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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睡醒了一觉,到第二日天光微亮时,兰溪拥被坐在光线略暗的帐幔之中,仍觉昨日暗夜轻雨中,与耿熙吾的重逢,像是一场梦。
直到流烟与枕月的交谈从屋外隐隐传来,“这雨下了一夜,倒是下透了,难怪都说春雨贵如油,你看,这盆瑞香,一夜之间,冒了多少嫩叶儿出来,看着就可人。”
“可不是么?而且今日又是个晴天,都说朝晴夜雨,对庄稼最好不过。”
兰溪恍惚着微微笑了,原来,不是梦啊!
用过早膳,兰溪想着,昨夜本想问问师兄的,结果没有机会,今日正好休沐,倒是可以走一趟三柳巷。谁知,就在这时,流烟却来报说傅修耘兄妹俩到了。
“表哥、表妹!怎么这一大早的,就一起来了?不是说昨日你们方从苏州回来么?今日不用陪大伯母出门?”到得花厅,那兄妹二人已坐于椅上,兰溪便笑着问道。迎着晨光,兰溪的笑容灿烂耀眼,不若平日含蓄礼貌,今日是打从心底而起的开心。
傅馨怡挑眉望了一眼,表姐今日心情很好嘛!难道是因为……?然后又瞄了一眼边上的哥哥,见傅修耘也是面上带笑,目光含情地注视着兰溪,不由掩唇偷笑了一下,这两人还真是……
“连着跑了好些日子,也有些累了,索性先歇歇。想着今日你休沐,想来是要去三柳巷,便唤了怡儿一道过来了。上回陆先生病了,我们也不好上门叨扰,他这些日子好些了,我们却说什么也该上门探探的。”见得兰溪的笑容,傅修耘也是心情甚好地笑着答道。
兰溪却是一怔,他们今日也要去三柳巷?傅修耘提出要去看望病愈的陆先生,这本是该有的人情世故,理所应当,自然是好事一桩,可问题在于,三柳巷如今可不只陆先生一人,还有个耿熙吾。于是,一时间,兰溪踌躇了。
然而,兰溪的这一踌躇,看在傅修耘眼里,却变了调。他脸上的笑容也略略淡了,“怎么?不方便吗?”
看傅修耘的表情,兰溪哪儿还不能不知道人家怎么想?“倒也不是不方便,只是……”
“姑娘,宝贵来了。”枕月一边笑着一边将人领了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陆詹跟前那逢人便笑的小厮,宝贵。
宝贵一进门,先冲着在座几人行了个礼,这才转向兰溪笑眯眯道,“姑娘,先生说昨个儿下了一夜的雨,今早起床便见院子里那两株榆叶梅开得喜人。先生高兴得很,说是让请了姑娘,还有两位爷,并上一回一道去过的傅家小爷和姑娘,一同去院子里赏梅。先生还让王婶子备了菜,说是待会儿烫锅子吃,一并乐呵乐呵。”
兰溪听罢,不敢置信,头一回,师父与表哥算得上是不欢而散。这回怎的却要请人家?难道是师兄?
傅修耘笑得很有两分意味深长,“看来,我们倒是与先生很有两分心灵相通。”
兰溪呵呵笑了两声,罢了,去见见也好。“枕月,你去请两位爷。宝贵,你稍等,待会儿跟我们一道回去。”
“是,姑娘。”
路上,兰洵疑惑地问道,“这先生怎么突然想起来请我们去他那儿了?他平日里可不喜欢我们扎堆儿的过去啊?应该不会只为了赏个花儿吧?”
兰灏挑眉斜睨他,淡淡笑道,“你不想去?”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兰洵连忙将头摇成了拨浪鼓,然后咧开嘴笑开一口白晃晃的牙,“就冲着王婶子做的锅子,我也得走这一趟。”
“六哥,你放心吧!这一趟,哪怕是除了锅子,也不会让你白走的。”兰溪微微笑道。
“妹妹,你知道什么?”兰洵连忙凑过去,好奇地问道。
兰溪只是笑,眯着眼,弯成两弯月牙儿,成了偷腥的小猫儿一只。“也许,先生准备了惊喜给你呢!”
惊喜?兰洵蹙眉,很有两分嗤之以鼻。那个既怪且坏的老头儿?会给人准备惊喜?而且是给他?别白日做梦了吧!
到了三柳巷,刚走至院门,便听见陆詹中气十足,却偏偏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你个兔崽子,长本事了?居然一来就把老夫的酒搜刮了个遍,你想干什么?几时起,你也跟那个臭丫头一样了,偏偏跟老夫的酒过不去了?你怎么越来越不孝了?前几年你还到处给老夫搜罗天下好酒,这才多久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那唱念俱佳,兰溪几乎都能想象得到老头儿捶胸顿足,痛哭流涕的模样,但只怕师兄却还是一张冰块儿脸,眼皮都不撩一下的吧?一想到那个画面,怎么想怎么觉得喜感,兰溪不由莞尔一笑。
“先生有客人?”傅修耘将兰溪的表情尽收眼底,又听得方才陆先生那番话,遂挑眉问道。
客人吗?应该不算吧?兰溪挑眉,笑着不知怎么回答。
那边兰洵先是疑惑,而后双眸一亮,“难道是……”话落,迫不及待循声快步而去。
傅修耘目光暗闪,兰溪却只是冲着他微微一笑,几人遂也跟着迈开步伐。堪堪走了几步,便听着兰洵惊喜的笑声响起,“耿四哥,居然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阿洵,许久不见了。近来可好?”那是一把低沉的嗓音,没有带笑,很有两分漠然,却让人生不出不适之感,似是他本该如此说话。
转过那几棵似乎一夜之间,枝叶便繁茂起来的石榴树,傅修耘刚好瞧见兰洵和一个背对着这个方向的人站在一处。那人一身家常的半旧藏青色直裰,双手背负于身后,交握于一处,从背影看过去,颀长挺拔,不算壮硕,却很是精瘦有力,应是个年轻男子,怕就是刚刚说话之人。他唤兰洵为“阿洵”,而阿洵口中的耿四哥,不就是上回到此与陆先生对弈后,兰洵曾提到过的么?难道这位便是陆先生那位在兰洵口中很是了不得的入室弟子?黑白之道从来难逢敌手的那一位?傅修耘突然多了两分兴致。
似是听出了几人的脚步声,背对着他们的人缓缓转过身来,先是对着兰洵微微一笑,道,“三哥,别来无恙。”然后目光稍移,落在兰溪身上时,略略收敛了一些,客套中带了两分疏离,轻轻颔首道,“五姑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