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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绣帐红顶,正如梦里的那张血盆大口。

    秦衷又闭目缓了一会儿,这才觉出身上的冷汗竟已浸透了亵衣,不禁难受起来,便叫人来。

    他的丫鬟却都在外头洒扫收拾,只有明珠机灵心细,隐隐听了,忙放下活计,跑过去掀了帐帘子。

    秦衷见天已大亮,日头已透着纸窗照了进来,忙问:“如何不早些叫我?”

    明珠笑道:“老爷知道大爷昨饮了酒,今早吩咐了不叫我们扰呢!”

    秦衷便抹了把额头,道:“明珠,我要沐浴。”

    明珠迟疑了下,仍笑道:“今儿天冷呢,昨儿下了整整一夜的大雪,大爷仔细受了冷。”

    秦衷仍道:“那端盘热水过来,我自己擦擦。”

    明珠这才应了出去。

    待洗漱好了,秦衷早将那异梦里丢到了一边,正欲去秦业那里请安,却见秦业屋里的小环跑到门口,道:“老爷叫大爷快过去呢!”

    秦衷忙跟着她去了,才进厅里,便见秦业坐在窗下的黄杨大阔椅上,却另有两个婆子坐在脚榻上,其中一个,赫然便是秦可卿已在宁国府里收服的听传娘子。

    她二人一见秦衷,忙起身问好。秦衷先给秦业行了礼,才站着问她们道:“两位嫂子好,今儿却来做什么呢?王嫂子,可是我们家姑奶奶有事要吩咐?”

    王婆子忙陪笑道:“可是今儿巧了,我们珍大爷见雪下得好,园里的梅花开得也好,便跟奶奶说了请荣府的老祖宗来赏玩,这也是我们爷的孝敬了。这不,一早借着雪置了戏酒茶宴,老祖宗也喜欢。可巧是老祖宗不光一向爱着我们小蓉大奶奶,听了她还有个兄弟,模样又俊、读书又好,更爱得不行,竟打发着我们奶奶来请了!我们奶奶也想着大年下的,小舅爷许是也在家闲着,不若请去了赏花听戏,也是今日的缘份。可是另要冒昧,小舅爷今日可得闲?”

    秦衷看了秦业一眼,却笑道:“论理说亲家老祖宗想瞧瞧我,晚辈生着这个歪眉斜眼的模样,便是不敢见人的,也得去现个丑。只是我过了年又长了一岁,而贵府那家宴许都是些年轻女眷,我这浊眉男子,怎好去扰她们娘儿们的雅兴?”

    王婆子两个捂着嘴笑了两声,都道:“我的舅爷,你能有多大,如何能有这个忌讳?”

    当下秦衷便不言语,只看秦业态度。秦业却摇了摇手,因道:“孽障,原该你这小辈上门请安才是,现却赖着亲家特特打发人请你,作这些推搪之语何其该打!”

    秦衷垂手听了,便道:“确是孩儿无礼,合该打死。只是孩儿因想着亲家家大业大,姑奶奶也传了话小年后才得空回门,我再过去,岂不是累得亲家分心招待,误了旁事?咱们两家亲近,本不需这些虚套络的,此时父亲提点了,少不得我亲自上门,别说什么听戏吃酒,负荆请罪才是。既如此,父亲且留孩儿的这条小命,待我回来再打死罢了!”

    一语既出,说得几人都笑了。

    秦邦业含笑对那个婆子说道:“老夫家无中馈主母,少不得让人见笑。可恨此孽障,自长姐出嫁后便无人教养,更天生得一幅贫嘴烂舌,无边的狂妄无礼,每常气得人恨不能打死为算。”说着右手摆了手势,示意站起身了的两个婆子无需见怪,又道,“他既无能,便往常不叫他见人的,今日却不能不叫他出去现眼了。却要请二位带与亲家,若他有可气的,且只瞧他失母可怜饶过了便罢。”

    王婆子二人自是满口答应。

    说话时,香墨便来道扰,原来是吴府里送了几样年下的精细吃食过来。

    秦衷便让人带那两个婆子下去吃茶果,将吴府的东西奉予秦业过目,也拣了自家的东西作回礼,正好让吴府的老仆带回去。

    秦衷原以为秦业想必另有吩咐的,岂知却只是叫他垫了肚子再过去,便施施然回了房。

    这就要去贾府了?秦衷无奈,自去回房随意咽了两口粥,换过出门的衣裳——却因爱惜全恒检送的披风,并未再穿,而是另披了件秦可卿夹在年礼里送来的灰鼠斗篷。

    这宁国府里的排场摆得挺大,来接个小舅子还派了两辆车,一辆华辕朱顶的给秦衷坐了,另一辆却是那两个婆子的。

    秦衷坐在马车里,竟是快紧张的手脚不知何处放了!

    他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去宁国府,但他知道,这一次,却绝不一样!

    秦衷当日起了主意默写出《红楼梦》的拼音,如今有闲空时自然要翻翻仍在继续的,偶然灵光一现,更需仔细记下。一字不差的原文是不用想了,好在大略的事情,及一部分细节总是有些印象的。凡于“秦”字有关的,自然更是重中之重!

    秦可卿位列十二钗正册,虽然艳冠群芳,无愧为红楼第一美女,却是着墨最少的。

    而秦钟却比他姐姐要多些内容了。不管有多厌恶,他总要不得不尽力的去回想秦钟的滥情史。从初会宝玉到最后少年早夭,反反复复不知回忆了多少次。

    所以,他分明的记得,秦钟第一次见到贾母的时候,至少是在两三年后!

    书中原写着贾宝玉在宁国府贾蓉、秦氏的引见下,初会秦钟,见他长的漂亮就想跟他“交朋友”,得知他老师死了,就提议一起去贾氏学堂里一起上学。秦钟本身就是来求贾珍尤氏,要往贾氏家学附学,既为这事而来,又想着能和宝玉常相聚谈,真是一拍即合,两个人便就此交往到了一处。

    秦钟认识了贾宝玉,无疑的是个往死路上走的重要且必要的路标。他活着时,虽不算做尽不堪之事,也是极其的无耻,之后更是死的龌龊不净。背负了气死老父的恶名,纵是不死,这一辈子考功名做官是不行了,别的道上估计也是无路可走。

    而气死老父的原因,就是一个“淫”字。

    秦钟淫了谁?贾宝玉是铁铮铮的一个,“香怜”算一个,但是本朝国情,若是让秦业这个老正经知道了这几个小学生的风流事,不过是斥几句言行不端,甚至不会因为这个,而让秦钟从贾氏家学里退学。因为,这并不算是“淫”。

    真正让秦钟陷入不义之地的,是那个尼姑——智能儿。

    就像之前秦衷戏弄圆畸大师时说的那样,“那些寺院庵堂公然成了妓堂娼馆”。古代的尼姑庵不干净,做些下流勾当的,当然是有的,端看贾府家庙里的小尼姑小和尚,竟是因被卖而入了空门。未悟佛理,不求佛法,更非勘破七情六欲,这样的出家人,如何能算是“出家”?如今的水月庵是什么样子,他是不知道,但瞧智能儿的师傅净虚老尼那个六根不净的模样,想必年轻时亦也不曾是清净人。

    秦衷知道,智能儿作为一个非自愿出家的青春期少女,怀春想男人是正常的,说不定最终的目的还是她说的那样,想着秦钟能救她出了水月庵那个“牢坑”!

    这两个人,似乎是有情,又似乎一个只是为了寻刺激享淫乐,另一个只想为了找靠山傍大款。

    总之无论是什么“因”,结的“果”却是让秦钟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这个智能儿,却是因贾宝玉,秦钟才能结识,更甚者,另人不堪惊恨的,他与智能儿在老祖宗贾母的房里便勾到了一处!

    秦衷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抛到脑后,专心致至的思考着今天到底是只能见到贾母,还是亦能提前见到贾宝玉,或者……也许也能见到贾宝玉的姐姐妹妹?

    秦衷更加的紧张了,既然书中说了秦钟能随意的进出贾母的房间,那不是代表着他也能见到黛玉,见到宝钗,见到迎春探春她们?!

    何况书中的那个时候秦钟都已经十来岁的,他如今才九岁,有贾宝玉对比着,真是个小孩。

    想到此处,秦衷又笑了起来,本来他虽已认命,有时也会嫌弃自己的年纪,此时却要因此而庆幸,当真可笑。

    此时的京城,分了三六九等,除了皇宫,王公大臣扎堆的住,贩夫走卒亦是得聚在一处,说来直到几百年后的现代,也是一样。秦府却是住的偏僻,与宁荣街那等高门差了几十里路,秦衷坐在车里不住的乱想,直待许久进了宁荣街,这才消停,打点起精神。

    宁国府仍如往日只开角门,秦衷进了府内,一时贾蓉迎了出来,互相见礼。

    秦可卿此时约摸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贾蓉的面色看起来自是春风满面,也不知是吃了好酒,还是当爹的男人的共有表现。

    秦衷狠盯着他了两眼,贾蓉察觉便笑问:“舅兄总瞧我做什么?”

    秦衷嘿嘿笑道:“我老爹在家里说了几回,‘女婿有了儿子,只怕人就老成些了’。如何我却一点也瞧不出呢?”

    贾蓉哈哈大笑,待他更为和蔼,亲领着他往内院也不知是什么名儿的院子去了,让他往炕上坐了,便吩咐底下小丫头道:“快去里头告诉老太太,秦家哥儿来了!”

    小丫头“哎”了一声,便飞奔了去传话。

    一时又有几个穿红着绿的侍女来上茶果,个个生得如花似玉的模样,举止进退,直把秦府的那些女孩甩出了八条街。

    贾蓉便笑道:“也是我们老太太人老了爱热闹,一家子孙子孙女乐不够,还想着瞧瞧别人家的孩子。舅兄也别怕,只当平常的老太太,哄两句好话便是。”

    秦衷当然知道贾母不可能只是平常的老太太,然本来胡思乱想了一路便够了,按下了惴惴的肚肠,只在心内□道:“不就是见名人嘛!有什么可紧张的!”

    当然也未等他多想,才只拿茶润了润唇,便又来了人请去。

    贾蓉起身笑道:“舅兄,随我来。”

    秦衷自然跟上,转过了数不尽的曲转回廊,越过晶彩锦绣垂花门,穿过金碧辉煌画屏堂,提步登上观戏楼。

    才进屋里,便听见一阵欢声笑语,尤氏秦氏凑趣声不断,另有几个年轻女孩的莺声燕语。

    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见了他二人,便向内传道:“蓉大爷、秦大爷来了!”说着,里头便有人打起了帘子。

    贾蓉拉着他进去,秦衷低着头跟着,心里却恨不能立时便能拿着放大镜观察她们十二钗!

    他二人一进来,里头便停了笑语,贾蓉率先上前道:“老祖宗,我把秦哥儿带来了,可得怎么赏我?”

    秦衷只听上头立时有个老妇人的声音笑道:“罢!罢!好泼的猴儿,使你干件事便颠颠来的讨赏,让咱们娘儿等了这许久,不打你个嘴巴子还赏呢!可别叫人笑掉了大牙!正经的叫哥儿让我瞧瞧。”

    一句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贾蓉便在后面轻轻推了秦衷一下。

    秦衷这才抬眼,上前两步,趁着这一两息的工夫打量了贾母几眼,见她满头花白的头发,大约只是六十来岁的年纪,一身华服五颜六色的,头上、身上戴着的装饰在漏进来的阳光下直耀得人满眼辉煌,此时眯着眼半歪着,身边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孩挨坐着,见秦衷过来,便站起了身侍立一旁。那女孩却不是主子的模样。

    秦衷露出一抹不浅不深的笑意,施礼道:“晚辈秦钟见过老亲家,愿老祖宗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荣华富贵,儿孙长安!”

    贾母笑拉过他,握了他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样会说话。”又细细的打量起秦衷,见他衣饰简单,虽尚看得过眼,清贫之像却仍能得见,但却生得眉目如画,犹如观音座下金童,神彩飞扬,见之便觉不俗与人。便忙对着下头的太太奶奶们笑道:“这样标致的好孩子,满京城只怕也少有。倒把我的宝玉比下去了。”

    秦衷便道“失礼”。

    贾母这个年纪的老太太,尤其喜欢年少漂亮的男孩女孩,今见了秦衷,亦是高兴得不行,亲指了下头的两个中年妇人道:“这是大叔祖母、二叔祖母,都是亲近的亲戚,倒无须客气的。”

    秦衷便起身拜见了,趁机隐讳的瞄了眼四周,却只见众人都坐着,明显的除了丫头没一个未嫁的女孩。

    秦衷顿时失望不已!林妹妹呢?宝姐姐呢?他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男女之别呀!

    此时秦衷差点便要忍不住嚷一声“坑爹”,面上当然带出了一点颜色,众人都以为他见了生人腼腆了,唯有秦氏知道弟弟的脾气,见他给王邢二夫人行完了礼,便起身上前笑道:“钟哥儿,快来见过珠大婶子,他们家的兰哥儿倒与你相仿的。”

    一语话了,却听另一个年轻的小媳妇笑道:“如何还不来见过我呢?我可等不及了!”

    却听尤氏来笑她,道:“老太太跟前闹着便罢了,倒闹到人家读书的哥儿身上了,你这破落户儿,仔细唬了他!罢了罢了,这大年下的,我是知道你的,少不得也得疼疼你。”又拉着秦衷道,“秦哥儿,快来,这就是你琏二婶子了。”

    秦衷听了便忙先向最年长的尤氏请安,再是李纨,剩下的,便是王熙凤。

    秦衷只匆匆的打量了几人,中年妇女邢夫人、王夫人便罢了,李纨、王熙凤却少不得让他深感兴趣。

    今日这些人里,有三人都是十二钗正册里的,至少他今日见到了,还说了几句话,说亏也不亏了。

    许是因是年里,李纨并未穿得一身素净,虽仍不沾红,身上却有湖绿、葱黄这些颜色,自矜着对秦衷淡淡的笑说了几句场面话便罢了。

    秦衷知道古代对于孀妇的不公,自然理解,转而关注凤姐。犹记当日在看书时,他便对王熙凤的年纪很是疑惑,她一出场便是幅成熟女神模样,但却是只有十五岁的薛蟠的表妹,似乎也是宝钗的表妹,既是妹妹,她又如何能那样早的嫁人生女?

    今日看她,果然穿戴的一身花红柳绿,文彩辉煌,为人活泼,笑语不断,但却只是一个初中小女生的模样,与秦氏站在一处,身段虽被催熟,仍尚不如年方十六的秦可卿丰满,也不知她现在生了巧姐儿没有。

    贾母拉着秦衷坐在身边,细问他读书上学,平日游戏等事。这些都是秦衷素日答出套路的,泛泛说了几句,看她老人家一个,顺嘴也哄了几句,喜得这老太太越看越爱的模样。

    一时秦衷面上带笑,心内甚为无趣,却听凤姐也不知与尤氏说了什么,拍手大笑道:“哎哟,可不是,真不知人家怎么就能生了这么个好哥儿,倒不如给我抢了做了儿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五千,原谅我昨天又没更出来吧。

    PS。话说我很好奇,我看到很多红楼同人把主角写的性格是,能离贾府有多远就有多远,一点也不想沾边……

    我了个去,这个根本不可能呀!要是老流穿越,拼死也要进大观园看看呀!

    就算是现在吧,无意听说了哪里在拍电视剧,不说特意过去,但是路过了也一定会去看的呀!

    你们呢……想去围观主角么?邪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