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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服,还是反抗,这是一个问题。
白木染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选择了低头,但她同时安慰自己,暂时的屈服是为了更好地反抗。来日方长,她就不信她找不到一条能逃出生天的活路。
日子还是有条不紊地过着。
白木染每日做苦役,而闻人卿则每日看书,配药,偶尔一人出门,也不知去了哪里,天黑之前倒是必然会回来。有时会带一两株草药,有时两手空空。
大概是看风景去了吧,白木染想。
白木染每日干活又跑不了,但仍觉得日子过得一点都不充实,为了不让自己无聊死,她只好每天一个人东拉西扯,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就算闻人卿不搭理她,她也照说不误。
闻人卿总不能把她的嘴给缝起来。
有一日,两人都无所事事,闻人卿拿了一把竹椅一本书坐在院子里,白木染也无聊,便学闻人卿的样子也坐了过去。书翻了几页却没看下去,白木染问闻人卿:“你为何要一人住在这个破地方?闻人家待你不好?”不过想也知道闻人卿并不会认真回答她,所以白木染又自己替她回答了一句:“肯定是为了装神秘,我知道,什么高人啊神医啊都是这样的。装得越是玄乎,名望越高。”
可就在那一刻,白木染敏锐地感觉到,闻人卿的神思似乎滞了那么一下下。
其实白木染也知道自己是胡说八道。
看闻人卿如此任性骄傲的性子,才不会在乎其他人要怎么看她。
至于名望,闻人卿要来何用?算算自己在这百香谷待了数十日,却并未见得有一人来看病。看来闻人卿也是不屑为人诊治的。与其说她沽名钓誉,不如说闻人卿是在隐居避世,大约尘世之中有她不愿面对之事,或人。
“难道你有什么苦衷?”
“……没有。”闻人卿竟然难得地回答了。
“你该不会是有什么怪病?”白木染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想象能力,“然后一发病就控制不住自己……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够了!”
闻人卿的脸上有些许的愠怒。
好吧,那换个话题。
白木染撇撇嘴,不让她聊闻人卿,那聊一聊自己的事总可以吧。
“我一直觉得奇怪。”白木染唉声叹气道,“看你也不像有善心的模样,当初我两个师兄带我来找你看病,你为何就应了,还要弄什么文契来劳役我十年……哎,你若缺侍女,就别让圆圆和秀秀下山,为何偏要来折磨我?”
“什么圆圆秀秀?”闻人卿眉头微蹙。
“那什么……白芷茯苓的,又难听又不好记,还不如给她们改个名字。”白木染嬉皮笑脸,“一个叫圆圆,一个叫秀秀,恰如其分。”
闻人卿听得此处,不由冷哼一声,但唇角也略微弯了弯,大约想到白芷茯苓的模样,觉得这白木染说得亦有几分道理。
“早知你如此聒噪,我也不会留你。”
“对对对,我如此聒噪,日日扰你清静,不然就放了我走吧?”白木染趁热打铁,满心期待地看着闻人卿,不自觉地便离闻人卿近了许多。
闻人卿素来不喜被人亲近,还未来得及推开白木染,便已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脸颊上。闻人卿自幼便调弄药料,对气味极为敏感,往往记住一个人都是先记住身上的味道。但闻人卿见过许多女子,大多都是各有各的馨香与芬芳,却没有一个像眼前的这个白木染,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味,若说是香味也不似,若说难闻却也不至于,仔细想来,倒不像是人该有的味道,倒像是什么小动物似的让人觉得毛茸茸热乎乎的。
感觉有些奇妙,倒让闻人卿微微怔了一怔,鼻息微动,认真嗅着白木染身上的味道。
这还是闻人卿第一回没有推开靠近她身侧的人。
白木染哪里能留意到这么许多,她本就是随性之人,想到便说,说完便丢开了。见闻人卿久未搭理她,自己也知没那么容易被放走,便又回身坐好,张嘴就胡扯到了其他地方去。
那气味一下便远了,闻人卿竟觉有些失落。
“你明明是个大夫,为何在前头种那么些可怕的东西,却没见你种过一棵草药?”白木染又冒出了新的问题,这疑问也是在她心中藏了许久的,也许那些毒物是为了阻碍多余之人误入,但这一处的院子里也只有杂草,“难道……其实你害人比医人还要厉害?”
“……我讨厌药。”
闻人卿突然皱了眉头,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就回了这么一句。
讨厌药?
白木染一点也不明白,哪有当大夫的会讨厌药材的?
“为什么?”想到了,便问出口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闻人卿站起身来,目光冷冷,“厌恶便是厌恶,没有理由。”
“……”
白木染想,看来这闻人卿脾气真是古怪,一言不合就要变脸色,只怕是那闻人世家规矩太大,自小逼着闻人卿学医学药,所以,把她弄成了这么个古怪的性情?真是可悲可叹。
两人的日子便也就这么过下去了。
无波无谰。
白木染虽喜欢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却也只图说个高兴,并不逼着闻人卿一定要回答她的疑问,至于闻人卿,压根就从来没对白木染的事情表示过感兴趣,更别提主动问起了。
转眼过去一月,闻人卿的两个丫头又上山来送药。
一大早,白木染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突然听见院门响了,回过头来就看见一张圆圆的脸以及一双瞪得圆圆的眼睛。
“你……你……”
“咦,圆圆?”白木染晾好衣服,走了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叫圆圆!”圆圆脸的白芷再一次强调,并恶狠狠地瞪着白木染,“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怎么还在这儿?”
白木染看那白芷气鼓鼓的模样觉得很是好笑,便故意要逗她。
“自然是你家小姐舍不得我走。”
“我家小姐……”
“哎,她昨日还说一刻也不能离了我。”白木染笑眯眯地编着瞎话,“我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些,见不得美人垂泪,便只好留下来陪她。”
“……呸!”
圆圆脸的白芷一脸不信,却又有些迟疑,她家小姐自小便不爱与人亲近,难道真是因为之前没遇到令她合意可心之人?可再怎么样……也不该是这么个不男不女总是嬉皮笑脸的混子吧?白芷耷拉着脑袋,有点不大高兴。
另一个丫头茯苓站在一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斗嘴,倒是一句话也不插,只笑着听。不过听着听着,倒也忍不住多打量了白木染几眼。就算这人的话说得不正经,但事实的确如此,她竟就这样留在了山上。而且……
“茯苓。”
正想着,屋内的闻人卿喊了一句。
闻人卿本在药房炼药,突然听见外头一阵笑闹声,隐约听到白芷的声音,这才觉察出又是一月过去。从前每每觉得时日漫长,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便过得这般快了?
“小姐。”思忖间,茯苓已进了药房。
“可查清楚了?”
“查了。”茯苓低声道,“那朝阳观倒也不算什么,不过有些虚名。至于那白木染,据说是此任观主余春明七年前无意中搭救回来的,只一直以为是个男孩,便收入门下。又算出她的生辰八字正旺余春明的生线,便当做亲生儿子一样宠着。”
听到此处,闻人卿不禁有些好笑。
难怪这一月以来,百香谷附近总有些鬼鬼祟祟的道人。只怕她那两个师兄回去,被那余春明狠狠打骂了一顿。
不过闻人卿并不在意,几个小喽啰,休想入得了她的百香谷。
“……听说那余春明正算到自己有一劫,接着便发觉朝阳观的一本秘笈丢了,尔后又失了这个小徒弟,惊怒交加,大病了一场。”茯苓说到此处,便没再往下说了。只因她听见白芷与白木染两个一路吵吵嚷嚷地进了屋子。
“……小姐。”
茯苓又低低唤了一句,她觉得这白木染定是偷了师门的秘笈潜逃出来的,多半是个心术不正之人,再说,觊觎这百香谷中秘密的人实在不少,万一这白木染就是其中之一的什么人派来的……茯苓很想劝闻人卿几句,让她将此人早早遣走,免有后患。但茯苓又知她家小姐最是有主见之人,不喜旁人多嘴。
闻人卿可没去留意茯苓在想什么,她难得觉得白木染此人有趣起来。
“你们两个闷在屋子里说什么悄悄话?”白木染探了颗脑袋进来,“不用说,肯定是不想让我听见。”
“既然知道,你何必进来?”
闻人卿的眼神状似无意,瞟了一眼白木染的腰间。记得当初第一回见她,便觉得她腰上藏了东西,此后在这住了一个月,腰间一直鼓鼓的,从未放下过,可见极为要紧。莫非便是那本什么秘笈?
白木染原本只是随口胡说,谁想闻人卿竟难得地搭理了她,而且还拿话堵得她无反口之力。跟在后头的白芷见她这副吃了瘪的模样,吭哧吭哧的想忍笑又没忍住。
“我……我本是一片好心……”
白木染支吾着。
“什么好心?”
“难得圆圆与秀秀来了,我想去山上猎点野物来烤。”白木染道,“我们每日吃些果子野草的,人都吃蔫了。”
白芷与茯苓两个却一下瞪大了眼睛。
谁是圆圆?谁是秀秀?
闻人卿嘴角弯了弯,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