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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那雪帕恋恋不舍取下,我心情甚好的盈盈转头:“圣君,不如随我进屋歇息一下?”
我体恤他饱受寒风夜露之苦,发了天大的善心,完全不计较他方才有失分寸行为诡异——是否正欲轻薄?是否对我这出尘脱俗的可人儿有了非分肖想?
哎,罢了罢了,既然他送了我一块万年难逢的珍宝,被他摸下也不会少块肉。恶心嘛,忍啊忍就习惯了,我才懒得细想,咱豇豆苗苗可是三界无出其右的豁达开朗啊!
天青望着我沉默不语,明明站的很近,他眼中却是山一重水一重的雾气氤氲,仿佛隔了几个沧海桑田。
“现下已是深夜,你我孤身二人置于谷中,豇豆仙子难道不知,什么叫瓜田李下么?”
好半响开口,他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无波。
“咦,这样?”我吃惊的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好大一颗,果然夜黑风高。
想起不久前二郎神也念叨着说我没有男女防备之心,现下天青也这么说,看来我还真是略有欠缺。
于是饱含歉意的朝天青深深一揖,万分恭谨道:“圣君,回苍南的路在东边,欢迎下次光临寒舍,倘若您提前发个帖子来,小仙定当斋戒三日提前沐浴更衣,恭迎候驾。”
说罢便将雪帕朝怀中一塞,笑眯眯朝前迈去——这辈子我都不允许别人染指它。
“且慢。”
刚要越过那道青色的身影,却被人喝住了。
停下脚步,我诧异的回头看着天青,只见他面色阴郁嘴唇紧抿,似乎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圣君,您是不是找不到东是哪儿?”我恍然大悟,贴心的为他排忧解难起来,“东,就是出门朝左转——上北下南,左西右东。”以前我也不知道,还是浅绛告诉我的呢。
天青的眉头拧的更拢,胸脯微微起伏着,喉头“咕嘟”做了个吞咽动作。
我怔怔看着他,只觉得口干舌燥,也跟着不知不觉吞了一口唾沫,“咕咚”!
“我有些头晕,怕是今日在这谷口守着感染了风寒。”
好半晌,天青的声音随风传来,不知为何有些闷闷的。
“圣君要不要紧?”我半是惊慌半是害怕——风寒我以前只在人类话本里见过,从来没听说神仙会得这病,莫非我又惹出什么祸端了?
“咳咳!”天青并不答我,只是以手握拳,挡在嘴前咳嗽一声。
我一颗娇嫩芳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我的菩提老祖呐,活了整整五百年,还从来没听说过苍南圣君有生病的一天!现下,现下他竟病的咳嗽了!
“圣君,你哪里疼?哪里难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我如临大敌,扑过去将天青牢牢扶住,眼珠子玻璃珠般绕着他滴溜溜上下打转。
天青垂下眼睑,没有答话,耳根子有微微的胭脂晕染开来。
我怕那是什么热毒入侵,忙不迭伸手去拍打:“圣君,你这里好红啊!是不是中毒了?”
“咳咳!”天青又咳两声,这才暗哑虚弱道,“你扶我找个地方歇歇,我要运功逼出寒毒。”
我得了领导最高指示,哪里还顾得什么瓜田李下男女之隔,赶紧将天青扶进了我的小窝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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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君,您请坐。”
我将客厅里八仙椅上的棉布蒲团拍了拍,陪着笑拉到天青跟前。
天青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半分没有落座的意思。
我很委屈,我知道他是嫌这椅子不够尊贵,嫌这屋子里的设施不够清雅,可大爷不就是想找个落脚的地儿吗?难道还要我为了你先把家具垫子通通换成崭新的?
“咳咳!”天青忽的又咳几声,他傲立于月色下,脊梁挺直,仿佛一只高洁清雅的鹤。
“圣君,您随我来。”
狠狠一咬牙,我牵起天青的袖子朝卧室走去,用力推开房门。
——吱呀声落,房门大开,铺开满室绮丽甘醇的豇豆红。
“圣君,这里是小仙最好的寝具了……”我将床上的丝绸被褥铺开,再放上好几个又大又软的靠垫。
这闺房里的所有布料,全都由我豇豆红仙子亲手织成。亲自染制,亲自裁剪,用上几乎所有的闲暇时间,将它们一针一线做成各种织物——枕头,靠垫,床单,帷幔……从无到有,从多到少,花费了我整整五百年!从来没有人能碰这里的东西,我也绝不允许,因为咱豇豆苗苗缝的不是普通的布,是心血和品位啊!
“圣君,您要不要躺上试试看?”我转身看向天青,摇摇欲坠,泫然欲泣。
想到这些宝贝即将被绝世丑男蹂躏,我心中万分懊恼——作为一个有风骨的仙子,实在难以接受有坨烂泥糊在自己的爱床上!
天青似乎看出了我眼里的纠结,沉默片刻道:“不用了,我怎好占着你的床。”
说着便转身朝简陋的小客厅走去。
屋外窗户没关严,夜风甚大,吹的他衣袂飘飘,身形越发单薄。
“咳咳!”他又咳了两声。
“圣君!”我鬼使神差般叫住了他。
他转头过来看我,光影下侧面线条仿佛雕刻般。
——众生皆平等,我们绝对不能歧视相貌丑陋的人。我在心中默念这句话,按捺住所有的委屈和不甘,朝他伸出了同情的友谊之手:“圣君的病一日不好,小仙便一日无法安睡,还是请圣君委屈过来歇息吧。”
天青踌躇了一下,竟真的转身走了回来,径直坐在我那娇弱的雕花床上。
——咯吱!我的宝贝床抗议了,真造孽唉。
“圣君,您冷吗?”我回忆着人类话本里关于风寒的治疗手法,将被褥一层层裹在天青身上。
天青没答话,只是身子靠在床头上,很疲惫的闭目养神着。
我拿不准他是否觉得舒适,便战战兢兢守在旁边,随时等候差遣。
“……头疼。”
天青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眉宇间挤出一个似模似样的川字。
我立即将手抚在他额头上,果然感受到一股灼人的温度。
——莫不是人类话本里说的“发烧”症状?
那些话本里说,很多人类都是在发烧中死去的,此病可谓凶险难测,难道GOD FIVE的首席会在我这里出什么事?那我还不被粉丝们千刀万剐砍死了?
我着急起来,想起雪帕有镇定奇效,当机立断便掏了出来,念个诀,迅速盖在天青头上。
眼瞅着空气中腾起蒙蒙水雾,雪帕由白转灰黯淡了好几分,天青额上的温度终于低了下去。
我松一口气,又叹一口气。
——雪帕被这圣君的仙火一烧,怕是要用千年寒潭水养上好一阵子。也不知还不能恢复原样?我那个揪心哟,肝儿都颤了!
正委屈的含泪嘟嘴,却见天青不知已于何时醒来,睁着一双深邃的黑眸凝神看我。
“圣君,您醒了。”我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来,表示自己正为领导的恢复感到欢欣鼓舞。
“这帕子……”天青取下额头的雪帕,垂头细细打量着,神色琢磨难测。
“烧坏了……就算了……”我瘪着嘴,将泪水滴溜溜含在眼睛里,努力不要哭出来,“小仙……绝对不会要求……圣君赔偿……赔偿……”
悔不该招了这尊大佛,我情难自禁,有湿润液体“吧嗒”滚落于床单之上,染出一朵暗红的梅花。
天青见我这般模样,面上似有不忍之色闪过。
我低头望着那方已然灰黄的雪帕,眼泪仿佛大雨滂沱,止不住的颤抖落下。
“如今你将这床让与我睡了。”
天青忽然别开脸,语气幽幽。
“嗯。”我胡乱抹着泪,心想等你一走我就将床单洗了,再送去芳主那里让她睡几晚上,消毒熏香弄个干净。
“你最宝贝舍不得别人碰的帕子,也拿出来与我用了。”
他的声音又低几分,长长睫毛掩掉所有纷繁。
“嗯。”我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纳闷他为何刻意避开我视线。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天青陡的抬头朝我看来,双目亮如白昼。
“豆儿,你的心思……”他握住我的手灼灼发烫,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热的人挣扎,“我都知道!”
——虾米?!天青知道我的心思?!
我顿时花容失色。
——莫非千遮万掩,还是被他睹见了我在厕所挂着的画像?!莫非他已知道,我心中三界丑男排行榜冠军就是他?!
“圣君!您听我说!”晴天霹雳当头一棒,我手脚虚浮浑身冷汗,连忙反手握住天青解释,“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真的没有故意冒犯您……”
然而天青却用手捂住了我下面滔滔不绝的话。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他的声音既疲惫,又惆怅,还带着一丝难以言状的复杂。
我挣扎着还想说,却被天青牢牢按进了怀里,仿佛要嵌入骨髓般,紧紧拥住。
“我不会追究。”他用下巴磕住我的头顶,一下一下,轻轻抚摸起我的头发,“本无冒犯,为何要追究?也罢,也罢。”
——咦,他不会追究?他不怪我嫌弃他丑?
我乐的忘记反抗,喜滋滋乖顺在他怀里,心想嘿嘿除了一柄尚方宝剑,我可又觅得一个黄马褂了。
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庆幸,索性用手捂嘴偷偷窃笑。
天青见我眉眼弯弯,禁不住也扬起嘴角。
“今晚去了哪儿,我也不再追究了。”只听他低叹一口气,似乎颇为恼怒,却又偏偏无可奈何,“以后不可这么淘气,不打报备随意出谷游荡。”
话语虽有责怪之意,口气倒是十分温柔。
不过报备?我有点迷茫,芳草门里可从来没有外出打报告一说,这里又不是什么军校。
“以后每天按时带着珐琅来苍南放牧,不可开小差。”他贴着我的额头,一字一句慢慢说着,温热气息吹的我头皮发痒酥麻,“我每天都会备好灵霄花蜜等你们。”
“啊?”我吓得一个激灵,哀怨大叫,“圣君饶命,我才不要过那南天门!我怕!”
天青眼神瞬的一暗,随即复而清明。
“莫怕,我以后会每日在南天门前等着,亲自接你去苍南。”
他的面上是绝无迟疑的坚定,不容丝毫反驳与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