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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君同青蔷说她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如今这个契机到了,该行的棋子却是迟迟不动。这令她感到吃惊。
那赵丽嫔是个咋呼的性子,不想还能按捺的住性子忍了这么些时日,委实不错。
该递的消息全都递了过去,赵丽嫔那头却好似什么都没收到一般,依旧平静的过了好几日。青蔷倒是有几分着急,司宝司的账务也搬回了昭阳殿里来做,一日下来皆要重复起身去门口瞧一回的动作许多遍。
昭君却很是悠闲,一幅山水图绣了小半,被青蔷这般终日的晃悠来晃悠去的姿态晃的眼疼,便宽解青蔷道:“你莫急,左右不过是这两天的事了。高湛暂时还回不了宫,咱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她想通。”
如此,青蔷才勉强的将心中的急躁压了压,稳了心境坐下来整理她的一堆烂账。
昭君口中的这个她,指的自然是赵丽嫔。
自那日含光殿一事之后,赵丽嫔很受冷落,心里头自然不高兴。但令她不高兴的是大齐的皇后,如今帝后和睦令人挑不出错处,她心里头的不高兴也只能白白的不高兴。这件事她受了辱,但碍于身份地位无可奈何,本也是可以让它就这样子静悄悄的随着时间过去的。
只是后来却发生了另一件事。
数日前,久不受召的赵丽嫔听闻皇帝喜爱甜食,便特地做了碗调了蜜燕窝莲子羹给高演送了过去。此举原本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那一日她送的有几分不巧。她将莲子羹送到仁寿殿时,萧唤云恰好在她前一步送来了新做的糕点。这已是不巧,更加不巧的是那一日朝堂之上有人冒冒然出面弹劾娄昭惹得高演大怒,萧唤云在一旁劝了半日才勉强将他劝好几分,在余怒未消的当口,赵丽嫔自然显得有几分碍眼。
在这里需得提一提的是,高演对蜂蜜以及燕窝这两样东西极为厌恶,且还是偷偷的厌恶着的。平日里送过来的点心里若是掺了蜂蜜亦或者是燕窝便必定会不动一口,久而久之,便没人送这两样东西过来了。
这是司膳司人人都晓得的事情,可新进宫的赵丽嫔不晓得。
而萧唤云对这曾经受过高演几日宠爱的嫔妃心里头亦是有几分芥蒂。是以,那一日高演跟前的宦侍将那碗调了蜂蜜的莲子羹送进去的时候,萧唤云便当着高演的面儿使了几分脾气,将高演正吃到一半的酒酿陈皮糕一把端了走,藏在身后,几分真负气几分假意嗔道:“高演,你的心肝儿宝贝给你送吃的来了,我做的这些粗食自然同人家做出来的不一样,你去吃她的吧,别吃我的了。”
高演未曾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这个心肝儿宝贝是谁,底下的宦侍已经将一碗莲子羹呈了上来,陶盅盖子一掀,香气迎面而来。那是赵丽嫔从前在自家最为擅长的一道甜品,是她死去的娘亲教给她的,她爹爹很是喜欢。
所以她才挑了这么一道甜品送了过来,满心期许的等着高演吃下那盅莲子羹,然后夸一夸她。
但那怡人香气自陶盅里蔓延出来的时候,高演却是被引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宦侍不晓得原因,将手中的陶盅往上托了托。高演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摸出绢帕来捂了半张脸将那陶盅推得远一些,本就有些余怒未消,此刻便有几分无名火窜上了头,厉声喝道:“什么东西!给朕拿出去丢掉!还有那赵丽嫔,赵丽嫔是吗?让她以后别送这些东西过来了!”
他说这些话时,大约是无心的。
可萧唤云将那盅莲子羹端到赵丽嫔面前时说的话却有有心的,她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上俯看底下跪着的赵丽嫔,笑了笑,漫不经心道:“丽嫔妹妹啊——”她将嗓音放的柔柔缓缓的:“你可别怪本宫啊,这可都是皇上的意思,说这盅莲子羹做的只配喂狗!你呀,怎么事前不来请教请教本宫皇上的喜好呢?你若是早些能虚心的同本宫请教这些,今日这事便也就不会发生了。”这话说的好像很替她着想一般,可语气却是那样的幸灾乐祸。
赵丽嫔眼眶中浮起一层水雾,一双手牢牢的捏住散在身侧的裙摆。
她的目光落在赵丽嫔身上,笑意渐浓,艳丽却浸出丝丝恶意,像一杯致命鸩酒一般:“皇上说啊,他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跪在下方的赵丽嫔猛地颤了颤,一张面色霎时惨白,咬了咬嘴唇最终什么话也说不出。
安插在萧唤云身边的眼线将这一番情形禀报给昭君之时,昭君同镜中映出的自己笑了笑,不知怎地又想起那句话来,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自作孽的萧唤云觉得赵丽嫔没了皇帝的恩宠,母家又没什么势力,纵使是恨上了她也奈何不了她,所以压根就没有把赵丽嫔当回事。高湛失踪之前的日子里她日日陪在高演身旁,高湛失踪后的日子里,她依旧陪在高演身旁,只是时不时的便会提及高湛,面上担忧之色十分显然,教那没甚感情没甚表情的眼线也能看的十分清楚。由此可见,宫中数年,萧唤云被高演护的太好了些,连这最起码的为人之道都不曾懂。
为官为臣为妻为妾之道皆是一样,需得知道一个道理。对待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对手,要么高抬贵手放过他,要么只能彻底结果了他。这两种法子皆可行,惟独需要忌讳便是无论如何都别去作践人。试问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他还会怕失去什么呢?逼得急最终只能被反咬一口罢了。
是以,因了萧唤云缘故而在宫人之中失了脸面的赵丽嫔便一直在岌岌的寻求着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反咬萧唤云的机会。
这便是昭君所说的契机。
几日前,赵丽嫔身边的宫人们嚼了几句舌根,提起了许多年的一件陈年旧事来,说的是当今圣上的皇后同圣上的弟弟之间的一段故事。那几个宫人们说的隐蔽,压低了嗓音又是寻了个角落才说的。但那一日有几分凑巧的是,一向卧于东殿的赵丽嫔忽的搬去了西殿。是以,这一段往事便全数落进了假寐的赵丽嫔耳里。
待到宫人们全都散去之后,赵丽嫔才睁了眼,捂着胸口良久回不过神来。
她未曾听说过这样子的往事,是以她并不晓得今日听到的这一段往事同真正的故事有几分出入。受了青蔷意思的宫人们散去之后又集于一处,拨了些银两便送出了宫。那样数字的银两足以让她们在宫外嫁一户好人家,一辈子安稳度日。只是需得嫁的远一些,这样将来这件事再翻开来查看也查不出什么痕迹来。
赵丽嫔听见的故事是昭君想让她听见的模样,一位是梁国公主,一位是大齐二皇子,两人私定终身令人为耻,更加令人为耻的是这位梁国公主同二皇子定了盟约在先,转头却又嫁给了如今的皇上。由此观之,皇上他并不知情。
赵丽嫔捂着胸口将将要晕厥过去,透过满室午后金红色的暮霞好似能瞧见高演头上那顶噌光瓦亮的硕大绿帽子。
但令人不解的是,赵丽嫔并未曾有何举动,比昭君料想中的要镇定许多。过了两日,眼线终于来报,说的是这两日之中赵丽嫔动用了她娘家那边的关系,竟然硬生生的将从前的那段旧情查出了些许的蛛丝马迹。
先核实了这一段旧情的存在,再有所行动。
昭君倚在昭阳殿门口,眼角染了几分笑意,觉得这个姑娘的确有几分聪明。
高湛失踪的第五天,午后忽的变了天,团团阴云将天幕徐缓笼罩而住,入暮时分重云朵朵化为细雨自天而落,擦过庭中大片九重红葛宽大叶片,发出簌簌轻响。
被昭君夸做是有几分聪明的这个姑娘终于有些按捺不住,她娘家的纸条儿塞进宫不曾多久,便执了把素色油纸伞裹了衣摆钻入了雨幕之中。
青蔷披了鲛绡内衬的斗篷自漆黑雨幕之中匆匆赶到昭阳殿,将这个好消息禀报给昭君之时,昭君正散了发髻准备入睡。听了青蔷的话也不过是应了一声,将身上的寝被裹得紧一些,抬眼淡淡道:“接下来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蔷笑着点头:“是,姑妈请放心,该安排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彩月也已经在等着她了。今晚,只需她踏出昭宁殿,咱们准备好的一场戏便能就此开始唱了。算算时辰,这会儿怕是已经朝着这边来了。”顿了顿,蹙眉道:“只是青蔷不大明白,姑妈是怎么知道赵丽嫔会来找咱们的?这样大的事情,不是应当去找皇上吗?”
昭君瞥她一眼,整个人往被窝里缩了缩。窗外雨声淅淅沥沥,似乎连鸟叫声都听不见,她望着自己对面矮桌之上的灯碗,半晌,轻飘飘道:“这样大的事情,她自然会去找演儿。只是早些时辰,哀家命张相入宫面圣,这会儿怕是还没走。估摸着赵丽嫔是先去了趟勤政殿,被拦了拦。后来想着演儿对萧唤云的重视,被这场雨淋一淋脑子清醒了些。所以才想起哀家来了。”
青蔷疑惑道:“可,姑妈您让张相入宫,是晓得赵丽嫔今日会有所动作吗?”似乎被这个念头吓到,更惊讶道:“姑妈您是怎么知道赵丽嫔会在今日有所动作的?”
昭君愣一愣,道:“诚然哀家并不知道那赵丽嫔会于今日有所动作,只是这国家大事么,张相可以日日都来,总归会撞到一处去的。”
青蔷瞪大了眼睛,一张嘴半天合不拢,良久才道了一句:“姑妈,您简直太英明了——”
昭君打了个哈欠,提了提被子盖住下巴,心里头做了个微笑的表情,同假象的萧唤云说,这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浸了酸的龙袍,晒了太阳便迎风自破?当初为何没有想过这件事留下的痕迹无法抹去该如何是好?唔,这件事放在当初没能奈何你,若是换成今日呢?
昭君将被子再提了提,覆上眼睛,不徐不缓的道一句:“哀家早就说过了,顽固不堪的柳枝需得多折几下才能折的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