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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凌景深带走小唐后,怀真一路自回应公府,暗想唇上有伤,却不好交代,想了半晌,便故意对吉祥说道:“方才我一时着急,竟然咬破了嘴唇,你给我瞧瞧伤的如何?”
吉祥忙过来看,却见那樱唇上果然有一处渗着血,幸而破的不大。
吉祥忙道:“姑娘怎么这样不小心?回头给老太君跟奶奶见了,必然要骂的。”
应怀真便道:“好姐姐,你给我瞒一瞒,咱们不提唐叔叔忽然病了的事儿,只说是我不留神磕在车壁上弄坏了的,可好?”
吉祥听了,总比自己咬破了要好些,于是便道:“我答应自然是使得,只不过姑娘以后可也要留神,怎么自己竟能这样不知轻重呢?”
怀真就仍低下头去,忽然看到自己裙上有些皱了,忙伸手扯平了。
如此回到府内,见了老太君,依旧如此说话。应老太君只说以后叫留心些就是了,便又问宫内的情形,怀真少不得也一一说了,只叫放心。
如此应答了一番便回到东院,进了屋内,扑面便嗅到一阵梅花香气,却见桌上瓶中那一枝腊梅已经有些干了,花朵不似开始时候那样肆意绽放,却缩成了小小地一团,抱在枝头,看来甚是可怜。
应怀真凝视了会儿,忽觉透心一阵儿凉意,待要抬手摸上一摸,手指未曾碰到,却又停下,生怕花朵又落下来,如此看了半晌,只是出神。
秀儿进来添茶,见怀真发怔,便问道:“姑娘今儿进宫去可好?”忽然看到她唇上带伤,一时惊了惊,就凑过来仔细看,问道:“这是怎么了?”
应怀真微微侧面避开,只道:“上车的时候不留神碰着了,只是破了一点儿,没要紧的。”
秀儿看了她一会儿,便不问了,只道:“既如此,也不能大意,我把那药膏子找出来涂一涂才好。”
说着便回身,自去开了柜子,果然拿出一个药瓶来,小小地银匙挖出一块,便小心给怀真在唇上厚厚地涂了一层。
应怀真觉得唇上有异,忍不住笑了笑,道:“觉着很怪,总想抹了去。”
秀儿笑道:“可忍一忍,好的还快些。”
不说秀儿收了药瓶,自去了,应怀真在屋里头坐了会儿,想到方才在马车内小唐的举止,正如噩梦一般,若不是唇上这伤处提醒着,纵然是自身经历,只怕此刻也难相信。
谁能想到,素来温和亲切如他,宽容强大如他,对自己也从来都只是轻颦浅笑地爱护,多方照料,却竟有这般令人无法置信的可怖之时?
虽凌景深说他是中了迷药,但一想到当时小唐那副择人欲噬似的情形,竟把前世那些死埋沉底的可怖可痛情形记起一些来,顿时骨子里也战栗不已,不由乱乱地竟想:……是不是这世间所有的男子,皆有变身如狼如虎的残暴时候?
怀真扶额想了片刻,心慌意乱,脸色也微微雪白,终究不知如何解脱好,并无兴致弹琴,也不想睡觉,才拿了一本书,却又放下,思来想去,忽然想到一件事,这才出了门来,只绕着往后院而去。
此刻虽是冬季,院后仍有各色草木苍翠,怀真低头打量着,边走边看,终于找到先前她埋淑妃所赐那个香囊的地方。
谁知定睛仔细一看,却有些惊愕,原来这一块儿地方,曾有些青青草在,此时虽是冬季,草木并不茂盛,但柔软的细草黄黄绿绿地伏在地皮上,皆是暗暗积蓄力量,只等开春儿便长罢了,然而就在靠墙角的地方,却有一块儿,竟只是一片黄色的枯草,并没有一点儿绿意。
应怀真一怔,端详了片刻,确认是自己埋香囊的所在,她不由地蹲下身子,又看了会子,便发现在枯草之中,有两三只小虫儿死在里头。
怀真看了片刻,心中诧异难解,忽然听到前头李贤淑在叫她,便忙起身,转了出去。
是夜,应兰风回来,进门便笑道:“这是怎么说的,因为春闱在即,礼部主持,今儿才由皇上过目,钦定了今次的考官,我却竟也在列,真真是想不到。”
李贤淑道:“这是什么意思?”
应怀真忙问道:“爹真的也是今次春闱的考官?”
应兰风道:“可不正是么?今儿才得了消息。”忽然见应怀真唇上微肿,便道:“这儿是怎么了?”
应怀真便低下头去,只道:“是不留神,磕了一块皮儿,不打紧。”
应兰风把她招过去,捏着下巴看了会儿,才道:“涂了药了?怎么还像是小时候一样冒失呢?”
李贤淑听了,便笑道:“这个性子多早晚也改不了的,那一次咱们才回京,不也是磕破了嘴的?还多亏了那位唐大人送了一盒好药膏过来……如今都大了,还是这个样子,真真的冤孽!”
应怀真听提起小唐,似心里戳了一根刺,就不言语。应兰风却笑道:“不碍事,别总念叨她。”
李贤淑道:“这考官有什么好的?”
应兰风想了想,道:“其实并没什么格外的好,只是多见识几个天底下的才子罢了。”一夜无话。
却说李贤淑本来打算择日,便同应兰风一块儿回娘家看看,不料这天,家里却来了一个人。
原来这来的正是李贤淑的三妹巧玲,因为陆波如今在幽县做个不大不小的主簿,他家里也薄有田产,虽然跟两公婆偶有口角,但总体说来,日子过得倒也安乐,比大多人要强些。
只因陆波一向心大,这许多年又一直只做个主簿,未免心里不满,且昔日相好的旧识都已飞黄腾达,越发显出自己来了,因此不免有些不得志之意。
陆波却又知道,应兰风如今回了京,又高升了,如今正是四品大员,又加上应公府的势力,倘若偶然提拔一把,他自然也不至于只窝在这小县城内受气了。
本早想让巧玲疏通疏通,不料巧玲素来更是个心高眼空的人,从做闺女时候,就自觉出挑,几个姊妹都不如她,等嫁了,陆波又大小是个官儿,二姐夫又有那宗毛病,老四又是个落魄不得志的书生,因此她越发得了意。
只有李贤淑……起初倒也罢了,在泰州如流放似的混了五年,等回京来,应兰风蹉跎了会子,也不过是个低级小吏,后来又外放了出去。
偏生李贤淑只有亲生的一个怀真,并没个小子,因此巧玲口中虽然不敢吱声,心中却暗暗地也并不把李贤淑放在眼里,独觉得自己为尊。
上回因李老爹的事儿,在家里吵了几句,竟闹翻了……后来巧玲心中虽然也暗暗后悔,但她的脾气便是这样,从不肯对别人低头。忽地听闻应兰风回京了,又高升了四品的侍郎,巧玲才越发后悔起来,只是不好说出。
不料巧玲咬着牙,陆波却咬不住了,便百般地撺掇巧玲,好歹去应公府走动走动,跟李贤淑缓和缓和……也为了他将来的官职着想罢了。
巧玲起初不应,尚且说道:“一个侍郎罢了,又不是尚书……有什么了不得的,我才看不在眼里。”
不料陆波反复说了几回,渐渐地便有些捱不住了,又自忖:“好歹都是姐妹们,难道偶然吵嘴,大姐就拿了我的错不成?若一直不理会,难免耽搁了相公的前程,倒不如去疏通疏通,若是相公高升了,将来做的官儿比他还大,那此刻这点儿气又算什么呢?”
正好陆波还有一事跟她商议,巧玲听了,便打定了主意。因此第二天便叫人备了车马,又带着儿子荣哥儿,如今已经是五岁了,正是淘气的时候,便一块儿往应公府来了。
赶了半天的路,才方来到府门前,一个小厮便过去告诉,只说是:“府内二奶奶的姊妹陆夫人来探望。”
门上的人听了是李贤淑的姊妹,不敢怠慢,忙通报进去,巧玲抱着儿子下了车,稍等片刻,门内便有婆子出来,接了两人进去。
巧玲从不曾来过府中,在幽县之时,因陆波跟县令相好,她也常去县衙跟其他的当地富户家中做客赴宴之类,本以为天下之大,所谓富豪也无非是如此了,谁知进了应公府,走了一刻钟,才进了二门,又见是这样重门叠院的气派,以及来往小厮婆子们的行事,巧玲才暗暗咋舌。
过了二门,才往内宅而去,此刻又换了几个丫鬟来接,巧玲见一个个打扮的锦衣绫罗,十分出色,又不见李贤淑,心里便有些掂掇,便笑道:“怎么也不见我姐姐呢?”
一个丫鬟回头,笑道:“二奶奶这会子正在上房理事,只叫我们先请姨奶奶过去屋里坐着,她片刻就到。”
巧玲才不言语了,一直进了东院,就见应怀真迎了出来,道:“三姨母来了。”
巧玲把怀真一打量,见出落的如此,便啧啧赞叹了一番,上前拉着手道:“比上次见的时候更是好看了,可定了人家不曾?”
应怀真见她劈面就说这个,心里不乐,便笑了笑,只道:“三姨母里面请。”
到底入内坐了,丫鬟奉了茶上来,那五岁的孩儿荣哥儿便满地乱跑,怀真因方才在屋里摆弄香料,又怕他弄乱了,又怕他去碰那琴,反伤了手,就叫丫鬟把他领回来。
不料荣哥儿因是家中独苗,又是被宠惯了,因此竟不听,仍是乱跑乱跳,丫鬟们无法,死死拉着他,他便满地乱滚,叫嚷起来。
怀真见了这个样子,自觉忒过闹腾,却不好做声。巧玲斥了荣哥儿几句,道:“不许胡闹。”却不是十分的教训,因此并没什么用。
巧玲便又对怀真笑道:“男娃儿生来就是顽皮,怎么说也不听。”
应怀真见她满面喜色,并不去管束荣哥儿,心里闷闷,就只让茶。
荣哥儿见状,越发兴头,跑到里屋拿了一本书出来乱翻,看了一会儿,又扔开去,挣着要去拨弄怀真的那些香料
谁知正闹着,忽然秀儿走过来,疾言厉色说道:“快别在这儿乱闹,我们姑娘身子不好,你再吵嚷闹着她,便叫小厮把你拉出去打。”
荣哥儿到底是小,见秀儿不似别的丫鬟一样带着笑只是劝,便有些畏惧,偷偷地看了他娘一眼。
巧玲却有些不快起来,道:“这好厉害的丫鬟……怎么出口就要打要杀的?横竖怀真还没说什么,你怎么竟不会看主子眼色,就敢这样?”
秀儿垂了眼皮,只道:“姨奶奶见谅,因我们姑娘性子弱,二奶奶平日教我们要多照顾着她,她纵然心软不好说,若真的闹病了,二奶奶也不饶我们。”
巧玲听了,便啐了口,怀真见如此,才要说话,便听门口李贤淑的声音道:“很好,这话说的对,你们若是不管不护,我还真个儿不饶呢。”
说话间,李贤淑便走了进来,巧玲见她姐姐来了,忙起身来,荣哥儿便也不闹了,只站起身来。
李贤淑打量了巧玲一眼,道:“妹妹来了这半日,恕我失迎了,可别怪我。”
巧玲行了礼,笑道:“大姐说哪里话,如今您是忙人,自然不是一时一刻都要陪着,我正跟怀真说话呢,也没闲着。”
李贤淑笑了笑,此刻秀儿便退了,李贤淑才道:“方才我听着是在说什么?是丫鬟伺候的不好?”
巧玲就道:“只是荣哥爱闹了些,那丫鬟便来骂他几句,我心想她不过是个下人,怎么反倒敢骂起主子来呢,我不乐意,才说了两句。”
李贤淑便在炕沿上坐了,道:“倒不是我说,荣哥这么大了,也该好好教教规矩才是,免得叫人见了笑。且我屋里这些丫头,虽然是下人,但却只伺候怀真一个,我平日只叫他们听怀真的,别人一概不放在眼里,因此她们只对怀真忠心罢了。”
巧玲听了这话,便露出不快之色,李贤淑却笑道:“罢了,快不要说这些闲话,你今儿怎么得空来了?”
巧玲才记起自己前来的用意,少不得忍了气,道:“只是有段日子没见着了,何况自姐姐嫁了这里,一直也不曾走动,叫别人看了反觉着生分,因此才特意来看看。大姐别嫌我来的冒失才好。”
李贤淑也有些知道她的性子,知道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便笑了笑,道:“姊妹们常常走动自然是好的,我近来也想回娘家看看,只是没得空,你可回去过了?”
巧玲道:“年下回去过一次,娘倒是还好,就是惦记着你。”
李贤淑点了点头,又问美淑跟爱玲,巧玲便叹道:“说起来,我倒真的要跟姐姐说说,上回咱们在家里说了几句顽话,那时候美淑还取笑我,说我们家里的遇上事情,还得求姐姐府里给开脱,却不想前些日子,咱们的二妹夫也有件事儿,还是我们家里的给解决的呢。”说着,便面露不屑之色。
李贤淑却不曾听过此事,巧玲就道:“还不是他在外头勾三搭四,招惹了有夫之妇,人家不忿,把他打了,他聚集了几个人反打回去,人家便把他告了……当时娘愁得不成,本想来求姐姐,是我们家里的拦着,到底是给办妥当了,姐姐看,美淑那日还说我嘴呢,我反这样好心相待。”
李贤淑点了点头,便道:“姊妹们之间便该互相体谅,能帮则帮就是了。”
巧玲便笑了两声,道:“可不正是呢?近来我听说姐夫回京,高升了?娘在家里还盼着他去呢,怎么到底也不回去的?”
李贤淑道:“年下各处的应酬多,他的差使也多,一时不得空,过两日,好歹要一块儿回去一趟的。”
巧玲连连点头,道:“很是。”说到这里,忽然道:“是了,怀真也已经不小了,可给她定了人家不曾?怎么先前我隐约听着……”
这会子怀真早回了自己房中去了,李贤淑看了一眼,便道:“你也知道你姐夫疼女儿,总要再多留两年,不急。”
巧玲想了想道:“姐夫那么疼怀真,只怕必然要给她挑个顶好的人家。”
李贤淑才矜持一笑,这个是自然的了。巧玲见她笑了,便又说道:“只是……姐夫的那个大公子可如何了,也没有定人家?”
李贤淑听她提这个,便道:“还也不曾,怎么了?”
巧玲便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正想跟姐姐说这件事儿,咱们县县太爷有个女孩儿,生得花容月貌,性情人物都是一流的,今年也正好十四岁,县太爷爱的如珠似宝,满县城竟没有看得上眼的人家能配……我看她那个难得的性情模样,如果配了你们府里,倒是很合适。”
李贤淑听了,微微皱眉问道:“是说要给佩儿?”
巧玲笑道:“算来姐夫这位公子年纪也该不小了,姐姐若是做主,这件事岂不是正好呢?”
李贤淑心里咯噔了声儿,本要直接拒了,话到嘴边,便又只微笑道:“佩儿虽然素来孝顺听话,然而他的亲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就算是个天仙,也要跟你姐夫商议商议再说。”
巧玲见她不肯答应,便道:“姐姐,叫我说,可万万别放过了这门好亲事,若不是荣哥儿年纪小,我立刻就给他定了……你见过便知道了,那小姐委实是好,何况又是官宦人家……”
李贤淑听了这些话,只是忍着,心道:“这满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官宦人家,何况区区一个郊县的县令?佩儿十分出息,虽不是我亲生的,却拿着跟亲生的一样对待,自然也要给他也选个好的才是。巧玲如此着急,还不知那县官家里同她撺掇了些什么呢,自然不能答应。”
李贤淑便只淡淡道:“倒不是官宦不官宦,我委实是做不得主,还是不提也罢了。”
巧玲听她不肯答应,就如同把个宝贝白白放飞了一样,心中委实气恼,她自诩忍气吞声了这半日,却得不到什么好儿,便哼道:“姐姐如今心气眼光都高了,自然是不把我说的放在心里了。”
李贤淑因她上了门来,不比在家里,不好冷眼恶语的,便笑道:“你又瞎说哪门子的话?你只管好好地来散心就是了,只顾说别人又算什么?既然来了,中午头便留着吃饭罢了。”说着,就吩咐丫鬟们备饭。
巧玲见李贤淑笑脸相待,才又缓缓地把心头的气压下,李贤淑又叫拿了许多点心果子给荣哥儿吃,不多时晌午,便在东院摆了饭吃,巧玲见饭食丰盛,脸色才又好了几分。
可巧才吃了饭,应佩过来给李贤淑请安,便跟巧玲打了个照面。
巧玲见应佩出落的一表人才,正是大家公子的风范,心里也不由地喜欢,便又拉着说了好一会儿,应佩因她是李贤淑的三妹,就也恭敬谦和答话。
不料渐渐地,巧玲就又问他定亲没定亲的事儿,又提起县令小姐,应佩正诧异,就见怀真向着巧玲笑道:“三姨母,我有件事跟哥哥说,你且坐坐。”说着,又叫吉祥倒茶,自己看一眼应佩,便进了里屋。
应佩知道她必然有事,就也向着巧玲行了礼,跟着进去。
怀真故意问道:“哥哥,昨儿你答应给我带的那香料,可买了不曾?”
应佩见她冲自己一眨眼,便笑了笑道:“可巧那店里没有了,改日我再找一找,横竖要给你找着。”
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两句。原来怀真因知道巧玲想给应佩说亲,见巧玲故意引着应佩说话,偏应佩又不解其意,万一他唯唯诺诺,一不留神地或随口应承了,那便不好了,因此故意叫他跟自己进屋了。
巧玲无法,本要说陆波之事,但看应兰风一直都不见人,李贤淑也忙得几乎不在家,加上方才给应佩说亲,李贤淑也并不允,因此便打消了主意。顷刻李贤淑回来,巧玲便要告辞。
李贤淑也并不苦留,只进房中,取了一个小匣子出来,道:“这个是你外甥女儿得了物件儿,本来想回娘家后给你们的,如今既然你来了,便先给你,你别嫌弃,横竖是好的。”
巧玲一怔,取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只见是金澄澄地一个金戒子,且做的华美贵气,顿时大喜,便喜笑颜开,道:“这个太贵重了,怎么好收?”一边儿说,一边儿忙摘出来试戴。
原来李贤淑知道巧玲最爱这些贵重金器,其他玉器珍玩之类倒也罢了,因此投其所好,果然巧玲很是喜欢,爱不释手。
李贤淑便笑道:“好歹是一点儿心意,你且只收了罢了。回去也给妹夫带好儿。”
巧玲因来了一遭儿,什么事也没说成,本正郁郁,因得了这金戒子,便满腹气恼化为喜悦,笑盈盈地答应了,便带着荣哥儿告辞而去。
李贤淑送走了三妹,便抽身回来,正好见怀真陪着应佩从里屋走出来,怀真便道:“娘,你可别答应三姨母的,那县官小姐指不定是什么样的人物呢,可别耽误了哥哥。”
李贤淑笑着白她一眼,道:“真当你娘什么也不知道?就算那县官小姐真是个好的,我也不能答应。”
说着,便又看着应佩道:“眼见要春闱了,你且好好用心罢了,等放了考之后,再论此事,不管如何,总要给你找个极好的,也要你自己乐意的。”
应佩心中感动,便道:“多谢母亲。”
李贤淑见他如此,便也点了点头,叹道:“我并没有儿子,就当你是我亲儿子一般,难得你也懂事,毕竟不负我当娘的苦心。”
稍后应兰风回来了,李贤淑就跟他说了巧玲今日前来之事,又道:“眼见佩儿也大了,的确该给他定一门好亲事,我在内宅留心些,你在外头也看着,总要给他找个难得的。”
应兰风笑道:“怕什么,外头有几位老大人已经向我提过此事,我因想着好歹等春闱后再议,因此不说。”
李贤淑眼睛一亮,便问是什么人家,却都是些体面的官宦之家,或者世家的小姐们,李贤淑啧啧叹了会儿,才放了心。
次日,应怀真因想着淑妃香囊的事儿,百思不解,便又叫人去请竹先生。先前她也请了一回,只是竹先生说事忙,便不曾亲临。
今儿小厮们去了之后,半个时辰,竹先生果然才随着来了,小厮们正引着往东院去,不料应兰风正从书房里出来,猛然间看见那人头戴文士巾,一身布衣,自有不俗风范,只觉有些眼熟,一怔之下,便唤道:“留步!”。
那边小厮忙停下步子,竹先生回头看是他,便一笑不语,此刻应兰风已经快步绕过游廊,走到跟前儿,上下打量了竹先生一回,又看见他身后的张烨,便问小厮道:“这位是?”
小厮忙道:“回二爷,这是姑娘命去肃王府请的竹先生。”
应兰风难掩满面惊喜,回头又看竹先生,拱手说道:“冒昧相问一句:当初我在象郡遇险,可是不是先生援手呢?”
竹先生呵呵笑笑,道:“不敢,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应兰风听了他这把声音,又见他认了,更是大喜过望,便紧紧地握住手,道:“早听说肃王请了一位高人在府内,只是无缘得见,没想到原来竟是您!真真是有缘的很了。”忽然一怔,便问道:“先生跟小女认识?”
竹先生道:“也跟怀真丫头有些缘法儿罢了。”
应兰风跌足惊叹,十分喜欢,道:“真真是想不到!”因喜出望外,竟不舍得放他走,便请到书房叙话,又叫小厮先去跟怀真报信,只说留下先生说话,待会儿再去。
那小厮自去,两人在书房里坐了,略说了会儿,应兰风又再三谢过当日相救之恩,竹先生呵呵笑了几声,道:“大人莫要多礼,其实是我这徒儿救的大人。”
说着,往旁边一摆手,应兰风又细看去,见竹先生身边儿站着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似的,虽然也是一身简朴,但难掩一身灵秀洒脱之气。
应兰风因念是救命之恩,便起身,正欲端正行礼谢过,竹先生已经拦住他,道:“大人不必多礼,他受不起。”
张烨听见了,便撅了撅嘴。应兰风只当竹先生说他是有官职在身,不好向张烨行礼,便只道:“如此,多谢这位小哥儿了。”张烨却极知礼数,抬手向应兰风还礼。
应兰风见了竹先生,不免便想到他相救自己那夜曾说过的话,在南边儿的时候他心中时常念想,只不知竹先生萍踪何在罢了,如今转山转水,猛然相见,如获至宝。
应兰风便道:“那一次先生来去匆匆,不得详谈,不知那夜先生对我所说的那几句……究竟是何意呢?让下官大为不解。”
竹先生打量着他的容貌,便笑道:“也并没什么,只是见大人的面相有所改变,故而惊叹罢了。”
应兰风思忖道:“那何为‘逆天改命’呢……另还有那些……”应兰风记得竹先生提过一句“不得善终”,却不好出口。
竹先生笑了笑,道:“这个不过是山人的一点臆测,只是天机不可泄露,还请恕罪。”
应兰风见他不提此事,也不便追问,就只有闲谈了片刻,怕应怀真等急了,才起身相送。
竹先生走到门口,叫应兰风留步,他因来了几次,知道路径,便带着张烨望内而去,不料才出角门,就见迎面有一个人走了过来,面孔寻常,身形微微伛偻,看来十分不起眼儿,竟是招财。
竹先生见是他,便微微放慢了脚步,双眸只是盯着,招财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现,只低着头往前走来。
竹先生咳嗽了声,便对张烨道:“徒弟,你先去跟怀真丫头说声,免得她等急了。”张烨听了,果然乐得先跑了。
张烨去后,招财也停了步子,两人相隔一人距离站住,四目相对,竹先生幽幽叹了声,道:“这么多年,也是够了,你可累不累呢?”
招财微微低着头,也垂了眼皮,面上仍是毫无表情。
竹先生又叹了口气,道:“究竟想要个什么了局?过去的只放下又如何?若如此下去,只怕谁也讨不了好,不如且安于眼下。”
忽然听招财一声冷笑,神气大不似从前,微微抬起眼来,一张极普通甚至有些苍老的面上,偏双眸凌厉之极,隐隐竟有杀气,望着竹先生半晌,仍是一字不说,迈步就走。
竹先生皱了皱眉,忽地笑道:“莫非你变成哑子了?”
此刻招财已经到了他身侧,擦肩而过的刹那,只听他冷冷地哑声说道:“你……休要妨碍我们。”
竹先生心中一震,转头看去,却见招财已经穿过天井,从侧边角门极快地去了。
竹先生呆站半晌,原本嬉笑不羁的脸上才透出一丝伤怀之色,慢慢挪步往东院而去,到了门口,便听到屋里张烨道:“这个我不知道,等师父来了再问,或许他明白。”
竹先生正要进内,却见一个丫鬟匆匆从外而来,径自进屋里,说道:“唐侍郎如今在二爷书房里,二爷请姑娘过去,有几句话说。”
里头静默半晌,却听怀真低低说道:“又有什么话说?你且回去,就对爹说,我……我今儿身上有些不自在,改天再相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