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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清颜和长恭好不容易把宇文邕的事情处理地告一段落之时,久不听闻任何消息的邺城却是传來了加急情报,只一句话,就叫那两人同时失了神。
太上皇病危,由和士开传话,希望兰陵王爷能赶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和大人特意嘱咐卑职转达他的意思,说王爷您三年未曾踏足邺城一步,太上皇甚是挂念,不管以往如何,还请念在叔侄情面上回宫一趟。”单膝跪地,來人连头都未抬,只是满脸恭敬地沉声回禀着主子的传话:“另外,和大人还说,漠北毕竟苦寒,王妃身子娇贵,恐怕并不适合长久居住于此,如若可能,还望早日回京。”
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长恭的声音却是在疲惫中带上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叹息:“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他需要时间,來好好地想一想。
“是,卑职告退。”又是一礼之后退下,清颜看着那人离开的身影,却是兀自陷入了沉思。
高湛他,病危了?这是不是,意味着北齐的气数将尽了呢?偌大的一个江山,以后就要交在高纬的手里了,她和长恭、斛律恒伽、斛律光、段韶……每一个人,似乎也都离那个结局越來越近了呢。
“颜儿,你说,我到底应不应该回去呢?”低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清颜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來,回眸的一瞬间,对上的便是长恭恍若孩童般茫然不知所措的神情。
叹了口气,她也觉得这着实是个问題:“你想回去么?若是想回,那就回吧,大哥他们在天有灵,想必也不会怪你的。”
高湛于他,确实是个很特殊的存在,若论感情,恐怕连长恭的生父高澄都是比之不及。而今那个人尚不及而立便要亡逝,于公于私,他都是应该回去看上一眼的。
“是么。”苦笑出声,长恭的黑眸略微黯淡,转身就朝府里行去:“可是,我却觉得他再不是我心底熟悉的那个人,再回去,我怕连自己不知道究竟是为谁在哀悼。”
“长恭……”看着他脚步蹒跚地离去,清颜琥珀色的眼眸中不由染上心疼。他终究,还是沒能放下心里的芥蒂啊。高湛曾经对他有多重要,而今在他心里造成的伤痕就有多深,说不恨,那也不过是自欺欺人。今生今世,若是可以的话,只怕他永远都不会回邺城。
不过……咬了咬唇,清颜转头望着京城所在的方向,眼底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再抬头时,她的脸上只余了果决和坚毅。
罢了,就当是她还多年前的一个人情,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从此之后,就真的各不相干了。
一念既定,她当下就朝莫非居住的场所行去。有些事情,总得有人负责接应,她才能面面俱到不是?
而此时的齐国京都,仍旧是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就连皇宫大内,除却那地处僻静的栖月宫,也都是热闹繁华。年轻的宫女笑靥如花,衣裳鬓影流动间妖娆无双,引人眼球。古往今來,这宫中都是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妃嫔尚且如此,又遑论是快要离世的前任帝王?
高湛已快分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看到天亮了。浑浑噩噩,病入膏肓,他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只有间或清醒的意识才提醒他自己还活着。
“和士开,他们……回來了么?”倚靠在榻上,高湛难得一次觉得呼吸顺畅了些,连带着说话都自如了许多,当即就忍不住心中急切地问道。
“回太上皇的话,还沒有。”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前男子骤然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眼眸,和士开连嗓音都是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不过,漠北离京城的路程可是不远呢,想必王爷他们应该是在赶回來的路上了吧。”
摆了摆手,高湛在这一刻却是显得格外的精神,不知是因为心生绝望还是如何,他甚至还朝和士开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只是那无力的笑容映在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之上,直叫人看得心底发酸:“他们不会回來了。长恭他,还是不肯原谅我,即使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怎么会呢,王爷不是这样的人,太上皇您想太多了……”生怕他左思右想再度触发病痛,和士开几乎是竭尽脑汁地想要出言劝慰。然而话才出口,便连他自己都觉得虚伪,因为在过去的这些日子里,每当地方官员朝觐述职之时,他都用同样的理由來搪塞,捱到今天,他已是词穷了。
“呵呵,长恭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轻笑着打断他,高湛却是自顾自地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之中:“自小,他就比家族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重视感情,我在他眼里,从來看见的都是温暖,沒有半分恶意与黑暗,除了,除了那一回他抱着孝琬尸体从这里离开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眼里全是冰寒与肃杀,是自己从來就沒有看到过的情绪。所以,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真正明白这个自己一直关怀着的侄儿终于是被自己给亲手推远了。
饶是和士开对医理方面并不精通,但也足以看出高湛现在的情形不对。如此的意识清明,如此的话语清晰,完全不是一个昨日还处在半昏迷中的人该有的状态,这大抵,就是人们所说的回光返照了吧。
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转头望向殿外,眼里的希冀也是在一分一分地淡下去。高长恭,苏清颜,你们真的,是不打算回來了么?
就在殿中两人都各怀心绪之时,一直守在殿外的姚内侍却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进來,因为恐惧,他连声音都是颤抖的:“启……启禀太……太上皇,兰陵王……王妃回來了!”
“你说什么?!”高湛与和士开几乎是同时出声,两人的神情皆在这一刻惊喜到了极点。生怕是自己出现了幻听,高湛猛地从榻上坐起就连声追问:“回來的人是谁,说清楚!”
“是……是……兰……兰陵……”上气不接下气,姚内侍的声音抖成一片,完全听不出在说些什么。
“不劳烦姚内侍作答了,”此时,一个淡然若风的嗓音插话进來,在一地静默之中竟沒有显示出半分突兀:“启禀太上皇,臣妾苏清颜,代王爷回京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