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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话说贾琮好悬让一个姓梅的哄到僻静处乱枪崩了,亏的陈瑞锦仗着早年经历诈过一劫。贾琮乃问道:“你从哪儿瞧出来他是太上皇的人?”
“猜的。”陈瑞锦道,“既是没打算让咱们活着离开, 就犯不上在宅子上作假。那宅子少说五六十年了, 寻常宅邸不会镌刻两只狴犴。若不是太上皇, 总不能是先帝吧。”
贾琮托着下巴道:“这个点儿想杀我,显见与那个樊美人有瓜葛。帮着樊美人偷龙转凤的就是他们。”陈瑞锦微微点头。贾琮又道, “从头想想, 最不可控的就是我去买点心。他们不可能算到我今儿回去买点心。除非他们在点心铺子守株待兔。”
陈瑞锦道:“那铺子的点心有几分京中的品格儿。”
“哦!”贾琮道, “那么点心铺子八成就是他们开的……咦?怎么这么熟悉呢?”他皱眉想了半日, 猛然拍掌喊道, “哎呀!我想起来了!”
早年京中大乱之时, 贾环诚心给小皇子家下套,宣称要吃遍京城点心铺。果然有人家上了钩,开了家味道极好的点心铺子等着同他混个脸熟。且有个姓梅的书生与他同吃, 末了自称是大皇子的人。最后点心铺子是六皇子母家开的——便是如今的庐国曾家;那梅公子后来又变成了七皇子的人,韩全被送进荣国府仿佛也有他一份力。再后来贾琮才知道,梅公子便是梅翰林的儿子, 原先与薛宝琴定亲的那位。梅家终于还是同薛宝琴退了亲, 插手的又是五皇子母家。此人后来也不曾露脸, 贾家众人不曾留意他。如今回头盘算一遍,太上皇七个儿子他就牵扯进去了四个。
陈瑞锦问道:“既是梅翰林的儿子,你可曾见过?”
贾琮道:“论理说应当在翰林院见过,我没印象。他若是细作,诚心不惹人留意也正常的很。我疑心当年这个姓梅的撩遍了诸位皇子母家,也有曾家一份。他那个庐国细作的信物是真的。他既搭上了曾家的船,混进庐王手下实在太容易了。尤其庐王刚到封地那阵子一穷二白,能被刘登喜挑上当细作的,本事必然不小。不论是哄庐王那小崽子还是哄曾家都易如反掌。”
陈瑞锦点头道:“蜀国离秦国不远。太上皇和那个私生子从长安逃走,避来蜀国倒也便宜。”
“若是如此,可以断定,樊美人身边必有他们的人。”贾琮挠头,“那他们就很厉害了。时效性太强。我记得特种营离开大佳腊赶去长安的时候已是秋天了,福儿她们回来将近年关。这个七郡主好像是正月生的?”
“是正月。太上皇从秦国脱身是旧年十一月。”
“假设太上皇一脱身就打发了华山道士赶来蜀国与那个秃顶老头联络,满打满算不足两个月的时间。定下偷龙转凤的计策、诱惑樊美人、弄个出生时间差不多的男婴。”贾琮皱了半日的眉,忽然问,“那四个稳婆是哪里人?”
陈瑞锦道:“都是成都本地人。”
“会不会稳婆里面有秃顶老头的人?”
“那个宅子……秃顶老头也好、驼背老仆也罢,像是两个看守。只不知看守什么。”陈瑞锦道,“故此他二人不当是细作。”
贾琮托着腮帮子默然良久,忽然龇牙道:“我们在成都是有细作的吧。”
“有啊。你想做什么?”
贾琮嘿嘿一笑:“挑拨离间!”
“离间谁?”
贾琮吹了声口哨:“我和世子。”陈瑞锦挑了挑眉。
世子府上大厨房左近有个通往府外的小侧门,为的是送菜米柴碳便宜。白天开着,晚上锁着。次日一大早,厨房的人打开小侧门,忽闻“咣当”一声,吓了一跳。这会子天还没亮,那人点着灯笼。乃往地下一照,只见门槛外头有个东西明晃晃的在闪光。凑近前细瞧,竟是一把匕首!匕首尖上插了封信,信上有字。这下人不认得字,赶忙出去张望半日,不曾见半个人影。遂返身锁上门,连信都不敢从匕首上取下来,就插在上头跑着送给了管事。
管事也不大认得字,帐房的先生们还不曾来府里呢。管事心惊肉跳在屋中转了几个圈儿,想起府中客院住着些清客先生,赶忙跑去砸了西廊下一位清客的房门。那清客迷迷瞪瞪的醒了,听这管事手舞足蹈说了半日才明白过来。拿过匕首和信一看,信封上写着:世子亲启,急。清客不敢拆开,更不敢怠慢,与管事一道将大管家闹醒了。不多时,世子终于被闹了起来。
世子拆开信一瞧,写信之人自称是“别国细作”。他说他知道了三殿下和荣国府的贾三爷正在查小郡主女转男胎一事,故此日日在三殿下府门口守着,为了的瞧一眼贾三爷的脸色。昨日也是如此。
昨日贾三爷从三殿下府中出来,起初面色沉沉,上了马之后忽然一笑。虽不知是什么缘故,干细作这行的须得细致些,他遂悄悄跟着贾三爷。不想贾三爷竟是上点心铺子买点心去了。细作本以为今儿又得空手而归,正欲回家吃饭,却看有人喊贾琮帮他买点心。细作不认得那人,遂多呆了会子。随后便看见贾琮与那人拎着点心去吃茶。再后来贾三奶奶也来了。过了会子,他们两口子竟与那人一道走了,且显见那人是领路的。细作又远远的缀在后头,跟着他们穿城而过、直跟到了竹枝巷一座古怪的大宅子前。因不敢靠近,细作只远远的偷窥了几眼。他们只在那宅子门口站着不曾进去,贾先生扯着嗓子唱了十几首小曲儿!然后他们就打道回府了……本细作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贾先生两口子究竟是去干嘛的。身为一个武艺平平的外国细作,查一座古怪的宅子实在太冒险了。细作回去想了两个时辰,决定把这条情报免费送给蜀国世子。不知道贾先生告诉世子此事没有?倘若没有,他来蜀国是不是别有公务?
世子捏着这信思忖许久。他倒不疑贾琮。贾琮若对蜀国或是他本人有歹意,上回就不会帮着蜀王挖出地道里头的七阴阵,也不会戳穿丁忘机母子以假乱真之计。只是贾琮亦非蜀国之臣,不过是盼着蜀国多占外洋土地罢了。出兵外洋的不止蜀国,还有燕国吴国,如今又添上了庐、楚、秦、鲁等国。那宅子若与其余诸国有瓜葛,只怕贾琮是不会管的。虽明知道这个写信之人不怀好意,世子竟没法子熟视无睹。他遂立命人请裘良大人过府。
天还没亮呢。裘良睡梦中听说世子有急事请他,吓得一骨碌坐了起来,急匆匆换上出门的衣裳赶过去。二人相见后,世子只默然递了那匕首上的书信过去:“昨晚上有人塞在我府上侧门门缝里头。”
裘良亦看罢大惊:“这……”
世子道:“我想着,此人所言大约不假。”
裘良道:“他既是细作,为何不暗查?”
“裘大人看呢?”
裘良想了想:“莫非他知道那宅子是谁的?或是,吴国细作发觉贾琮与燕国细作有往来、故意引我们去查燕国细作?”
世子道:“不论这信上所言是真是假,先查明了再说。”裘良领命而去。
裘良是个能干的,早年在京中夜捕贼盗也不知多少回了,深知这些人风吹草动便惊醒。立时回去点了八百火.枪队,趁天色尚暗,如虎狼一般直扑竹枝巷那宅子,眨眼便围了起来。裘良亲自骑马围着那宅子转了两圈,见已水泄不通,遂命人拍门。许久无人应答,兵士遂开始砸门。那门实在太破,没两下被砸出一个窟窿,众兵卒一拥而入。
众人举着火把进去一瞧,里头空无一人。偌大的宅子灰扑扑的,仿佛许久没人住。偏地下、桌案皆极干净。裘良是做哪行的?立在前院中张望一眼便瞧出端倪来了。指着右边小院的天井道:“水缸里有水。”又命人去看厨房。一时那兵士回来道:“厨房里有米有面有水。”裘良点头,命细搜。不多时,兵士们在许多屋子里头找到了被窝,上有余温,显见有人刚走。只是寻不着人,里里外外都寻遍了,不知那些人是插翅膀飞走了还是土遁了。
若是旁人来搜,必苦苦猜度寻蛛丝马迹;裘良却是亲自查过先蜀王府地道者,后来也查过丁忘机家的地道,故此最先疑心的便是地道。乃命将地下的青砖掀起来、一寸寸的地皮翻。人手不足再调些来。
兵士们掀青砖时,裘良自己负手四处转悠。这宅子大的很,裘良慢慢的细看。转到花园子旁边一处小院子,蓦然抬头,老头儿看见院门口竟立着一对门墩子。寻常门墩子都在大门口,少有内宅院门口也立墩子的。再一看,不禁皱起眉头——这门墩子竟是一对石头狴犴,且院墙也比寻常内院之墙高出去许多。裘良抬腿正要往里走,忽有种古怪之感,生生的收回步子。他乃命身边的兵士:“多叫些人过来。”
过了会子,过来了数十个兵士,裘良让他们进去查看。兵士们踢开门,里头无人,裘良方走了进来。只见这院中有五件屋子,一间正房、两边各两间厢房,却没有一棵树,地下齐齐整整的青砖。裘良打量了几眼,地下的青砖破损得厉害,也不知多久没翻修过了。而古怪的是连一棵草都没有。院子极大,不似寻常人家花园旁的小院子。五间屋子也极大,方方正正,一水儿的灰砖灰瓦。寻常屋子房脊上会安置一对鸱吻,这些屋子顶上皆安置着狴犴。
有兵士问:“裘大人,可要进去瞧瞧?”
裘良又有种古怪之感,立在院中瞧了半日,摆手道:“老夫有点子头晕。”遂转身而去。他没进去,几个随身的护卫跟着他出去。才出院门,裘良心中那古怪之感便没了。裘良断定院中有异,命多调民夫过来,先挖这院子。
他虽出来了,院中还留着不少兵士,少不得进屋查看。忽闻听里头“砰砰砰”一阵乱响,乃是火.枪声。裘良大惊:“里头有贼人!”众人大喊“有贼——”
便听一声极阴森难听的笑声从院中传来,如同老鸮夜啼。一个怪声道:“裘良你这老贼,跑得好快!”旋即“咚咚”两声,两条影子从院门口飞了出来,砸到地上——竟是两具蜀国兵士的尸体,头颅已被砍去。
裘良反倒镇定下来,就在门口转过身来负手而立,冷笑道:“哪家的细作如此猖狂!莫忘了你身在我蜀国!”
他二人说话之时,院中一直有火.枪声响个不停,并有人惨叫之声。蜀国兵士顿时围拢过来。忽然,院墙上头又飞出一道影子,咚的砸在地上——又是一具蜀国兵士尸体,这个却是被火.枪所杀,故此首级尚在。随后一具具尸身从门口或院墙上被里头的人抛出。大略点点数目,留在里头的兵卒当是无一幸免了。那老鸮般的笑声又响起:“裘良老贼,你可敢进来?”
裘良深吸几口气,扶住身旁的护卫稳了稳,大声道:“你身旁可是护卫着什么人么?不然,你本事这么大,怎么不出来?”
那人冷哼道:“我若出去,岂非送在你的人手底下?”
裘良笑道:“想来尊驾的本事也不过如此。”乃向跟着的一个心腹打了个手势;那心腹撒腿跑了。
那人道:“我本事不过如此,你自是进不来。”
裘良道:“你也出不来啊!你可敢出来?”
“你可敢进来?”
二人在满地尸横中耍了半日的嘴皮子。说话间蜀国兵士已团团围住了这院子。裘良哈哈笑道:“尊驾已是出不来了!若想出来便是乱枪齐发。”
那人在里头道:“我一辈子不出去呢?”
裘良哼道:“只管放心,不会有一辈子那么久。”遂吩咐兵士抬袍泽的尸首下去。
这会子天已大亮了。又过了足有大半个时辰,远远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越来越近,仿佛是什么车子驶进宅子。有兵士偷偷扭头觑了一眼,顿时大喜:只见后花园子那圆滚滚的月洞门口涌进来一群兵士,或推或拉在折腾一辆车——车上搁着一台西洋火炮,正是最新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