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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贾琮等人放走了柳家的小七,等了足有七八天,除去理国府不再骚扰怡红院之外便没别的事儿了。这几日司徒磐的人都忙,贾琮每日上午犯懒、下午去燕王府帮忙出主意或是去太医院看看太医们试验种牛痘。施黎近来住在梨香院,白天出去忙他的、晚饭回梨香院吃。
这日贾琮回来,施黎瘫在藤椅上懒懒的道:“不是说柳老头会来?都等多少日子了。”
贾琮往他对面一瘫:“你想啊~~他们家在大内困了好几辈子了吧。纵然知道外头的消息、曾去外头出任务,和一大家子都在外头过日子全然是两回事,多少会有点无所适从。旁人还罢了,可以靠着他,他是全家的主心骨嘛;他自己唯有与理国府商议、理国府也唯有与柳彪商议。姓高的勾搭小寡妇这事儿大内柳家显然是不知道的。如今他们若是对理国府起了疑心,就得另外寻人商议。咱们呢,对他们家有好感、对理国府没好感,陈姐姐又是柳可信的传人,无形中就成了理国府之外的第二选择。”
施黎道:“怎么还不来,我晚上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人手不够添几个呗。”贾琮道,“累着自己多傻。”
“我喜欢。”
“祝你奋斗愉快。”贾琮耸肩,站起来进屋换衣裳。
用罢晚饭歇了会子,三个人点着大羊角灯在院子里斗地主,输家往脸上贴纸条子。眼看快到二更天了,只听外头轻轻的叩门环声,有小厮出去开门,当真是柳老先生来了。贾琮得意洋洋瞧了施黎一眼,起身上前相迎。
柳先生见了贾琮,愣了愣。小厮在旁小声提醒:“三爷!脸上……”
贾琮猛然想起脸上还贴着纸条子呢,手忙脚乱扯下来笑道:“方才在玩儿嘿嘿嘿,您老别介意。”柳先生含笑摇了摇头。贾琮乃问道,“老先生就在这院子里坐着还是去里头?”
柳先生思忖片刻道:“就在院中吧,清凉些。”贾琮点头,命下人搬来小几与椅子。陈瑞锦与施黎都上前来见礼,柳先生看了施黎几眼,不曾问他的来历。他与贾琮二人遂脸对脸坐着。
饮了口茶,贾琮问道:“可是因为理国府想打隐凤居的主意?”
柳先生苦笑道:“想来想去,也没人可商议了。俗话说,旁观者清。贾先生是外人,保不齐更明白些。如今理国公说高公子并不知道那王家的寡妇与隐凤居有瓜葛,宫中也说高公子失踪与她们并不相干。”
贾琮笑道:“您老信么?”
柳先生道:“瞧着皆不像撒谎。再有,理国府沾上隐凤居做什么?”
贾琮道:“调查啊!您瞧,理国公也知道自家儿孙皆不成器,又拿他们没办法。好在有你们家在。从前天下大权皆握于圣人之手。你们那一支在大内呆着,天子若想动理国府总得顾忌点子你们。如今你们出了宫对他们好处更大,常来常往嘛,横竖宫中已不要紧了。须得设法摸清楚你们家的底细,他也好知道你们能怎么帮他们家。”
柳先生眉头动了动:“怎么帮他们家?”
“比如,你们家究竟有多少钱?来日理国府入不敷出,寻你们借多少没你们会答应?”贾琮眨了眨眼,“除了钱,还有人。你们会肯帮他们到什么份上。多大的助力啊,白放着岂不可惜?”乃笑道,“好大一块肥肉,总得称称究竟几斤几两、自家能吃多少。”
柳先生怔了怔,半晌才说:“让高公子去勾搭江姑娘,能知道我们家的斤两么?”
贾琮摆了摆手指头道:“柳先生不可站在自己的位置看。首先,你看,我们家知道那个面馆是太皇太后开着卖爵使的,那是偶然遇上了;你们家知道乃因你们是从大内出来的。理国府不知道啊!他们只是从花楼听说有个开面馆的与隐凤居有瓜葛,且那位生意小、钱极多,显见另有见不得人的生意。再一打听,那人死了!难免好奇。万一可以从此人的媳妇身上知道什么货源呢?无本生意最好做了。那个小寡妇长得漂亮,姓高的又是翰林家才死了媳妇的大少爷,勾搭起来也容易。且那个王老板显见是个敲边鼓的,勾搭他媳妇想来不见得会惊动你们家。他只没想到高公子会失踪罢了。”
柳先生稍稍皱眉,半晌叹道:“老夫惟愿与这些事儿皆无瓜葛。”
贾琮托着下巴道:“那怎么可能,你们家简直是三岁小儿怀金过市,何况理国府本来已经很穷了。对了,柳彪那老头有没有邀请你们去理国府住?”
柳先生看了看他:“此言何意?”
贾琮道:“好多年以前,薛姨妈带着儿女投奔京城。我二婶子殷勤邀她们全家住在我们家。喏,就是这个院子。”他伸手指了指,“不小,有临街的门,出入自由。”乃顿了顿,“后来我二婶子就告诉薛姨妈想让宝玉哥哥和薛家姐姐结亲。当然她没告诉她妹子宝玉哥哥的亲事她其实是做不得主的。再后来,她先后以各色由头跟薛姨妈借了几十万的银子,自然都没还,也不知花到哪里去了。最后还是薛大哥哥发狂才要回去的,正经撕破了脸。只是,寻常人家又几个能像薛大哥哥那样,肯为了几个臭钱同亲戚家撕破脸的?多半都是一年拖一年,拖着拖着就罢了。”
柳先生轻轻吸了口气。这几日法相寺夜夜有小贼来扰,虽说他们全都不放在眼里,终究烦人的紧。也曾拿下几个问,都说是近来道上不知哪里来的闲话,理国府有许多银钱宝物都藏在家庙。若真有这些话在外头传着,绿林中人还不知得打扰多久。柳彪遂又提让他们去理国府住着,或是去理国府的什么宅子住着。他本来还在迟疑,听了贾琮所言顿时打消了念头。
贾琮瞧了瞧他的脸道:“显见让我说中了吧。你们肯定没住在理国府,住了他们家的宅子?”
柳先生摇摇头:“尚且不曾,只是眼下的住处委实是他们家帮着找的。”
“那就是快了。”贾琮叹道,“你们这些脸皮薄的人最好对付了。”柳先生哑然失笑。他一个大内护卫头子脸皮薄?偏贾琮瞧出他所想,道,“莫看你功夫高,那叫专业技能,与情商是两回事。你们终归不是探子,对着亲戚还是不容易黑下脸去。何况是曾帮过你们家不少忙的亲戚。”
柳先生道:“我们家不会住进理国府。”
贾琮歪了歪脑袋:“晚辈多个嘴。你们家那么有钱,随便买个什么都容易,何必非得住他们家的宅子。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住人的脚短。”
柳先生思忖片刻道:“一时半刻寻不着合适的所在。”
贾琮道:“找个好中人不就行了?我们家买宅子都是寻中人买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各异,中人里头也有专业水平很高的……额,就是特别擅长帮客户找房子的。你们只管提要求。想把房子买在哪儿、多大、多少钱,他们会帮你们筛选最合适的。如果不差钱就更容易了。”
柳先生又皱了皱眉头:“只怕燕王与太皇太后都在找我们家呢。”
“且!”贾琮白了他一眼,“老爷子,您是谁啊!知道京城有多少人家姓柳吗?难道您老预备在额头上贴个条子——先大内护卫柳家?中人眼里你只是个寻常的客人。”乃顿了顿,“理国府帮你们弄好户籍没有?”
柳先生摇了摇头:“我们尚不曾去办户籍。”
“哈?!”贾琮大惊,瞧了老头儿半日。虽然施黎早就查到近日理国府不曾托人替谁置办户籍。“这……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柳先生道:“恐怕让宫里头察觉。”
贾琮翻了个大白眼:“宫里头那位连宫墙都过不了,察觉了又怎样。说燕王还差不多。若是京中不方便,去别处也可以啊。”二人遂默然片刻,贾琮道,“老爷子,要不要我们家帮你们办?怎么说陈姐姐也是柳可信大人的传人。你们家祖籍是哪儿的就去哪儿办呗。在宫外过日子没有户籍路引子哪儿成啊。”
柳先生道:“我们大都有从前的置办的路引子。”
“哦,宫里头办的吧,假的吧。”
柳先生点点头。
“那多无趣。”贾琮道,“日子过得跟过家家似的,半分不踏实。我说,您老实在点吧。诸侯要折腾好些年呢,您老别以为再捱过两年太上皇就回来了。他纵回来了,天下又哪里有他的容身之地?还是做好长久打算才是。”
柳先生又许久无言。末了道:“当真要去原籍办户籍,不用烦劳贵府。我们自有法子。”
“嗯。”贾琮点头,“你们全家都是有外挂的。安定就好。”
过了会子,柳先生问道:“贾先生猜,若是当真与宫中无关,高家那个孩子在哪里?”
贾琮托着腮帮子道:“那就是青楼赌坊了。”
“嗯?”
“正常情况下,一个好端端的人不见了,多半不是让粉头暗娼勾搭住了,就是在赌坊输了钱被人家扣下了。”贾琮道,“因为他是翰林家的公子,要脸面些,纵输了钱也不大肯告诉赌坊家中来历,恐怕丢了他父亲的颜面。嗯,如今京中还是挺乱的,遇上市井流氓斗殴,殃及池鱼也是有的。这个并非你们的强项,还不如指望五城兵马司呢。”
柳先生思忖片刻,轻叹一声:“罢了。打扰。”
贾琮道:“别这么客气,您老终究是长辈。”
柳先生微笑道:“难怪真明道长会去南边帮你,当真会说话。”
贾琮撇嘴道:“都说我不会说话呢,跟棒槌似的。您老是长辈这事儿难道不是真的?”乃回头看了眼陈瑞锦。陈瑞锦上前来行了个万福。
柳先生又看了看抱着茶壶和点心盘子在旁闲坐的施黎:“那位小兄弟好身手。”
施黎忙撂下茶壶抱拳道:“老前辈过奖了。”
“你是哪家的?叫什么?”
“晚辈名叫阿黑,师从就不说了吧……”
柳先生本是随口问一声,闻言反倒瞧了瞧他:“莫非我认得?”
施黎低眉道:“保不齐认得。”
柳先生细细瞧了瞧他的眉眼:“委实有几分眼熟。”施黎含笑不语。柳先生见他不想说便罢了,起身告辞。贾琮陈瑞锦二人亲送他出了门。
转身回到院子里,贾琮瞥着施黎道:“喂喂,什么狗血恩怨?”
施黎哼道:“就知道你会瞎猜。”
贾琮凑到他跟前:“该不会你是他们家的遗失在外的小孩吧。你姓柳?”
施黎笑嘻嘻摇头:“不是,我真的姓施。你再猜!”
“要不是他们家失去联络的姐妹的小孩?”
“不对。我跟他们家没血亲。”
“不是有亲,那就是有仇啦?”贾琮眯起眼来,“他们家曾奉旨暗杀什么忠臣良将满门,你是遗孤?”
“还是没中。”施黎摇头晃脑,“哎呦,连贾琮都猜不出来,他们就更猜不出来了。”
贾琮摸了摸鼻子:“狗血故事不就这些?还能有什么?他觉得你眼熟啊,肯定有什么缘故的。”
施黎哈哈笑道:“你当我这几日做什么要来梨香院住着?就是想在他跟前晃一晃。”
“啊呀!”贾琮击掌,“我猜到了!”
“什么?”
贾琮兴得险些要跳上桌子:“莫非你是他情人的后人?因他身为大内护卫首领不能娶寻常人家的女子,那女子只能另嫁他人?”
施黎依然笑眯眯摆手:“不!对!”
贾琮这下当真猜不出来了。“还能有什么可能性啊!”早先他从没问过施黎的身份。他想着,若是有什么不寻常的,贾敘指定会告诉他。既然没说,想必只是个寻常的孩子、得了机缘被穆老爷子收养的。“难道你是司徒家的子弟?”
施黎白了他一眼:“才刚告诉你我姓施的。”
“可要了人的亲命了。”贾琮揉了揉眉毛,“这上哪儿猜去。”
“罢了,日后得空再猜吧。”陈瑞锦道,“理国府的祖籍是长安。”
贾琮点点头:“故此他们近日会往秦国去办户籍。我回头给姑祖母写封信,让她帮着盯一盯。知道了这些人的名录总比不知道好。”乃伸了个懒腰,“这顿嘴炮打得也怪辛苦的。洗洗睡了。”
他与陈瑞锦遂都回屋收拾去了。施黎一个人还在院子里坐着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