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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篷外马鸣嘶嘶,守在外边士兵不时掀开帘子往里看,看什么?看这个十五岁的女娃娃生的挺水灵,一会儿他们说不定就能尝尝鲜。
欧阳浅盈将自己环抱住,她不想被人放肆里从头到脚地打量。
风带着尘土进来,迷了女孩的双眼。
我的父亲叫欧阳里,曾是三王爷手下的肱骨大臣,多年来一直在朝堂为三王爷开疆避土。天有不测风云,三王爷被皇上削爵流放,父亲则被判秋后斩首。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亲得知父亲的噩耗后,一头碰死在狱中的石墙上。家里其他人,男的被流放,女的或被卖,或被充作官妓。
我是最幸运的,皇上下旨,将十五岁的我赏赐给了三王爷。
真的幸运吗?
从长安到回塔县,我想了一路,我不明白怎么一夜间全都变得不一样了。从前的我被人唤作小姐,而现在呢?罪女欧阳氏。从前我有爹娘,哥哥和妹妹,现在呢?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越往北走越荒凉,好在同行的有三王爷府出来的巧颂姐姐。巧颂姐姐她长得可好看了,如秋水一般的杏眼总是很温柔,她会用柔若无骨的小手擦去我的眼泪,叹气道:盈盈,你的命怎么会这么苦。
是啊,我的命确实不怎样。否则怎么会由大家闺秀沦为阶下囚。
巧颂姐姐还会在凉如水的晚上给我添衣,用无奈的语气道:盈盈,其实这就是你的命,你不能怨三爷。你父亲给三爷卖命,应该想到会有家破人亡的一天。
是啊,还记得在家里时,我无意间经过花厅,听见父亲对一位姓王的大人说:三王爷为人阴鸷毒辣,他嘴上虽说不会逼迫人归顺他,可若有人敢违逆,恐怕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前青州的州牧陈大人,不就是被莫名其妙出现的杀手灭了满门么。
一定是三王爷逼迫父亲为他做事,最后用下三滥的手段逼父亲替他顶罪!
许是瞧见我的神色有异,巧颂姐姐忙将我搂在怀里,她也哭了,柔声安慰我:盈盈,三爷是皇上的儿子,他永远不可能被杀,只是可怜了欧阳大人与夫人,成了无辜的牺牲品。
对,巧颂姐姐说的对。为人子女的要孝顺,可惜我只有十五岁,未能在父母膝下尽孝。我父母有何过错,凭什么要承担姜之齐犯下的罪。
巧颂姐姐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她从袖中拿出个小梳子,蘸着桂花头油,一点点为我梳头。自从抄家获罪后,我就同家里的妇人们一齐被关在女狱中,狱中什么都没有,可多的是虱子。我不知道身上与头皮被咬了多少,我只知道出狱的那刻,我看着久违了的太阳哭了。
车子摇摇晃晃地在古道上行走,离长安越来越远。巧颂姐姐怕揪疼我,便从发尾给我梳起,她在我耳边轻声道:盈盈,你去西州后千万别做傻事,不要企图刺杀三爷,知道么?三爷很厉害,你一个小女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好在他身下当个贱婢,苟且偷生足矣。
不,我的命不该如此。让我去伺候毁了我欧阳一氏的仇人?我做不到。巧颂姐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到时候鹿死谁手,还说不定。我要姜之齐为他的野心和自私,付出代价!
到了回塔县的樽山,常公公让我们在大门外边候着,他单独进去宣旨。我的心跳地很快,因为马上就能见到传说中的三王爷了。我想象了无数次,这条毒蛇该长什么样,他心肠如此歹毒,害了无数人的全家,一定是那种獐头鼠目的家伙。
可进到院子一看,我愣住了。他非但不丑,还很英俊,虽然穿的很落魄,可通身贵族的气派。而跪在他身边的女孩,更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她是谁?决不是三王妃,三王妃去年已经仙去了。那么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长安第一美人,苏妫了。
我不清楚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缘由,常公公竟叫了个小太监去抽苏妫的脸。这个女孩将背挺得直直的,一句求饶的话也不肯说,反而姜之齐看起来很是心疼她,这个男人眼中有怨恨、恼怒、爱、还有无可奈何。
我不明白,姜之齐不是号称毒蛇么,他怎么还会对女人有情义?或许是我误会他了,欧阳氏的败落,只是时运不济。
可是还不到一刻,我就深深为我的想法感到可耻。毒蛇就是毒蛇,英俊的皮囊是他诱惑人的甜蜜工具,内里的本性依旧狠毒无比。
姜之齐大大咧咧地躺在炕上看我,他的手轻轻地穿过我的衣襟,温柔地抚着我的身子,揪扯着我未完全长起的胸膛。而巧颂姐姐仿佛也像变了一个人似得,她媚眼含春,娇笑着脱光自己的衣裳,帮姜之齐按住我的腿。
每个女孩都做个梦,会幻想着自己将来的夫君长什么样,在洞房花烛夜时,夫君会怎样挑开盖头……可我的洞房花烛夜,就是彻头彻尾的侮辱。
姜之齐他没把我当成一个人,他完全不理会我的痛苦,只是在我身上来寻求满足。我没忍住彻骨的疼,咬了他一口。这个男人甩了我一巴掌,眼中尽是不屑,骂了我一句:没用的废物!
我缩在炕角里哭,我不明白这种事有什么好快乐的,可巧颂姐姐却快乐到了天上,她用腿紧紧地缠在姜之齐的腰间,疯狂地扭着,叫着……
后来苏妫来敲门了,姜之齐连衣裳都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更可笑的是,这个男人居然还在院子里洗凉水澡,只为能干干净净地去上屋睡一觉。看来苏妫在他心目中,真的很重要。
这一夜就这么充满讽刺地过去了,我哭到后面就再流不下眼泪了。我恨姜之齐,我恨他使得我全家给他陪葬,我恨他践踏我的尊严,我一定要让他痛不欲生!
我原本以为苏妫很凶,毕竟长成她这样,有点脾气是理所应当的。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对我很温柔,她的温柔和巧颂姐姐的不一样。
她心疼我,经常给我塞钱,让我去县里买吃的穿的。她还会给我包饺子吃,她笑着说:北方把饺子叫做扁食,过年的时候还要往里头包铜钱,如果谁吃到,那么她就会走运一整年。
自从家破人亡后,我从未感觉到这种家的温暖,我哭了,问她: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是皇上赏赐给你丈夫的小妾,应该是你的眼中钉才对。
苏妫的眼睛湿润了,她扶着肚子走到大门边往外看,好像在想什么人,过了好久,她才对我笑道:因为我的姐姐,以前就是这么对我好的。盈盈,你和我很像,我忍不住关心你。
她口中的姐姐,应该就是三王妃苏婵吧。我走到她身边,哽咽道:我和你不像,你是这么完美的女人,只要你愿意,没有做不成的事。
苏妫摇头一笑,她哭了,看着天上飞红的晚霞,凄然道:以前我也以为只要变美就能得到一切,甚至是杀了自己的仇人。可我错了,我连累了爱我的亲人,我的婵姐,我的小叔,还有我爱的他。所以盈盈,不要太偏激,好好的活着,才是对仇人最大的讽刺。
同样是在劝我不要报仇。不知为何,我总感觉苏妫对我说这话,比巧颂姐姐更真诚,她是真心为我好的。
有一天我下山去县里,却被山贼给掳走。那个所谓的二当家满眼都是恨,他说樽山没一个好人。他的刀很锋利,吹毛立断,我很害怕,我怕被围在我周围的山贼给强.暴了,我更怕他们泄完欲就杀了我。
在千钧一发间,我平尽全力喝道:我是好人,我恨樽山的姜之齐!
我没想到,这个山贼竟然也和姜之齐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事情发展到后面,就异常的顺利,我们结成了同盟。我拐骗苏姐姐去县里的小巷子,他则派人去给姜之齐送勒索信。
二当家说姜之齐的军营里有他的旧部,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重新回到他麾下,到时候他要带人把姜之齐杀的干干净净。我娇笑着点头,因为我马上就要欣赏到姜之齐心灰意冷的绝望脸色了,很有意思,不是吗?
我和二当家将一切都计划的十分周密,唯一疏忽了的,就是低估了姜之齐……
一招错,步步错,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帐篷外忽然安静了许多,只听得守在外边的士兵恭恭敬敬道:“三爷,夫人。”
该来的,总要来。
浅盈连眼睛都不想抬,事到如今,自己的小命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可她就是不想给姜之齐低头,女孩冷笑道:“苏姐姐,你不是对我说你很是讨厌姜之齐么,那你为何还要帮他演戏,你知不知道你这般善变,真的很让人讨厌。”
“那你呢?还不是串通山贼谋害我和我儿子?”苏妫扶着肚子坐在长凳上,她从桌子上翻起个茶杯,准备给自己倒杯水,可忽然发现被子好像很脏,便打消了主意。
浅盈握着的手骨节发白,她抿着唇,冷冷道:“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得。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未想过害你,只是,”
“只是事情发展到后来,不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了。”姜之齐勾着唇一笑,他站在苏妫身后,活就像尊门神,这尊神抱着双臂,轻笑道:“我家七娘比你聪明多了,她虽然现在还和我有点小矛盾,可在对付敌人这个问题上,我们的意见总是一致。”
“对付敌人?”浅盈听得一头雾水,二当家说他要宰了姜之齐报仇,可从未提到苏妫,怎么苏妫也是他的敌人吗?
姜之齐看见女孩皱着眉头苦想,他不屑地摇头笑笑:“真笨。”姜之齐站在苏妫身后,他手抬起来想要摸摸苏妫的柔发,可又怕她会恼,只是叹了口气,看着浅盈鄙夷笑道:“当初七娘挑拨山贼内斗,强迫黄毛鬼吃了自己的那玩意,而三爷我则直接带人一锅端了山贼老窝。那黄毛鬼也是个人物,竟装死逃过一劫,他要是还回来,必然会找七娘和爷复仇。其实爷知道军营里暗中有些人不服爷,那就趁机让黄毛鬼帮爷引出这些不服管教的贱种,除之而后快。早在你刚来樽山那夜,爷就看出来你这小妮子眼神不对,一直防着你呢。果然,你竟敢与山贼勾结在一起。”
浅盈愕然,她没想到姜之齐竟然从最开始就防备自己了,她更没想到,在她走出第一步棋时,姜之齐早就赢了,静静收网。那她这两个多月的准备,一直是个笑话?女孩凄然一笑,她抬起沉重的头,看着对面的男女,咬牙道:“姜之齐,你厉害,我服你。可苏姐姐,你就算要配合姜之齐做戏,彻底除去山贼的威胁,可你就不怕山贼将你儿子杀了吗?你那会儿跳进油坑里,你若是滑倒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孩子都会被竹子刺死的!”
“不会的。”只见苏妫从袖中掏出半截尖竹,她将竹子立在桌面上,忽然用自己的手掌猛拍下去。
“啊!”浅盈捂住嘴,不禁吓得喊出声,可她并未看见竹子穿手而过,反而,桌子上多了一堆粉末和小碎块。浅盈半张着嘴,喃喃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愚不可及!”姜之齐将粉末一口吹到地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浅盈,眼里全是看不起,男人冷笑道:“这尖竹子是用粉做的,再在外边画上颜料,稍一用力就会碎,根本伤不到人。这妙招,可是我的小七娘想出来的,她是不是很聪明?”
“好,好。”浅盈哭着笑,哭什么?费尽心机斗不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笑什么,笑自己真的太天真了。“你杀了多少个有反心的山贼。”
“不多不少,五十五个。这两个月,爷看着黄毛鬼不断派人进军营联络旧部,还藏在县里,又是挖坑又是部署,真是好笑。爷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他将有反心的全部帮爷挖出来,然后,全都杀掉。”
姜之齐带着胜利者的微笑,低头看着浅盈,骄傲笑道:“从此以后,爷和夫人高枕无忧矣。”这话刚说罢,姜之齐的眼睛忽然变得狠毒无比,他走到地上坐着的浅盈面前,用脚尖勾起女孩的下巴,狠狠道:“收拾完山贼,就该你了。对付不听话的女人,爷的方法只有一个,百试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