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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州安抚使杜得渠之子原为教庐王习武的师父,忽有一日身子不适病倒了,大夫说要修养数月。杜得渠便说不可耽误庐王的功课,乃举荐了一人替其子教习。
此人名唤钟珩,模样端正,武艺也不错,他父亲在世时曾入过行伍。庐王一见便喜欢,嚷着就要这位钟师父。曾椟使人一查,他却是刚来庐州的,眼下还住在客栈。杜得渠也不隐瞒,只说自己与这个小钟街头偶遇,比划了几下,很是赏识他的功夫,邀他跟着自己干。钟珩摆手道:“家叔不许。”原来钟珩父母双亡,只跟着一位叔父过活。他叔父当年为脱离军籍费了好大力气,再不许他当兵。杜得渠极惋惜他一身武艺。偏没过两日他那不争气的儿子便病了,遂荐这位钟壮士入庐王府。
曾椟起初颇为怪异。范诚悄悄告诉他:“我听我那学堂里头几个家住兵营左近的学生说,杜少将军早不耐烦教小孩子了。这回一病,乐得撂挑子。”曾椟听着也有几分道理。遂又去查钟珩的叔父。那老钟也是个老实人,一五一十将他们在鄂州之事都说了。
庐王的先生不可马虎,曾椟立使人快马赶去鄂州详查悦志茶楼,没多久便查着了。果然悦志茶楼起初无事,忽然被鄂州知府查封,而钟老板领着家人走亲戚时并没有人拦着;鄂州知府近几日才命捕快四处宣扬,便是悦志茶楼勾结歹人害了鄂王,如今已畏罪潜逃;偏他小舅子新开了一座茶楼,有个美貌茶娘三日一巡茶。曾椟闻听叹道:“堂堂一州知府,为了区区一个主意竟做下这等事!实在丢读书人的颜面。”乃到里头将此事回给曾老太爷;老头子笑告诉他:鄂州知府起初乃是捐的知县、后来仍以贿赂升官。曾椟心下大悦。
因怜钟家无辜受害,并小杜将军也不情愿教庐王习武,庐王自己又瞧钟珩顺眼,便应允了与他此职。并钟珩之叔父也看好了一处铺面,预备盘下来再开茶楼。
此事既了,贾琮遂正色问贾环道:“建安公主那事儿,你当真想清楚了?”
贾环道:“不是问过了么。”
贾琮道:“不怎么放心。你若看上潇.湘馆的女孩子,她们个个独立自主有事业,哪天你移情别恋她们会跟你和离。再见虽未必是朋友,同事总能做的。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你想半路和离人家也拿你没辙,多给几个钱就是了。偏建安公主牵连上了庐王、庐州、钟威钟珩、还有范诚和义务教育。”
贾环叹道:“我想了许多日的。虽并不如五叔那般想要个媳妇儿,终究还是建安顺心顺眼。”
贾琮皱眉看了看他:“你这事还是慢着些吧。横竖年岁都小,不着急。”贾环哼了一声。
次日,他二人乃正大光明往范诚府上去拜见。范诚欢喜不已,立引着他们去见庐王。曾椟自然也在,望着贾环呵呵大笑,拱手喊“赵三先生”。贾环作了个揖,笑摇了摇头。
几个人分宾主落座,庐王先得意洋洋道:“那天我告诉他们是环先生他们还不信!”
贾环道:“前些日子不过是路过庐州,见街市繁盛、商贾云集,起了兴致,方多呆了几日。因不愿惹人的眼,未用真名。不想遇上了范大哥,也是缘分。”
曾椟捋须道:“我们猜也是如此。”
贾环笑问:“当日赵三议的亲事还算数么?”
庐王抢先说:“算数算数!自然算数!”
曾椟略皱了皱眉,问道:“只是此事可曾禀告给令尊知道?”
贾环道:“婚姻大事,我自己还是能做主的。”
曾椟道:“环先生勿怪,我既是建安的舅舅,略想得多了些。早年这孩子在京中曾有一回做了傻事……”
贾环微笑道:“时至今日,你们还觉得那是傻事么?”曾椟一愣,看了看庐王。庐王也莫名不已。贾环道,“要说傻事,倒是如今那位小圣人母家做的还更傻些,设法让薛家小姐姐从前定亲的那户人家退亲了。他们若不傻了那么一下,并建安公主又傻了一下,如今谁是庐王谁是小圣人还未可知。”
曾椟倒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她……她是故意的……”
贾环点头道:“起初我们还没想过她是故意的。后我四姐姐来庐州见过她一回,赞不绝口,说此女虽年幼,聪慧、明智、有远见。旋即想起当年那事,立时就猜出来了。我四姐姐说,那会子京中混乱,各家皇子野心都不小。她一个小女孩儿,能有那番见识、当机立断、还舍得牺牲自己的名声,实在难得。”
曾椟眼中顿时露出一丝失望来,立时笑道:“原来是得了贾四姑娘赞誉,怪道呢。”
贾琮取笑道:“四姐姐打小眼光犀利。她说建安公主好,必然是好。环哥哥当时就羡慕了。”贾环瞪了他一眼。
庐王得意道:“我说什么来着?他们还忧心环先生是瞧上了姐姐的点心。”
贾环眨眨眼道:“我是那么浅薄的人么?”
众人一笑,此事算是定下了。曾椟又问他们可请到了将军。
贾琮笑道:“算是请来了,也不算。”曾椟忙问他何意,他道,“庐王不是新换了个武先生?”
庐王点点头,咧开小嘴笑得极可爱:“这个先生好!性子又好长得又不凶,我喜欢!”
贾琮道:“实在有本事的是他叔父。”
曾椟一惊:“那位在鄂州开茶楼的钟老板?”
贾琮道:“早年他曾在京中为将,因不会说好话讨上司欢心,一直升不上去,遂心灰意冷、设法脱了军籍。环哥哥想替庐王请位将军,想到了他头上,快马传书喊我来帮着劝说。”他笑道,“实不相瞒,那个茶娘的主意是我出的。鄂州知府是个贪得无厌的人,平素没少干欺压百姓之事。但凡钟将军茶楼的生意好,那知府自然会设法盘剥于他。老钟那性子,耐得住穷耐不住憋屈,不久便会想离开鄂州的。可巧竟赶上鄂王不知怎的就在那个当口死了!这下知府大人连借口都不用寻了。我又以庐州取消盐课、商贸繁盛为由劝他来此。人虽来了,他还愿不愿意领兵就得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曾椟这才恍然:“原来是琮先生之计。”
贾琮道:“不过顺水推舟罢了。鄂州那地界,他们想安生做生意也是难的,从前安生不过是生意寡淡、不值得知府和鄂王下手。此人有实才。曾大人自然知道,朝廷那地方不是有实才就能爬上去的。”曾椟连连点头,又问鄂王是怎么死的。贾琮只做不知。
乃又提起“义务教育”之事。小庐王自然赞成;曾椟乃科举出身,这等可替庐州争取文名之事亦愿意的很。办事的自然又是范诚。只是如此一来,就愈发没有钱让杜得渠吃空饷了。
一时曾椟回去见他老子,将贾氏兄弟的话细述了一回,道:“让父亲说中了,贾环果然是瞧中了建安聪明,与点心无干。”
曾老爷子皱眉道:“若只是聪明还罢了,二丫头三丫头都聪明。这里头最要紧的却是贾四姑娘当年一番批语。当真不好办。”不禁负手而立。
曾椟道:“事已至此,横竖二丫头不用发愁没处给,建安也是咱们家的人。”
曾老爷子叹道:“二丫头委实不愁。上哪儿给四小子弄个知根知底的好媳妇?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就是老大媳妇闹出来的?若去京中或别国求个好女子,又恐怕她心念娘家、不安生。实在建安最是合适。”
曾椟苦笑道:“只是如今已答应了荣国府,来日指望他们之处极多。”
曾老爷子想了想,道:“你亲去告诉二丫头,阴差阳错,事已至此,家里已是没法子了。”曾椟闻言犹豫了许久,终应下了。
过了两日,庐王府又有人给贾环送点心,还是当日那四样。贾环欢欢喜喜赏了那媳妇子十两银子打发她去了。打开盒盖一尝,立时喊:“不是她做的!”
贾琮道:“哪有公主天天给人做点心的!就是个意思。”
贾环品了品道:“味道倒是不错。罢了。”
陈瑞锦瞧了瞧那点心,忽然说:“我出去走走。”起身便走了。贾家哥俩没管她,也管不着——她功夫高。
过了许久,陈瑞锦回来道:“我跟着方才送点心的那媳妇子的车走了一路,点心是曾家二姑娘做的。实在好模样,难得的紧。”乃瞥着贾环。
“哈?!”贾环正往嘴里塞点心呢,愣了。
贾琮哈哈的笑起来,拍了拍贾环的肩取笑道:“艳福不浅啊兄弟!”
贾环撇嘴道:“我只知道是他们府里送来的、不是我媳妇儿做的。其余一概不知。”
“也行。白吃四盒点心。”贾琮伸了个懒腰。
陈瑞锦道:“只是此事明儿环三爷须得向曾大人点一点。”
“这个自然。”
次日他们几个去庐王府与庐王等人商议开学堂之事,贾环一进屋子便笑道:“你们府里的点心师傅委实不错,昨晚上送来的也挺好吃,多谢多谢。是你这么惦记我么?”
庐王一愣:“我不曾使人给先生送点心啊?”他眼神一亮,“莫不是……”
“不是!”贾环道,“这个点心师傅比上回那个稍稍差一点,不过也不错。”说着挤了挤眼。
庐王笑道:“上回那个可不轻易给人做点心的。”
贾环苦着脸道:“我知道啊!没听我说她的点心做得比点心师傅还好么?实话告诉你,昨晚上这位师傅的手艺更好些。这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万一惹那谁恼了呢?”庐王嘿嘿直笑。
贾琮在旁拍了他一下:“商议正经事呢,你俩有悄悄话回头慢慢说。”遂张罗着说起正事。曾椟面上不显,心里暗叹贾环果然是个吃货,一模一样的方子竟能吃得出不是一个人做的。
一时他们散了,庐王赶去他姐姐的院子问她可知道谁送的点心。建安公主听罢含笑:“凭他是谁,横竖不与我相干。”
庐王道:“也不是你,也不是我,总不能是母妃吧。”
建安公主道:“不过几盒子点心罢了,并不要紧。”乃问他旁的事。庐王让她一引,便将点心忘了。
庐王走后,有侍女立时上前说:“指定是曾家的那几位姑娘!”
建安公主这会子才笑上眉头:“她们爱送让她们送去!没听见么?虽是她做的更好些,那位也不敢说。”
又一个侍女笑道:“哎呦呦,驸马爷倒是有几分惧内。”众人纷纷说笑起来。建安公主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些。
另一头,曾椟将今日之事回给了曾老爷子。曾老爷子想了半日,叹道:“二丫头此计出得不智。罢了,先莫要指望她。五丫头多大了?”
曾椟哪里知道?赶忙打发人去里头问。不多时曾二奶奶使人来回说,五姑娘今年十一岁。曾老爷子皱眉道:“太大了些,又是庶出,来日未必守得住庐王。你再娶个庐州正经人家的女儿做姨娘,须得再生个女儿出来。”曾椟立时答应。
不想当日晚上贾环又收到了四盒点心,还是那个媳妇子送来的。这回里头夹了一张纸片子。他拿起来一瞧,不禁赞道:“好文字!”
贾琮闻听探了个脑袋过去:“我瞧瞧!”
原来那纸上写了篇长诗,说是一女子旧年便得了家中父母的话、要将她许给一位才子。打自那一日起,她便日夜惦记才子,缠绵住一段相思。忽有一日听说这才子要娶旁人,顿觉生而无味,几乎寻死。只是她终又想明白,无缘罢了。她既爱慕那才子,才子得了佳人便好,她也死心了。
贾琮赞道:“诗实在写的好。人也不笨,昨晚上那几盒点心其实是做问路的石子投的。瞧得出来,这单相思也是发自肺腑。喂,环三爷,被感动了没?要不要讨她做小老婆?还是干脆就换她做大老婆?”
贾环瞧了那诗半日,苦笑道:“说真的,单看这诗,是个男人皆极易动心。偏生咱们家有个宝玉哥哥!”
贾琮爆笑!倒在椅子上半日起不来。好容易止了笑,道:“你怎么回?友情提示,装什么都没发生最不好。墨菲定律,一件事你不去处置,只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贾环皱眉道:“当真不好办。”
贾琮又拿起那诗来瞧了瞧:“实在写的好,我也信她是真心的。”又啧啧道,“居然这样的单相思也行!人都没见过。她怎么想的。”
陈瑞锦叹道:“二位三爷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这天下也就你们家几位姑娘命好罢了。”
“说的也是。”贾琮道,“曾家的女孩儿大约都是当猪养的,养到出栏就买出去。本以为得了位好买主,暗暗欢喜了上年居然黄了,难受是可以理解的。”
陈瑞锦觑着他道:“琮三爷该不会又想拐走?”
贾琮道:“虽文才可惜,我台湾府不缺文人,再说有个贾宝玉在文坛撑门面已够了。她若有范诚的本事我定然拐走。”乃看着贾环道,“我替你出个主意。明儿她的人再来,让那媳妇子给她捎回去一个字,万万不可再多了。你若忍不住想多加句话,我劝你暂且把建安公主那亲事搁下。”
“什么字?”
“‘哦’。”
贾环挑了挑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