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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了醉仙楼,吴掌柜已经等着了,他见了江宁,站起身来打招呼,两人寒暄几句,吴掌柜遣伙计看了茶,两人这才入座。

    江宁笑着道:“不知吴掌柜此番邀我前来,有何要事?”

    吴掌柜略微一笑,道:“也不算是多大的事情,只是近来上京城内不少酒楼卖出一种酒,名为扶头酒,不知江掌柜是否知道此事?”

    江宁点点头,坦然道:“不瞒吴掌柜说,此事我也是刚刚才知晓。”

    吴掌柜放下茶盏,道:“这扶头酒我也喝过,其味其色,与江掌柜的远志酒虽然微有差异,但也相去不远,甚至像是同出一源……”

    他话没有说完,江宁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遂语气恳切,直接开口道:“实话说,余年酒坊如今正式卖出的酒水只有一样远志酒,新瓶装旧酒这种事情,我们酒坊是绝不会做的。”

    吴掌柜连忙摆了摆手,笑呵呵地道:“你我做了这么久的生意,江掌柜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这扶头酒,前两日才出来,据说是仁御酒坊酿造出来的,此番请江掌柜前来,也只是想提醒江掌柜一声罢了。”

    江宁略一思索,便微笑道:“请吴掌柜放心,远志酒乃是余年酒坊的几位匠人花费许多心血酿造而成的,其工序之繁琐,所需原材之精细,绝不是旁人粗略推敲便能仿制的,就算是酿造出来了,也不过是空有其形罢了,吴掌柜方才不是也说,此酒与远志酒有所差距?”

    听了这话,吴掌柜这才满意地挼着胡子,哈哈笑道:“江掌柜说的是,是我多心了,贸然劳烦江掌柜一趟,是我的错。”

    “哪里,吴掌柜言重了,”江宁微微一笑:“也要多谢掌柜告知我这些事情,”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这样,我们酒坊前些日子酿造出来另外两种新酒,分别名为红曲酒和香销雪,其酒性与远志酒不相上下,各有千秋,不知吴掌柜是否有兴趣?”

    “哦?”吴掌柜眼睛一亮,连忙道:“果真如此?”

    江宁笑着点头道:“自然,回头我让伙计将酒送过来,吴掌柜可先尝一尝,再做决定。”

    “好!”吴掌柜大笑着,道:“那就有劳江掌柜费心了。”

    “哪里,”江宁谦虚笑道:“我初来上京,还要多谢吴掌柜的关照才是。”

    此后两人又寒暄几句,江宁这才告辞离开,他走后,吴掌柜坐了一会,招来一旁的伙计,道:“去,同陆管事知会一声,今年的贡册上,将松露酒划去,添上远志酒。”

    那伙计略微迟疑着确认道:“可是仁御酒坊的松露酒?”

    吴掌柜微微阖眼,道:“就是他们的,你去同陆管事说吧。”

    听了这话,那伙计连忙应声去了。

    再说江宁回到酒坊中,已是下午了,天色擦黑,酒坊中各人皆陆陆续续准备回家,见江宁进了门来,他们都停了动作,三三两两唤道:“东家来了。”

    江宁微微一笑,看了看众人,道:“先不忙着走,我有一桩事情,还要劳动各位一番。”

    他说着,扬声唤过丁余,嘱咐几声,尔后对院子里的众人道:“将所有的伙计与酿酒师傅都叫过来,我有事要说。”

    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之后便都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大多神情茫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酒坊中人手不算太多,酿酒师傅包括丁余在内,一共有三个,帮工伙计除了从越州跟来的两个以外,另外还招了三个,酒坊里一共有八个人。

    等所有的人都到齐了,江宁这才开口道:“余年酒坊在上京刚刚落脚,这些日子也多亏了各位的出力,才能有如今的规模。”

    他话说得客气,但是众人却都不敢居功,说是这么说,然而他们也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拿了东家的工钱,就该给东家干活的,更何况,他们心中都清楚,余年酒坊在上京开设也不过一月有余,正式酿造出的第一批酒还在耳房囤着呢,这一个月的酒全凭越州的酒坊供给,就算眼下经营出了规模,也不算他们的功劳。

    众人都纷纷道东家客气了,江宁微微一笑,也不就这个事情多说,继续道:“不过,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可是不行的,大家伙说是不是这个理?”

    这话一出,整个院子就安静下来了,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江宁道:“我自问发放的工钱不比上京城内任何一家酒坊的要少,当初招工之时,契纸上也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写明,若是没有经过我的允许,余年酒坊内关于酿酒的任何事宜,不许外泄,只是如今,我听到一些风声,令人十分费解。”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江宁的意思了,院子里一时间针落可闻,江宁微微一笑,道:“各位不必紧张,我做事向来恩怨分明,不会平白冤枉任何一个人的,丁余。”

    “来了。”丁余从门里出来,手中托着一个巨大的木盘,这是往日里用来晾晒酒曲的,此时上面整齐地排了八个小碗,里面盛放着棕黑泛红的液体,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每个小碗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纸包,江宁拿起其中一个纸包,掂了掂,转头对一头雾水的众人道:“这里一共有八个碗,每人喝上一碗,这事便过去了。”

    他说着,打开那个纸包,将其中的物事倾倒在一个小碗内,灰色的粉末簌簌而落,众目睽睽之下,江宁扔下空了的纸包,顺便还拿起筷子搅了搅那粉末,直至完全融入棕红色的水中。

    丁余将剩下的几个纸包,也一一倒入各个碗中,分给众人,江宁看着那些呆怔的面孔,认真了语气,道:“与此事无关的人,大可以放心喝下去,必然不会出事。”

    言下之意,如果与这事有关的人喝下去,怕就会出问题了,东家发了话,院子里的伙计帮工都端着碗,你看我,我看你,就是没人敢动。

    丁余见状,端起最后一碗正要喝时,江宁阻止了他,接过那碗,也不多说,仰起脖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整个院子寂静得甚至能听到他吞咽时发出的咕咚声。

    一气儿喝完了,江宁放下碗,做了一个手势,微笑着道:“诸位请。”

    众人见他这样坚决,心中都知道,今天怕是不喝也得喝了,也有人心中不虚,胆子大,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见他也没出什么不好的症状,其余的人都犹疑着,陆陆续续地将那碗水喝了下去。

    江宁抱着手臂,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面孔和表情,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响起,一瞬间将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棕红色的汁液泼了满地,摔碗的那人正半弯着腰,拼命地呕吐着,他周围的人如见着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立即四散开来,惊恐万状地看着他。

    那人名叫钱保,平常在酒坊内也没什么存在感,江宁把酒坊内所有的帮工伙计都安排了固定的岗位,只有他,属于砖头那种属性,哪里需要就往哪儿搬,做的活儿很杂。

    钱保长得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看上去有点憨厚,平日里话也不太多,众人都万万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他。

    钱保一边竭力地呕吐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喊着救命,旁边的人纷纷退开,不敢援手,江宁慢条斯理地开口道:“这事可是你透露出去的?”

    钱保忙不迭点头,他眼泪鼻涕都糊了一脸,实在是难看,他哭饶着:“是我是我……东家,求您救救我!”

    闻言,院中的众人面上都忍不住透出些许鄙夷来,江宁冲丁余示意了一下,丁余点点头,抄起一个大瓢,从一旁的大缸舀起一大瓢清水来,气势汹汹地给那钱保灌了下去。

    钱保半呛了水,半趴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着,江宁这才道:“将工钱发放给他,然后把人送去官府。”

    丁余应了,又点出几个人手来,将钱保扭送着,押去官府了,那碗中的汁液自然不可能是□□,不过是加了点山栀子罢了,灰色的粉末是黄连,奇苦无比,常人喝了尚且皱眉,何况是心中有鬼的人?

    丁余一边收拾着院子,一边埋怨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们的工钱算是最高的了,居然还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不由义愤填膺,愤愤然道:“幸好我们的酒曲是直接从越州拿来的,否则事情只怕是更加严重,掌柜,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吗?”

    闻言,江宁轻笑一声,道:“不然还能如何?我之前便料到,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必然会发生的,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他说着,顿了顿,又叮嘱了丁余几句话,丁余听了之后,有点迟疑地道:“这样做,虽然是让仁御酒坊讨不着好处,但是我们不是也亏了么?”

    江宁笑着道:“你只管放心去做便是,想占我便宜的人,如今只怕是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