杀了,难道这都不算什么?!
双眸泛起猩红,只这一点,她就无法放过霓裳。
今夜,是她自己找上们来的!
气氛变的微妙,寒气丝丝蔓延。
“我代郡主说一声,这红花红,再也不来抢夺!”曹玄逸终是开了口。
复始呵呵地笑了起来。
曹玄逸不要,霓裳也不会再坚持。
这一局,她就如此轻易赢了?
袖子下的手拳握,指甲挤进手掌,却不感觉到疼痛。
萧何收了玄袖,递给她,“走吧。”
复始望着眼前的玄袖,一手拿着的木盒摔落在地,兀的飞身,夺窗而去。
萧何斜了眼红花红,悄无声息望了眼兰姑娘,随即追了过去。
穿梭在寒风中,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带动红衣飘飞,思绪飞乱,驾着轻功毫无目的地掠过屋檐,踏过下面拥挤地街道,不知过了多久,直至眼前没有了房屋,一个飞身而下,落在地面,望着眼前的一片梅林,被寒风侵袭的双眸不由落泪。
第一次遇见何夜,就是这片梅林。
那时她一直想来京都看看,就自个偷偷跑来了京都,遇到了何夜。
那认真啃着红薯的何夜,直至啃完,拍掉双手的碎屑,这才发现了她。
“你偷看我。”他起身,拍掉衣服上的泥土与梅花。
“公子误会了,我只是来这里赏梅。”那时她本相说,是你自恋,可到了唇边,改了口。
这才看清,他长了双好看的凤眸,黑亮的瞳眸好似漩涡,吸引着她的视线。
“你还说没看我?眼都不眨下。”他靠在梅树上,枕着双手。
复始眨了眼,笑道:“梅花太美,不舍的眨眼,既然让公子误会了,我眨下又无碍。”
结果他随手从身旁的梅花树上,折了一枝梅花,走过来塞到她手里,“美景自当收入自己怀中。”
“明日怕就凋零了。”复始望着手中开的煞是好看的梅花,可惜道。
“早晚都要败落,何不败在自己手中。”
那时她觉得,何夜这话太过无情,不过是枝梅花罢了。
后来她拿着这枝梅花,细心照顾了许久,没几天,曹玄逸也追了她过来,就在京都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但那梅花,勉强撑了七天。
却是恰好在七天后,她准备扔掉这枝梅花,再摘一枝时,却又在那颗梅树下遇到了他。
“给你。”
是萧何,手中拿着一枝盛开的梅花。
复始摇头,“这枝梅花,我养不过七天。”
之后,她试了许久,每过七天,她来到这里,总能看到何夜出现在她面前,手中拿着一枝盛开的梅花。
“我帮你养。”
身上一暖,是萧何帮她拿来了披风。
垂头看着他细嫩纤长的手指细心扎好,又想起那次大街上,他也是如此认真细心地为半梦做着同样的事情。
心里泛起酸涩。
她想,估摸着是被他的关怀所感触吧。
“相爷,这里冷,您先回去吧。”她想静一静。
萧何却出奇地爽快,“好,不要回去太晚。”
复始点头,依然呆在原地。
萧何拿着一枝梅花,错过她向后面走去。
一阵风刮过,梅林的梅花飞落,洋洋洒洒,漫天飞舞。
一瓣花朵搭在复始额间朱砂般的疤痕上,被素手拨掉,花瓣在空中打了转,被刮向前,打在碧绿衣衫胳膊褶皱处,随着萧何的走动,花瓣坠落,堪堪挂在袖口之处。
碧绿身影微微一顿,凝向手中那枝梅花,一朵被风吹散,又瞥向袖口的花瓣,轻轻拾起,放进了怀中。
复始跨了脚步,向前走去,直至走到一株尤为茂盛的梅树下停住。
几年过去,这棵梅树越发茂盛,相比其它的树,这颗树,就像被人精心呵护过的似得。
靠着树缓缓蹲下,环抱着自己。
如果何夜还活着,她的生活,是不是还如当年一样,无论多么困难,都有他的鼓励?
远处,一抹绛色缓缓走来,停在一处梅树下,抬头,飞身而起,落在静站树上的一抹碧绿身影旁,悄无声息。
梅树竟一动不动,梅花亦是没有落下一片。
“萧何,今夜你的夫人,太过分了。”微生洲渚随着萧何的视线,落在梅树下蜷缩一块的身影。
似是也知道萧何不会回答,继续道:“霓裳虽只是郡主,行为莽撞了些,爱逞口舌之快,但她生性不坏,这也是朕没有管束过她的原因。”
“皇叔皇婶过世早,嘱托朕好好照顾她,朕又自小没有母后,原也想过让麽麽约束教她宫规,但生做太初的女子,本身就是无法摆脱命运,朕不想她一生没有依靠,却还要整日被宫规所管制,她既已是朕的妹妹,朕自当不会看着她受委屈!”
静看一眼萧何,见他凤眸仍是望着复始,脸上不由浮现怒色,“今日她这一舞,是你们萧家传给未来媳妇的一种舞,节奏韵律一模一样,朕知道她对你与众不同,但无论如何,若她再胆敢伤霓裳,休怪朕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