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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晴朗的夜晚。沈焕刚从恪己殿离开。她要忠于的人交给她的任务,她今日才给他答复。
姜姑娘的病势十分奇怪,来得急,去得急,月亮初升时发作,清晨破晓时停歇。沈焕在汀花楼查阅各类书籍,包括一些不知名的杂集、百家、经传,统统没有描写姜一闲病症的案例。
过了月满之夜,姜一闲每个昏迷的夜晚都十分安静。而早先沈焕就初步鉴定这症状是因毒引起,后来听闻人御的描述,她越发地觉得姜一闲的症状就是体内某种毒素在作怪。
她今日前来恪己殿,只是来告诉闻人御,她很多天了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殿里四下无人,闻人御把玩着左兵符,思绪乱成一团。他还记得姜一闲无故旷朝之时,他亲自出宫前去拿人,却没有给她降罪。她说自己有疾病在身,细细想来,那时刚好是月中满月之时。大抵那时候他就有些在意姜一闲了吧,也从那次开始,就有人注意到了姜一闲?
都是他的疏忽……
林阳上交左兵符之前,他的政权,都很不集中。人说皇权是权力的顶端,然而他手里没有一丝兵权,这皇权有与无,又是何区别?一旦左兵符到了他手中,就意味着他可以掌握一半出兵发兵的权力。等到他把兵符都掌握,他是不是就有能力保护自己心爱之人了?
将姜一闲下狱是他一早就想好的事情,那时他手中毫无兵权。宫中暗流涌动,邻国虎视眈眈。宫里最为安全的地方是哪里?闻人御细细思来——天牢。
所以,他将姜一闲下狱,实质上是为了保护她。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他的心意,这都不重要了。现下他已经拿到了左兵符,杨彦手中的右兵符,他有能力一并回收。人都是有野心的,闻人御何尝不是。既然他已经拥有一部分兵权,他也没有必要害怕其他人的流言蜚语——闻人御心中要另做打算。
姜一闲不能一辈子待在牢里,她身上有顽疾;姜一闲也不能名不正言不顺地待在宫里,因为他,喜欢她。
待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绪,闻人御摆驾锦绣殿。
杨栾借着月色,在锦绣殿一片偌大的空地上,耍出她的看家鞭法。她的弹跳力极好,在地面上借力之后,竟然能一跃至几尺开外的地方,如果是向上,也能跳及他肩膀之处。
闻人御遣退所有的奴才,随武婕妤一同踏入内殿。
“你可有头绪了?”闻人御端起茶杯,面上沉稳平静。这是他们二人之前的约定。
杨栾点了点头,从红木桌下的暗格里,拿出一张洛阳宣纸。纸上有她写的龙飞凤舞的字,闻人御瞥了两眼,发现那字,着实难认。大抵是她为了防止贼目才故意潦草。
“臣把两个月来给朝廷发的信件大致模拟了一遍,都写在这张纸上。臣可能会有记错顺序的成分,但在一些大事上,到如今还历历在目。”杨栾把纸平铺在桌上,她单独和闻人御在一起时便自称“臣”,而非臣妾。
“两个月多前,大泱国载着茶叶、丝绸、布匹的马车从飞沙关借道,这批物资进入大泱国实质上比皇贵妃要早一些时日。后来又有一批物资运进,不过这些物资,都有经过检查,并无什么特别怪异的地方。”闻言,闻人御皱了皱眉。
“大泱国的军队已经逼近濉河,听探子说,他们在濉(suí)河沿河地带驻扎军营。”
濉河是大泱国大凛国的三八线,濉河两头都有大约五官里的地方,不属于任何国家。这五官里也算是一个国家的地域延伸,所以该国家能够小范围地使用这五官里,但是,一旦越了濉河,就意味着进入别国国界。
两国之间没有什么行为是可以合理侵入大量人口的,除非战事。小量的人口,如探亲,如经商,需要向别国关口负责官员申请走商路。商路很窄,一次只能容纳一辆驴车走过。
大泱国挑衅之心昭昭可见,大凛国虽然国力强盛几分,但大泱国胜利的点,很可能是因为人口。大泱国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参军人数自然不少。
“探子还报,大泱国最近发展得十分迅猛,一改之前经济不振的状况,不知是纳用了谁家的贤士。”
闻人御早已经猜到这个结果。也许是纳用了贤士吧,也许又另有其由。秦谦玉初来大凛国时,闻人御为了迷惑敌人,给予秦谦玉万千宠爱,私允她可以进入御书房。那是闻人御办公处理国事的地方,在此之前未有妇人进过此处。开头他放松警惕,大抵被她瞧了一些治国之道去。后来他有所察觉,秦谦玉只要来书房,闻人御专挑纳妃的谏子研读。
“陛下,若是这些信确属他人所截取,那么,唯一一封有损我国利益的信,是半月前发往朝廷的那一书。”
闻人御挑了挑眉,心中沉沉。
“渌河大旱一事大抵过去了一些时日,但是影响到边疆,应从一个月之前算起。渌河本是大凛国一个重要的粮食产地,渌河大旱,没了收成,自然也没有粮草运往边疆,但是上一批渌河来的粮草已经在旱灾之前就上了路。”杨栾声音放小了些,继续道,“前阵子渌河那边来信,军中才知道渌河大旱一事。我军的囤粮仓在军队东南方一个山窝里,那里相对渌河运粮,一路都是下坡,没有什么大山阻隔,所以十分方便。
“军中不能没有新的粮草在运,所以陈大将军先斩后奏,联系上大泱国一个有余粮的治明县,要从那边运粮。”
闻人御补充了一句:“然而朝廷并不知情。”
杨栾点头,有些忧虑:“好在陈大将军先联系好了运粮,才上报给朝廷。军中两个月来一直没有收到朝廷回信,已经是人心惶惶。这也是杨栾为什么会听从父亲的意愿回朝选妃,因为杨栾带着整个大凛*队的疑虑,要来求见陛下。”
闻人御十分苦恼,怕是现在整个军队都以为自己是个昏君……
“看来杨栾不适合说书,这么久了,还没说到重点。”说罢,她自己摇头苦笑:“重点在于,原来的军队囤粮仓对治明县来说翻山越岭十分不便,所以,大将军提出挪移粮仓,信上新址的方位写得十分明确,以方便治明县来粮。”
“这么说,有人知道了新粮仓的位置?”闻人御眉头深锁。
杨栾坚定地点头。
闻人御凝视着杨栾,语言中是不可违逆的威严:“你有办法快速联系到军队么?朕需要你们再发一封军信,就说新粮仓无力开凿,新址作废,粮草再运回东南原址。”
“有,臣早就带来可信任的人手在宫外,只是来回一趟大抵需要十日。”
“那朕便把此事交给你了。一旦功成,记以三等军功。”
杨栾单膝深跪在地:“谢陛下!”
夜很深了,闻人御便在锦绣殿睡了一晚。他心中知道他为何不着急回恪己殿,因为某个人已经不在那里。杨栾躺在床榻上,闻人御以不便为由,屈尊躺椅上睡了一晚。
这是闻人御在锦绣殿过夜的第二个晚上,消息不胫而走,传到秦谦玉耳中。
然而她的紧闭还没有得到解脱,她就是再想去会见这个武婕妤,也是无可奈何。
秦谦玉在朝息宫里踱来踱去,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的想到一个计策。
她立马唤来挽芳,在她耳根子前说了许久的话,挽芳眼神里迸出精光,嘴角微翘,点着头。
这个不闻蝉声的午后,闻人御只觉神清气爽。他坐在御书房里批奏折子,忽的大公公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扑通跪倒在他面前,连手里的拂尘都抖了几抖。
“怎么了?”
“陛、陛下……皇贵妃,她……她小产了!”大公公颤着声儿和盘托出。
闻人御眼底划过烦闷,他并不在意秦谦玉肚子里的孩子。包括钟落落和林月,这些人怀的孩子,和他一律没有关系。他确实是一个无心的君主,至少在遇到姜一闲之前,是这样的。
闻人御拂袖下令:“摆驾朝息宫。”
他整理好自己应有的表情,皱着眉头,脚步疾快地走进内殿。殿里没有任何奴才,唯独床榻之前站了两人,榻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十分虚弱的秦谦玉。
自从杨栾处得知军中派信他都没有收到后,闻人御就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戒备。她分明被关着禁闭,不仅意味着她不能踏出朝息宫,还意味着没有闻人御的准许,外人也不能踏入此处。
也不知这次流产,是她自己捣的鬼还是另有其人。
挽芳一见闻人御到来,立马下跪哀诉:“陛下,主子她小产了,孩子,也救不回来了……”
闻人御睨着挽芳的头顶,把眼神默默地移到站在一旁的御医身上。这御医胡子斑白,年过半百,就是之前顶替姜一闲,受命于闻人御、要好好照看秦谦玉的那位。
床脚下摆了一盆血水,这血水太过鲜红,似真似假,亦幻亦实。
“孩子怎么会没了?”出于一个失去孩子的“准父皇”之心,闻人御询问挽芳。
挽芳对着闻人御三叩头,嘴里模糊不清地喃喃道:“都是奴才没有看好主子,都是奴才的错,奴才罪该万死……”
闻人御皱眉,凛声道:“好好回话。”
挽芳这才平复一下心情,故作悲痛不已,连声音都带了哭腔。躺在床上装昏迷的秦谦玉十分佩服挽芳的演技,秦意派挽芳与她来大凛国,还真是给了秦谦玉不少惊喜呢。
“陛下,是这样的……主子有孕在身,又被关了许久的禁闭,成天唉声叹气,忧愁烦闷,已经三天滴水不沾了。挽芳无论端来什么,主子都说没有胃口……人是铁饭是钢,主子不进食,今日起来,头昏脑涨,正逢奴婢给主子准备梳洗,一个背身,主子就摔倒在地,龙儿没了。”
挽芳哭得愈发精彩,佝偻在地上直不起腰。大抵还是怕被闻人御看见自己脸上没有眼泪。
老御医也站出来替秦谦玉说话:“陛下,此事您也有不对。皇贵妃有孕在身,怎么能关一二十来天的禁闭……”老御医止不住地眨眼,表情有些不自然。
闻人御沉叹一声:“罢了,是朕的过错。孩子没了将来还可以再有,皇贵妃的身体才是要紧。从今往后,解除皇贵妃的禁闭之罚。林嫔已经去了怀恩寺,她也没有必要再受罚了。何御医,一定要好好调理皇贵妃的身体,否则,当心朕取了你的项上人头。”闻人御留下话音,人却已经走远了。
殿里三个人皆是有瞒闻人御。闻人御没有过多的停留,对他们来说,松了一口气。
秦谦玉从床上坐起,低头瞅了瞅盆子里的鸡血,吩咐道:“告诉御膳房,今晚本宫要喝鸡血汤。”
挽芳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提醒秦谦玉:“谦玉,御膳房的鸡血全被你用了,今晚估计是做不出来鸡血汤。”
秦谦玉皱着眉头,责备挽芳拿来的鸡血过多。半晌,她犹疑道:“这盆子血是干净的吧?要不煮了它?”
挽芳连忙摇头:“谦玉,这可使不得。这东西怎么能拿回去给御膳房?”
经挽芳一提醒,秦谦玉便知道自己是疏忽了。于是她话锋一转,对着老御医道:“这些天来辛苦何御医了。到今天为止,何御医的任务都结束,本宫也安然无恙,还是多亏了何御医啊。挽芳,去拿些精美的物什,赠与何御医。”
挽芳点头应声,从秦谦玉的首饰盒里拿了许多珍贵名品,不忘提醒何御医:“何御医您年事已高,怕是没几年就要退出朝廷了,之后没了收入,也怪可怜。这些东西就拿去垫家底吧,任何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收了咱们的手软,您也要好好记住了,”挽芳有意停顿,一字一顿道,“保守秘密。”
何御医一听,觉得自己的利益也有可能被波及,道:“可,知道娘娘秘密之人,不仅我老朽一个啊!我可以保证守口如瓶,但是其他人那边,我可干涉不了。还请娘娘,挽芳姑娘,多多小心别人才是。”
“那是自然,您不用多操心。”秦谦玉嘴角扬着冷笑。她自是有计策对付那群庸医。
秦谦玉觉得自己真实人生大赢家,上天的宠儿。从她十三岁起,单独获得老圣女赏识,替她换了惊为天人的容貌,后入了皇家享受公主待遇。虽说她被拟为棋子嫁来大凛国,她本人只是觉得,无非换个地方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宠冠后宫,她撒的小谎儿,施的小计儿都从无破绽。说到底,还是她这一副好皮相在保佑着她,她最应该感谢的人,还是老圣女。秦谦玉的人生接下去也能很完美吧。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她无法和自己心爱之人相守。
秦谦玉很久没有想过那位老圣女了。她一挑眉,问着挽芳:“你可知圣女如今的情况?本宫从大泱国出发和亲的时候,她就已经身怀重病。如今过去三个多月,她还尚在人间吗?”
挽芳只是摇头:“我不知道。老圣女卧床载病许久,一副阳气不足的模样,她的魂魄,怕是极容易就被黑白无常给勾了去了。”
秦谦玉心中暗自感慨,好在自己在她身体康健时与她相遇,才能有如今的一天。
“什么时候回去看她一趟吧。”秦谦玉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径自躺在床上,准备安歇。
挽芳眼神凌冽,刺着秦谦玉的后背。她和秦谦玉在捍卫大泱国时,是一条战线,但她有个十分不甘心的地方,一直对秦谦玉怀恨在心。
挽芳不敢怀恨圣女,因为圣女是大泱国第二尊贵的存在。除了秦意,最尊贵者便是圣女。
秦谦玉那时还不叫秦谦玉,她无父无母,成天在皇宫门口向上朝的官员乞讨,大家都叫她阿丐。秦谦玉本是庸姿俗色一辈,不知着了哪门子的好福气,有幸得圣女接见。不仅如此,圣女还替她改头换面,阿丐摇身一变成大泱国第一美人,成了公主,嫁了帝王。
若非这个秦谦玉,大泱国第一美人,早该是她挽芳的名头了!却生生被这个破乞丐给抢了去!
论身世,论姿色,论知识,论城府,她挽芳哪一点比不上秦谦玉?!
可上天就是这么不公平……
挽芳带着凌厉的目光,愤恨地转过身,离开朝息宫。
第二日,秦谦玉挑了一身华贵衣裳,趁着闻人御上朝的空档,带着挽芳,大驾锦绣殿。
彼时杨栾正巧用完早膳。
看到秦谦玉一脸来者不善的架势,她忍不住一手抚上腰间,感受那绳鞭的粗糙感。
杨栾乍见秦谦玉,脑子里想的第一个词不是“妖孽”,也不是“美人”,而是——贼子。
秦谦玉高声喝道:“武婕妤,见了本宫,还不行礼?”
杨栾并不想对着一个贼子行礼,何况,她也不知道宫廷的礼仪是如何的。她只认军礼,然而军礼,她只对她敬佩之人摆出。
见杨栾不为所动,秦谦玉怒目而视,音高更高了些,“你好大的胆子!果然是杨家生出来的乡野莽夫,不知礼数,还不听管教!”
杨栾再一次被秦谦玉激怒。她内心平复自己,告诫自己道,事不过三。这只是她第二次惹怒杨栾,杨栾可以忍。但是,如果到了第三次……绳鞭伺候。
秦谦玉为了给杨栾一个下马威,抚了抚肚子,妖媚道:“哎哟,本宫今日出来得着急了些,尚未用过早膳,到了现在,有些饿了。挽芳,吩咐下去,今日本宫要在锦绣殿用早膳。”
杨栾反驳得不卑不亢:“皇贵妃娘娘,我这锦绣殿并非膳堂,您也并非我邀请用膳之人。所以这锦绣殿,不欢迎娘娘用膳。”
秦谦玉不以为然,挥了挥手:“挽芳,还不去准备?”
挽芳点头称是,转过身走开几步,身后忽然传来秦谦玉惊呼的声音,她立即扭转过头。
杨栾忍无可忍,迅速抽出腰间的绳鞭,就地狠打一次,这是她独家鞭法的起势。起势完毕,一股狠力自臂膀传到绳鞭上,逼敌而至。若这绳鞭上的力量鞭及人体,那将是一道深切血痕。只见绳鞭即将扇到秦谦玉身上之前,杨栾身形一转,踏步凌空,右足一点,向后翻仰,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稳稳落地。绳鞭没有打到秦谦玉身上,却也把她吓了个心惊胆战。
绳鞭被杨栾收纳成四五段,她云淡风轻地吹了吹绳鞭上的尘灰,勾起半边嘴角,平声道:“娘娘并非习武之人,不知我们这些粗人最恨的便是繁琐礼节。我也不知何处惹恼了娘娘,若娘娘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建议您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我这流星追月鞭可不是好欺负的。”
秦谦玉看到杨栾眼中迸发的杀气,整个人被气得发抖。若是眼神能杀死人,怕是杨栾也死了好几次了。秦谦玉畏惧杨栾手上的绳鞭,她本要给杨栾一个下马威,反倒被杨栾所吓坏。
挽芳知道秦谦玉斗杨栾不赢,便想拖着她离开锦绣殿。
秦谦玉却有些走不动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栾忽的笑起来,笑意深深,带着一些嘲讽:“我听闻昨日皇贵妃娘娘才小产,今儿个大清早就来锦绣宫找事,看来娘娘的身体,恢复得有够快啊。”
秦谦玉气急,扭头喝道:“挽芳,我们走!”
挽芳凌了杨栾一眼,跟上秦谦玉的脚步,快速离开锦绣殿。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