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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可卿这一病,就再也不曾好转过。倒也不是直接一病不起,而是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哪怕偶尔有几天觉得身子骨轻快了些,没两日铁定又会再度病倒。在起初,还有人怀疑她是有了孕,才会如此这般,可随着时日的推移,显然有孕这一项也被去掉了。有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虽说秦可卿并无子女,丫鬟们伺候得也算周到,可病得时间久了,诸人也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至于,荣国府这头,该吃吃该喝喝,该庆祝的时候也没有丝毫的减少一分。
一转眼,便是大房荣哥儿满月的日子了。说起来,王熙凤所出的一儿一女生辰还真是好,巧姐是七月初七乞巧节生的,而荣哥儿则是六月初六。也许乍看之下,荣哥儿的生辰是不如巧姐,可仔细一想,六月初六却暗合着六六大顺之意,自也是极好的。更巧的是,给荣哥儿办完满月酒后,也可以顺道给巧姐办两周岁的生辰了。
“娘的巧姑娘,瞧瞧这身打扮,原看着像个小泼皮猴儿,这会儿瞧着却像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
荣哥儿的洗三,王熙凤是不曾参与,等这会儿都要办满月酒了,王熙凤于情于理都要出席。只是让人弄不明白的是,明明是荣哥儿的满月酒,可从好几日前,王熙凤却一直在准备巧姐的衣裳。哪怕这会儿快开席了,她也依然专心致志的再给巧姐打扮着。
“奶奶,您快些罢,荣庆堂那头的宴请已经摆好了,您……哎哟,奶奶您还是先抱着荣哥儿去罢,这儿有我。”紫鹃一面瞧着外头的日头,一面急得跳脚。
诚然,满月酒并不需要王熙凤亲自操持,可因着后院这头,来的都是荣国府的亲眷好友,王熙凤是必然要出席的。不仅她本身要出席,最好还是抱着荣哥儿一道儿出席,也好让亲眷好友们仔细瞧瞧大房的嫡长孙。
可问题是,王熙凤一点儿也不着急。
“紫鹃,干脆你先带着赵嬷嬷往前头去呗,左右有赵嬷嬷在,亏不了荣哥儿。”王熙凤上下打量着巧姐,抚了抚巧姐黑漆漆的头发,却到底还是打消了梳妆的年头。虽说巧姐的头发看着比同龄孩子要好一些,可她年岁太小了,即便想梳头也梳不起来,总不能扎了小揪揪罢?那也太丑了。
“奶奶!”紫鹃这会儿已经不是跳脚了,她简直要急疯了。
“行了行了,好不容易巧姐那么乖巧的任我摆弄,你也不让我玩个够。”王熙凤没好气的白了紫鹃一眼,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日头,估算了一下时间,不解的道,“还是半个时辰呢,你这是在急甚么?”
“奶奶,您还不曾梳妆呢!”紫鹃不敢置信的看着王熙凤,哭丧着脸道,“虽说是荣哥儿的满月酒,可也有人在意奶奶您呢。您倒是先将自己折腾好,至于巧姐……就算给她打扮成花儿,也没人在意不是?”
“好好,你来给我梳妆。记着,给我往年轻了打扮。”
终于,王熙凤暂时放过了巧姐,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巧姐老实坐在暖炕上。自己则转身坐在梳妆台前,催促紫鹃快些行事。
紫鹃只觉得心好累,明明先前王熙凤在给巧姐打扮时,可劲儿的悠着来,轮到自己时却恨不得立刻能装扮好……
“乖巧姐,娘抱着你,让赵嬷嬷抱着你弟弟。”王熙凤从来不顾及紫鹃心里的想法,只等紫鹃一喊成了,她就立刻起身抱起了巧姐。还真别说,巧姐最近乖了许多,不像往日里那般蹦蹦跳跳没个正行了,可巧姐越是这般,王熙凤心头却越是不安。
女儿巧姐是她前世的执念,儿子荣哥儿却是她前世的遗憾。比起这两个心头肉,夫君贾琏完全可以靠边站。可如今,儿子倒是有了,女儿却变得异常的乖巧,这让王熙凤欣慰的同时,又暗暗对此上了心。
……莫不是巧姐觉得有了弟弟,当爹娘的就会不喜欢她了?
王熙凤亲自抱着巧姐往荣庆堂走去,一面走着一面留神关注巧姐的神情。巧姐到明个儿才整两周岁,虽说打小聪慧得很,却仍是能让人一眼看穿。王熙凤仔细瞧着,只觉得巧姐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的,可真要说起来,旁的异常却是不曾有了。
“巧姐?娘的巧姑娘今个儿不开心吗?”
可无论王熙凤怎么哄,巧姐依然是抿着嘴板着脸瞧着她。王熙凤没了奈何,只想着等忙过了这阵子后,一定要抽出空来好生陪着女儿。当然,还有她的儿子。至于置办家业的事情,有刘姥姥那女婿王狗儿帮衬着,应当无事。而夫君贾琏……
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反正儿子女儿都有了,她才懒得管那货去哪儿祸祸人呢!
带着这般想法,王熙凤杀气腾腾的踏入了荣庆堂,直接就将站在垂花门前等候的小丫鬟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直到王熙凤一行人皆进了正堂里,那小丫鬟才扶着墙慢慢的起身,心下暗道,以往都说琏二奶奶是个能耐人,还盼着她生了儿子后能软和一些别跟以往那般严厉了,可如今瞧着竟是更可怕了。当下,小丫鬟暗暗祈祷主子们千万别让琏二奶奶管事了,要不然她们这些当差的,只怕日子愈发难捱了。
王熙凤可不知晓小丫鬟心里的想法,且到了正堂后,她就立刻换上了一副灿烂至极的笑容。
“老太太,我来了。瞧瞧,我来将我家的巧姑娘给带来了。”王熙凤一面说笑着,一面将怀里的巧姐给贾母瞧。
贾母显然更愿意瞧瞧荣哥儿,可见王熙凤这般好兴致,也不好抹了她的面子,只笑着凑上来,又随手褪了个镯子塞给了巧姐,笑着道:“好好,瞧着就乖巧,也亏得你这泼皮猴儿能生出这般乖巧听话的闺女来。”又向一旁的赵嬷嬷道,“这就是荣哥儿了?也让我瞧瞧。”
赵嬷嬷听了这话忙上前,自然,贾母又是一番赞誉,至于东西却暂时没有,不过想来满月酒的贺礼,是绝对少不了的。
也因着有着贾母的评价打底,其他亲眷好友纷纷夸赞着。甭管是不是出自于真心实意,那些吉祥如意话却是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的往外涌。也亏得王熙凤这两个儿女都生得极好,巧姐快两周岁了,长得白嫩可爱,虽说她今个儿有些不大高兴,可也正因为如此,看着文静又有教养。至于荣哥儿,刚出生一个月的孩子,估计也就只能夸夸白胖可爱,顶多再加上一句天庭饱满极有福气。
荣庆堂一派和气,至少明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和谐。
到底是荣哥儿的满月酒,诸人的焦点是必然会集中在荣哥儿身上的。王熙凤很快就抱着巧姐退到了一边,而荣哥儿和赵嬷嬷却是被留在了贾母身边,自然,大多数人也都是留在那一边的。
“恭喜凤姐姐。”
王熙凤一回头,见是宝钗不免有些讶异:“宝妹妹,许久不见了。”其实,对于宝钗,王熙凤并无任何恶感。简单地说,几乎不会有人厌恶宝钗的,哪怕看穿了宝钗的那点儿小心思,可因着宝钗极会做人,说话也圆滑得很,顶多就是远着些,并不会与其结怨。因而王熙凤只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旋即寻了个座儿,将巧姐放在膝上逗弄着。
“凤姐姐,说起来咱们姊妹还真是有段时日不曾相见了。这也怪我,前些日子,我那老毛病又犯了,纵是吃了药也才勉强压了下去,这才没往姐姐那儿去。”宝钗笑着解释着,旋即紧挨着王熙凤坐下了。
“无妨,我那儿院子小,事儿也多,宝妹妹就是去了,只怕我也没精力好生招待。这不,上个月我还将巧姐送到东院那头,三天前才刚接回来。”王熙凤虽懒得同宝钗深交,却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得罪人。况且,在外人看来,她俩到底是姑表姐妹,真要是闹出是非来,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再一个,宝钗、薛家纵是势利了点儿,可却有常人所没有的优点。
……有钱!
想着薛家太太几番托人送来的银票,王熙凤的心情不免又开朗了一些,也终于拨空朝宝钗望了一眼,顺便奉上一个大大的笑容:“宝妹妹,你别怪我冷情,实在是俩孩子都小,我纵是有心同妹妹来往,却也没有这番精力了。”
宝钗愣了一下,旋即也跟着笑起来,只是比之王熙凤那明显心情飞扬的笑容,宝钗的笑更美一些却也显得有那么一丝丝的做作。
“凤姐姐这是说的甚么话?咱们可是姊妹,哪里有怪罪一说?唉,我也知晓凤姐姐忙得很,先前我都听太太说了,连府上的管家权凤姐姐都顾不上了,可不是太忙碌了吗?”
王熙凤低头整了整巧姐的衣襟,心头却略过一丝思量,宝钗莫不是冲着管家权来的?可旋即想到宝钗的年岁,王熙凤又自嘲的一笑,年岁小且名分未定,想来应当不可能是为了管家权。那就是替旁人来投石问路的?这倒是有意思了。
当下,王熙凤搂着巧姐换了个姿势,笑着让巧姐唤宝钗:“来,巧姐,叫宝姨。”
巧姐顺着王熙凤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是满脸的迟疑,半响才喏喏的应了一声。宝钗倒没察觉到异样,只笑着答应了一声,王熙凤心里的狐疑却是愈发大了,她实在是弄不明白,巧姐在东院的近一个月时间里发生了何事,怎的性子一下子就变了这许多?
只是,王熙凤抬眼瞧了瞧,其实这会儿离满月酒开席还有一段时间,虽说正堂里来了许多人,可大房的邢夫人和迎春、惜春却尚未到来,也不知晓是遇到了甚么事儿给绊住了。
“凤姐姐?”
王熙凤忽的回过神来,笑着看向宝钗,道:“宝妹妹,怎的了?哦,你方才是提了太太,对吗?”说着,王熙凤看向坐在贾母下首处的王夫人,后者今个儿穿的也勉强算是喜庆,只是面色却仍有些不佳,也不知晓到底是病了,还是单纯的心里不舒坦。看了一会儿,王熙凤回过头来,向宝钗道,“可是太太说了甚么?当初,我生下巧姐后,就跟在太太身边学起了管家理事,这也是因着珠大嫂子那身份不好管家。可如今,我房里也乱成一锅粥,虽有些帮衬着太太,却实在是无力了。唉,我就只盼着宝玉快快长大,再娶一房能耐的宝二奶奶,那太太和我就都能歇下来了。”
宝钗徒然涨红了脸。
“宝妹妹,我悄悄的同你说,老太太看中了云妹妹呢。”王熙凤说着说着,掩嘴偷笑了起来,正巧贾母那边的奉承告了一个段落,却是正好听到王熙凤那头的笑声。当下,贾母望了过来,并开口询问了一声。
王熙凤笑了足足一盏茶才堪堪停了下来,见贾母问起,忙起身告罪道:“老太太可饶了我罢,我回头再也不敢笑话宝妹妹了。”
“你这凤丫头,又说甚么混话了?连儿子女儿都有了,还这般小孩子脾性,回头等荣哥儿长大了,一准笑话你。”贾母嗔怪道,又向宝钗安慰着,“宝丫头你是个好的,可别跟你姐姐混闹,她那是被大家伙给宠坏了,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老太太,凤姐姐只是同我闹着玩儿的,不打紧。”宝钗也忙起身,倒是配合着王熙凤的话,只是心里头却如同惊涛骇浪一般,还是控制着目光不往贾母身畔的史湘云身上瞧。
“呃,凤丫头你倒是说了甚么?”贾母到底没忍住好奇心,问道。
王熙凤又是一番笑,实在是拗不过了,才讨饶般的道:“本没甚么,不过是瞧着宝妹妹愈发出挑了,心头愈发欢喜,就哄她说,荣国府这般好,索性长长久久的留了。哈哈哈,老祖宗莫怪,小姑母莫怪,我是混说的,真的是混说的。”
“你个凤丫头!”贾母先是没好气的瞪了王熙凤一眼,旋即指着审判的湘云道,“在你眼里妹妹都是个好的,那云儿你可要留了?”
“留留,自然都留。只可惜……”王熙凤故意一声叹息,在诸人都将目光望过来之时,才幽幽的说完了后头一段话,“我的荣哥儿才刚满月,云妹妹却六岁了,要不然倒是可以留下来当我的儿媳妇儿。”
贾母懵得半响都不曾回过神来。倒是史湘云反应极快,回身就去拽贾母的袖口,不甘不愿的嚷嚷道:“老太太可要为我做主呢,凤姐姐占我便宜,我原是她妹子,她偏要长我一辈儿!老太太,老太太!”
“哟哟,知了知了。”贾母被史湘云拽的无奈,忙不迭的许诺道,“我骂她予你出气!”
史湘云这才罢了手,却仍拿眼瞪王熙凤,气鼓鼓的道:“凤姐姐,我是你妹子,可知晓了?”
王熙凤已经笑得直不起腰了,连怀里的巧姐都被她放在了地上,唯恐不小心伤了她。待听湘云这番话,更是愈发忍不住了,直道:“知了知了,往后我再也不说要拿你当儿媳妇儿的话了。不过,我却是有弟弟的,当弟媳妇儿,可成?”
“老太太,老太太!”史湘云又不干了,回身继续去拽贾母的袖口。
贾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虚点着王熙凤说不出话来。偏巧,这时邢夫人带着迎春、惜春姗姗来迟,一进正堂就有些愣神,傻眼般的在贾母和王熙凤之间来回的瞧。
“祖父!!咦,祖父呢?”
谁也不曾想到,就在邢夫人进来的同时,巧姐猛地窜了出去,三两步的就蹦跶到了邢夫人跟前,一改先前的闷闷不乐,整个人真就兴奋的跟个猴儿似的,在邢夫人脚边来回的打转,可惜最终却失望的拽住了惜春,苦着脸道:“四姑姑,我祖父呢?”
惜春先是茫然,待回过神来之后,倒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大老爷和琏二哥哥都在前头,不曾过来。”
因着是大房嫡长孙的满月酒,贾母的意思是大办,贾赦的意思更是大宴宾客。这女眷尚且送到荣庆堂这边来,可男宾,尤其是贾赦、贾政的朋友们,却是只能留在前院的。因此,整个荣国府的男丁都去了前头。包括尚且年幼的宝玉和贾兰。
当然,大房的庶子贾琮和二房的庶子贾环倒是不曾前去,却也同样不曾来到荣庆堂。
“祖父……”巧姐可怜兮兮的望着惜春,说起来,在年关那会儿,巧姐对惜春还颇有些敌意,只因王熙凤不止一次的抱过惜春。可认识久了,巧姐倒是愈发喜欢惜春了,只因惜春同她年龄最近,又事事谦让着她,且还不让丫鬟那般毫无底线的退让,让巧姐头一次感受到了何为朋友。尤其巧姐每次遇到困难时,都会下意识的跟惜春求助,可问题是,这回的事儿寻惜春一点儿用也没有。
惜春很是无奈,她是可以帮着巧姐吃掉一些巧姐不爱吃的东西,也可以将好吃的糕点多让给巧姐一块,还可以帮着巧姐剥个果子,或者送个小帕子予她,可寻祖父……
饶了她罢。
“这是怎的了?”王熙凤在巧姐窜出去的那一刻,心跳都漏了一拍。好在她很快就看清楚,巧姐走路别提有多稳当了,加上目光又是邢夫人等人,继而放下心来,可好奇心却起了来。
王熙凤快步走来,蹲在巧姐跟前,握了她的小手,道:“娘的巧姑娘,告诉娘,你想要寻甚么人?”
“祖父。”巧姐可怜巴巴的向王熙凤道。
好罢,原来方才不是自己听岔了。王熙凤先是无语,后是愕然,伸手将巧姐再度抱了起来,这次却是看向邢夫人,问道:“大太太,您知晓这是怎的一回事儿吗?”
她的好闺女哦,怎么就跟贾赦那老货混到一块儿了?等等,她完全不记得前世贾赦有在意过巧姐,甚至连面都极少见到罢?又思及去年间,巧姐满周岁时,贾赦特地命人送来的一箱子小玩意儿……也就是说,贾赦还真是蛮在意巧姐这个孙女?
真是太可怕了!
“这……前些时候,凤哥儿你不是让人将巧姐送到东院吗?估计是那阵子,大老爷时常去看望巧姐。”邢夫人有些心虚的道。
只是这会儿,王熙凤只满腹的震惊,愣是没察觉到邢夫人的异常。当然,这里头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邢夫人原说话时,就常低着头,王熙凤只当寻常,完全不曾往深处想。
高座上的贾母也已经听到了王熙凤和邢夫人之间的对话,却也不曾当作一回事儿,只笑着道:“倒是不知晓赦儿对小孩儿还有耐心,不过瞧瞧也好,那是他的亲孙儿亲孙女,多照看下孩子,总比他整日里混闹得好。”
这话,贾母说得,却愣是没人敢接。
好在贾母话一出口就知晓有些过了,忙笑着掩了过去,只回头问鸳鸯,偏厅的宴席可备好了。得了肯定的回答后,一行人在贾母的带领下,往偏厅去了。
宴席自是无需赘言,倒是席面用到一半,就有丫鬟匆匆过来传话,说是前头的大老爷让赵嬷嬷将荣哥儿抱过去给客人瞧瞧。王熙凤自是允了,却不曾想到巧姐目光锃亮的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唐嬷嬷,非要也一道儿去。
贾母自是满口子道好,只叮嘱奶嬷嬷好生照看着小主子,王熙凤自然也只能陪着笑说好,心下却将这事儿记在心头,只等着回头好生收拾一顿贾琏,定要套出实话来。
满月酒倒是圆满结束了,王熙凤照例收礼收到手软。不过,大部分宾客的品位显然是很正常的,多半都是些贵重的古董玉器亦或摆件之类的,只有极少数给了贴心的礼物。最显眼的就是薛家,直接给了银票。
紫鹃是负责归整贺礼,并和彩明一起将所有的贺礼登记造册后再入库房的。因此,紫鹃也是最为崩溃的那个。
……送礼直接送银票,真不知晓该不该说薛家人实诚。
不过,王熙凤的心情却是极为不错,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开导紫鹃:“你这丫头怎的比我还不知足?薛家太太是我姑母,最是知晓我心里头的想法,再说了,若非亲近之人,能这般送礼?你仔细想想,我先前给那刘姥姥的,不也是金银裸子和几样过时的金首饰?”
“那怎的一样?虽说刘姥姥是奶奶您的亲戚,可我却知晓,奶奶其实同他们家并无甚亲近。奶奶既用得着她,给点儿赏钱也是该的。这跟送礼怎能掐一块儿去比?”
“怎不能?唉,你也别嫌弃人家刘姥姥,你奶奶我可是真心拿他们当亲戚处的。”
听王熙凤这么一说,紫鹃也不好再嫌弃刘姥姥,略想了一遭,紫鹃又道:“好好,我听奶奶的,以后绝不再嫌弃刘姥姥。可奶奶您想呢,刘姥姥上回来咱们府上,却是正月十五。虽说过了十五就算是出了年关,可要是您非说是年关,却也是说得过去的。您给那板儿金银裸子,又予了刘姥姥好几样首饰,权当是过年的好彩头呗,可薛家太太……”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就甭操心了,等愁得一头白发我看你如何嫁得出去!”王熙凤伸手在紫鹃的脑门上点了点,成功的让紫鹃双颊飞红。好在,王熙凤心里头还搁着旁的事儿,没空跟紫鹃瞎扯,只道,“赶紧去沏一壶醒酒茶,等会儿琏二爷就回来了。”
女客这边,大多数都是不饮酒的,即便极少数兴致高了喝两杯,也是酒味极淡的果子酒,并不醉人。可男宾那头却是截然相反的情况了,旁的不说,女客这儿都散席了,连贺礼都入库了,男宾那头还在喝呢。王熙凤估摸着,大概喝到天黑应该就能回来了。
事实同她猜想的也差不多了。
夏日里天黑得较晚,贾琏回来时,院子里刚点了灯,可若是换成冬日里的时辰,这会儿只怕早就已经歇下了。实际上,巧姐和荣哥儿确是都歇下了,只王熙凤房里点着灯,还放上了早已备好的醒酒茶。
这夏日也有个好处,那就是醒酒茶哪怕略凉了些,也是无妨的。尤其是当王熙凤眼睁睁的瞧着贾琏一把操起搁在炕桌上的茶壶,仰头就将一壶茶直接倒入了口中时,更是庆幸不已。
亏得她让紫鹃早早的将醒酒茶挪到这屋里晾着,要不然就贾琏这种狂放的喝法,能活生生的烫哑了他。
“好酒!再来一壶!”
王熙凤默默的侧过脸,心道,这人果然喝高了,能将味道古怪的醒酒茶当成好酒,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
“奶奶……”
“听琏二爷的,再去给他拿一壶。”醒酒茶。
紫鹃在听懂了王熙凤潜台词的那一刻,面上的神情极为精彩。不过很快,她就转身离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壶茶,自然仍是醒酒茶。茶水间煮茶的是大壶,送到主子内室来的则是小茶壶,所以别说一壶了,贾琏就是想再来十壶,都没问题。
当然,贾琏不可能连灌自己十壶醒酒茶,事实上在灌到第五壶时,他就清醒了,旋即怒骂道:“混账东西,居然拿茶来糊弄你琏二爷!你以为爷真的喝高了?拿方才的好酒来!”
“紫鹃,你下去让人备洗澡水罢。”王熙凤到底良心未泯,实在是不忍心看到紫鹃那一脸崩溃的表情。要知道,贾琏喝的醒酒茶那都是同一个大壶烧出来的,绝对连味儿都不会变,凭啥方才是好酒,转眼就成茶了?
待紫鹃下去了,王熙凤亲自上前扒光了贾琏,左右这会儿是夏日里,贾琏又是个身强体壮的青年男子,铁定冻不着。等洗澡水备好了,王熙凤更是亲自将光秃秃的贾琏推进了浴桶了,且顺手拿了水瓢,舀了一瓢水当头浇了下去。
于是,贾琏彻底清醒了。
“凤哥儿!”
“哟,我琏二爷,您可算是知晓我是谁了,没认错人,真是太好了。”王熙凤笑得一脸诡异。
这话却是将贾琏吓得一个激灵,可旋即他又怒了:“我怎么就不认得你了?我这一年多来,除了你之外,没碰到第二个女人!你别想糊弄我!”
王熙凤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她承认方才她确是存了心试探一二。也不是因着怀疑贾琏,而是这一年来,她大半时间都在怀孕,如今虽说出了月子,可身形却尚未完全恢复。想着前世贾琏沾染的那些个女子,王熙凤难免有些忐忑。
她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要是贾琏敢再玩女人,她就搂着儿子女儿过日子,左右如今她儿女双全,贾琏完全可以靠边站了。
不过如今……更好。
“琏二爷,让我来帮你搓澡罢。来嘛!”王熙凤换上了一副真挚的笑容,只这般却愈发将贾琏吓到了。无奈贾琏这会儿虽说酒已经醒了,身子骨却还是软的,被王熙凤这么一上手,他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紫鹃早已悄然退下,只等两位主子闹腾够了,她再唤人干活,却不知其实里头并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旖旎美好。
王熙凤好生伺候了贾琏一番,旋即却追问起了巧姐事儿。准确的说,是关于巧姐在东院那近一个月的生活。
贾琏纳罕不已:“凤哥儿你说巧姐喜欢大老爷?你你你、你别吓唬我!”开甚么玩笑,他怎的从来不知晓他爹还喜欢小孩儿?哪怕贾赦曾经盼着他回东院去,且一早就给他备下了房间,这也只能代表贾赦在意嫡长子。可在意嫡长子完全不能代表甚么,君不见贾政也很在意贾珠,却丝毫不管其他的儿女。
“我也不甚清楚,可我仔细回想了一番,自打前几日我让人将巧姐接回来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琏二爷您也知晓,咱们家那位巧姑娘,原是多淘气的人,我还当是她在东院里受了甚么委屈,正好忙过这阵子,好生细查一番。不曾想,今个儿巧姐在荣庆堂里见了大太太和二妹妹、四妹妹,却一个劲儿的追问起大老爷的下落来。您说,这事儿稀奇不稀奇?”
何止稀奇,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这事儿……左右我明个儿也有事儿要寻大老爷,索性我抱着巧姐去一趟东院,正好可以瞧瞧是个甚么情况。”贾琏顿了顿,又赶紧添了一句,“凤哥儿,有一点你大可以放心,东院那头纵是不在意巧姐,也绝对不会苛待她的。”
虽说贾赦、贾琏父子俩隔阂极多,可贾琏依然知晓自己那老子是个甚么德行。简单地说,或许是因为贾赦乃荣国府嫡长子,哪怕他品性多有弊端,然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贾赦极有家主意识。
换言之,贾赦也许缺点极多,可对于贾家所有子嗣都是很看重的。所以不论是嫡出亦或庶出,乃至于是二房的庶出,贾赦也绝不会苛待。甚至每年大年夜分发压岁钱等物时,贾赦也都是一视同仁的。当然,在意贾家子嗣并不代表贾赦就不会重男轻女,很明显,女儿将来是要嫁出去的,贾赦虽不会苛待,却也注定他不会在意。
“嗯,我知晓大老爷不会苛待巧姐的。”王熙凤说是这般说的,脑海里却忆起了前世迎春的亲事。
说起来,她真的是一个失败的嫂嫂,虽说她清晰地记得迎春是嫁出去不到一年就故去的,可其中的原委却是不大了解的。如今回想起来,当初贾赦到底是出于何等缘由将迎春嫁到孙家,孙家又是怎样的人家……这些她统统不知道。可以贾赦的性子,真的会狠心将亲生女儿推到火坑里吗?还是说,贾赦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这些,只怕都将成为谜团了。
“既如此,你就放心罢。”贾琏起身出了浴桶,王熙凤忙拿了巾子给他擦身。又拿了早些紫鹃放在屏风后头的褒衣,给贾琏换上,不多会儿,俩口子就回到了内室里,至于外头自有人来收拾。
只是临睡前,王熙凤忽的开口道:“琏二爷,明个儿我同您一道儿去东院罢。好歹那边也帮着我照顾了巧姐近一月,怎么说我都得去感谢一番。”
“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