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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太子满脸焦急,仰头看着皇帝,诚恳道:“我虽不知父皇因何事生气,但身为儿臣,不能给父皇分忧,反令父皇生气,便是儿臣最大的不是。儿臣鲁钝,的确不知父皇所说是何事。儿臣只肯求父皇指明儿臣错在何处,以后儿臣一定注意改正,绝不再犯。”
他言辞恳切,一脸的坦荡无辜:“琛弟,是你跟父皇说了什么了吗?”
“你若无事,何惧人言?”皇帝冷冷道:“户部侍郎尤道然是你举荐的吧?而且他做了户部侍郎之后跟你走的也格外近些,他做的那些事,你难道不清楚?”
孤当然清楚,这事就是孤挖的坑,就等着徐令琛跳下去呢。
账册根本没有问题,老付也是尤道然安排的人,他故意卖个破绽给徐令琛,徐令琛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把事情捅到皇帝面前。
而他与尤道然便可以反咬一口,把真正的账册拿出来,说徐令琛伪造账册,打压异己,陷害忠良,配合徐令琛的人,就是老付。
反正他安排的人手已经去找老付了,用不了多久,老付就会“畏罪自杀”,届时徐令琛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
徐令琛倒了,他便再无威胁了,这帝位迟早是他囊中之物。
太子道:“尤道然的确是儿臣举荐的人,儿臣对他也算是比较了解了。旁的儿臣不敢说,尤道然为人忠厚,忠于王事,做事情勤勤恳恳,这一点绝对可以保证。”
徐令琛冷笑道:“太子殿下,你确定尤道然为人忠厚,确定了解他所作所为?”
太子见徐令琛眼中带了嘲讽,隐隐有几分得意,心里就想大笑。
徐令琛必定是认为抓了自己的把柄的,那就让他抓就是!
太子正色道:“琛弟如今兼管兵部、户部,王尚书又重病在家,尤道然或许能力不及王尚书,做了什么让琛弟不满的事了,但哥哥可以跟你保证,尤道然人是不够聪明,但他笃厚忠诚,克勤克俭,足以弥补他的缺点了。若真有什么的罪琛弟之处,还请琛弟看在哥哥的份上,网开一面。”
好一个宅心仁厚的太子!
徐令琛挑起眉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的冷笑:“太子殿下说错了,尤道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恰恰是因为他聪明,太狡猾了,至于笃厚忠诚,恕臣弟眼拙,并未看出来。”
皇帝并不说话,只冷静地看着二人对言,直到李公公高声通报说尤道然来了,皇帝才低喝道:“让他进来!”
“臣尤道然见过皇上,皇上万岁。”
尤道然也感受养心殿里剑拔弩张的气氛了,他跪下的时候,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太子,太子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尤道然知道前面的铺垫已经弄好了,心里非常有底。
他人虽然跪着,腰杆却挺得直直的,觉得自己很快就要立大功了。
头顶上就传来皇帝的质问声:“尤道然,你该当何罪!”
尤道然把头碰在地上:“皇上,微臣不知。”
“尤道然你胆子可真不小啊!”徐令琛呵斥道:“圣上面前还敢信口雌黄,你犯的乃是欺君之罪!”
“殿下!”尤道然抬起头来,一脸“威武不能屈”的表情:“自打您去了户部,微臣事事配合,小心谨慎,争取万事都做到最好。您却因为微臣是太子举荐之人,对微臣百般刁难,处处刻薄,但您是圣上所派之人,微臣不敢有任何怨言。”
“便是您今早突然将账册摔到微臣面前,微臣都可以忍受。但是您这样污蔑于臣,请恕臣实难忍受!”
尤道然一脸的决然,砰砰砰地给皇帝额头:“皇上,微臣以性命担保,钱粮与账册相符,臣绝对没有作假,宁王世子却污蔑于臣,请圣上为臣做主。”
这一段话,是尤道然私底下琢磨了很久的,既可以显出自己的忍辱负重,又抹黑了徐令琛,简直一举两得。
太子也觉得尤道然表现的很好,心中暗暗点头。
正所谓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有尤道然、子臣先生这样的人才相助,自己何愁大业不成?
“好,好,好!朕竟不知朕精心教出来的侄儿竟然是这样的人,若非尤侍郎今日这一番话,恐怕朕还蒙在鼓里呢。”皇帝怒极反笑,从椅子上站起来,撑着御案,目光如电地瞪着尤道然。
“皇上,微臣有罪,微臣应该早日禀报圣上的。”
“父皇,琛弟到底年轻,虽然他看儿臣不顺眼,为了私欲打压尤道然,但儿臣都相信他绝非故意,请父皇给琛弟一个改过自新的……”
“住口!”皇帝怒喝一声,瞪着太子的目光如刀锋般的冰冷:“户部侍郎尤道然瞒报丁忧在先,污蔑宁王世子在后,此等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之徒竟然也敢觍颜居朝臣之列,欺君罔上,罪不可恕,着刑部拿下尤道然,依律处置。”
尤道然如遭雷击,面色入土,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今年开春他老母病逝,而太子这边却要重用他,他若是回乡丁忧守制,三年之后恐怕太子早登基了,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为了能得到从龙之功,为了日后成为太子的肱骨之臣,为了成为人人歆羡的阁老,最终选择瞒下丁忧,让家中之人不办丧事,只说老母被他接到京城来了,实际上人已经入殓,棺材就停放在老家。
可这件事情神不知鬼不觉的,连他自己都觉得老母还活着,怎么皇上会知道?
他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却知道自己完了!
御前侍卫带着凛凛煞气走进来,拖了尤道然就走。
瞒报丁忧、污蔑世子、欺君罔上,这三罪合一,他所犯是杀头之罪!
尤道然连求饶都不会了,如死狗一般由着御前侍卫将他拖走了。
皇帝的眼神如雷电一般,带着雷霆之怒看着太子:“太子,你作何解释?”
太子汗毛竖立,声音显得有些发虚:“儿臣……儿臣不知尤道然竟然是如此……”
“够了!”
皇帝没有大声训斥,只疲惫道:“你下去吧。”
没有呵斥,没有教训,没有惩罚,有的只是浓浓的失望。
太子心里凉飕飕的,觉得自己跟踩在棉花上一样,高一脚低一脚的。
他口口声声说尤道然忠厚老实,义正言辞说自己可以担保他的人品,还说徐令琛排除异己,打压朝臣。
却不料事情竟然出了这样的岔子。
徐令琛!徐令琛定然早就知道尤道然瞒报丁忧,却隐忍不发,装作上当,实际上却是计中计。
最可恨的是尤道然,竟是如此品行卑劣之徒,若非尤道然坏了大事,此刻被赶出来的就是徐令琛而不是他这个太子了。
可恨!
徐令琛一到户部就除掉了尤道然,王尚书目前尚在家中养病,这样一来,户部岂不是落入徐令琛囊中,他在户部岂不是说一是一,令行禁止?
他没能护住尤道然,被皇帝从养心殿撵了出来,此事必然很快就传开了。
此消彼长之下,徐令琛的地位越来越稳,而他这个太子越来越岌岌可危。
太子心里凉凉的,回头看了一眼乾清宫,父皇,既然你无情在先,就休要怪我不义了。
回到东宫,太子立马找幕僚商议。
众幕僚听了此话皆是脸色一变,有人说让太子上折子自辩,有人说让太子跟皇帝说与尤道然并不熟悉,还有人让太子用苦肉计跪求皇帝原谅……
太子听了,半天不说话,去看向子臣先生:“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子臣先生听了太子的话,思虑了半天道:“千古难人唯太子,纵观历朝历代,能顺利登基的太子少之又少。眼下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唯有先下手为强了,仰人鼻息,终非长久之计啊。”
子臣先生这几句话简直说到太子心里去了,他早就看皇帝不顺眼了,早就想自己上位了,实际上他暗中已经在为夺位做准备了,只是大家心知肚明没有说出来罢了。
可现在他忍不了了,他想将此事摆到明面上,可是自己却不好开口。
所以他才问那些人的意见,那些幕僚说的话根本不合他的心意,还是子臣先生了解他。
太子越发觉得子臣先生与那些碌碌之人不同,他看着子臣先生,下定了决心道:“子臣先生,你说的对,孤是太子,这大齐江山迟早都会是孤的,孤现在不过是做准备,将本来就属于孤的东西早日收入囊中罢了。”
那些幕僚也知道太子的意思了,纷纷附和,也有不少人暗暗忌恨子臣先生。
他既然知道太子所想,为何不早点说出来,而是故作高深,等他们都说过了,他才说。
这么做不就是想看他们这些人出丑吗?真是居心叵测!
太子得到众人附和,就道:“既然如此,就要抓紧时间卖粮食了。”
“殿下,北境的粮食已经在路上了,想来很快就能运回马匹了。”
去年太子与徐令检陷害陈雍在平定福建邓三茂时杀良冒功,最后被查证是诬告,太子被皇帝厉声训斥。从那之后,太子就深深地感觉到了危机。
他觉得皇帝靠不住,他的太子之位也不稳,若想顺利登基,还是要靠自己,手里要有人,要有兵,而这一切,都需要钱财。
他便想办法将自己的铁杆调往江南,其中就有太仓县令与户部派到太仓的专门管理太仓粮库的仓部主事。
在太子的示意下,县令与仓部主事勾结,将太仓的粮库搬走了一大半,里面的粮食被运送到北境换取马匹运回京城再以高价卖出,得到的钱用来贿赂拉拢朝中官员。
听到幕僚这样问,太子冷笑:“北境的粮食用来换取马匹,恐怕还不够,自然是要再从江南的运几批出来。”
江南的?
那就不是太仓粮库的,可粮库的粮食都已经搬走一大半了啊,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将粮库搬空?
今年江南只是小面积的洪灾,只用了扬州府的存粮,可谁能保证明年一定风调雨顺?万一明年有个好歹,收不上来粮食,太仓恐怕就要开仓放粮了啊。
众幕僚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太子,咱们手里联络的人也不少了,等北境这一批良马卖出,足够了。”
为了上位,将粮食卖给鞑靼,万一明年有灾祸,而鞑靼又起兵,岂不是内忧外患?
众幕僚都觉得太子这样杀鸡取卵,涸泽而渔,实在不可取。
“不够!”太子面色一寒,声音里也带着刚愎自用,他受够了这样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他忍不了了,他要收集更多的钱,确保此次起事万无一失。
“孤知道你们的意思,如今乃非常之时,便顾不得那么多了。”
子臣先生赞道:“正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殿下此举也是逼不得已。今番就算是从江南借的粮食好了,他日大事成功,再颁布几项政策,施恩于江南百姓就是。”
太子很高兴:“子臣先生所言甚是!”
宾主两人相视一笑,有不少幕僚突然就生了隐退之心,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视百姓疾苦令人心寒,这样的人真是明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