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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中的物质”,这样的形容看起来自相矛盾,但放在整个末日幻境构架上,却不是多么难以理解的事情。这个世界里的“物质”并非原义,其根源更接近“被认知为物质”。“物质”和“非物质”,在这个世界,无论是正常世界,还是意识态的世界,界限都是极为暧昧的,而这也许正是统治局“灰粒子”神秘的关键所在,也是所有物质和非物质形态转换的秘密。
但是,要去解析这个秘密,我是办不到的,因此,我无法将自己变成“非物质”,无视被判定为“物质”的火力网。就像现在,汉克小队的士兵们发射的子弹几乎笼罩了整个电梯空间,如果我要加入对红衣女郎的围攻,就不能对这些飞舞的子弹不会打在自己身上抱以希望。咲夜的灰丝可以做到,但是,这些士兵不行。我也无法如同红衣女郎那样,以一种非常态的存在方式穿梭于如此细密的火力网缝隙之中。
没错,眼前这道红影般的红衣女郎很快,很灵活,和过去的她大不相同。但是,我的速度同样很快,而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跟不上这道红影。但是,进入火力网中,依靠义体的强度,通过承受子弹的打击来激发伪速掠的加速能力,仍旧不是什么让人感觉轻松的行为。诚然,脑硬体抑制了我的情绪,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死板的机械,眼前咲夜和汉克小队的联手与红衣女郎已经形成僵持,尽管的确落入下风,但在短时间内不会出现决定性的结果,这也是可以轻易判断出来的趋势。即便我加入其中,也无法彻底扭转这样的状况。
快速而灵活的红影,同时具备闪现。依靠眼睛构造穿行通道等等非物质性能力,完全可以视为其对于意识态世界的强大适应性的证明。我一点都不怀疑,她比我这种临时的境界线行走者更有经验,更适应这种环境,如果想要留下她,没有“江”的帮助很难做到。
问题就在这里。这个意识态的电梯空间,到底是谁制造出来的呢?排除“江”、我和咲夜以及汉克小队这些普通人,剩下可以怀疑的就只有那个丑陋男人和红衣女郎了。然而,无论是哪一个,都意味着我们没有地利之便。在敌人的主场中打败明显实力更占据优势的敌人,虽然并非不可能,但也如同奇迹一样稀少。
无论是直觉、脑硬体推演和我的主观判断门,都让我无法全身心进行这场战斗。我站在电梯入口扣动左轮的扳机,连锁判定的力量。让我可以清晰锁定在火力网中疾驰的红影,准确判断射击路线和提前量,但这也仅仅是减缓了士兵们的压力。想要彻底遏止红影的侵袭,乃至于进行反击,根本就做不到。
想要解决这场战斗,除了红衣女郎对僵持而毫无真正收获的场面感到不耐,就只有杀光汉克小队的所有人,清理出真正可以让我和咲夜全力以赴的场地。不过。我并不想这么做,我也不觉得自己有理由这么做。
杀死包括汉克在内的所有士兵。一点都不困难,我也不会因为不久前才救下他们,因为他们是五十一区的士兵而迟疑。只是,我找不到这么做的理由而已,我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我们还不是敌人。
尽管不太可能是朋友。但此时此刻,也并非敌人即便这里只是意识的世界。
我无法肯定,在这里死去,是否会在正常世界中死亡。不过,我能肯定。绝对不会好受。而这也是红衣女郎的神秘所带来的力量,宛如梦境杀人的力量。
我的思维发散,不算认真地开着枪,目的只在于避免士兵们出现意外的死亡。每当我想得太多时,总会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那是不能简单说好或者说不好的感觉,只是让我有些抗拒,但我却不得不重复这样的状态。
我不止一次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光反射在水波上形成的错觉,而自己就置身于水底,凝视着这片鳞鳞的湖光。
似乎有什么声音在对我说话,我没听到,但我感觉得到。
很快,某个变化打断了这样的感受,我一瞬间回过神来,才察觉和红衣女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我有些沉默,不想说话,那种失神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我之所以不喜欢这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因为它让我在战斗中走神,而是因为,自从进出了三次境界线,尤其在明确了核心意志之后,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每当我走神一次,凝聚的意志就会松散一些。即便,在走神时的想法,是在告诫自己必须坚强,意志必须坚定,但是,结果往往和想法是相反的。
没错,就是那么矛盾,这种感觉让我感觉不到好坏,但是,直觉在告诉我,这是病情在恶化。
在找回了“高川”的核心意志之后,我曾经觉得自己不会再失神了,但事实告诉我这种认识是错误的。因为
这似乎本来就是末日症候群的特殊病人“高川”的一部分。
除非病情被彻底治愈,人格分裂停止,重新变得和普通人一样,否则,似乎没有停止的可能。
我无比深切地感受到存在于自我之中,根深蒂固的矛盾,我不想看到这些矛盾,但我本身仿佛就是由这些矛盾构成的。我想去彻底理解这些矛盾,让自己变得单纯,稳固而坚硬,却无法做到。我是如此愚顿,无法理清所有的思绪,而对这些矛盾的在意,也让我好似顺着一个深不可及的深渊一直滑落。
“她走了?”在枪声彻底停息后,又过了半晌,一名士兵终于打破紧绷的气氛。
就在三秒前,红衣女郎再次钻入了一名士兵的眼眸中。而这名士兵此时也被同伴们紧紧盯牢了,其本人更是全身僵硬,连动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但是,比起之前连贯而高速的攻击。三秒的间歇时间实在显得太长,从而让人生出它是否已经离开的想法。
“她走了。”同样,在隔了半晌的沉默后,汉克作出肯定的回答。
一直表现得十分坚韧的士兵们在得到临时长官的确定回答后,选择了相信他,然后全身的骨头都松了般软下来。他们的身上没少留下伤痕。原先在玛丽亚的房间就遭到重创的伤员更是雪上加霜,但好歹暂时没有一个人死亡,但是,依靠咲夜的帮助才能勉力支撑的防御已经消耗了他们太多的精力,以至于他们好似都快要爬不起来了。即便如此,汉克仍旧在第一时间催促他们站起来:“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那个怪物还在我们的眼睛里!”一名士兵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每个人都知道,但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被一个藏在自己同伴的身体里,如影随行。不知道何时就会突然发动袭击的敌人纠缠,而己方却没有任何能力彻底将其驱逐,甚至连抵抗都显得勉强,这种状况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为恶劣的,甚至有些让人绝望。
“我们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停留在这里!”汉克明白士兵们的消极想法,但却完全不认同,“你们想被当成玩弄的猎物,一点一点地被这个怪物啃食。还是选择继续前进,找到可以帮助我们的人?这个怪物的确很可怕。但是,五十一区就完全对之束手无策吗?它有可能是scp,它被关押在这里可不是自愿进来的!”汉克愤怒的情绪满满变成冷却的纫,坚硬的脸廓线条让他此时拥有一种特别的气质,正是这种气质感染了士兵们,让他们相互扶持着重新站起来。汉克对他们说:“我们能够捕获它一次。就能捕获第二次。”尽管,他们也并不能确定对方就是scp,但是,汉克的说法和坚定的表情,让士兵们愿意相信。真相就是如此五十一区有能力解决他们身上的麻烦,只要他们可以坚持下来。
“没错,我可不想过老鼠一样的日子。”一名士兵说。
“好吧,我也只是说说而已,要知道,它刚才钻入的可是我的眼睛。”另一名士兵发出磨牙声,“你知道吗?那简直就像是知道自己的体内有一个致命的肿瘤。你应该可以体谅一个绝症末期病人的痛苦。”
“得了吧,这里谁的眼睛没有被它钻过!”又一名士兵不以为然。不过,他的话倒是让其他人都想来了,在这支临时构成的队伍里,的确有两个人没有受到红衣女郎的侵袭。士兵们的目光落在我和咲夜身上,这些目光无不带着复杂的神色。
“咲夜女士的能力,应该可以在那个怪物出现的第一时间将它挡下来?”汉克用商量的口吻对咲夜说:“那些灰丝的作用很大,要不是没有你,我们之前绝对挡不住那个怪物的攻击,不知道您的能力一直使用的话,可以维持多长时间?”
面对汉克的问题,咲夜只是将头朝我这儿转来。我点点头,她才说:“很长很长时间。”说罢,早已经知道汉克在打什么主意的她再次释放灰丝,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这个距离不算太广,但足够士兵们抱成团一起行动了。虽然这么做会让汉克小队本身失去侦查能力,但是,在特殊情况下反而更加安全。
咲夜的灰丝,连飞舞在狭小空间中的子弹都能准确及时地挡下来,再没有比这更安全的保险了。
“出发。”汉克说,在和士兵们对伸出援手的咲夜表示感激后,齐齐走出电梯。
踏出电梯入口的一刻,环境带给我的感觉再一次发生变化,痛苦、晕眩和无处不在的生意好似潮水一样灌进我的体内,这熟悉的痛苦让我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境界线中。“江”已经插手了。骤然的负面压力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适应了一下,直到找回点燃核心意志的感觉,让那燃烧和脉搏奔流的感觉在身体的每一个角落流转。在几次的境界线行走中,我所感受到的压力逐次降低,尽管当前的压力比起上一次轻微了一些,但仍旧让我觉得非常人可以承受。我对咲夜和汉克小队等人进入境界线后,到底会发生怎样的变化,无法进行揣测。这种未知让我担忧,但除了让他们一起进入,我想不到任何脱离电梯空间的办法。
我很清楚,至少在“江”所构造的境界线里,任何敌人都会失去地利之便。
同样的,我也十分清楚自己在境界线的变化。现在的我已经彻底失去了连锁判定能力和脑硬体……不,似乎连锁判定并没有彻底失去,当我下意识启动连锁判定的时候,感应的范围正在扩张。我的手腕内侧传来一阵灼烧的痛楚,那里是仿佛刚烙印上去的二级魔纹,两枚菱形宛如翅膀一般。
二级魔纹带来的,不仅仅是真正的速掠超能,而且还有比正常状态下更加清晰,巩固。有条理,并且范围更广,也更给人一种灵动感的连锁判定感应。和正常状态下,需要通过脑硬体来分析支撑的连锁判定不同,现在的连锁判定,给我一种崭新的体验,它带来的信息倒映在我的脑海中,没有脑硬体分析后的繁琐数据。似乎一团混沌,但是。我却能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任何东西。
我惊讶地抬起视线,一片黑白色的光景正以我为中心向四周蔓延,我所站的这条通道,被这黑色和白色侵蚀了,掏空了,只剩下由线段构成的轮廓。不仅仅是死物。连人类也是如此,在我的身边,咲夜和汉克小队就像是仅仅由光和影构成的轮廓。以肉眼视觉的基准来说,他们是十分模糊的,仿佛无数极小的蠕动着的微粒构成了他们的身躯。然而,抛开外表的观测,却给我一种十分清晰的感觉他们的身体好似全无遮掩。
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在变得缓慢,因为,咲夜他们的动作好似慢镜头一样。我呼吸,口鼻充满了灼热的气息,就像是全身的水分在燃烧中蒸发。而这一片黑白色的光景并没能维系太久,以咲夜他们的角度来说,更是短暂的时间,在我清晰感觉到身体虚弱和痛苦攀升时,黑白色的光景再一次以我为中心收缩。
“阿川?”咲夜的声音让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我觉得好似刚从一场奇异的梦境中醒来,但是身体的虚弱告诉我,之前所看到的景象并非幻觉,更有一个仿佛直觉般的声音在对我述说那才是真正的连锁判定。
正如真正的速掠一样,真正的连锁判定,也是由魔纹带来的力量,但也并非是超能,如果要用某种词汇定义,也许称之为“才能”更加准确。超能是神秘,神秘不可理解,但才能不是,才能只是某种自身本来就具备的可以理解的能力被放大到极致那是天才的力量,尽管它的极致让人难以置信,让人难以理解,但并非不可想象,不可解释,不可理解。
这些关于魔纹使者才知晓的变化,甚至可以称之为“秘密”,在这一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了我的认知。我所知道的,唯一能够解释这种情况的答案,就只有“过去的高川资讯在发挥作用”这一个。而且,我几乎下意识相信,这些关于魔纹的知识和力量,全都来自于那个少年高川幻象。
他正以一种独特的角度在影响着我,而我无法,也不能拒绝。
“你们,没感觉有什么不妥吗?”我对咲夜和汉克小队的士兵们问道。
“什么不妥?”汉克反问,他再一次皱起眉头,我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因为,在他的眼中,我的形象再一次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年幼,仅仅有十六七岁吧,青涩的面容,瘦弱的身躯,苍白的脸色,就像是刚从重病室中逃出来的少年病人。如果没有电梯空间中的过渡,将现在的我和正常状态下的我对比,很难让人相信是同一个人吧。
和龙傲天在境界线中相遇时,这样截然不同的我却被他认出来了,但我相信,这是他身为境界行走者的力量和经验在发挥作用。
和我不一样,咲夜也好,汉克他们也好,在外表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而且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承受巨大压力的模样。他们和在电梯空间里没什么区别。
这可真是区别待遇。
“压力,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你们似乎一点事儿都没有。”我说。
“我不太明白,不过,我的确没有感觉到和之前有什么不同。”汉克这般说着,看向其他士兵,士兵们也纷纷表示同样如此,于是,汉克问到:“你的意思是,现在的环境和之前有所不同?”他环顾着通道,摇摇头,说:“很抱歉,我察觉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