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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探芳信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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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夜里正好是红缨在外值守。刚开始的几天,杨末唯恐宇文徕不守信用夜间另生事端,都是叫红缨守在门外。红缨对她忠心不二,性情耿直又懂武艺,关键时或可帮上忙。过了几天,发现宇文徕十分规矩,红缨也不能天天夜里没得好觉睡,就叫其他婢女轮流值夜了。

    红缨看他俩今天也跟平常一样相安无事,还一起吃晚饭说了不少话,似乎很和睦,便也放下了心。谁知到了二更时分,夜深人静,她也有了几分朦胧睡意,不小心打了个盹,突然听见西厢卧房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人从高处摔倒在地,还撞翻了桌椅烛台。

    红缨顿时惊醒,睡意全无,二话不说冲了进去。摔在地上的人却是太子,自家小姐杀气腾腾地站在床沿。看这架势,竟是小姐发火把太子从床上踹下去了。

    杨末怒火填膺,犹不解气,转眼看到墙上挂着一柄宝剑,是皇后听说她出身将门武艺精湛所赐。她赤脚直接从床上跳下来,拔出剑往他面前一指,剑尖直递到他鼻尖:“别给我理由杀你!”

    那可是吹毛可断的利器,红缨立刻冲上去拦住她:“小姐,不可冲动!快把剑放下!”

    她去掰杨末握剑的手,掰了两下没掰开,剑尖倒是被她撞得偏向了一边。屋外响起了凌杂的脚步声,红缨心中焦急,看了胶着对峙的两人一眼,撇下他们先去外面应付。

    外间的人也听见了巨响,都赶过来一探究竟,被红缨全都拦在卧房外,冲他们尴尬而又暧昧地笑了笑,低声说:“两位殿下在里头闹着玩儿呢,动静大了点。都别出声,免得被他们听见。”

    众人全都噤声,服侍宇文徕的小黄门仍不放心,问:“刚才那是什么声音,是不是摔了东西?真的不要紧?”

    这时屋内传来宇文徕的声音:“外面什么人喧哗?全都退下。”

    太子身边的人听见他说话才放了心,纷纷散去。红缨胆战心惊地守在门外,随时准备再有动静马上冲进去劝架,屋里却又安静了。

    宇文徕坐在地下,两只手撑在背后,仰面望着举剑指向自己的杨末。求欢不成被新婚妻子踹下床来,他竟然也不气不恼,模样还有几分闲适,抬起两指夹住自己面前的剑尖轻轻拨开:“末儿,我现在相信你是真的不会杀我了。”

    别给我理由杀你——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言下之意,没有额外的事端诱因,那就是不会杀了。

    “胡言乱语不知所谓!”杨末把剑一甩,“再有下次,看我不取你性命!”

    宇文徕捡起宝剑插回墙上剑鞘中,回到床边,被她转身怒视道:“你还过来做什么?滚出去!”

    他声音放柔:“末儿,我以为你过了这么多天已经可以接纳了……今天是我不对,既然你不愿意,我当然不会强迫。只是这三更半夜的,你让我去哪儿?”

    “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东宫这么多姬妾嫔妃,还没你睡觉的地方?”她想起刚才到底还是被他亲了一口,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触感,浑身都觉得发毛,若有若无地痒,“男人果然都是……你不是、不是忍不住了吗,正好找她们去!”

    宇文徕这下委屈了:“末儿,你来了也好些天了,东宫哪来的姬妾嫔妃?”

    杨末被他堵得一怔,好像是一直没见过他的妾室来拜见,东宫也只见内侍宫女。“太子……难道没有良娣良媛?”

    “太子妃尚未册立,怎好先立良娣?”

    “就算没有册封,侍妾美姬也不会少。”她嘲讽道,“堂堂的太子,身边难道还能少了美女佳人?”

    他双目脉脉含情地看着她柔声道:“在山里听你说你爹爹与娘亲夫妻恩爱和美,终身未纳妾;还说你有个外甥年纪虽小心愿却坚贞,只想与一心人白头到老。听你的语气对他们颇为赞许,我猜你心中理想的夫婿也应当如此,回来后我就把东宫的人都遣散放出去了。”

    杨末想起新婚那夜听到的宫女窃窃议论,居然是真的,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更是心头纷乱无绪。爹娘鹣鲽情深彼此忠贞不二,她当然是羡慕的,看到那些妻妾成群把女子视为玩物的纨绔子弟便难掩厌恶之情,而这样的人比比皆是,所以她才会眼高于顶不想嫁人;家中诸位兄长也秉承家风洁身自好,都只有一名妻室……

    想到爹娘兄嫂,被扰乱的心绪霎时冷静下来,她脸上挂起严霜:“我理想的夫婿首要一点就是孝敬大人,爹娘欢喜我才会欢喜,你早就不合格了,舍本逐末,其他做得再好也补不回来!你也不必惺惺作态装什么痴情种,哪有不好色不风流的君王,你喜欢哪个美人只管收在身边,多纳几个,少来烦我最好!”

    “我喜欢哪个美人……”他跨上前一步,俯下脸来凝望她,声音也低下去,“我只喜欢你,其他人再多再好也是舍本逐末,补不回来。”

    杨末冷着脸不去看他,他又道:“末儿,你就这么讨厌我,宁可把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也不肯跟我做真正的夫妻么?你对我难道一丝男女之情都没有了,当初在狼山的时候……”

    杨末打断他道:“别跟我提当初,你如果还想好好地和我做夫妻,就不该让我想起当初的事。”

    许久不见他接话,她转过身去,看到他脸上挂着欣然的笑容:“好,你不喜欢,我就不提。你愿意忘了过去的事最好,反正将来咱们的日子还长,就算现在是初相识也不晚。”

    杨末觉得他自相矛盾,也懒得去揣摩他到底怎么想。人说宫中的女子最需要会的就是察言观色见微知著揣测上意,这件事对她来说实在太难了。她往床边走了几步,发现他又跟上来,才想起被他几下一搅一岔,把最重要的事都忘了,回身怒瞪他:“不许过来!”

    宇文徕站住举起手:“末儿,是我不对,理该受罚。但是现在这个时辰,我出去肯定又要惊动别人,明天就传到母后那里去了……”他回头一指屏风外侧的贵妃榻,“再过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我在外头将就歇一宿,行不行?”不等她回答,又去取下墙上的宝剑放在床沿,“这剑你拿着,我如果再有不轨之举,你只管一剑刺下去。”

    杨末正想赶他出去,每一句话都是未及出口就被他堵住,最后想反驳时他已经抱着锦被绕过屏风去了。她一口气堵在喉咙里发不出来,恨恨地对着床尾踢了一脚。

    说得倒好听,就算他强迫她行夫妻之礼,她能真的不管不顾一剑刺下去吗?她最讨厌他这个样子,伏低忍让以退为进,然后得寸进尺蚕食鲸吞。之前不就是着了他的道儿,天真地以为一男一女同床共枕还能相安无事,差点就被他糊弄得逞。

    隔着屏风看到他在榻上蜷缩着躺下,她忿忿道:“就一晚上,明天不许再来了!”抓起那把宝剑放在枕边,一手扣住,才放心地躺下去入睡。

    贵妃榻长不及六尺,宇文徕肩宽身长,在那上面当然睡得不好,四更未过就起来了,一声不响独自离去。第二天他果然没有再厚颜无耻地凑到柔仪殿来。

    杨末终于得了两日清闲,睡了个安生觉。

    皇后那日看到顾郎的《浣溪沙》,惊才绝艳赞不绝口,向她求更多顾郎词作。顾郎是前年刚入京的贡士,进士落第仕途失意,流连于京城勾栏瓦肆,词作倒是风靡洛阳,还未传到上京。其词婉约绮丽,常歌咏闺中女子心事际遇,皇后当然称心喜欢。

    杨末自己不记得太多顾词,身边女官却博闻强记,默得数十首装订成册赠予皇后。听说皇后看得手不释卷废寝忘食,对身边的人感叹说:“恨不能亲至洛阳一会顾郎!”

    顾郎词作标新立异,常自创曲调,其中有一阙《雪梅香》皇后就从未听过,不知如何吟唱,读完后意犹未尽,又派女官来询问太子妃。杨末不擅音律,对这些东西兴致缺缺,见皇后如此痴迷词曲,索性借花献佛把陪嫁带过来的一班伶人乐伎共十余人全都送给了皇后。其中有一名乐师擅长弹筝,而皇后也弹得一手好筝,棋逢对手,乐师正好又姓顾,皇后便时常召伶人们到甘露殿演奏,兴致高昂时还会亲自操筝与顾乐师相和对弹。

    杨末与皇后往来频繁,但其实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常遣宫人传讯或寄以书信。她很感激皇后的体贴,亲近又不会太过热络。倘若真的当面和皇后讨论诗赋词曲,她还真不知说什么好。到底吴魏相隔,哪能像一般人家那么和乐融洽。

    传说皇后年轻时姿容冠绝后宫,聪慧迎意有专房之宠,宇文敩的前三个儿女都是皇后所生。如今年华老去,皇帝也不再是那个志存高远心怀天下的少年君王,皇后常劝诫他少游猎远声色,因而被皇帝疏远。但是她内有长子是东宫储君,外有胞弟是震边名将,宫里那些莺燕美人只不过是昙花一现过目云烟罢了。

    杨末黄昏时从玉液池边经过,又看到对岸舞榭歌台丝竹盈耳,璀璨流光倒映在粼粼水波之上。回到东宫,四处殿宇却是黑漆漆的,没有主人入住连个灯都不点,萧瑟冷清,落差让她一时难以适应。

    历来君王后宫粉黛三千,太子身为储君,按制也能有几十名内官。自从吴帝下旨赐婚,嫁的人还是宇文徕,她只有满心的忿怨,根本没想过要博取他的宠爱,又哪会去想将来要和多少女子争宠。只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此光景,他竟然一个不留全都放出去了。

    成婚前女官教导她的那些房中之秘,还有前夜他自持不住的失态,对着面前这些黑黢黢的无人空殿,她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他究竟能忍到什么时候?

    明明是很严峻的问题,她心里却严正不起来,无端觉得荒唐滑稽。书上可是说对身体不好的,说不定还会引起疾病……

    回到柔仪殿,脸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你怎么又来了?”

    宇文徕起身迎接她:“末儿,你碰上什么好事了,笑得这么开怀。”

    说到这个她耳根一热,更加把脸绷成一块铁板:“不是说了不许再来吗?”

    这话问得她自己都心虚,尤其是刚刚见识了一圈东宫的黑灯瞎火之后。

    宇文徕道:“今日初一,每逢朔望父亲和母亲都要在清宁殿同眠,此乃夫妇之道,我们也应当如此。你……又要勉强你担待忍耐了。”

    清宁殿是后宫正殿,皇帝居所,除了皇后其他妃嫔再受宠也不能在清宁殿留宿过夜。杨末家里男子都无姬妾,但是她也听说过这种规矩,朔望之夜男主人都要和正妻同宿。如果夫妇俩每个月这两天都不住在一起,那就是怨隙实在太深距休离不远了。

    杨末无话可说,他总是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她无从反驳。但是一想到又要和他同居一室就浑身不自在,前两天发生的事又浮上心头,刚刚在路上想的那个严峻的问题……似乎也变得愈发严峻起来。

    宇文徕凑近她小声道:“你别担心,我还是跟前天一样睡在外头榻上。反正已经睡过一次了,以后半月才睡一回,也能将就。”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那张贵妃榻杨末常在上头午休小憩,她的身量都伸展不开,更何况他比自己高出一头。这么一说她又有点过意不去:“要不……让人换张大点的?东厢有张坐榻,撤掉炕几足够睡一个人。”

    宇文徕道:“现在把宽榻往卧房里换,岂不是告诉别人那是给我睡的、咱俩分床而居?改日再说。”

    杨末道:“那好吧,过几天我寻个由头再换过去。”

    宇文徕看她皱眉发愁的样子,硬生生把笑意憋回去,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的末儿就是如此简单,让他简直不忍心对她玩弄手段。上次是他太心急,本来已经计划好的步骤,被她一身衣裳就轻易打乱。睡在屏风外也好,省得对着她心猿意马,再做出不恰当的事来。反正她已经嫁给他了,三年都等过来了,他有足够的耐心,等着她乖乖地投到他怀里来。

    除此之外,也许……还欠缺一个合适的契机。

    作者有话要说:小红帽掉进狼窝,完全不是一个段位啊……唉,为女主点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