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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绵延花海中那弯弯绕绕的小径上,出现了一名墨袍男子,行色匆匆地跟在薛府女婢身后朝某处而去,脸上神情冷冽而肃然。
不正是方才她们谈到的秦肃?
秦肃怎么会同常夫人扯上关系?还是说,是因为秦肃同薛逸海的关系?
刚说起他,他便来了,这秦肃,同阿染还真有几分缘分,公仪音心道,不由起了一丝狭促之心。
她挪了目光看向萧染,只见萧染玉白的小脸上浮上丝丝红晕,目光正紧紧地凝视着不远处的秦肃。
似乎感到有人在注视他,秦肃突然停了脚步举目朝这边看来。
清冷的目光直直与萧染撞上。
风拂过花海,吹起秦默黑色的衣衫下摆,在那样色彩斑斓的花海之中,他长身玉立,面容冷峻,似一笔浓墨重彩,反而让身侧各色娇艳的花朵都失了颜色。
这一瞬,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道黑色的身影,岿然屹立,不动如山。
萧染先是一愣,忽而眼神一亮,朝秦肃挥了挥手,双手握成喇叭状对着他大叫道,“秦五郎,我们又见面了!”她的方才还平静的心里,突然动荡起来,如同清风拂过湖面,泛起浅浅涟漪。
秦五郎看自己了!
这让她一时有些欣喜不已。
秦肃眉头微蹙,紧紧盯着不远处八角凉亭内那一抹藕荷色的娇俏身影。
似乎很面熟。
秦肃在脑海中搜索了片刻,终于忆起那日自己在街上抓到的那个小偷,所偷钱袋的主人正是这位正冲着他巧笑嫣然的女郎,只是她那日做男装打扮,自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可是,他们还未熟到这等地步吧?毕竟,他连她名字都不曾知晓。思及此,秦肃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示意身前的女婢继续带路。
见秦肃头也不回地走了,萧染悻悻放下手,眼中一抹失望之色。
“阿染?”见她眼中亮色暗淡下来,公仪音试探着开口唤了一声。
萧染转头望来,朝公仪音挤出一抹笑容,苍白解释道,“我……我方才……”
公仪音“噗嗤”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用解释了,我懂。”
萧染娇艳的面容浮上浓浓的红晕,如海棠初绽,眼神有些闪躲,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同公仪音解释。
听到公仪音的话,她索性闭了嘴,只抬头朝她笑了笑,尔后低了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肃走后,萧染的情绪似乎突然就低落了下来,低垂着头坐在亭中,敛目不语。
一时间,耳边只闻悠然风声拂过。
见萧染似有些不在状态,公仪音也识趣地不说话。感情之事,不是旁人能左右的。秦肃性子本就孤傲凉薄,若萧染当真对秦肃起了兴趣,那她必然要做好碰壁的准备。
想到这,公仪音微微叹口气,转了目光看向园中的景致。
眼前如幻梦一般,只见漫园凝碧,其间夹杂着各色斑驳色彩,风吹过的时候,花海层层叠叠起伏如波浪,色泽缓缓变幻,恰似一块色彩斑斓的调色盘。
两人等了一会,薛静仪却还未回来。
萧染也察觉出了不对劲,抬头看向公仪音道,“静仪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未回来?该不会是路上出事了吧?”
公仪音沉思着摇摇头,“这里是薛府,是静仪自己家里,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但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萧染点点头,赞同了她的提议。
两人起身出了凉亭。
恰好此时,方才替秦肃引路的那名女婢的身影出现在后花园另一头,萧染和公仪音对视一眼,快走几步迎了上去。
见两人走到她面前停下,女婢忙行了个礼,“见过两位女郎。”她顿了顿,看一眼两人的神色道,“两位女郎可是迷路了?婢子可带你们去前院。”
“能否带我们去薛公的书房处?”萧染望向她道。
女婢吃了一惊,忙道,“郎主的书房不能随意进出,不知两位女郎有何贵干?”
萧染咬了咬唇,看向女婢眼含焦灼,“我们是静仪的朋友,她先前说要去薛公的书房里搬一盆五色芙蓉给我们看,可是这去了好一会儿了也不见回来,我们担心静仪会不会出什么事,所以想请你带我们去看看。”
女婢皱了眉头,似乎在犹豫。
萧染见此,又趁机加了把火,“别的我们也不担心,就担心静仪被薛公给发现了,若是静仪因我们的缘故而受到薛公的惩罚,我们也于心不安,所以想赶过去看看。若静仪真被薛公发现了,我们也好求求情。”
公仪音帮腔道,“还请你行个方便。若是不放心的话,到时可以在旁边看着。”
听了两人的话,女婢低头思忖了片刻,抬头眉头一舒,冲着两人敛衽行礼,“请二位女郎随婢子来。”
公仪音和萧染舒了口气,跟在女婢身后行了一段路,很快,薛逸海的书房出现在眼前。
远远便瞧见薛静仪站在书房门口,一动不动,身子挺得笔直,头顶上还顶了本书册,一脸无奈纠结的模样。
公仪音和萧染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吃惊,不由加快了步伐。
那女婢亦有些惊奇,带着两人行到书房前,先朝着薛静仪行了个礼,尔后看向书房门口守卫的两名侍卫,略带小心道,“女郎这是……”方才她带秦五郎来的时候都没看到女郎,怎么……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女郎就被郎主罚站在院中了?
侍卫朝紧闭的书房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女郎偷偷进郎主书房被发现了,郎主一生气,罚了女郎在此罚站。”
公仪音也听到侍卫的话,顿时哭笑不得。
看来,还真让她和萧染猜中了。
“静仪,你没事吧?”萧染不敢贸然帮她,只是看着薛静仪额上渗出的点点汗珠,眸中有些忧色,伸手掏出袖中帕子替她擦了擦。
薛静仪摇摇头,无奈道,“真是倒霉,谁知道我出来的时候会正好碰上父亲!”
公仪音看一眼薛静仪头顶的书册,问,“薛公要罚你站多久?”
薛静仪耸耸肩,刚要说话,头顶上的薄薄书册却因她这么一动,扑簌地掉了下来。公仪音站在她面前,忙眼疾手快地伸出手将掉落的书册抓在了手中。
“给我放上去吧。”薛静仪无奈地指了指头顶,“父亲没说罚我站多久,只让我在这里站着,等他议完事出来再说。”
公仪音同情地笑笑,依言将书册又放了上去。
萧染微笑着宽慰道,“薛公应该只是想对你略施小惩,否则也不会只让你顶这么薄薄一本书,更不会让你在树荫下罚站。”
薛静仪点点头,扯出一抹笑容道,“我也知道父亲狠不下心来真正罚我。他刚刚本来是让我在书房替他研磨的,后来秦五郎来了,父亲才让我站到了院中。”
“秦五郎来了?”萧染敏感地捕捉到了秦肃的名字,不由奇道。
“嗯。”薛静仪点头应了,好奇地瞟一眼萧染,“阿染,你认识秦五郎?”
萧染讪讪地笑笑,“有过几面之缘。”
公仪音心中一动,开口问道,“秦五郎不是天水秦氏的子弟,怎么会与薛公相识?”
薛静仪伸手敲了敲酸痛的肩膀,看一眼公仪音随口道,“秦五郎的身世无忧不知道?”
公仪音点头,“有所耳闻。”
薛静仪“嗯”了一声,回忆道,“秦五郎并不是由秦家抚养长大,所以同秦氏乌衣子弟不一样。至于具体秦五郎怎么同我父亲认识的,我也不清楚,似乎是他去豫州之前的事了。”
看来秦肃此番来薛府,果然是因为同薛逸海有私交才前来恭贺常夫人的生辰之喜。
正琢磨间,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了,从里头并排走出两人。
其中一人是方才见过的秦默,依旧面容沉俊。另一人,玄色宽袍大袖,四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仍是清姿不凡,容颜俊美,足以看出年轻时亦是美男子一位,想来就是薛府的主人,前御史大夫薛逸海了。
薛逸海的目光在院内一扫,落在公仪音和萧染身上,不由微愣,看向薛静仪道,“静仪,这两位女郎是……?”
薛静仪伸手将头顶的书拿到手中,“噔噔”两步小跑到薛逸海面前,抬头朝他讨好地笑笑,“阿父,这两位是静仪请来的朋友。哦不对,是母亲请来的朋友。”
公仪音和萧染忙跟着上前两步,朝薛逸海行礼,“公仪音(萧染)见过薛公。”
薛逸海看着她们笑笑,温和道,“静仪性子顽劣,给你们惹麻烦了。”
公仪音和萧染忙摆手称没有。
薛逸海又看向薛静仪,佯怒般瞪她一眼,“做错了事就想着将你母亲搬出来。”
薛静仪嘟了嘟嘴,似有些委屈,“阿父,静仪没有拿母亲做挡箭牌,无忧真的是母亲请来的贵客,不信,您待会自个去问母亲。”
听到薛静仪口中的“无忧”二字,薛逸海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向公仪音,“原来女郎便是阿楹口中那位同她颇为投缘的忘年交。”他俊朗笑笑,眉角眼梢露出一抹温柔之意,“阿楹向我提过好几次。”他口中的阿楹,应该就是常夫人的闺名。
公仪音忙行礼道,“蒙夫人厚爱,无忧也十分喜欢夫人。”
这时,一旁冷冷地看着的秦肃突然开了口,却是看向公仪音问的。
“你可是重华帝姬?”
公仪音抬头看向秦肃,只见他眸中是惯有的冷凝清寒之意,眼底的浓雾似乎愈发深了。
她收起心中狐疑,朝秦肃微微颔首示意,“秦五郎。”
得到公仪音的肯定回答,秦肃的瞳孔微微一缩,让公仪音的心中愈发泛起了嘀咕。
秦肃怎么会突然对他敢兴趣?
那厢薛逸海亦是惊诧,“女郎是重华帝姬?阿楹从未给我讲过这个。”
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与夫人因缘际会下相识,与双方身份无关。夫人并未因无忧的身份不同而态度有所改变,这亦是无忧喜欢夫人的地方。所以夫人才未同薛公提起无忧帝姬的身份吧。”
薛逸海听罢,目光在公仪音身上流连片刻,“哈哈”一笑道,“怪道阿楹说起殿下时总是赞不绝口,阿楹看人的目光,果然很准。”
公仪音低了头略微羞赧,“薛公谬赞了。”
薛逸海笑声落,看向公仪音和颜悦色道,“不知殿下来我书房,是找我?还是……”他淡淡瞥一眼一旁的薛静仪,“找我这不成器的小女?”
公仪音朝他笑笑,“静仪也是因我们之故才想将五色芙蓉搬出来给我们看,还请薛公莫要责怪于她。”说着,朝薛逸海郑重其事地行了个礼。
萧染也忙也跟着行了个礼,替薛静仪求情。
薛逸海看一眼两人,又看一眼薛静仪,和颜悦色道,“静仪,既然殿下和萧家女郎替你求情,今日这事就算了,以后断不可再做出这等偷溜进我书房之事。”
薛静仪头点地跟捣大蒜似的,嘴里连声应着。
薛逸海又转向公仪音和萧染,“两位,因今日阿楹生辰在前院花园中设宴,五色芙蓉已经被搬到前院去了,两位若是想看,过会去前院便能看到。”
公仪音和萧染忙应下谢过。
“静仪,你带殿下和萧家女郎先去吧,我这里还有些事,待会再过去。”
“好的。”薛静仪冲着他“嘻嘻”一笑,将书册塞入他手中,看向公仪音和萧染道,“无忧,阿染,我们走吧。”
公仪音点点头应了,刚要抬步跟上,却发现萧染身子未动,转头好奇一瞧,却见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秦肃。不由失笑,轻轻捅了捅她的手肘道,“阿染,走了。”
萧染这才回了神,冲公仪音不好意思地笑笑,尔后又抿唇浅笑看秦肃一眼,这才随着公仪音和薛静仪离开了。
身后薛逸海看着三人渐渐走远,又转头看一眼秦肃道,“阿肃,这萧家女郎,你认识?我看她看你的神情,好像不一般呐。”
秦肃微微皱了皱眉头,斧削刀刻般的面容上出现一丝疑惑。
“不认识,只是曾经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秦肃照实道。
薛逸海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看向秦肃轻笑,“阿肃,你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在这些事情上,反应太过迟钝了些。先前豫州刺史的女儿对你有意,你不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还是豫州刺史挑明了跟你讲的吧?”
秦肃“嗯”了一声,面上难得的起了一丝红晕,道,“薛公,男儿先立业后成家,如今我事业未成,不愿去想这些儿女情长之事。”
薛逸海叹口气,“成家,立业,本就不是两件矛盾的事,更不用分个先后顺序。若是找到了对的人,不好好把握的话机会可是稍纵即逝的。”
秦肃点了点头,薛公于他,是亦师亦父的存在,虽然这话秦肃并未有太深刻的理解,但还是听到了心里去。
“对了,我还未问过你,当时豫州刺史想要将女儿嫁与你,你为何拒绝了?我听说为了让你同意,豫州刺史还许了你监军的位子。”
秦肃目光悠悠看向远方,“薛公,你应该知道的,我不屑于靠自己的亲事得到什么。若我是这种人,当初就不会反出秦氏了。”
薛公微微叹口气,“阿肃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以后你就会明白,有的事情并不能单纯地依靠自己本心去做。”
秦肃看向薛逸海,知道他是想起了从前那件事。他不善于宽慰人,想了半天也只憋出一句干瘪的话来,“秦公,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何况当年之事,您也是奉命行事,不必太过内疚和自责了。”
薛逸海面色沉沉地点头,不知想起什么,语气愈发低沉,“阿肃,听我一句话,若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秦肃点点头,心中微动。
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薛公这话,似含了千万种情绪在里头,那种茫然、心痛、自责、叹惋之情交织,让秦肃的心情也忍不住沉重起来。
薛逸海吸一口气,拍了拍秦肃的肩膀笑道,“瞧我,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你还年轻,将来还有大把的可能,主上如今器重于你,好好干,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秦肃抱拳朝薛逸海行礼,眉目依旧沉稳,并不因薛逸海的夸赞而有所飘飘然。
薛逸海欣赏地看了他一眼。
秦肃此人,日后定然大有作为。
两人在门口又寒暄了几句,薛逸海方道,“阿楹的生辰宴,我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我派人先带你去入席吧。”说着,唤来门口当值的侍卫。
秦肃应了,行礼离去。
*
公仪音三人顺着原路返回。
萧染看向薛静仪歉意道,“静仪,真是不好意思,若不是因为我们,你也不会被薛公惩罚。”
薛静仪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关你们的事,本就是我自己提议的。只是我今日倒霉,本以为父亲一定去前院了,谁想到秦五郎会来找父亲。两人要去书房议事,自然就撞上了我。”
听到薛静仪说起秦肃的名字,萧染的眼神略微有些飘。
薛静仪没有注意到,抬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前院吧。今日母亲生辰宴设在前院花园中。”
公仪音和萧染自然没有异议,随薛静仪一道往前院方向走去。
过了垂花门,刚走几步,远远便瞧见有一人朝这边走来,穿着一身精致的锦缎衣服,乍一瞧上去似乎是哪家大户人家的郎君。只是走起路来松松垮垮,全无半分气质,走近了才发现其长得亦是贼眉鼠眼,一双眼睛滴流滴流地转着,面上挂着的笑意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公仪音皱了眉头。
这是什么人?难不成也是今日来薛府参加生辰宴的客人?可薛逸海和常夫人那样风姿高洁之人,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薛静仪亦看到了不远处朝她们走来的男子,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见她面色有些不好,萧染奇道,“静仪,那是什么人?”
薛静仪沉了脸色,死死盯着来人,咬牙切齿道,“我跟你说过的,死皮赖脸住在咱们家的那个表兄孙志远。”
萧染这才恍然。
见公仪音面露不解之色,言简意赅向她小声解释道,“那人是薛公长姊的儿子,薛公长姊嫁了个破落户,家中萧条中落,见薛公家境殷实,带着她儿子来打了好几次秋风。上一次,竟是直接在薛公家里住了下来,美其名曰探亲,实则……”她瞟一眼渐渐走进近的那男子,声音愈发低了,“实则怕是看上了薛公家中钱财,还有……静仪罢了。”
孙志远吊儿郎当行到几人跟前,自认为风度翩翩地朝三人行了一礼,“见过表妹。”色眯眯的目光又在萧染和公仪音停留片刻,搓着手道,“这两位女郎是……?表妹的朋友?”
薛静仪“嗯”了一声,明显不想搭理她,看一眼公仪音和萧染道,“我们走吧。”说着,便要绕过孙志远。
孙志远哪能这么轻易便放她们走,手一伸脚下一动,拦在了薛静仪面前。
“诶表妹,别急着走啊?不给表兄介绍介绍这两位美丽的女郎?”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公仪音和萧染面上流连,看得公仪音和萧染心中一阵犯吐。
薛静仪冷冷地看着她,显然被孙志远气得够呛,“表兄,你再不让开,我就告诉父亲去。”
孙志远嬉皮笑脸道,“表妹,你别这么容易生气啊,女孩子家家的,生气多了对皮肤不好。你看看你,这么细皮嫩肉的小脸蛋儿,可得好好保养才是。”说着,手一动,就朝薛静仪伸来。
薛静仪侧身避过,让他扑了个空。
孙志远还不死心,刚要再说,公仪音朝前走了两步,冷冽的眼风往他面上一扫,“你叫什么名字?”
见公仪音主动搭理他,孙志远顿时跟吃了蜜似的,也不管薛静仪了,笑眯眯朝公仪音看来,眼中一抹惊艳之色,口中道,“这位女郎,鄙人孙志远。女郎是静仪的朋友,也随她一道唤我表兄便是。不知女郎芳名?”
公仪音看着他的眸光愈发冷了,几欲把孙志远看得发毛,心里不住泛着嘀咕,这女郎看上去娇娇怯怯的,怎么这眼神跟能杀人似的?
却听公仪音冷哼一声,清冽的声音夹着冰刀子朝孙志远射去,“想做本宫的表兄?!那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福气!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跟本宫攀上关系的。”
对付孙志远这种无赖,软的肯定不行,要来就只能来硬的。抬了自己的身份出来,看孙志远还敢不敢如此口无遮拦。
孙志远愣了愣。
这女郎口气可真不小,挂上一副猥琐的笑容刚想说什么,突然神色一变,想起她话中的“本宫”二字。
本宫?
这世上能自称本宫之人?除了皇族,还能有什么人?
想到这,腿肚子不由一软,战战兢兢看向公仪音道,“你……你是什么人?”
看着他这幅怂包样儿,薛静仪愈发气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道,“当今主上最宠爱的重华帝姬。表兄,你攀亲戚可不能随意乱攀的,小心主上治你一个蔑视皇族之罪。”
皇族虽然在四大士族眼中算不得什么,但对于普通百姓而言,还是不可亵渎的存在。孙志远一听薛静仪的话,面色立马变得惨淡起来。
谁能想到他这个表妹,居然能同皇族攀上关系?
不过,利用得好了,未尝不是一条好的门道。
想到这,他眼珠子一转,贼溜溜看着公仪音行了个礼,自认为风姿翩然,清了清嗓子道,“方才是志远唐突了,请殿下莫怪。难怪志远瞧着殿下通身气派与常人不同,原来是重华帝姬。”
公仪音冷“哼”一声,语气中已含了一丝不耐烦,“还不快让开?你要挡本宫的路挡到什么时候?”
孙志远谄媚地笑了两声,侧身将通道让了出来。
公仪音率先从他旁边走了过去,再而是薛静仪,最后则是萧染。萧染脚步匆匆,亦不想同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孙志远扯上关系。不想她的翩然大袖恰好拂过孙志远下垂的手,丝缎柔滑细腻,行走间隐有香风袭来,让孙志远不由想入非非。
当下脑子一热,一把扯住了萧染的袖子。
萧染被迫停下脚步,回身怒目而视,“孙志远,你做什么?!”
孙志远看着她面上飞起的流霞,愈发笑得色眯眯的,松手放开她的袖子,抓过她袖子的手却是有意无意在鼻下擦过,露出一种陶醉的神情,“好香啊。”
“混蛋!”萧染脸一红,手握成拳头朝孙志远面上揍去。
孙志远没想到她一个娇娇女郎会突然出拳,一时没反应过来,生生挨了这一拳,“哎呦”一声脚步踉跄着朝后退了几步。
萧染心中愤愤,这一拳自然用了十足的力道,孙志远的右脸颊立马肿了起来。
孙志远捂住自己的脸颊,恶狠狠地看向萧染,“你这女郎,好生泼辣!怎的无缘无故打人?!”
萧染重重嗤了一声,厉声道,“打的就是你!”说着,犹自不解恨,拳头就往孙志远左脸揍去。
这下孙志远有了防备,弯腰一避,避了过去。
公仪音和薛静仪听得动静转身看来,见萧染已经同孙志远打起来了,不由大惊失色。忙急急上前想将萧染拉住。只是萧染拳头舞得虎虎生威,两人一时竟近不了她的身。
别看孙志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倒还真有几分武功,再加上他是男子,体力本就比萧染好。几番回合下来,就连公仪音这种外行人也能看出萧染渐渐占了下风。
可是萧染素来是不服输的性子,就算体力已然不支仍在咬牙坚持着。
这时,只见孙志远虚晃一招,避开萧染的攻击,右手直取萧染的面门。
公仪音看得真切,心下一急,刚准备咬牙上前将萧染撞开,以免她被孙志远轻薄了去。不想一阵细微风声拂过耳畔,紧接着,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将孙志远的手腕紧紧握住,让他动弹不得。
萧染看着近在咫尺的孙志远的手,后怕地朝后退了几步,这才惊魂未定地抬头看向救她之人。
竟是一脸冷肃的萧肃!
萧肃没有看她,只冷冷盯着孙志远,语声似裹着冰渣子,让孙志远不寒而栗,“我还从未见过打女子的男人!”
孙志远被他身上散发的寒意冻得直哆嗦,两股战战几欲昏厥,可是这毕竟是薛府,自己是薛府的表郎君,这人定然奈何他不得。
想到这,又生了几分底气,胸脯一挺头一抬,虚张声势大声叫道,“快放开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与我何干?”秦肃冷冷道,一句话便堵住了孙志远的嘴。
“你……”孙志远气急败坏,另一只手朝秦肃胸膛上拍去。可是论武功,他哪能打得过秦默,一眨眼的功夫,他两只手的手腕都被秦肃禁锢住,不能动弹分毫。
秦肃手上一用力,“向她道歉!”
一阵疼痛从手腕上传来,孙志远顿时痛得哭爹喊娘,眼泪鼻涕齐飞。
秦肃嫌恶地看他一眼,手上力道却是丝毫没有减轻。
公仪音几人在旁边看着,公仪音面上是若有所思的神色,薛静仪则是一脸的大快人心,而萧染,却似有些心事重重,偶尔抬头看一眼秦肃,复又垂了头。
似乎感受到萧染在看他,秦肃转了目光朝他看来。冷冽的眸中似笼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眼中情绪看不分明,依旧是素有的冰冷神情。
与秦默不同,秦默的冷是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让人只可远观不敢亵玩,但总归还带着几分如沐春风的温润之意。而秦肃的冷,则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冰冷,仿佛看他一眼都会被冻住,更别说靠近了。
萧染却似丝毫没感受到身上冻人的寒意,展颜朝他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秦肃眉头微蹙,凉凉开口道,“让他向你道歉可好?”
萧染似乎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眨了眨眼睛道,“好啊。”目光却是半分未从秦肃面上离开。
秦肃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别过眼看回孙志远,“向她道歉。”
“我偏不!我什么都没做,道什么歉!”孙志远犟着脖子,还在嘴硬。又恶狠狠地瞪一眼秦肃,咬牙切齿道,“你可知我是谁?告诉你,伤了我,你定然没好果子……”
话音未落,听得耳边咔擦一声,一阵钻心的疼痛自手腕处传遍全身,让孙志远蓦地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秦肃不想听他废话,竟径直折断了他的右手手腕。
孙志远发出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嚎叫,惊起树上的飞鸟,也让一旁看着的萧染吓了一跳。
“道不道歉?!”秦肃又冷冷问了一遍,抓住秦肃左手手腕的手紧了紧。
“我道歉我道歉。”孙志远忍着钻心的疼痛,忙不迭道。
“这位女郎,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该冒犯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同在下一般见识,请女郎原谅,请女郎消气!”
秦肃看一眼萧染,似乎在问她可满意了?
经过秦肃这么一出手,萧染的气早就消了,再者孙志远毕竟是薛府的亲戚,自己也不好做得太过了,遂点点头,“放他走吧。”
秦肃这才松开了手。
孙志远一得到自由,大口吸了两口气,揉着手腕急急忙忙踉跄着跑走了。
萧染看向秦肃,笑着道,“方才多谢秦五郎出手相助。”流转的眼波处露出一抹狡黠灵动,“五郎,这是你第二回帮我了。”
“不用客气。”秦肃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转身抬步欲走。
“秦五郎,等一下!”身后传来萧染的声音。
秦肃停下脚步,转身望来。
“秦五郎,我叫萧染。”虽然方才同薛逸海行礼时自报过家门,萧染还是想同秦肃再说一遍。
难得的,秦肃眼中出现了一丝细微的波动,开口问道,“兰陵萧氏?”
萧染没料到会听到他的回话,怔了怔,愣愣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秦肃又答一句,转身离开。转身的瞬间,眸中出现一抹幽深的神色。
可惜了!
这样有趣灵动而无所畏惧的女郎,居然也是世家之女。
片刻的惋惜过后,他很快将这事抛之脑后,大踏步朝前院走去。而方才那事,仿佛只是让他的心池起了小小的涟漪,涟漪过后,水面又恢复一片平静。
萧染怔怔地望着秦肃的背影出神,直到薛静仪在她耳边连唤几声方才反应过来。
她歉意地朝薛静仪看去,“不好意思,方才没听到,你说什么?”
薛静仪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阿染,我怎么觉得,你一看到秦五郎就会失神?”
萧染不好意思地垂了头,呐呐道,“没有的事,我只是一时还有些后怕,反应慢了些罢了。”
想到这,薛静仪不由歉意道,“真是对不住你了,我没想到孙志远如今胆子愈发大了,对我动手动脚不说,竟还敢打上你和无忧的主意。”
公仪音蹙了眉头,“静仪,他在你们府中住了多久了?”
“已经两个月了。”薛静仪无奈道。
“还不准备走?”
薛静仪摇摇头,又是鄙视又是无奈,“不光他,还有我那姑母,全都赖在我们家不走了。更可恶的是,我那姑母三番四次向父亲提起想让孙志远娶我为妻,还说什么亲上加亲。若不是父亲护我,我早就落入狼窝了。”
“薛公为何不请他们回去?”
薛静仪叹一口气,“我那父亲啊,最是顾念旧情。当时父亲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祖父母早亡,是我那姑母一手将我父亲带大的,父亲感念她当年的恩情,自然不肯下狠心赶他们出府。他们就是吃准了父亲这一点,才愈发肆无忌惮起来。”她眉眼间浮上一丝浓重的忧色,“可是……照这样下去,姑母和孙志远迟早有一天会不满足于现状,我怕他们总有一天会将主意打上府中的家财!”
公仪音默然,就孙志远和她姑母这性子,薛静仪的担忧完全有可能发生。
只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虽然心有唏嘘,却也帮不到什么,只盼着薛公能早点醒悟过来,将孙志远一家请出府去。
薛静仪挤出一抹笑容,“今天是母亲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糟心事了。我们快走吧,宴会快开始了。”
公仪音和萧染应一声,同她一道急急朝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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