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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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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真思及林沉舟上回去府内探望,在那之前,她从来都当他是个难以亲近的孤僻老者,但那以后,每每想起,心中却依稀有一抹暖意,虽只是一面,却也知道他心里是喜欢自己的。

    怎能想到……此后再不曾见,他却已经……

    偏又留下如此书信,看着竟像是同自己大有渊源,然而她却毫不知情,这究竟从何而起?

    小唐深知怀真心情,便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发上轻轻地一压。

    怀真的脸便贴在小唐胸前,才流下的泪,便无声地钻进他衣裳里去了。

    此刻小唐心中所想,却是那一日,林沉舟负手临窗,所说的话:“……如今,我只想做完早就想做的一件事,或许自私,或许大逆不道,但非要如此不可,就算抛掷这身枯骨,或背负千载骂名,也在所不惜。”

    小唐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而此时此刻,却也依稀明白林沉舟这一番话是何意。

    这一封信,自然是林沉舟死前遗言,他既然连凌景深会安然无恙都能算到,那么……他还算到了其他什么?是不是包括……太子被罪?

    既然是这样,那么林沉舟之死,便无法不叫人深思了。

    然而他留书之中,还特意提到怀真,倒是让小唐有些疑惑且又惊心起来。

    仔细思忖字里行间之意,林沉舟……仿佛是明白他心底对怀真那份情意。

    小唐自然明白林沉舟城府极深,神目如电,若说察觉端倪,倒是有的,但令人心惊的是:林沉舟究竟是从何时窥知他之心意的?

    小唐自忖,他对怀真情生意动之初,仿佛是在那日皇宫之中……当看到在翩然起舞的鹤群之中,郭建仪将她拢在怀里,温存护佑之时,他心头之痛,无法言语。

    但是那时候,尚且只是一种懵懂之情罢了……后来,因为迷药之事,逐渐地才豁然开朗,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竟就是她。

    难道……就是在那段时间?

    小唐自省:自从明白心中有了怀真之后,因为情所困,神魂颠倒的,不知不觉中他的确是做了好些糊涂事,竟难以一一说来……

    若说由此被林沉舟看了出来,倒是有的。

    然而他心头思量着,又总觉得哪里有一处想不通的紧要之事,但要细细追究,却又不知从何处而起。

    书房之中,只有怀真低低地啜泣声,烛光摇动,小唐看到两个人的影子映在书架一侧,轻轻地也悸动着似的。

    小唐抬手,在怀真发端轻轻抚过,道:“不要哭了,恩师只是做了他想做之事,并不与你相干,我给你看这封信的本意,也不是叫你内疚的。”

    怀真止了泪,便又离开他胸前,抬眸看他,问道:“那这究竟是何意?”

    因才哭过,双眸染泪,更是惊心动魄,偏偏就这样等待答案似的望着小唐,长睫如翼,轻轻抖动,仍是极为不安。

    小唐抬手,在她脸颊边儿上轻轻滑过,又不敢十分造次,只叹道:“不过是因为恩师跟你十分投缘……故而觉着并没有好生对你罢了,只是他也瞧出了我心里有你,你可明白?”

    怀真想了一会儿,才也明白,便后退一步,摇头道:“林伯伯哪里是这个意思,你当他……当他跟你一般么?他须也知道是有皇上赐婚的。”

    小唐笑了笑,道:“是,算我多心乱想了好么?”他因林沉舟之事,郁郁于心,十分不快,此刻也不过是暂时移情,勉强一笑罢了。

    只不过美人在侧,又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偏生绝不能再冒犯。

    然而此刻他心中有火,虽是在郁结恼闷之时,却偏更易触动邪念,又嗅的怀真身上幽香阵阵,似甜似馨,当下不敢再看,只道:“时候不早了,我也……再没有别的事,我便送你回去安歇罢。”

    怀真正也想着待久了未免不好,谁知小唐先行开口,怀真便点了点头,道:“我自己回去便好,唐叔叔也还是早些安歇。”

    小唐道:“不妨事。”说着,便先走到门边,静候怀真。

    怀真见状,只好也走了过去,先行出门,小唐便随在身后,送她回房。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不曾开口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而行。

    夜风抚弄,无言缠绵,便吹起怀真的衣襟,小唐从旁看着,并不做声,又见她青丝轻扬,便有意走近几步,心中暗自祈祷,若怀真心中有他,便叫风把她的发丝送到他怀中来。

    正在胡思乱想,却因要拐弯,怀真便停了步子,道:“我到了,唐叔叔且回去罢了。”便是这一回首的功夫,清风撩过,便扬起她鬓边长发,在他腮边轻轻掠过。

    小唐因站住脚,便望着怀真依依地笑了笑,连日来心中的苦闷冰寒才暂且退下,温声道:“好,你且回去,我看着你。”

    怀真有些意外,却见他神情温柔,双眸中若有深情,便不敢多看,只点头行了礼,便转身自去。

    如此走过了五六步,脚步放缓,又回过头来,慢慢抬眸一看,却见小唐微微倚在栏杆上,仍是这般静言无声地看着她。

    目光相对,怀真一怔之下,不由地莞尔笑笑,这才又走几步,自进门去了。

    小唐一直见她进了屋,又听到里头丫鬟迎着的声音,才自转身,又回书房去了。

    次日早上,怀真果然来告辞回家去,唐夫人也不曾留她,只又好生叮嘱了几句,便放她去了。

    今日因无早朝,小唐便亲自送了她上车而去,这才回屋,略整理一番,便又想去林府,不料丫鬟来到,竟说:“少爷,太太唤你过去。”

    小唐只以为母亲不知有什么嘱咐,便也去了。

    谁知进了门,才欲行礼,唐夫人已经示意丫鬟们都退下,神情跟平日不同。

    小唐见状,不免疑惑,唐夫人等丫头们都不在了,才凝视小唐,喝道:“你给我跪下!”

    小唐不解其意,只好依言跪了,又惶恐问道:“不知儿子犯了何错?惹母亲不喜欢了?”

    唐夫人瞪着他,半晌,才重重叹了声,道:“你这不长进的东西,我只当你、你……”连说两声,却说不出来,只压低了声音,道:“你且只说,昨晚上……你做什么了?”

    小唐听了,心中一惊,飞快想了一想,昨晚上他原本并没做什么,只是叫了怀真去书房而已,难道……

    小唐眼神微变,一时未曾开口。

    那边唐夫人已经又皱着眉道:“你这孩子,素来不是那种轻狂风流的种子,怎么、竟在这上头犯浑……你对别人也就罢了,你怎么好对怀真……”

    小唐听了这话,再无疑问,又见唐夫人说的如此严重,生怕对怀真不好,便忙说道:“母亲,昨晚上我因有事,才请怀真过我的书房……其实、也并没做什么。”

    唐夫人恨道:“你竟还跟我犟嘴?若不是我亲眼所见的,我也是不信!”

    小唐一凛,便不言语。

    唐夫人道:“昨晚上……我因怕你思虑林大人难过,故而才又想去看看你……却没想到……”

    小唐低了头,便说道:“不过……是因为怀真伤心,我且抱了她一会子,只是安抚罢了,并没有别的。”

    小唐口中说着,心里不免暗中警醒自责:昨晚他因心中有事,竟全没有留心周遭,给母亲看见了都不知道。

    唐夫人听了这话,便苦笑了两声,道:“你这话,只好去骗别人,你是我生的,难道我不知道你的性子?你从小到大,几时这样亲近过一个女孩子来着?就算是先前跟*订过亲……你跟她曾有半分逾矩?”

    小唐心中震动,便又说道:“母亲……我、我……”

    唐夫人痛心疾首道:“我日夜思想,想你找一个好人家儿,娶妻生子……只想不到你的心、竟在怀真身上……这可怎么成呢?你难道不知道怀真是圣上赐婚的?你难道不知……你跟她差了辈分?”

    小唐听到这里,心中便合计了一番,逐渐打定主意,因此道:“母亲训斥的是,也瞒不过母亲,儿子……心里的确是有怀真。”

    唐夫人越发惊心,喝道:“你住口!你是几时生出这混账心思来的?你休要祸害人家的好孩子!”

    唐夫人说到这里,又一吓,忙问道:“莫非……莫非怀真对你也有这份心思?”

    小唐忙道:“母亲误会了,怀真……委实是个懂事守礼的,先前几番不来咱们府内,也自是因为察觉了我对她……”

    小唐说到这里,微觉有些赧颜:此刻唐夫人尚不知他曾经的那些举止,若知道的话,还不定如何呢。

    唐夫人听到这里,却松了口气,便道:“我就知道那孩子不是个孟浪轻狂的,只是你、你既然知道人家对你无心,你又何必这般?若是传扬出去,你自己惹事也就罢了,岂不是要害死她了?人家好端端地有个状元郎的夫婿,你这又算是什么呢?”

    唐夫人说到这里,不等小唐回答,便又道:“罢了,以后这件事,我再也不提,这份邪魔心思你也且给我打住,只当是什么也不曾发生。免得更闹出事来……”

    小唐听了唐夫人这番话,想了一想,只低了头。

    唐夫人又叹道:“我以后……也不敢再叫怀真过来府里了,怪不得先前叫她来,她总是不得空呢,原来都是你害得!我若再叫她来,岂不是更害了她?今儿的话,你且给我记住了,以后再给我察觉分毫……我必要狠狠地打你!”

    小唐听唐夫人说的如此严厉,自也答应了。只是想了会儿,便又道:“母亲……那倘若,有怀真这般的当儿媳妇,您可喜欢?”

    唐夫人昨儿本也正起过这个念头,只不敢多想罢了,听了这话,便喝道:“住口!满京内还有第二个怀真不成?你可又是在跟我打诨!”

    小唐笑了笑,道:“儿子哪里敢。罢了,儿子谨听母亲教诲就是了。”

    唐夫人见他答应了,才点点头,消去了几分恼色,缓缓说道:“这才是好的。我知道你年纪大了……难免,难免会有些……既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儿,倒不如,我先把两个丫头放在你房里?”

    小唐听了这话,咳嗽了数声,道:“母亲,不必了!”

    唐夫人细看他的神色,便思忖着又道:“你必然是看不上的,要不然……你自己在外头看着可意的,便也买两个进府来也是使得的……”

    小唐心中甚窘,忙道:“母亲,我今儿还要去林府呢。若没有别的事……”

    唐夫人这才又想起正经事来,忙停了话头,道:“我倒是差点忘了,罢了,你便去就是了。”

    小唐才又磕了头,便起身出来,走到门口,重重地吁了口气,又笑一笑,才急忙去了。

    且说怀真自回了应公府,进门便知应兰风早就去了林府……怀真见过了老太君应夫人等,便自回了东院。

    才进了门,几个小丫头迎了,恭喜便道:“姑娘总算回来了,可知道……前儿张家少爷来寻,知道姑娘不在家,怏怏地就去了呢。”

    怀真问道:“可是大元宝?”

    恭喜笑道:“就是这位珍哥儿……”

    吉祥便道:“不妨事,珍哥儿是常来常往的,过两天只怕又来了。”

    恭喜道:“他倒也是这样说的,还给姑娘带了好些东西来,都在里屋那箱子里呢。”

    怀真听见,便忙进了里屋,果然见一个一人抱的大箱子放在地上。

    怀真不由笑道:“这是做什么呢?”

    恭喜跟了进来,打开便给她看,怀真定睛看去,吃了一惊,却见箱子里的东西,琳琅满目,看来颇有些眼熟。

    仔细认一认,竟都是泰州常见之物,有吃食,也有些玩物:一对儿绘彩斑斓泥老虎,手工制的皮影,芙蓉酥子糖,一袋子的白果、香荷芋,一包猪肉脯,竟还有一瓷瓶的梅兰春酒……怀真一样一样地拿在手中看了一番,目睹这些旧物,又是笑,又觉感动。

    恭喜也笑道:“我见他们抬这样大一个箱子来,还不知怎么样呢,这珍哥儿倒是在做什么?”

    怀真感慨道:“你不知道,这是我们先前在泰州的时候……泰州地界出产的东西,东西虽然都是常见的,可是大元宝的心意真真难得。”

    怀真因睹物思情,不免想到在泰州诸事,想来想去,竟又想到那一次林沉舟同小唐两人微服私访时候的情形,如今旧物仍在,这人却已经……

    怀真便把箱子又合起来,退到炕沿上,坐了出神。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有人报说:“竹先生来了。”

    怀真惊醒过来,才站起身,就见竹先生从外迈步进来,今日的神色,却大不像是往日。

    竹先生先前不管何时,面上都是笑微微地,依稀带些目无下尘之意,然而今日,神情却见几分哀戚,怀真不解如何,便道:“先生来了,且坐。”

    竹先生也不做声,只是随着坐了。坐定之后,仍是一味地出神。

    怀真不解,就看张烨,张烨拉了她一把,便小声说道:“先生不知怎么了……自打、自打听闻那林大人……过世之后,就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唉……我竟不知他也会对人这么上心的。”

    怀真听了,也觉得疑惑,竹先生跟林沉舟……若说认得,不过也是君子之交,其淡如水罢了。

    上回只听说他去给林沉舟看病……不过七情六欲,人皆有之,若说竹先生跟林大人格外投缘,前脚给他看过病,后脚他便那样不明不白的去了……竹先生心里难过,也是有的。

    怀真便叹道:“我先前听说了林伯伯的事,也觉着很不能信……只可惜毕竟……多半是天妒英才。”

    竹先生听到这里,便抬眼来看她,看了会子,便默默地说道:“你不懂,这是他自己寻的一条路,谁也管不了他的。”

    怀真果然不懂,便道:“先生这是何意呢?”

    竹先生的眼圈儿便微微泛红,想了会子,道:“不过,也不必去硬拦着他,毕竟这是他的心愿……他那个人,了却心愿,只怕黄泉路上,也是狂歌狂笑而行的。”说到这里,竟再忍不住,便潸然泪下。

    怀真同张烨听了,都自震惊,竹先生这话,却不像是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的评语了。

    张烨想问,却又不敢问,自打他懂事起,竹先生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从来不曾为谁如此伤情垂泪,这委实叫他心中震惊,不知如何是好。

    怀真凝视竹先生,心中一动,便问道:“先生……莫非跟林伯伯……是早就相识?”

    竹先生听了,默然并不回答,只过了会子,才喃喃说道:“狂儒,醉剑,铁八卦……如今……再也不能了!”那声音之中,竟大有恸意。

    怀真听了大惊,疑心听错,忙走到竹先生身边儿,问道:“先生……方才是说什么?”

    竹先生深吸两口气,眼中泪痕仍在,却抬袖拭去,说道:“没什么,不过是我……一时胡言乱语罢了。”

    怀真心中疑窦丛生,竹先生却平静下来,点头道:“怀真丫头,我今日前来,是找你有事,我有一件要紧的物件,受一位故人所托,特来亲手交给你。”

    怀真惊疑不定,只好问道:“不知……是哪一位故人,又是何物?”

    竹先生却只摇头,道:“你不必问。我只是来完成……他对我的托付……”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狭长的小盒子来,递在怀真手上,又说道:“你……好生收藏,这是他……对你的一点念想,切记的,别叫……其他人见到。”

    竹先生说完之后,便站起身来,一仰头,眼角又有泪沁出,却笑了两声,道:“痴儿,痴儿……都是……”欲言又止,忙迈步出门去了。

    张烨不知所措,也不敢说笑,忙对怀真拱手道别,也紧紧地跟上去了。

    怀真不知所以,站在原地,半晌才醒悟过来,见屋内无人,便慢慢地把手中的盒子打开,一时却惊呆了。

    却见眼前金光灿烂,在盒子之中盛着的,竟是一枚玲珑精致,华贵非凡的……宫阙楼阁美人儿金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