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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亦尘单手攀上贺兰玖的肩膀,刚喘了口气就听见江雀无奈的抱怨声。
天上的男人对这两个陌生人不感兴趣,剑气咆哮着冲向水面,直接掀翻了江雀踩的那块木板!
画舫主人不会什么浮空法术,重重跌落后似乎要被漩涡卷到水底去:“救命!我不会游泳啊!”
“上来!”钱亦尘尾指一动,半透明的水蛟游过去卷起江雀,“你别挣扎,水的托举力有限,乱动我就抬不住了。”
江雀闻言立刻停下挣扎的动作,紧接着身体离开水下的纠缠,法术聚集起的蛟龙让他骑在头顶,一摆尾冲向天际。
画舫已经完全沉没,天上那位陆星君仍然不肯罢休,出现为止一个字都没说过,剑气再次袭向江雀。
还好水蛟躲得及时,只被砍掉了尾巴尖儿。
钱亦尘挥动源水之灵填补丢失的部位,崩溃地扭头问江雀:“那人什么来头?”
“一个小心眼的哑巴而已。”江雀紧紧抱住蛟首稳定身体,被剑气激起的水雾迎面砸来,“击退就好,千万别真的伤他,伤了他要遭天谴的!”
“天谴?让我试试好了。”贺兰玖狞笑着抬头,右眼角的泪痣纹路扩散,狐火盘旋冲向天际。
被称作星君男人侧身避开,从上方冲下来时长剑划过寒光:“妖邪当诛,没想到你现在和这种东西混在一起了……”
声音和脸一样高洁冰冷,却有种隐隐的失望。
钱亦尘被带着一起躲避时腰疼的快要断掉,质问对方:“什么叫这种东西,你这人有没有礼貌了?”
男人没有回应,剑光从目标上偏移,交织成网向贺兰玖笼罩。
“妖气!你是妖怪?”江雀微微皱眉,打算联手逃离的动作一顿。
锋锐的剑气同样笼罩着钱亦尘,关键时刻就算再不愿意也不会挣扎,发现江雀的迟疑瞬间愤怒:“妖怪怎么了?你自己都半截身子入魔了,也好意思嫌弃别人?”
贺兰玖抱着他的手掌几乎嵌进血肉,被逼的向下几分,脚尖直接踩在了水上。
江雀在蛟首怔了一瞬,咬牙掐诀,身后突然分裂出数个和他一样的人。那些人的身形轮廓稍淡,只有脸还算鲜明,下半身在空气中虚化,穿过剑气屏障径直缠向天上的男人。
陆星君似乎知道那些“江雀”很难对付,立刻转身冲入云霄,却将手中的剑抛了下来。
“跟我走!”
钱亦尘听见江雀在远处呼唤,贴在贺兰玖耳边轻声道:“可以断后了。”
贺兰玖扫了他一眼,意念微动,漂浮在水上的绫罗人偶纷纷立起,有生命似的手挽手纠结成墙!
那柄长剑的来势仍然不减,但等到陆星君一剑破开阻碍时,破碎的布料四下纷飞,水面上空空荡荡,所有人都不见人影了。
……
淮水入江的这一段河道,有艘二层小船静静飘在水上。
考虑到行驶的稳定,小船二层并未封住四壁,而是用搭在栏杆上的薄纱代替墙壁,内设床榻,江风吹起时躺在上面,便能能过轻纱观赏水面波纹,飘飘摇摇好不惬意。
可现在薄纱静静下垂,整艘船像死了一样安静。
小船周围三尺左右的水面水波不兴,但更远的地方却涌起波涛。
钱亦尘仰面在二层躺了一会儿,怔怔地盯着天空。
这里是江雀的另一处老巢,周围有结界阻挡,他们乘着水蛟好不容易逃过来,应该能歇个一时三刻了。
“快要下雨了。”贺兰玖体贴的把手臂垫在他颈下,“很累么?”
钱亦尘突然全身僵硬!半晌摇摇头:“……不累,就是床榻太硬。”
“这里是做赏景用的,你要想躺的舒服些,我们就到下一层去。”贺兰玖说话时脸上的暗红纹路逐渐消退,只剩那颗细小泪痣依旧动人。
钱亦尘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满脑子滚动播放着令人震惊的问题——他俩真做了啊?真做了啊!
贺兰玖没等到回答眼神黯淡,艰难地开口:“你讨厌我?”
“……啊?”钱亦尘这才回神,发现他正在用绕过脖子的手抚摸过自己侧脸,立刻撑着木质宽塌坐起来,“别,别这样。”
贺兰玖抿了抿唇,居然没贴过来,只是叹了口气问:“你不是说要陪着我吗?”
钱亦尘想起以前作出的保证,苦恼地抱住脑袋:“是说要陪你,但也不是这种……陪法……”
“哦,你对谁都很好,除了我。”贺兰玖冷冷打断他,指尖抚摸眼角标记一般的泪痣,“毕竟我和凡人是不同的。”
妖怪从来都和人不一样,哪怕是没正形的江雀,察觉到他原身的第一反应也只是厌恶。
钱亦尘有种被指控的惭愧感,回头认真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有点……”
“你不喜欢我?”贺兰玖抓住他眼底逐渐翻涌的情绪步步紧逼,又换了种说法,“你讨厌我?”
说不上特别喜欢吧,只是觉得和从前认知中的不一样,但肯定也不是讨厌。
他从钱亦尘的脸上读到这个答案,拼命压抑住心底的狂笑,居然寂寞的扯了扯嘴角:“如果你想离开,现在就走吧。”
钱亦尘想都不想的追问:“那你怎么办?!”
贺兰玖慢慢坐起来,带着点点傲气:“留下来问清那朵兰花的来历再离开,我之前独自生活了那么久都没事,想来以后也死不了。”
钱亦尘望着波涛翻卷的茫茫水面,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就像贺兰玖不容于人间一样,他对这个世界来说,也是多余的。
“我……”他想为自己解释什么,却蓦地改了口,“江雀看样子很讨厌妖怪,留你和他单独相处,估计得打起来。”
“那你留下帮我打架。”贺兰玖立刻乖顺地缠上来,侧脸靠在他肩膀上,无害的让他心软,“我没和人一起生活过,不知道什么事对你来说过分了。但是以后,你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
那双忧郁下垂的漆黑眼睛看上去太容易让人动摇,钱亦尘的手掌在身侧捏紧又放松,最终无声妥协。
“——称不上讨厌,只是不怎么喜欢异族罢了。”江雀估计刚恢复意识,四仰八叉地躺在旁边的地上,烦躁地自言自语,“前不久有只犬妖从我这里骗走了一张怒符,大爷的,下次见到非得打死他不可……”
钱亦尘察觉旁边有人,猛地抽身想甩开贺兰玖亲昵的依偎,某只妖怪却摆出一副被全世界遗弃的样子,只好作罢。
贺兰玖埋头,在他看不到地方笑容愉悦:“怒符是什么?”
江雀揉着脸站起来,精神逐渐清醒,身后却陡然出现数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庞,稍纵即逝,亮相后立刻隐没在空气中。
“你的背后……”钱亦尘稍微瞥了一眼,发现那些“江雀”脸上或悲或惧,总之都是一些让人看到就不舒服的表情。
江雀深呼吸几次,那些脸庞终于没入身体彻底消失,解释道:“那是我的欲魔情鬼,是种法术,每个人都承载着我的一种感情。但被某个杀千刀的犬妖带走了一部分,最近有点控制不住,只能重新炼化了。”
钱亦尘的惊讶程度立刻升级!
江雀的能力是炼化无形无质的感情,只要受术者心中存在同样的情绪,就能被他无限放大……这还真是道术玄奇,他从前以为掌握五行之灵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至于那只犬妖……是蓝终吗?
贺兰玖盯着那些人脸消失在江雀体内,突然问:“修道者尝试五行之外的法术几乎就是入魔了,你这样做,不怕命里三重报?”
江雀左右看看,在桌上捞起一壶不知什么时候的陈茶,倒出半杯:“你还真是知道不少……放心吧,天塌下来还有邪道三大世家挡着。”
钱亦尘对邪道世家这类额外的势力派系很茫然,却想起了命里三重报的含义。
比起辛辛苦苦修炼的积累,一念入魔的修为往往会精进几十年,但天地之间于此却有严苛限制,古往今来的魔头几乎没一个好下场。
也就是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凡入邪道者,必遭命里三重报——弱冠暴死,求而不得,潦倒不能善终。
通俗来说,要么未及成年就会死去,或者想要的都得不到,勉强躲过了前面两项,到晚年亲友子女离他而去,老来穷困横死街头。
总之就是一个字,惨。
钱亦尘想到的却是身旁的贺兰玖,一脸严肃地问:“你以人魂填充妖身获得力量,算不算入魔?难道也会受三重报的约束?”
“会吧。”贺兰玖答得含糊,同时也满不在乎。
“人魂填妖身?这还是个新玩法。”江雀皱着眉喝了口冷茶,又笑眯眯地宽慰钱亦尘,“我虽然有意开宗立派成为第四家,但也没兴趣和邪道前辈们争这个光,反正报应来了,他们先受着。”
轰隆一声春雷劈在远方,天空阴沉开始下雨。
小船周围却是用结界割裂出的空间,雨滴和风浪被挡在外面,一阵让人不安的平静。
“邪道……三大世家?我怎么不知道。”钱亦尘的询问声很轻。
“毕竟潜心入魔的人都不怎么高调,有关他们的事情我也是听师父说的。”江雀拉了把椅子坐下,逃命之后不显紧张,一副拉家常消磨时光的悠闲模样,“你肯定没听说过,歪门邪道最出名的三个家族,‘太阴镜’苏家,‘言灵’凤家,以及……贺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