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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客栈被秦王的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柳小七拿住了那道士,道士泰然自若:“不是我们的人。我们一个小小道观,绿林人委实养了几个,哪里来的兵士?”
董愚指着外面:“这些人难道不是你们招惹来的?”
“是。”道士道,“我们的人去告密的。”
董愚又看了看窗外:“这么大的阵仗,总不会是来抓贼的。”
“是来抓你们的。”道士含笑道,“顺带连我们一道抓走。”
柳小七眼皮子一跳:“道长这是何意?”
董愚道:“你们该不会是自投罗网吧。”
道士点头道:“不错,我们就是自投罗网。”
董愚盯了他会子:“你的真实身份,告密的那位也说了?”
“说了。”道士道,“连我母亲都来了。我们娘儿俩和李公公,一个不少。我连个名分都没有,有什么打紧的?要紧是你们这个小姑娘。除了她,谁还知道太上皇之所在?”
董愚奇道:“秦王要太上皇做什么?”
道士莞尔一笑:“燕王的把柄。”
“那算个狗屁把柄!”董愚道,“纵然他把太上皇给弄出来了,燕王只说那个太上皇是假的、秦王是个骗子不就好了?”
道士想了想:“不论燕王如何应对,眼下秦王都不会去想。太上皇奇货可居,秦王能从他头上捞的东西多了去了。”
贾桂在后头凑了个脑袋上来:“道长,你们想借秦王之力救出太上皇、再从秦王手里把他夺出来?”道士微微一笑。贾桂向柳小七道,“七哥,既然如此,咱们就占据主动吧。”
柳小七正发愁呢。外头这么多人,打是打不过的。乃问道:“怎么占据主动?”
贾桂拍了拍胸口:“我去跟他们谈判。七哥,你们看好这两个道士太监,我屋里还有一位前宫妃,别让他们出去捣乱。”
董愚忙说:“你别淘气!”
“谁淘气啦?”贾桂得意道,“我口才也是遗传的好么?我爹我娘我叔叔,哪一个当不得纵横家?”说的杨二伯哈哈大笑。
柳小七脱口而出:“让她去!”乃回头看了看柳明漪,哼道,“她婶婶捣的鬼儿,让她们家的人自己上。”顿了顿,“纵惹出祸来也让她们家的人自己收拾!”
贾桂伸了伸胳膊朝门口走去。那光头的李公公隐有不妥之感,欲上前拦阻,让杨二伯趁机拿住了。
推门而出,贾桂蹦蹦跳跳朝外头的兵士招手:“各位~~请问谁是领头的?”
有个将军模样的人坐在马上道:“末将便是。”
贾桂朝他拱了拱手,脆声道:“在下打听一下,这位将军兵围此处是为了什么缘故?”
那将军见她一本正经的有些好笑,道:“你们这客栈有要紧的贼寇,末将奉命捉拿。”
贾桂道:“我们不是贼寇,是游客。贼寇让我们抓住了。我们能不能领赏?”将军瞧了她两眼不言语。贾桂笑嘻嘻道,“其实我知道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乃招手道,“将军你能不能到我近前来?有几句话我不想让太多人听见。”
将军见她不过是个小姑娘,模样儿又生的好,当真飞身下马走到她跟前。“有什么话?”
贾桂低声道:“我们……委实是绿林中人,然这回来秦国当真没干过违法之事。”将军哼了一声。贾桂愈发低了声音,“贼寇里头有一个太监,还有太上皇的小老婆和私生子。”
将军吓了一跳:“什么?!”
贾桂绷着脸道:“真的!我们还有太上皇的消息。我要见秦王,许多事实在机密,唯有单独跟秦王说。你若不敢信,先快马送我到长安去。”将军将信将疑瞧着她。她又道,“或是大家一起去长安。”贾桂顿了顿,笑眯眯道,“将军是来抓贼的不是?贼让我们抓到了不是?帮秦王抓了贼寇,当得赏钱不是?而且我们大约一时半刻不会离开秦国,就留在此处当官也未可知。将军贵姓?要不要先认识一下?”
那将军说不出哪里不对,迟疑片刻抱拳道:“末将姓何。”
贾桂也抱拳:“在下姓王。”往四周瞧了一眼,“这么多人怪累的。长安城离华山不远,大家这就走吧。何将军,店家你们也要带走么?”
何将军道:“但凡是活口一律带走。”
贾桂道:“那……耽误人家店家生意,又让他们受了惊吓,回头你们得补偿他们些银钱才是。”
何将军只觉这姑娘全然不知轻重,只得说:“王爷自不会亏了他们。”
贾桂点点头:“将军领些人跟我进来吧。那个李公公武艺高强、须得千万留神。太上皇的私生子是个道士,道号好像是叫知微,说不定也有两下子。”
何将军忙招呼了十几个亲兵过来,跟着贾桂一道进了客栈。贾桂指着光头太监道:“这就是那个姓李的公公。”何将军喝令绑了。又指道士,“那个谁的私生子。”又将道士绑了。兵士们去里头搜出了藏在柜子里的客栈老板夫妇和那八景宫的老婆子,贾桂上前安抚了几句。何将军本以为少不得要打一架,不想几句话便成了差事,顺利得委实古怪。遂领着人马带着这些人走了。贾桂那伙人自然客客气气请上马去,好言好语捧着。
一路无话。进了长安,何将军先去面见秦王交令。秦王听罢大惊,立命带那王姑娘来见。
不多时,贾桂昂首阔步来到秦王跟前抱拳:“王爷好。”
秦王见她仿佛不熟礼仪,也没功夫计较,道:“你有话告诉孤王?”
贾桂点头:“请王爷将左右的闲杂人等退下,在下有要紧事禀告。”
秦王遂退下左右,只留了几个要紧的护卫。贾桂乃从柳明漪让一个老头哄得来华山送信、到那个老婆子在自己屋中说的话、并方才那道士所言悉数兜给了秦王。“故此,给王爷告密的就是他们自己人。他们知道凭一己之力救不出太上皇,就想借王爷之手。且他们定然还有后招,不然太上皇不是才出虎穴又如狼窝呢?”
秦王听罢面上阴晴不定,半晌才说:“那个老婆子求你帮着救太上皇?”
贾桂点头:“毕竟他们根本不知道太上皇在哪里。就算知道,匪窝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对了,那个私生子还劝过我七哥帮忙呢。那会子我在屋里,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
秦王又思忖片刻,命人将她“七哥”带进来。不多时柳小七也来了。贾桂望着他便笑:“七哥你只管说真话,横竖我们没在秦国犯过事。”扭回头望秦王,“对吧王爷?”
秦王点头道:“别国之事孤王不管。”又问柳小七。
柳小七在路上便与贾桂通过气,遂又说了一回经过。连早上他们怎么拿周小兰为例子给那道士出主意也说了。末了道:“瞧他们那模样,我疑心爪哇国那位周国主和太上皇有什么瓜葛。‘我们的人去告密’乃知微道长亲口所言,王爷不如审审告密者。”
贾桂在旁笑道:“好生奇怪。他们凭什么认为我们不会跟王爷说实话?”
柳小七咳嗽一声,低声道:“王爷是官府的头儿。”
秦王想了会子,道:“太上皇在江西的井冈山上?”
柳小七点头:“听我侄女说,山大王不知做什么去了,山上戒备松懈。”
秦王道:“各位义士可愿意助本王救出太上皇?”
贾桂看了看柳小七:“反正我不去。听说那山上路极难走,还没什么好吃的,且都是臭男人。”
柳小七道:“王爷,我们绿林中人最讲道义,同道相争之事旁人不耻。小人愿意暗中给王爷帮忙,还望莫要透露出去。日后还要在道上混呢。”
秦王看了看他道:“义士一表人才,何不就在本王帐下做事?”
柳小七笑道:“闲散之人没规矩惯了,受不得拘束。事成之后,想必王爷不会少了我等的赏钱。”
秦王哈哈大笑:“好说好说!”乃问井冈山之情形。
柳小七遂将绿林人皆知道的说了一遍,末了道:“那位叫万彰的大王是个人物,只是这大半年来仿佛有大生意要做,多半不在山上。”
秦王点点头,命人送他们出去。贾桂道:“那客栈老板无辜受惊,还望王爷赏他们几个钱。”
秦王笑道:“你还惦记那个,只管放心。”
贾桂又道:“我知道王爷不会放我们走。住处可不可以舒服些?我想出门逛逛街、买点子吃食首饰想是没问题的?王爷只管派几个人跟着就好,我不介意的。”
秦王见她问得直白,想了想道:“各位义士皆要紧之人,孤恐你们让歹人盯上。”
贾桂笑道:“我们都不是省油的灯,王爷放心。若有人打我们主意,除非是太上皇私生子的人。烦劳您好生审审他,最好将他的虾兵蟹将一网打尽。”他们如此殷勤,秦王心中少了许多戒备,遂将他们安置在一处宅院,命兵士严加看守。
又带了道士等人进来审问。不想这些人亦不曾藏着掖着,亦招供了。那老婆子乃是早年太上皇身边的胡侧妃,那会子太上皇还只是个王爷。恐怕夺嫡失败,太上皇将怀有身孕的胡侧妃送到华山藏起来,算是替自己留下一条根,还派了个太监李公公护卫。昨日得了柳明漪报信,她说的虽是“老人家已死”,李公公等人皆猜到他必还活着。待问及那告密的,他们皆矢口否认是他们派来的,都骂那人叛徒贼子。
秦王自然也不全信,又命审问那告密的。不想那告密的身子骨儿不好,审了不足两个时辰便发了病,一命呜呼。
偏这会子贾桂哄着柳明漪画了井冈山的地图。虽画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出是什么来,仍当作立了头功似的呈进王府去了。秦王顺口派人去问柳小七等人可有看法。董愚一听就说:“显见是服毒自尽嘛!”又提醒道,“秦国必有要紧人物是他们的人。”秦王听了也觉得有理,加紧审问那个李公公。另一头,又打发人快马去江西查井冈山,顺带查查杨二伯。陈瑞锦随手挖的坑他也掉进去了。那个叫王福儿的姑娘机灵的很。她说自己是江苏长兴人,又显见不是江苏口音,倒有一股子京腔。长兴地方小,秦国少不得也派人去查。
贾桂只安生了一日,次日便兴致勃勃领着柳明漪上街闲逛,身边还跟了四个兵士,简直像是将军家的大小姐。晚上回到住处她便请人去问秦王,她立了那么多功劳有赏钱没有,她想买两支簪子。她越是这么着秦王越放心,当真命人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还让王妃赏了她几样首饰。贾桂趁势问在秦国住的日子长了可有零花钱没有,倘若没有、可许他们顺手牵羊做点子小买卖。秦王问身边的人“什么小买卖”,有个太监道:“想是做贼。”秦王遂批“胡闹”,命人再给他们送了些银子去。贾桂次日又拿着银子买东西去了。
秦王身边最信得过的仍是谋臣丁滁。虽知道他的来历,此人委实有才且忠心,乃将此事与他商议。丁滁扮作送东西的悄悄去看了看柳小七等人,回到王府眉头紧锁,道:“王爷,这几个绿林人,我怎么瞧着都不对。别是另有什么阴谋?”
秦王道:“他们殷勤的紧。”
丁滁道:“姓殷的和他侄女是京城人氏,那姓杨的乃江西豫章人,姓董的是福建漳州人,姓王的小姑娘又是江苏长兴人。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秦王道:“他们还说那个送信的殷家小姑娘的师父,就是认得井冈山匪首万彰的那位,是我们长安人。”
丁滁道:“这般天南海北的贼寇凑到一起打家劫舍都还罢了,怎么会凑到一起游玩的?何况这都秋天了,有几个游客这个时候从外地来游玩的?再者,他们也投诚得太爽利了些。又不求官、也没瞧出想求财来。还有,那个王姑娘和那殷小姑娘的模样皆极出挑,寻常绿林人家哪有这么出挑的女子。有一个也罢了,他们竟有两个?纵然没有旁的阴谋,也必有旁的身份。”
秦王道:“依你看当如何?”
丁滁道:“那王姑娘日日出门逛去,只怕想同什么人联络。王爷不如只做松懈,看看她唱什么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