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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在青州之西,其州城早些年有蒸蒸日上的大秦儒道四家的棋道颜家之故,遂不可与其余州城一日而语,纵然如今棋道颜家日渐落寞,而州城之繁荣较之青州亦是胜出几许。
是日午后,萧萧二人行至距离城外里许的树林,颜复雪在萧萧的几度催促抱怨之下,只好入城为其取来儒生衣著,待萧萧于林中换上,二人这才入得州城。
一路上,颜复雪较以往多有羞涩,行走间不时偷偷瞥眼东张西望的萧萧,而后又低首,俏脸泛红又有温柔浅笑,而萧萧一直是有意无意地目光回避颜复雪的身影,二人并未在街市留多久,径直来至颜家。
颜家在州城西隅一处僻静优雅而人之罕至之地,尚为廓然与俨然的庭落如农舍,却比农舍典雅恢宏许多,暗自吐露沧桑的气息。
在萧萧站在颜家之外环顾四下之时,守门下人早已远远见自家少主与一来历不明少年行来,遂忙丢下手活儿,入堂禀告家主,此时,颜家家主颜正德正步履匆匆行出门外,而当举目见到下人口中所言仪表堂堂的少年却是萧萧之后,顿时一愣,随之上前笑脸迎来。
“我道是何人家的少年竟有如此气度?原来是萧萧贤侄,有些时日不见,近来可好?”
萧萧趋步,作辑行礼,笑道:“好得紧,颜伯父安好?”
“那是,那是。知道萧贤侄今日会来,岂能不好?”
颜正德回笑句,目光不留痕迹上下仔细打量一番萧萧,暗自心惊,前些日已听闻萧唐镇之事上萧萧修为惊人盛放异彩,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短短时日已是灵丹境圆满的修为。这等天赋闻所未闻,震惊之余,心里好些复杂,似自嘲又似苦笑。
按下此番心绪,颜正德转首望向颜复雪,见其神色黯然,似有泣过之迹,不久前也闻得族人所遇之事,脸色瞬间变得苍老许多。却是挤出一丝慈爱之笑,轻言道:“只要你回来即好,回来即好……”
话出口后。又觉今日有客在场。不宜提及伤心之事,随之想到些什么,目光在萧萧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一番,似有所想,转向萧萧,笑问道:“萧贤侄今日怎得有闲时来过门?你二人又是如何遇上的?”
未待萧萧作言。颜复雪话在其前,解释道:“叔父,是这样的,萧儿是前往中州会盟百道盛事,路经凉州。恰巧遇上雪儿落难,遂出手相助。雪儿这才得以脱身存活,若不然今日雪儿怕是难以再见叔父”
“原来是这样,如此说来,萧贤侄对雪儿有救命之恩,雪儿乃我眼颜家振兴之望,萧贤侄之恩有如对颜家有再生之恩,人生在世,生死大矣!贤侄,受我一拜!”
颜正德一脸诚挚郑重地对萧萧躬身行拜,萧萧忙上前拦下,道:“伯父莫作是说,身为儒者理应以扶济柔弱匡扶正道为己任,再者,雪姐乃我……与我关系不浅,怎会使其蒙难?故伯父莫如是为”
“贤侄果然仁德兼爱,如此倒显得伯父有违君子之德,那这……不拜也罢”
颜正德正身,观详萧萧不止颔首道好,脸上与眼中的赏识毫无遮掩,见之,萧萧倒显得颇不自然,在长辈面前又不得失礼,遂只好轻笑不言。
见状,颜正德也意识到如此不妥,转首时这才注意到颜复雪身著儒袍,娇弱之中显出几分英气来,遂颔首道:“雪儿什么时候想到这身行头的?女儿家在外,如此的确是好些,只是须得作得有模有样,如你这般,女儿家的身份显露无疑,与不作亦无区别,故日后在此方面……”
“叔父,你哪来如此多话?萧儿在这儿站好半天,也不让进屋奉碗茶再叙话,这哪是待客之道?”
见颜正德以此大作文章,而颜复雪此刻却以此大为娇羞,极为不满地狠狠剜其言,含娇待嗔打断其言,话毕,无视颜正德的目瞪口呆,自顾自拉起萧萧向内走去。
许久,颜正德才恍然回过神,目视二人紧密的身影,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又极为暧昧的笑意。
颜复雪将萧萧送入正堂,之后出堂不知何去,萧萧在堂下坐立没多久,端起茶杯还未下饮,只听得堂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未待放下茶杯起身,只见一行十余人齐齐涌入堂内,为首的正是颜正德,其身旁是两位有些年岁却颇具风韵的妇人,三人身后的四人皆是壮年以上的儒士,修为或深或浅,其中有人发鬓已白,年岁至少是已过耆年,其之侧又是四五妇人,身携不及弱冠的两三孩童。
此时,一行诸人除颜正德外,皆是如逛街览物般眼珠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审视萧萧浑身之处,而后似觉此物罕见,目中亮光乍现,尤其是那些妇人,自其一入堂,双目已是大睁不离萧萧片刻,似欲将萧萧里外观穿,甚至是三两孩童亦是探首而望,灵动的小眼珠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此阵容,萧萧顿时愣在座中有些不知所措,约有盏茶时间才魂归其身,忙放下茶杯,起身对诸人躬身行礼。
“萧萧见过各位叔伯,婶娘”
“萧萧?可是如今那盛名如日中天大秦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萧萧?果然一表人才,我家雪儿的眼光果真是与她爹有的一比”
萧萧话落,但见一妇人疾步上前,不由分说牵起萧萧,笑问道:“萧儿,如今几年?家中可有爹娘姊妹?可有许定人家?如今可有心上人?”
“我说弟妹,你也忒心急些,人家萧儿还未来多久,屁股蛋都没坐热,怎得问人家如此多话来?”
萧萧又在愣神中。余位妇人走过来,白之前那妇人一眼,而后牵过萧萧另一手,二人将其按回座中,那后来妇人即刻又道:“萧儿,我这弟妹生来话多,也怨不得她,不似萧儿这般知书达理沉稳少言。即如圣人言道,君子静而后定,定而后思,思而后言,君子不言,言即有理,言必有方,正如萧儿这身材,不肥不瘦。正直不阿”
说到这里,那妇人动手在萧萧身上指指圈圈,一会儿摆弄身子骨。一会儿掐捏脸蛋。
“还有这脸蛋。清秀俊朗,如女儿般细嫩,这双目,清澈见底,这眉宇……”
“放肆!胡闹!”
见二人上下其手对萧萧动手动脚,萧萧彷如玩偶任其摆布。颜正德顿时满额黑线,苦笑不得,板起脸冷叱道:“萧儿可是今朝会试武比第一,又是忠武候世子,你二人如此这般。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见得颜正德动怒,二人这才止住言行。相对一笑,退回堂下。
“这……妇道人家不懂事,让萧儿见笑”,颜正德上前讪讪笑道。
“无妨,无妨,两位婶娘只是……只是出于一片热情……”
萧萧起身摆手回道,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正是,正是,我也正是此意”
颜正德轻笑道句,而后上前坐于堂上,笑意逐渐收敛,恢复以往一家家主的气势与风范,见此,其余儒士分坐堂下,之前那两妇人上堂坐于颜正德一侧,神色也没有之前的言笑轻浮,而变得端庄娴静,至于余下妇人与孩童,则是立在堂下门前。
“萧贤侄,这位是内人,这位是雪儿她娘……”
这时,颜正德对萧萧一一介绍柳家诸人,萧萧一一含笑行过礼。
礼过,颜正德手指萧萧身后的座席,轻笑道:“萧贤侄,勿要拘谨,快些入座”
萧萧道谢,而后中规坐定。
然而之后多时,堂中静默,无有人作言,堂上主人未有言奉客品茶或说起另事,遂萧萧未有出言也无有其余动作,只是端正坐立,目不斜视。
不知多时,颜正德笑问道:“萧儿,如今见过颜家诸人,觉得如何?”
萧萧不明所以,闻言,回笑道:“甚好,诸位叔伯婶娘,视萧儿如家人,萧儿不胜惶恐,此情无以言表”
“那你觉得我家雪儿如何?”,颜正德又问道。
“雪姐姐外凛内柔,端庄娴静,容耀秋菊,秀掩古今,儒之棋道又具天赋,其名复雪,若我没想差,乃是复仇雪恨之意,其一柔弱女子形单影只,苦心习儒,只为振兴颜家,报得父仇,其志可怜,其情可悯,在下尤为钦佩”,萧萧一脸正色道。
“除此之外,再无其余?”,颜正德眉头一挑,似有不悦地问道。
“这……”
萧萧思虑良久,道:“如雪姐姐这般女子世之少见,受得诸多才子儒士之倾慕”
“那萧儿你可有动心?”,颜正德眯眼笑道。
“这……这……”
闻此,结合之前所见所闻,萧萧终于恍然悟出些什么,顿时心里苦笑不迭,暗怪己实在愚蠢透顶,此时闻言,不知该如何回言,沉吟许久,道:“萧儿如今未有想过儿女之事,遂志不在此,只为有朝一日儒道有成,上可报得朝廷,下可安抚黎民百姓”
“那你的意思可是终生不娶?”,颜正德淡淡道。
“那倒不是,只是……还未想过……”
“那你何时会想?一年,两年,三年,还是十年?那你可知道女儿家一生又有几年芳华?”
说到这里,颜正德脸色变得冰冷异常,沉声道:“若是你只是一年半载未有想通还好,若你十年二十载还未起心思,那雪儿岂不是要苦苦等你十年二十年?甚至是孤苦一生,含恨而终!”
“不知伯父此话是何意?”,萧萧颇为心虚问道。
“是何意思?你还有脸说!”
颜正德忽然拍案而起,怒喝道:“雪儿已将你二人之间的那些见不得人之丑事道与我听,如今你又作何解释!你想不负责任,是也不是?”
“不是……不是的……”
萧萧一怔,忙起身解释道:“我……我真的……不是那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是趁我颜家不兴,正好欺负,还是雪儿一介女流好欺负!”,颜正德冷冷道。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尚且需要一些时日”,萧萧满额冷汗,急声解释道。
“一些时日?是十年,还是二十年?”,颜正德不屑地冷哼道。
“这……”
萧萧哑口无言,站立良久,抬首郑重其事地道:“我萧萧在此真的无法给出各位叔伯婶娘任何承诺,无论出于雪姐姐之后幸福,还是萧儿己身之故,毕竟日后之事谁人也无法料得清楚,儿女情事,顺其自然,随性随缘,缘到此处,情至深处,萧儿亦推心置腹,不过萧儿在此可以向诸位立誓,日后不会让雪姐姐再受半丝的苦痛,哪怕一丝伤害,若违此言,神魂俱灭!”
若违此言,神魂俱灭!
对于修士而言,有何人敢立如此誓言?而萧萧却敢,而且是在诸长者面前,话音落下的刹那皆是心神俱凛,无人不心神震颤不已,此言犹如万斤巨石狠狠落入诸人心口,莫名的震撼久久无法平息。
颜正德率先回过神,只是淡淡颔首,而俯首品香间,眼底与脸上划过一道不易为人察觉的阴谋得逞而又狡黠的笑意。
堂外,颜复雪早已躲于窗后附耳倾听,由起初颜正德并不知其事却虚张声势的羞怒,至之后萧萧似婉言回拒的黯然,直至萧萧最后誓言落下,娇躯猛然剧烈一颤,随之心也似这般颤动,呆呆而立,恰如魂飞魄离,良久之后,转目凝视堂中略微消瘦的身影,两行清泪潮涌一般涌出眼角,而后肆无忌惮地滑落,而嘴角却是那一抹从未有过的温柔动人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