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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政不许宝玉去看他母亲,他万般无奈,最终竟又跑去梨香院求计。
贾琮望天无语,道:“环哥哥跟二叔翻脸也不止一回了,他还不如你得宠呢。怎么你竟不敢么?那等着给你母亲服丧吧。”
宝玉怔了许久,咬了咬牙:“也罢。”拿起脚来就走。
贾琮在后头大声道:“依我看,你母亲不死你也不会出息。阿米豆腐,可怜的二太太,竟要拿命来助他儿子长大些。”
宝玉不曾回头,面上早已垂下泪来,一径去了。
他遂将贾政的话置之不理,非但仍去照看王夫人,还去的多了些。玉钏儿又悄悄告了两回状;贾政喊宝玉去说了两回他不听,也懒得管了。宝玉本以为他老子少说要揍他一顿板子,不想就这般没事了!愕然半日,顿时明白过来:原来,不听他老子的也没什么大不了。次日精神抖擞捧着书去王夫人床前念,一日下来王夫人竟好了许多!
待王夫人睡了,玉钏儿忙给宝玉奉茶,满面心疼柔声劝道:“二爷劳顿这一日,嗓子都要哑了!明儿可别来了,我们照看太太是一样的。”
宝玉本来喝着茶,闻言整个人顿时僵住了。
玉钏儿又说:“二爷这般辛苦,漫说老太太、老爷、太太心疼,就连我们看了,心里也疼。”
宝玉搁下茶盏子,抬头细细端详着玉钏儿。玉钏儿本来还想说话,见他模样不寻常,又咽下去了。宝玉“唰”的淌下泪来,指了她半日,忽然几步冲出屋子,“哈哈哈”狂笑起来。“我信了!我可算是信了!”
玉钏儿忙追了出去:“二爷这是怎么的了?”
麝月已上前扶住宝玉,扭头看了玉钏儿一眼。宝玉仍在狂笑,一面跌跌撞撞的往外走。
回到院子,早有人瞧见宝二爷颠颠簸簸的,忙去回给贾母。贾母大惊,亲拄了拐杖赶去宝玉屋子。见麝月正在替他洗脸,劈头便问:“宝玉怎么了?”
不待麝月开口,宝玉先垂泪道:“孙儿无事。只是方才去看太太,让玉钏儿姐姐抢白了一顿。”
贾母大怒:“反了么!一个丫头敢抢白小爷?”当即命人将玉钏儿拖出去打死。
宝玉吓了一跳:“打发出去便是了!她姐姐还怀着胎,打死不吉利!”
贾母冷笑道:“一个下贱坯子,以为她姐姐沾上了半个主子她便也是主子了不成?”遂命在后角门打玉钏儿二十板子,撵出去再不许入府门半步。
玉钏儿见宝玉走的蹊跷,坐在廊下想事儿。忽然外头闯进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子拖了她便走,她又嘶又喊没人理,后又让狠狠打了一顿,半中昏死过去竟泼冷水醒了才接着打。
金钏儿知道了忙找贾政哭闹。只是贾政眼里一个丫头跟贾宝玉哪里比得?反倒骂了金钏儿一顿。
王夫人听说了果然好了点子,拉着宝玉的手垂泪道:“宝玉,我如今唯剩下你了。”
宝玉怅然半日,强笑道:“太太快些好了才是。”
又过了两日,冯紫英终于使人来找贾琮了。瞧他那啼笑皆非的模样,贾琮便知道有好故事听。
原来那个使长棍的好汉竟是许多年前军中一员猛将,名叫钟威。他家中有个侄儿生得男生女相,少年时极为好看。谁知就那么倒霉,让当年的忠顺王府世子、如今的忠顺王爷看上了!想让他做契弟风流快活。他侄儿自然不肯,躲在家中闭门不出。当时那位忠顺王爷为了让儿子欢喜,设计陷害钟威兄长违法,全家拿下牢狱。不多时他兄长死在狱中、家眷发卖。钟威一早赶去发卖之处只卖回了嫂子,他侄儿压根没卖便不见了。不必说,让忠顺王府弄走了。
钟威还想着设法托人救侄儿出来,不过数日的功夫他自己竟也被诬下狱。原来忠顺世子命他侄儿侍寝,被刺成重伤,他侄儿还逃了!世子他爹一怒之下拿他泄愤,以莫须有定罪,阖府发配北疆。此事本已是灭顶之灾,谁知王爷还不解气,命人于半道上劫杀他全家。钟威眼睁睁看着妻女一个个死在眼前,肝胆俱裂!因敌手人数太多,他自知拼死也逃不脱,放声大骂天地不公。正以为就此冤死泉下,忽有一人如神佛般从天而降,杀入人群似猛虎荡羊群,拼死救得他一条性命。那人自然就是刘登喜。
刘登喜又夜入忠顺王府,将老王爷刺死替他报仇。因世子伤的本来厉害,刘登喜以为他熬不过去,便留了他一条性命。不想他竟然活到这会子还没死。钟威却早已视刘登喜为再生父母,从那时候起便替他效死。
贾琮听罢干瞪了半日的眼,又思忖半日问道:“冯大哥可知道他侄儿是死是活?叫什么?”
冯紫英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许多年也没人找过他。当年在京中颇有名声,母家还是个读书人家,唤做玉郎君钟珩。”
贾琮扯了扯嘴角,又翻了个大白眼子:“这外号一听就是个兔爷!”
冯紫英瞪了他一眼:“人家当年也是军中一头小老虎。”
贾琮哼了一声,心想:天下这么的大,姓钟的居然这么少。岁月是把杀猪刀,昔日玉郎君已变成了山贼钟珩那个糙爷们!难怪后世那么多小童星都长残了。又怨水溶无用,这么好的一个人才竟让刘登喜给捡走了。乃道:“像他这样的,立时就劝降不容易。然我能劝动他把刘登喜给放下,暂当个良民。多年后如有战事再哄他出来为国效力。”
冯紫英皱眉道:“怎的这般麻烦?”
贾琮“切”了一声:“天大的恩情能撇掉不报仇已经很不错了好吧!有本事你自己上。”
冯紫英忙笑道:“我没那个本事。好话歹话都尽说了,半分用处没有。好兄弟,还是你去吧。”
贾琮点点头道:“寻一处自由舒坦的地方,设座屏风让贤王哥哥悄悄在那头听着。我骂先帝他不能拦着我,听到该他过来说点子什么的时候他自然明白。”
“骂先帝倒是没什么……还要王爷出马?”
“人才难得。”贾琮正色道,“若没有贤王,单凭我是说服不了他放下刘登喜的。”
冯紫英见他说的严肃,便应了。又道:“若你只使‘骂先帝昏庸、请王爷起誓必清明吏治、再不让有人家如他们家这般受冤屈’的招数怕是没用的。我已使过了。”
贾琮瞥了他一眼晃悠着脑袋道:“我劝服人什么时候用过大义?”
冯紫英想了想:“委实没有。”过一时又说,“推断刘登喜早在一旁候着,直待他家人都死绝了才出来相救,为了他无牵无挂。这个我也使过了。”
贾琮满面生无可恋:“当面诋毁别人救命恩人这么愚蠢的举动,冯大哥您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别说你认识我,太丢人。”言罢转身就走。
冯紫英气的在后头磨牙。
转头他将此事回给司徒磐。司徒磐闻言挑了挑眉,心道,姑且不论人才不人才,单单劝服这等刘登喜死忠已是极难的,立时应了。他笑道:“刘登喜于此人恩重如山,我倒是想知道琮儿那一嘴的小钢牙预备如何说服他。”
冯紫英也笑道:“属下也想知道!”
另一头贾琮踌躇满志从冯府回家,才一入院门就有鸳鸯迎上来:“三爷!府里出事了!”
“哈?”贾琮一愣,“不是才消停没两天么?”
鸳鸯道:“宝二爷方才忽然就病了!老祖宗让我来梨香院候着三爷,只说三爷一回府快些过去。”
“怎么回事?”
鸳鸯道:“好端端的忽然喊头疼,将身一纵离地跳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乱叫说胡话,待老太太过去了他竟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得天翻地覆。”
如此熟悉的情节贾琮登时明白出了何事,勃然大怒:“好孽畜,当我是死的么?!”立时命鸳鸯道,“去细细搜查宝玉哥哥床铺下头,当有五个纸铰的青面白的鬼,并有个纸人上写了他的年庚八字。快去!”又抬头喊,“兄弟们,走!”
贾维斯问了一声:“做什么去?”
“杀人!”他转身就走,后头跟着一群兄弟。
起.点在旁尚不明所以,鸳鸯睁眼看他们没了影子,方浑身颤抖紧紧抓住了起.点的胳膊:“真的!是真的!”
“什么真的?”
“三爷当真是仙家下界!”
起.点眉头一动。
鸳鸯撒腿奔去贾母院中报信。这会子贾政也来了,并王夫人都扶病过来。贾母闻报立命翻开宝玉的铺盖,果真在下头寻到了五个纸铰的鬼并一个纸人。王夫人一看那纸人上确有宝玉的八字,放声大哭:“黑了心肝烂了肠子的要害我的宝玉啊……”
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报官!快报官!”
鸳鸯这会子已冷静了,忙上前扶住贾母说:“老太太,不必报官,琮三爷杀人去了。”
贾母也回过神来,再想方才鸳鸯说的话,顿时抽了口气指着她道:“鸳鸯,你再说一遍!方才琮儿一听完你的话,立时便说有这个东西么?”
鸳鸯点点头:“琮三爷一听完我说宝二爷的病状便大骂‘好孽畜,当我是死的么?’又立时说了有这些个东西,说完连气都没换,抬头便喊兄弟们出去杀人,这会子早走了。”又将方才贾琮言行神色细述了一回。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贾环指着那些玩意道:“要么这个先别动,等琮儿回来问问他是要烧了还是要作法?”
王夫人忙说:“先别动!等琮儿回来!”
贾母也说:“等琮儿回来!”
贾政却慌道:“他若去杀人,该不会让官家拿了去吧!”
贾环摆手道:“老爷!如今京城是贤王的天下,谁敢抓他啊。”今天他去冯家就是要替贤王办事的好么?
马道婆这般危险人物贾琮早摸清了她的去处,领着人飞马奔到她庙里。马道婆正笑得满脸开菊花向一位太太劝说点大海灯呢,劈头见贾琮进来,登时话也不说了人也傻了,立着打抖跟打摆子似的。
贾琮慢慢走到她跟前,扯开嘴阴恻恻的笑道:“马道婆,你知道贾宝玉是我堂哥么?”
半晌,马道婆颤声道:“知……知道……”
“知道还敢给他作五鬼之法,你是有多瞧不起我贾琮啊!真的当我是红孩儿那小牛犊子么?”
马道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三爷饶命!三爷饶命!都是那个白姑娘撺掇我的!我是被她收买的!我是被她雇来的!”
贾琮怔了怔,半晌,忽然苦笑道:“贾宝玉这是命中注定要死在女人手上一次啊。”因扭头看了看一旁傻了的善男信女并她庙里的道士道姑,“诸位,此妖道作五鬼之法害我哥哥性命,我要与她算账,与旁人并不相干,你们走吧。”
众人见他们一群人杀气腾腾闯进来早吓蒙了,闻听此言又见了马道婆的模样,都怕遭池鱼之殃,“哗啦啦”全跑了个干净。
贾维斯过来一把拎起马道婆:“作了什么法?快些解了!”
马道婆忙说:“大爷放下贫道!这就去后头解法!”
贾维斯一松手,她“扑通”一声跌在地上。也不敢喊疼,挣扎着爬起来往后头走。
到了她屋里,拿着桃木剑对着三炷香乌拉乌拉念了一通,又烧了一道符,乃道:“宝二爷已经稳妥了。回去将那些个纸人纸鬼悉数烧了立时便好。”
贾琮点点头:“麻烦你了。”话音未落,拔剑往她心口一刺。
马道婆睁凸了眼,“啊啊”两声,倒在地下死了。
贾琮便在她尸体上拭去剑身血迹,冷笑道:“还脏了我的剑。”转身便往外走。一众兄弟紧紧跟着。
到了外头他们解开马缰绳欲走,有个胆子大的小道姑在一旁探头探脑,“滋溜”蹿了过来,忽闪着眼睛好奇道:“这位爷,你说你不是红孩儿,你是谁啊?”
贾琮自觉方才为民除了害,心中舒畅,又看她模样可爱,随口道:“我是三坛海会大神。”惊得那小道姑张大了嘴老半天合不拢。贾琮哈哈大笑,飞身上马走了。
回到荣国府,贾宝玉果然已安静了。贾琮忙吩咐烧掉纸人纸鬼。贾母等早预备下了火炉子、只是不得他的话不敢妄动,立时将那些个烧成了灰烬。再看贾宝玉,果然不一会子便睁开了眼睛。贾母等许多双眼皆深情款款盯着他。宝玉茫然了片刻说:“饿!”
贾母王夫人齐声念佛,又一叠声的喊人去拿吃的。贾琮忙说:“他方才劳了神,先喝点子糖水盐水,再熬白米粥来调理。”贾母王夫人又一叠声的喊人取糖水盐水熬白米粥,又是一大通鸡飞狗跳。
贾琮撤身出来将李纨喊道外头道:“给宝玉哥哥作法的是他那个寄名的干娘马道婆。”李纨吓得白了脸。他接着又说,“收买她的是玉钏儿。我不知她住在何处,烦劳嫂子使人将她拿来。好生生的拿来,她还有用的。”李纨连连点头,立时派人去玉钏儿家抓人不提。
再说马道婆庙里的人回去发觉她已死,忙去报官。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匆匆赶到,问杀人的是谁,众人面面相觑。有个小道姑大声喊:“我知道是谁!”
捕快忙问:“是谁?”
“哪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