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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鲁王自打知道上回生病是替幼子挡灾便安心许多。并鲁王妃再不管他的事,遂于女人上较之从前松快些,便有几分在府中关不住了,出府渐渐多了起来。朱桐听说了,特命多带护卫以恐让刺客钻了空子。只是这些护卫难免啰嗦,时常拦着鲁王不许去那儿不许去这儿。鲁王十分光火,偏又打他们不过,每回兴冲冲出去、烦闷着回府。向太后抱怨,太后还连声赞朱桐做的极是,愈发不痛快。鲁王本来年岁不大。这般束手束脚的,三五日还罢了,日子一长便受不了,不由自主想甩开护卫。
有一回鲁王哄得护卫留在茶楼等他,自己假意如厕,实在里头藏了身寻常百姓的衣裳。在茅房把王爷的衣裳一脱溜出去,护卫竟没发现!他到了外头与几个心腹小子会合,在花楼逛了大半日,醉醺醺回到府里。太后骂了他个狗血淋头,他却只觉有趣之极。此后,这等事便多了起来。太后见每回他甩掉护卫玩儿都没事,也渐渐觉得是不是自家多虑了。
鲁王多逛了几回花楼,难免遇上些不识他身份的纨绔子弟,说了些形形色.色的暗娼门子与他。鲁王本是天家子弟,何尝听说过这些?顿觉新奇有趣,次日便溜去逛了一回。这一趟,就如同开了扇世外仙家之门,回头瞧府里的姬妾没一个合眼的,巴不得日日在溺在那里头不出来。太后不知道、王妃不管,他便肆意了。只是,寻常大些的花楼,多少会替粉头治个病啊什么的,暗门子哪里管这些?没几回下来,鲁王便染上了花柳病。
这等事他哪里敢告诉人,只想悄悄溜出去瞧病。偏生近来那些护卫忽然又盯他紧了,连着多日不得脱身,这病便耽误下来,越拖越厉害。他身旁的小太监终于顶不住,偷偷告诉了太后。太后大惊大怒,抬手劈了那小太监两个耳刮子赶过去。鲁王起初还说那小太监胡言乱语,太后逼骂了半日才哭着认了。太后一跤跌在地上半日起不来。这会子再请大夫来瞧,已是不好治了。对外头自然也不能说鲁王得了花柳病,只说是怪病罢了。
此事本是家丑,当然不会将实话说给朱桐。朱桐遂打着求神医的旗号光明正大给齐王燕王吴王蜀王晋王秦王都去了信。齐燕都在鲁国旁边,一则为着前些日子的传言,二则恐怕鲁王是中了什么古怪的毒.药,急忙选了极好的大夫快马加鞭赶来。过来一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几个大夫彼此对视了几眼,假意咳嗽几声。
太后虽怨朱桐惊动了别国王爷,因来的都是好大夫,也便罢了。齐燕二家来的大夫遂留在鲁国给他治病,又有跟着来的小官儿遣了人暗查鲁王是怎么得的病。朱桐自然不替他遮掩,命人凑近跟前一五一十的全说了。齐燕的探子立时飞马回去报信。两位王爷一听,此事实在怪不得人家刘侗的人,只能怨这大侄子自己太不争气。司徒磐轻叹一声:“要什么药只管说。”又命送几个擅治花柳病的大夫过去,其中一个还是从怡红院借的。
其余几位王爷都早听说过有人要害死鲁王的传言,后陆续也派了大夫过来。虽事关天家颜面,各位都封了口;既然大家都知道鲁王得了什么病、怎么病的,也就没法子怨刘侗了。此为后话。
另一头,鲁王妃听说丈夫得了花柳病,不禁浑身发凉,向贴身侍女咬牙道:“府里何曾少了他的女人?竟去那些脏地方!”乃愈发不将他放在眼里了。从前还去向太后请个安,此事发后连面都不见。这会子她倒是庆幸儿子不在府中,不然,万一因那个不成器的老子惹上什么恶疾,自己纵手刃了亲夫也于事无补。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外头的人还罢了,鲁王府上诸位姬妾旋即知道了,个个惊惧不知如何是好。她终究是鲁王妃,故此都来寻她求主意。当日嫁与鲁王,她只道自己一生皆系与此人,纵有个手握兵权的老子,对这些女人依然顾忌几分。如今鲁王已不在她眼中,从前诸事皆成笑话,倒是有了几分同病相怜。乃命人去外头请妇科的大夫来,替这些姬妾细查查,可有惹上病的没有。
不想太后早命阖府上下不得透漏半点子风丝儿出去,登时知道了,大发雷霆,将这些女子狠狠骂了一顿。一时大夫请来了,迎头遇上太后身边两个宫中带来的姑姑,笑道:“前些日子太后身子略有不爽利,王妃孝顺,特请了先生来。”遂领去太后处了。
鲁王妃满心不痛快,只是此事上她也拿太后没法子。偏她近日也在想着,倘或鲁王没捱过多少日子,只怕庙里的那孩子要被接回来,自己的儿子愈发不好找了。思前想后,又想去见朱桐。
身边有个媳妇子劝道:“王妃可要换身寻常女子的衣裳去?”
“不用。”鲁王妃道,“我是他主公之女,正大光明去见他,看谁敢拦着。”乃仍就穿着寻常的衣裳,一径往朱桐的衙门去了。
朱桐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自己可是当真喜欢这女子,忽然听说“刘二姑奶奶来了”,登时站起来了。此时他心中洞明:他当真是喜欢这女子了。忙命请进来,一壁略整了两下案头,忽又停住不动,吸了几口气,端正坐好。
不多时,鲁王妃进来,朱桐含笑行了个礼,问道:“听闻二姑奶奶已会了两下子拳脚,可喜可贺。”鲁王妃泰然自若,将府中女子求医不得说了,烦他拿个主意。朱桐道,“这个容易。鲁王身染怪疾,王妃领着阖府姬妾去某处尼庵上香祈福,庵中请好大夫查验即可。”
鲁王妃点头道:“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过了片刻又问,“只是我儿子……王爷若是不好了……”
此事朱桐早想过许多回了,道:“晚生也不瞒着二姑奶奶了。但凡那孩子是鲁王之子,无论鲁王如何,也无论庙里那位如何,怕是都难还给姑奶奶养着。”
鲁王妃才要着急,瞧见他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眼珠子转了转,断然道:“你有主意。”
朱桐挑眉道:“晚生何来的主意?”
“我知道你有主意。”鲁王妃道,“你脸上写着呢。”
朱桐轻笑道:“也算不上主意。横竖那孩子但凡是姓司徒便不能落到王妃之手。王妃纵想替他改姓,也得是得了孩子之后方可。除非他天生就不姓司徒。”
鲁王妃皱眉道:“这等事哪里能变的了?他委实天生姓司徒。”
朱桐眨眼道:“如今庙里那位天生不姓司徒,如今不也姓了么?小世子若不是鲁王的儿子,便天生不姓司徒了。”鲁王妃全然听不懂,朱桐乃低声说了一番话出来。
鲁王妃顿时羞了个满面通红,睁大了眼想说什么,偏说什么都不是。半晌,咬着唇低喝了一声:“胡说!”
朱桐正色道:“晚生愚钝,只想得出这个。王妃若不满意,也可另想别法。”
鲁王妃瞪了他几眼,手足无措坐了半日,忽然跳起来跑了出去。朱桐微微一笑,背着胳膊在屋中转了两圈,命人拉马去刘府见刘戍。
偏这会子刘戍在兵营,朱桐白跑了一圈回来,只留下话说自己有要事找刘家大爷,乃又急匆匆回衙门去了。
直至黄昏刘戍方回到家中,听说朱桐找他,顾不得吃饭,就在府门口拨转马头去了朱桐衙门。到了那儿一问,朱桐这厮平日都在衙门呆许久的,今天早早便走了。门子还告诉他,今儿二姑奶奶又来了。刘戍并不放在心上,又转头去了朱桐家里。
朱桐亲出了府门口相迎,接到书房上了茶,命下头的人好生在外头守着。
刘戍等了半日,见他不说话,问道:“着急寻我什么事?”
朱桐满面尴尬,支吾了半日才道:“去年,我去庙里上香,偶遇一女子。因种种缘故……阴差阳错,那个……实在是阴差阳错,真的!有……有了一回……”
刘戍亦是风月场中的常客,能不明白么?嘻嘻一笑,拍手道:“不就是艳遇么?何至于这般跟见不得人似的。”
朱桐苦笑道:“当日之事一言难尽,我并不知道那女子是谁,她也当日也不知道我是何人,彼此姓氏身份不知。那会子我……我有急事要走,给她留了信物。谁知我办完事回去,她人已经走了,那信物竟没要,就丢在庙里头了。”
“这女人有趣!”刘戍愈发来精神了,“怎么你想找到那女子么?”
朱桐涨红了脸:“她来找过我。”乃又不支声了。
刘戍笑道:“既是不曾留你的信物又不曾留你的姓名身份,她如何找到你的?莫非是盯了你许久?”
朱桐摇头道:“不是。她来找我乃是偶然,并不知道是我……见面后认出来罢了。最初还扮作是我认错了人来着。”
刘戍抽了抽嘴角道:“好生古怪。如此看来人家是不想跟着你了?你还没娶妻呢。依着你的身份,寻常女子怎么不想跟着你?该不会是别人的老婆?”
朱桐垂头道:“委实是别人的老婆。前些日子她儿子丢了,托我帮她找。我没答应。”
刘戍瞥了他一眼:“朱先生,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二人虽是露水夫妻,终究好过一场。孩子就是女人的命!依着你的本事,能帮一手就帮一手嘛。”
朱桐欲言又止,过了半日才说:“今天她又来找我,说……说……孩子……孩子是……是……”
他结巴了半日,刘戍急的了不得,插嘴道:“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吧!”
朱桐点点头:“那些日子她与丈夫闹了一场,她丈夫许久不曾碰她,她便疑心过是我的。后来她偷偷设法给儿子与丈夫滴血认亲……”
刘戍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上了,一拍大腿笑道:“朱卿你行啊!看你不过是个文弱书生,竟然一发就中!那女人你还想要么?”
朱桐道:“她已预备出家了。”
刘戍忙说:“好端端的出家作甚?她男人知道了?寻个借口让她男人写休书便是。”
朱桐抬头匆匆看了刘戍一眼,又低下头去:“她男人……身染重疾,快要死了……”
刘戍又拍了下大腿:“那不正好么?”朱桐不言语。刘戍忽然想起了什么来,张大了嘴半日合不拢,指了指外头才说,“她男人该不会是那位吧。”朱桐低叹一声。刘戍看了他几眼,站了起来,又说,“你与那女子是去年好上的。我说朱卿,那位,只有两个儿子,头一个可不小了。”
朱桐闭目道:“你们府里的小六爷,不是那位的儿子。”
“我的天!这才是周冀说的天雷狗血呢!”刘戍一拍脑门子。“难怪她自打上回见了你之后,回去就不搭理鲁王了,还开始练武,也不知道想揍谁。”
二人都不说话了。
半晌,刘戍道:“你想怎样。”
朱桐苦笑道:“既是我儿子,还请还与朱家。大爷若不信,抱了我儿来滴血认亲便是。”
刘戍瞥了他一眼:“我二妹妹呢?”
“二姑娘说她想先出家一阵子。”朱桐道,“我想着只避过风头去便好,来日寻个替身姑子帮她出家就是,寻常人谁见得着呢?我这头,只说我在老家娶了媳妇,碰巧姓刘。刘夫人瞧她顺眼,收做义女。”
刘戍听他把称呼都换成了“二姑娘”,故事也编排好了,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子:“这么大一个活人,还能瞒过旁人去么?鲁国上下认识她的可不少,你媳妇难道不出来见人的?”
朱桐淡然笑道:“谁说要瞒过人去的?见过二姑娘的人本来就不多,他们敢说么?”
“……你倒是有恃无恐。”刘戍哼道,“我爹知道么?”
朱桐道:“实不相瞒,我也将将才知道。只是二姑娘既是我的女人,自然不能让她冠着司徒氏的名头。”
刘戍横了他一眼:“朱桐,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耻的?那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好么。”
朱桐微微一笑:“事到如今,不无耻便得不来媳妇,晚生宁可无耻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