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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恭芳一说,立刻殿中又是一沉寂!的确,方才皇帝是亲口承认了,贤妃就是他娘亲!
厉鸿澈轻轻巧巧的站起身,挥手,让康安年拿过来三道明黄的卷轴——圣旨,摊平在面前。
一手拿着玉玺,厉鸿澈昂首挺胸,对着满殿群臣,声音洪亮而沉着——
“没错,朕的生母乃蜀国人!”
“但,那又如何?蜀地也是我大晋疆土,蜀国子民而今也是我大晋子民,大晋的百姓不该有歧视、不该分派别,蜀地百姓的血不比京城的百姓低贱。若要分血脉,那历代皇帝身体里流淌的另一半血脉又是哪一族哪一方的,众位爱卿,谁想要来分一分吗?!”
这哪儿分得清?民族多了去了啊……
不过,蜀国是最近几十年才灭的,确实要敏感一些!众大臣虽这么想,但是现在的情况显然黎恭芳是大势已去、死路一条,皇帝的权力已经实打实,无人能动,谁又敢有异议呢?
厉鸿澈威严目光一扫,群臣互看之后,全部噗通跪地,大呼“不敢”!
厉鸿澈又厉色看向黎恭芳的左膀右臂大臣中的其中一位,这大臣其实是厉鸿澈安插在黎恭芳身边的。
“皇上恕罪,是黎大学士居心谋□□力,想以此蹩脚借口弹劾陛下,臣等一时受其蒙蔽,望陛下开恩,饶了微臣啊……”
见这重要大臣都求了饶,黎恭芳这派的几个主要大臣都摇摆不定了,面面相觑互相打量之后,都求饶,供出黎恭芳是主谋。
见原来自己手下的大臣们全数成了夹着尾巴投降,黎恭芳大怒。“你们!你们怎么不说当初你们求我要官职的事!”
“黎恭芳,都是你利益威逼利诱,我们才会一时糊涂受你蒙蔽!”
“对,是你用手段诱骗了我们……”
轻声一笑,厉鸿澈冷声道:“因利聚之,必因利散之,这句话是十余年前黎大学士教朕的,怎么而今大学士自己倒糊涂,犯错了……”
梆梆梆三声,厉鸿澈手起印落,连着三下,玉玺盖在两张圣旨上,一张是发落黎家,一张,是发落孝珍太后,一张,是昭雪追封贤妃,为圣哀皇太后!
那边,贤太妃也没闲着,边挠着孝珍太后,边喵呜喵呜的嘀咕。
奶奶的,这个老贱人,她就说她不是好鸟!
“来人呐!还、还不快把哀家身上这疯猫弄开,快!来人!”
“喵呜!!”
“啊!……”
贤太妃把孝珍太后挠成了个大花脸,血肉模糊,在一众当它是列祖显灵的恭敬奴才跪拜下,大摇大摆走出大殿去,跟当年做贤妃时一样风光的感觉又回来了。
大殿外正中间,大灰猫蹲坐在那里,岿然不动,静静注视着她。
“喵呜~~~”贤太妃叫声三分妩媚三分温柔三分娇嗔,一分柔弱,扭着猫步走过去,待走到大灰猫面前时停下,羞涩地看旁边的地面。
风吹来一丝儿鱼香味儿钻进贤太妃的鼻子。什么?贤太妃哗一下转头来,口水滴滴。
大灰猫从背后掏出条干香炸小鱼儿来,以桑树叶包裹着鱼身子,仿佛还热乎着,灰爪子轻轻推到贤太妃面前……
“喵。”
你的鱼干儿。
贤太妃左爪在右腿上擦了擦灰,干净了才秀气地把鱼干儿再推过去。
不,你的鱼干儿。
两猫互相礼让着,全然没察觉到大殿旁那团黄白的身影——正是那只从双菱轩跑去欣兰宫的黄白猫儿!
可恨!黄白猫阴森森地看了贤太妃和大灰一眼,猫着身子悄无声息的离开。
皇帝弄不死,那她就去把他女儿弄瞎弄死,还是行的!黄白猫打定主意,回头瞟了一眼殿内被贤太妃挠得面目全非的孝珍太后。
‘那愚蠢的女人,活该她背黑锅。’
当年贤妃殿中的厌胜之术的娃娃,其实是她放的。
没错,她生前便是贤太妃的第一仇敌,林贵嫔。贤太妃死后,舜熙皇帝就找了个缘由,将她默默无闻地赐死了!到死她才明白,原来皇帝对她都是逢场作戏,她所做的一切,舜熙都知道,所以,在贤妃死后,他就把她赐死了!
可恨,可恨至极!
林贵嫔越想越生气,伸出藏在绒毛里的五颗锋利尖爪,暗暗朝双菱轩去……
*
前头弄得风火雷动,后宫在厉鸿澈布置的各处侍卫的护卫下,安静得诡异,除了禁军护卫之外,没有一个人在外头行走。
后宫双菱轩里,采霜飞燕都有些脸色发白,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是蜀国的人,心中不光为自己,也为两个主子感到忐忑,一个梁荷颂,一个是梁烨初。虽说皇帝看起来不想要追究,但总觉得不追究仿佛太不真实,哪个皇帝能允许危险存在呢?
唯有梁荷颂一点都不焦急。想起厉鸿澈对她所说的那一席话,以及这些日子来的事情,她从未有过的清醒,淡然。
“哦哦哦,宝贝乖,娘亲爱你,乖乖睡觉……”
梁荷叮叮当当的摇着拨浪鼓,逗弄小瑶儿。这只拨浪鼓,正是儿时梁烨初给她的。
孩子听了可爱的小声音,捏着一双手儿,想要来抓,但是穿得太厚,根本无法动弹。
逗弄了一会儿,梁荷颂把孩子放在摇篮里。小瑶儿抓起了半块精致的铜镜玩耍。梁荷颂拿过铜镜。
“这个不能玩,娘亲要拿去还给它原本的主人了。”
…………
黎惜兰在宫里坐立不安,早朝上情形方才传来了,让她差点惊断了魂!
让她如何相信,她一直以为忠心为主的大功臣爹爹,居然要谋反,而且……她们姐妹,也是他的一步棋……
“当年我便说过,只是没人相信我,而今,你信了吧……”
黎惜念淡定的坐在椅子上,徐徐道。
黎惜兰双眸盈满眼泪。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得更清楚一些!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还做着她的皇后梦……以为自己是黎家最高的荣耀……
都是骗人的!
“而今爹爹谋反失败,势必要株连家门,你我是皇家的人,虽可免得一死,但今后莫应有的想法是不能再有,安安分分,过余生吧……”
黎惜念淡然说着,本还有话要说,但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说——有些事实太过鲜血淋漓,还是不知道的好,于是她招手让二皇子厉嘉念过来,随她一起步出欣兰宫。胥常芬看黎惜兰的脸色,眼神询问是否要拦住、不让黎惜念带走二皇子。
黎惜兰万念俱灰,闭眼落泪,摇头。
她已经输了,在当年按照黎恭芳的安排,进宫为妃的时候,就已经输了……
“自古将女儿送进皇宫当棋子的权臣不在少数,可我黎惜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是这些可怜愚蠢的女人中的一人……”
黎惜兰悲伤心痛,浑身如同抽干了力量,再也站不起来。在后宫中为了得到皇帝的爱、为了得到皇后的宝座、为了黎家光耀门楣,她处处隐忍,再苦都撑着,却不想,她所有的坚持,根本就是个笑话……
“娘娘。”
“滚,都别来烦我……”
来禀告的宫女吓了吓,看黎惜兰的样子,不敢再吭声了。
“看来姐姐火气很大,不知我来得是不是时候。”梁荷颂的声音突然传来,惊得黎惜兰猛然抬头看去,只见宫裙飘逸、步摇轻动,罗裙美人缓缓走来。
“是你……”黎惜兰失了温婉端庄,眼睛、话语都充满了尖锐、凌厉,“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呵,是,我输了,你赢了,你为尉迟香言报仇了……”
梁荷颂轻轻浅浅一笑,不置可否,从袖子里掏出半面铜镜。黎惜兰一下子就认出来,这是从前的死对头,盛妃盛凌岚的东西。这面铜镜,本是她带进宫的,而后盛凌岚看了喜欢,她就顺势给了她。
只是思量疑惑了片刻,黎惜兰见了胥常芬那发白的脸色,立刻明白过来!胥常芬曾说的杀伺候盛凌岚的姑姑灭口失败之事。
“你……”黎惜兰心头突突的,仿佛滚着火炭,“你都知道了?”
点点头,梁荷颂淡声道:“知道了。”
“爹爹谋反大败,我们黎家也难逃一劫,本宫是天子的女人,可以免于一死,而你,却这么着急的想要置我于死地!”黎惜兰道。
“娘娘在宫中日子太久,连思维也比一般人来得发散了。我只是来还给你这东西的。”梁荷颂将半面铜镜放在桌上,便转身徐徐离开。
“你等等!”黎惜兰突然叫住梁荷颂,“你……不去把这证据交给皇上么?我三番两次害你,我不信你就一点不恨我……”
梁荷颂没有转身。
“铜镜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铜镜里?
黎惜兰一边狐疑,一边拿起半面铜镜。铜镜里头竟然刻着几行极为细小的字!
细细辨认了一番,黎惜兰面色惨白。里头写着的,是她的生辰八字,还有乳名,看叙述方式是位父亲刻给自己女儿的,而落款处,竟然不是黎恭芳,而是……
“尉,迟……斌!”
哐啷一声,铜镜落地,黎惜兰跌倒在地上,仿佛瞬间挨了个五雷轰顶!失了声音。“不,这不可能,我是黎家的人……我,我是黎惜兰……不是尉迟惜兰……”
“不!!!”
“娘娘你去哪儿……”
胥常芬跟出去,却找不见人。
不可能的,尉迟香言和盛凌岚怎么可能是她的妹妹!她怎么可能是尉迟斌的女儿啊!
不可能的啊……
黎惜兰冲出欣兰宫,来到了尉迟香言曾经居住的屋子,翻翻找找,在她生前的首饰盒子里找到一面一模一样花纹的铜镜来!
黎惜兰找了石头将铜镜砸开,里头果然也刻着同样的小字,不过记录的是尉迟香言的生辰八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处心积虑,害死的竟然是自己的妹妹!喊了几十年的爹,竟然是仇人!!
黎惜兰瘫坐在地上,抱着两块铜镜,嚎啕大哭……
多年前,尉迟斌与黎恭芳还是生死至交。尉迟斌还是青年将军,上了战场久久未能回来,皆以为战死沙场。尉迟斌的妻子彼时已经怀上了他的骨肉,黎恭芳以照顾和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为名,要替兄弟照顾妻儿云云,诱使这女子嫁给了他。这女子就携着大女儿入了黎府。
而后,尉迟斌竟然死里逃生,回来了,也阴差阳错发现了真相:这一切都是黎恭芳故意促成的!
那女子羞愤后悔不已,生下孩子后悲愤自杀,留下了黎惜兰。而今的黎府夫人,并不是她的生母。黎惜兰,黎惜念,都是尉迟斌的女儿。
黎恭芳一介书生,凭着一腔计谋和一张笑脸,空手将尉迟将军一府,利用殆尽。
“香言……凌岚……”
黎惜兰抱着铜镜,只觉几欲被悔恨淹没。
**
梁荷颂自欣兰宫回到双菱轩,厉鸿澈已经穿着一身明晃晃的龙袍,含笑站在桃花树下。
四目相接,互相都是一笑。
清风徐来,吹落飞花。
厉鸿澈看了眼飞花。
“雪过乾坤未见芳,雨戏枝头暗点妆。”
这是一年前,梁荷颂赏诗会上初初显露才华时所作的打油诗。接下来两句,是“风来挽香惹人看,飞红千片点白裳。”。
梁荷颂接住一片飞花,摊在掌心,嗔了厉鸿澈一眼。
“臣妾知道自己作得烂,就莫要再翻旧账了……”
厉鸿澈笑,张开双臂。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横在他们中间。
这个天下,终于完完全全的掌握在了他手中,再也没有谁能威胁到他在乎的人。
梁荷颂一步一步走过去,落入厉鸿澈的怀抱中。
一个俯视,一个仰头看,看着看着,双唇越来越近……
“咯……”
突然一个细细的饱嗝声,在两人脚边响起……
厉鸿澈、梁荷颂低头,对上两个并排蹲坐的大猫脑袋,一黑一灰,二猫一个甩着尾巴欣赏,一个舔刮了一回嘴毛上的鱼肉渣渣。
厉鸿澈:“……”
梁荷颂:“……”
“喵呜!”
贤太妃化作流星,转瞬即逝……
‘不肖子!竟然敢扔你老娘!’
这时,采霜突然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提着一只呜嗷呜嗷乱叫的黄白猫儿!
“娘娘,这猫儿又回来了,在瑶儿公主身边鬼鬼祟祟的,不知想做什么!”
“喵呜!!!”
‘放开老娘!’黄白猫被提着后颈窝的毛皮,在空中乱蹬腿儿,却于事无补。猫身真是不如人身方便!
贤太妃盯着黄白猫看了一眼,眯了眯眼睛,而后胡子动了动,围着黄白猫转了一圈,嗅了嗅……
黄白猫立刻在它视线之下,浑身吓得炸了毛!浑身警戒!
屋子里传出几声婴啼。飞燕跑出来:“采霜,快把猫儿放回去,公主见猫儿不见了哭得厉害……啊,参见皇上、娘娘。”
梁荷颂与厉鸿澈对视一眼,又看看地上黑尾巴如同小皮鞭似的甩来甩去的贤太妃。猫儿思考着诡计阴招的时候,那尾巴就甩来甩去的……
它,在想什么损招??
……
两年后……
坤馨宫的园子里,一只大黄猫正吃力的拉着一辆惊心打造的微型小木车,车上放着一个小女娃,正是两岁大的瑶儿。她手里拿着根小木棍,使劲儿地伸长手儿戳黄猫的屁股,让它快点儿走。
飞燕、采霜在一旁给黄白猫加油打气。
“快点儿快点儿!大黄快点儿拉,使劲儿!”
“车轮子快动了,看来今早给它吃得粮食没白费。”
贤太妃高冷得意的蹲坐在一旁镶金边的大椅子上,享受着太-祖-皇帝化身的待遇,一边大鱼大肉,一边欣赏着黄猫拉车。
黄白猫林贵嫔瞟了贤太妃一眼,看看自己已经被拉车磨平了的爪子,舔了舔因为咬骨头磨钝了的牙齿……
它现在已经约等于个残废了……!
心伤。
‘老娘拉不动了!’林贵嫔拉得气喘吁吁,几欲昏厥!眼珠子一转,林贵嫔立刻有了主意,噗噜噗噜吐了些白泡泡,四腿一撒,梆一声倒在地上抽-搐……
飞燕惊呼:“呀,累死了!”
戳了戳黄猫毫无反应的猫身字,飞燕悲色一改,捏着黄猫肥嫩的大腿,回头满脸对采霜,“咱们终于可以吃烤猫肉了,听说猫肉全是瘦的,烤来比羊肉还香!”
躺在地上的林贵嫔浑身一个激灵,竖起耳朵,睁开一条眼缝,乍见采霜瞟了她一眼,点头赞同飞燕,而后面无表情的抽-出小匕首朝它步步逼近……
“喵!!!”
先前还晕倒在地黄白猫,突然一跃而起,活力四射地撒着四腿儿拼命奔跑,拉起小木车轮子轱辘轱辘的,跑得可快!
小木车上,瑶儿咯咯咯地笑着,拿着根小棍子,忙碌不停的鞭打驱赶着林贵嫔的屁股。
飞燕大笑。“果然是假晕!哈哈哈。”
这时,太监一声通报——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厉鸿澈、梁荷颂并肩走来。梁荷颂肚子高高隆起。两人一进园子就看见这么一副场景。
厉鸿澈含笑:“看来这猫儿很喜欢和咱们瑶儿玩。”
梁荷颂点头,低头抚摸了抚摸肚子,又看了看那刚好能装下瑶儿的小木车。
“待这孩子出世,恐怕就要劳烦大学士再重新设计一个新的小木车了,这只小木车恐怕装不下两个娃娃。”
说着,梁荷颂回头看一旁的白色身影。
春日阳光投射下一片暖暖的光,在梁烨初的身上晕染上一层无暇的光华。
他淡淡一笑。
“这有何难……”
什么,还来一个???
那方,奔得精疲力竭的黄白猫林贵嫔听了这番话,只觉身心剧痛,累瘫在地!
飞燕:“呀!又晕死了。”她回头问梁荷颂二人:“皇上、娘娘,听说烤猫肉又香又酥,反正这只猫儿已经晕死了,不然咱们把它烤了吧,莫浪费了一身好肉。”
‘这回我是真晕!真晕啊!不是假的!’
林贵嫔欲哭无泪,摇晃着四腿。
梁荷颂但笑不语,对厉鸿澈对视一眼,齐齐看向大椅子上的高冷得意贤太妃,不过,这会儿它正忙着,没工夫理人。
大灰猫搬来了一串鱼干儿,推到它面前。
贤太妃吃了大半,将剩下的推过去给大灰猫。大灰猫也不嫌弃,埋头就香喷喷地吃起来,仿佛很是幸福……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