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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苗渐渐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还是黑的,不过耳边能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应该是快天亮了,这一觉睡得特别舒服,阿苗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家而是姥姥家。
刚想坐起身叫刘大娘的时候,姚老太太转过来帮她掖了掖被角,然后阿苗就听到门开的声音,接着一阵风吹进来,刘大娘提着一个油灯进来了。
“轻着些,当心吵到孩子,你那门开得也太大了,风灌进来孩子冷。”老太太小声说着,又把手伸到被窝里摸了摸阿苗的手,感受到那股温热之后才放心。
“娘,您有了阿苗都不疼女儿了。”在老太太面前,即使稳重如刘大娘也不禁流露出了小女儿的情态。
“你这丫头,还跟自个儿闺女比不成,我们囡囡啊,我就说是个有后福的。”老太太缓缓摸着阿苗的脸说道。阿苗此时已经清醒了,老太太干瘪的手摸在脸上有一些微微的痒。
“娘,您真的没事了?您可别逞强,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刘大娘跟老太太腻歪了几句之后突然收了脸上的玩笑,正经问道。
“你这丫头,要我跟你说几次?没事,我那天衣裳穿得多,摔倒的时候自己也有数,真没事,就是脚扭了一点,一两天就没事了。”
“下次碰到这样的事您可得告诉我一声,不然我担心。”刘大娘又细细地嘱咐。
“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现在变得怎么能唠叨。”老太太作出一副嫌弃地模样,心里却格外熨帖。
“那不是随了您嘛。”刘大娘笑着说。
“这可不赖我,我从来不唠叨,我看那你这爱唠叨的性子像你爹。”老太太不为所动,把这事甩锅到已经死了的老伴身上。
刘大娘又跟老太太说笑了几句,接着问老太太:“娘,我大嫂从您摔倒之后就没来过?”
“来过几回的,你也知道,她跟你其他几个嫂子不对付,来了又要受挤兑,我就让她回去了。”老太太始终不肯说媳妇的坏话。
“娘,您跟我还藏着掖着?大嫂不喜欢跟您一起住我知道,大哥的屋子为啥要造那么远?您跟我说是宅基地在那边,哼,当我傻呢,咱家在那边就没有宅基地,我记得那片宅基地是大辉叔的,他早就看上咱家在他屋后的菜地了,您用那片菜地跟他换的吧?”
“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你一个姑娘家,知道咱家有多少宅基地啊。”老太太笑着拍了刘大娘一下。
“好吧,就算那边有咱家的宅基地,也没有家中长子搬到那边去的道理。”刘大娘这次终于没忍住,把每件事情都抖落出来,“以前您说她嫁进来那会家里难过,大嫂也没嫌弃还帮着照顾下面的弟妹,这我认,行,我不跟她计较,可您看看,这么些年,这一件件事情干得,哪有一点做长子媳妇的样子。”
“好了,你六个兄弟里头,我可以说都是一碗水端平的,但这就已经算是让你大哥大嫂吃了亏了。”老太太收了笑,皱着眉头打断刘大娘的话,不让她再说下去。
“您要这么说我可就要跟您说道说道了,您为啥现在还住在老房子里?不就是不想给我大哥再添麻烦嘛,要按您的说法,您就应该由我大哥养着,您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自己做活,当初六哥成亲之后,您继续住在老房子里的时候我大嫂可是一句客套话都没说过。”
“你大嫂也不容易,我一把老骨头了,能自己动就自己动呗,干啥去讨人嫌。”老太太不是不知道老大媳妇做的不好,不管是下面的几个儿媳还是小女儿都对老大媳妇意见颇多,可有一点老太太不得不说,老大媳妇对老大跟大海是真的没话说的。
“算了,您就向着我大嫂吧,看把她能成什么样了,我二嫂三嫂倒是愿意养着您,可您又担心村里子的人说闲话,您说,您又何必呢?”
“怎么好住你二嫂家里去?”
“娘,您这样苦,我舍不得。”刘大娘越说越激动,话音里渐渐带了哭意,“要不然您跟我回刘家吧,继宗也同意的,几个孩子也孝顺,比您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老宅里好多了。”
“傻丫头,这样的话都说的出口,我有六个儿子还要跑到女儿女婿家去养老,那你六个兄弟还不得被人骂死啊。”老太太慈爱地摸着刘大娘的头发,就像刘大娘小时候一样。
“这次摔倒还幸运,没啥事,碰巧三嫂在家里,下回呢?娘,不是我咒您,下回要是再出点事,家里又没人,那可怎么办?我可不敢拿您的命打赌!”刘大娘越说越害怕,要是下次老太太摔得再严重些,自己爬不起来,家里又没人看着,那可怎么办啊?
“不行,这事不能由着您,等天亮了我就去找我大哥,再怎么样他也是老大,我要叫我大哥把您接过去,既然你不愿跟我回去,那就叫我大哥把您接过去,他要是不接,那也不用给他脸了,您就住我二哥三哥家去,说什么您也不能一个人住着了。”说着就打算起床穿衣服。
老太太拉住刘大娘的手,用力拍了两下,“你这脾气,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天还没亮呢,你着什么急!”说着把刘大娘拉回来。
刘大娘顺着老太太的力道坐回到床上,问老太太:“娘,您不会真打算还要一个人住老房子里把?”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不知道在想什么,刘大娘平时也是挺沉稳的一个人,看到老太太一直沉默的样子着急了,伸手拉了拉老太太的衣袖,“我可跟您说,您要还是一个人住,我就在这陪您了。”
老太太被刘大娘的一番话说得笑了出来,“什么在这陪我,你那一大家子人呢,好了好了,我自己有分寸,到时候我再把你兄弟几个叫过来商量商量,倒是你,这回能在家呆几天?”
“等您这边事了了再回去,您别想糊弄我,家里有娟娘呢,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事,娘,您是怎么想的?”
“说起来时兴媳妇确实不错,你这个媳妇娶得好,比我有眼光多了,石头怕是又长高了吧,小孩子就是长得快,这次就算了,下回带过来我瞧瞧?”老太太试图转移刘大娘的注意力。
“那是,当初定娟娘的时候我可是一个个比过的,”刘大娘得意,突然反应过来:“娘,您又想把我糊弄过去是不是?娘,我大嫂这样不行,您是不知道,她最近脾气大得很,大海媳妇在她手下日子难过呢,正月里头还跟我大哥打了一架,大海差点被他抓破相咯。”
“什么?”这件事老太太完全不知道,听到刘大娘说姚大海差点被抓破相,顿时着急起来,“你说的是什么回事?”
“看把,我大哥又没跟你说吧?啧啧啧,我大哥护他媳妇倒是护得紧。”刘大娘摇摇头感叹,“就正月里头,我大哥跟大海去了我家,您是没看见,大海脸上四五条血痕呢,听我家老三说还好没留疤,要不然可就破相了,老三说了,到时候就算考上了也得被掳下来~”刘大娘说着说着就延长了声音。
“怎么回事,你好好说,别拿腔拿调的。”老太太刚知道这件事,她原来觉得老大媳妇虽然跟自己处不来,跟几个妯娌也处不来,但是对老大跟大海总是一心一意的,可现在听起来怎么有点不对劲了。
“哎呀,就那么回事嘛,我大嫂不就是好跟人比嘛,现在几个哥哥家数我大哥家过得最差,大海要念书,不但挣不了钱还要往里头贴钱,我大嫂心里烦躁,被三嫂一激就发作了呗。”刘大娘细细解释,“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就听我哥说,刚开始跟大哥闹的时候大哥还让着她,后来我大嫂没分寸,把大海的书给撕了,大哥才跟大嫂打起来了。”说着叹了口气:“大海媳妇也可怜,天天看着大嫂的脸色过日子,我几个嫂子里,数我大嫂对媳妇最苛刻,要我说啊,娘,你也劝劝我大哥,大海这回要是还考不中,不如去找点别的营生吧,他媳妇日子太难过了。”想了想,又说,“不过我家阿公跟继宗是说既然念了这许多年,放弃了多可惜,所以帮着大海进了瞿夫子的学堂,虽然不算正经地弟子,可在学堂里学总比自己鼓捣强多了。”
说到这里刘大娘又有点气愤:“娘,不是我说我大嫂,她也忒不讲究了,大海去瞿夫子的学堂听课,虽然不算正式的学生,但是既然人家夫子愿意收你,总会指点你吧?那这拜师礼总得有吧?我大嫂倒好,啥东西都没给大海准备,大海也是,念书都念傻了,也不知道问我大嫂要,要不是我家老三告诉我我还不知道呢。我着急忙慌地备了东西,我大嫂知道了一句话都没有。”
越想越生气:“哼,我家阿公帮着找学堂,我帮着备拜师礼,合着我嫂子就什么都不管?大海是我儿子?”
“好吧好吧,我为了自己侄子也就算了,可我到现在连个谢字都没从我大嫂嘴里听说过,还不如大海媳妇会做人,大海媳妇还给我家阿公纳了好几双鞋垫子呢。”被老太太瞪了一眼,刘大娘本来不想再说了,可想想还是再说了一句。
阿苗觉着吧,刘大娘可能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心疼老太太一个人住,可后来这楼歪着歪着就歪到大舅母的不靠谱上去了,而且看这架势还扭不过来了。
刘大娘越说越痛快,没注意到姚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差,直到老太太喝了一声:“好了,我都知道了,这事我会问你大哥的。”
发现老太太有些不高兴,刘大娘有些讪讪然,她跟大嫂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对付,以前她在家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等她嫁出去了,一年回家几次,跟姚大嫂的关系渐渐缓和,可是分家之后,尤其是她爹去世之后,姚大舅母明里暗里表达了如果姚老太太要跟着姚大舅过,那老宅的宅基地应该给姚大舅,这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大舅母又说姚家尚未分出去的地也要归姚大舅,这个要求老太太可就答应不了了,彼时还有姚六舅连媳妇都没娶呢,要是地都分给老大了,那姚六舅拿什么娶媳妇?
姚老太太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说祖宅不分,她带着老六住,姚家剩下的地除了老六的四亩之外其他的三亩地是她的,等她死了再给姚大舅,于是直到现在,姚六舅都成亲有孩子了,姚老太太还是一个人住着,姚大舅母也不说要把老太太接过去一起住,老太太便也当不知道似的自己一个人住,她想,老大家已经那么难了,自己就别添乱了吧。
母亲的心就是这样,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希望所有的孩子都能过得好,要是有一家过得稍微差一点便牵肠挂肚,总想着帮衬帮衬,老太太此时就是这样的想法,她年纪大了帮衬老大家谈不上,尽量少得去麻烦他们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好的帮衬了。
却没想到她的忍让反而让姚大舅母得寸进尺,刘大娘是她闺女,会跟她说实话,这些抱怨想必留在心里很久了,可其他媳妇呢?是不是心里对老大媳妇也有很多不满只是碍于自己是她们的婆婆而不言语?那等到她们不愿意再忍让了怎么办?
不能再纵容老大媳妇了!
刘大娘看着老太太逐渐沉重的表情心里得意,她也不愿意在她娘面前说大嫂的坏话,可是大嫂子老是这样作的话,先是妯娌之间关系越来越差,之后会导致兄弟之前出现裂缝,一母同胞的兄弟都不同心了,那这个家也差不多就散了,她不能让大嫂毁了这个家,只要有一丝可能她都要掐灭。
母女两个一番对话之后都悉悉索索穿衣下床了,留下装睡的阿苗独自在床上睡觉,老太太下床的时候小心翼翼就怕吵醒她,阿苗感念她的小心,不敢做出被打扰而醒来的样子,于是好好的一个醒来的机会又浪费了,只能接着‘睡’,一边‘睡’一边想,为什么大人总以为孩子是睡着的?为什么他们在睡着的孩子边上能毫无顾忌地说话?难道就不担心她早熟懂他们说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