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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滋有许氏一门,尝闻其于人为善......朕于月半后或可停驻五洲城,念许氏咸闻乡野,朕特许其接驾之荣,望许氏一门不负朕望,日后也不可懈怠,多加治病救人,感化百姓。”
宣旨太监的声音不大,可是在周围一片寂静中,他说的话,却是整个城门口的人都听到了,旨意只有短短的几句话,可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于有的人来说,却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的区别。
许良从宣旨太监的旨意念到一半的时候整个人就懵住了,他的呼吸急促,眼睛瞪大:“落,落儿,我耳朵是不是幻听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许家还能够有迎接圣驾下榻的殊荣,这可是连五洲城的城主都祈望的好事,他们许家这样一个连富绅名门都称不上的的家族就得了这个独一无二的好差事了?
许良那一瞬间脑袋里都成了浆糊,宣旨太监钦此之后,甚至都没有回过神,愣怔在那边全然的不知所措,而其他的许家人,除了许倾落,一个个也是一副今夕不知年的样子。
许倾落抿紧了唇,这旨意于他们而言根本就是烫手的山芋,可是根本也容不得她再去考虑其他了,此刻最重要的便是不让有心人抓住许家的把柄。
掩藏在宽大袖口中的手狠狠的一扯许良的袖子,在宣旨太监变了脸色,用不怎么好的语气第二次念出钦此二字的时候,许良因为许倾落的拉扯,终于回过了神。
“草民,许良,叩谢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良重重的叩首,那有些颤抖的声音,紧张惶恐的表情,让方才对他接旨慢了有些不满的马太监嗯了一声没有开口训斥,罢了,这只是一个乡野之民,哪里接过陛下的圣旨,这样紧张才正对。
这样想着,马太监昂起了脑袋,表情越发的倨傲,却没有什么不满了。
“陛下对许氏一门多有期待,既然陛下决定到五洲城的时候下榻于许家,希望许先生一家不要让陛下失望。”
马太监将手中的圣旨递给了有些颤巍巍的许良,扬声提点了一句。
许良眼中露出一点儿愁闷,这能够接驾对普通百姓确实是一件值得骄傲的,能够光宗耀祖的事情,但是若是接驾接的让陛下不满意,却也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一时间,许良心中的兴奋都褪去了一大半。
只是再是如何发愁如何才能够让圣驾满意,那也是一个半月之后的事情,许良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能够让马太监不满。
“公公,一路辛苦,不如到敝府喝杯茶水如何?”
许良战了起来,要不是许倾落在一边扶着,他那腿脚软的估计要摔跤。
马公公瞅了许良的打扮一眼,虽然身上穿的不错,却也只是不错,又扫了一眼他身上的配饰气度,马公公这样的人精已经能够约略判断出对方的身家是否丰厚了:“不了,陛下的旨意已经送到,我还要回京伺候陛下,便不多停留了,只要你们许家到时候接待的好,让陛下满意,便是对咱家最大的好处了。”
马公公意有所指,瞅了城门口其他人一眼,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袖子,可惜了一下自己一路辛苦却遇到许家这样捞不出什么油水的人家,想到京城里的谢礼,态度保持的还算可以,又随口交代了几句接待的规格之后,转身便走。
却是连入城都不愿意了。
“公公,马公公,许家只是小门小户,若是接待陛下驾临那定然是做不到的,您看是否能够在陛下面前为下官美言几句......”
复明前比许良回神还晚,他到了此时才真真切切的确定发生了什么,一直都以着迎接圣驾为荣的复家,因为攀上陛下而得以被赐封城主的复明前,听着那马太监宣布的旨意,只觉得像是被一个大巴掌恶狠狠的打在了自己脸上一般,他觉得自己不止是被许家的人打脸,更是被这满城的富绅豪门世家只要五洲城排的上号的人都算上,给围观了自己最丢脸的一幕。
心底恨极了,却又不能够当着马太监的人骂陛下是否老糊涂了,放着好好的城主府不住,去住一个乡野医师的屋子,他只能够追上马太监,将自己腰间最喜爱的一块美玉拽下,悄悄的塞入对方的袖子中,想要知晓究竟是哪个这么坑他,更加想要马太监能够帮着他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对方改变主意。
复明前心知肚明自己的城主之位是怎么来的,他唯一能够依仗的就是皇帝的宠信,才能够一直压制着其他几大世家,若是这一次真的被许家接驾成功让陛下高兴,反过来他在陛下心中就不怎么重要了,那时候就是被五洲城其他家族得了机会,那么别说是这个城主之位,便是他复家一门都得不了好。
复明前是真拉的下脸面,只要是为了他们复家的前程,别说是对着一个太监阉人卑躬屈膝,便是再谄媚一些又如何?只要得了真的实惠,只要日后复家在陛下眼中还是重要的,这些个今日被迫讨好的太监,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
复明前想的很好,做的很对,可惜马公公今日的表现与他的一贯认知很不一样,人家不止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将那块价值连城的美玉在摩挲了一番之后,送回了复明前的手中。
马公公看了一眼那块美玉,他虽然是个太监,但是作为比较得陛下信重的宣旨太监,见过的好东西却是不少的,这美玉价值起码过五百两,说不想要是骗人的,可惜太烫手了。
看了一眼复明前,想着京城中在陛下身边听到的消息,马公公怜悯的看了对方一眼,再不看那吸引人眼球的美玉一眼,转身便走,且走的很急很急。
复明前的面色阴沉沉的像是乌云笼罩整片天空,可怕的很。
这个阉人!
他对着马公公一行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底不断的咒骂,转身,面对着的却是更让他心理愤然的一幕,那些个一直对他奉承有加的五洲城富绅名门,正围着打转赞叹的不是许家那小门敝户又是哪个!
“许兄,你的为人连陛下都赞叹,小弟日后还要多多仰仗呀。”
“哈哈,许兄,若是有暇,我们何时去春日楼一醉方休。”
“许兄,你那药铺中不是急着要进一批常用之药吗?正好小弟的药房中有不少多余的药草,搁置的时日也久了,小弟用不到,便半价赠给许兄吧。”
“许夫人,您这脸是如何保养的?看着可真是比那二十许的小妇人还要年轻呢。”
“许夫人,许夫人,我们那一日还在珍宝阁相遇,我们都看中了一套钗环也是有缘呢,我回头便让府中婢子给许夫人送去。”
有人对着许良和许母巴结奉承,而且还是不少人,那一张张笑吟吟的容颜,仿佛前两日对许家的人都是连看一眼都不喜的人不是他们一般,仿佛这些时日背地里议论许家得罪了城主府,不久就要大难临头,等着看笑话的人也不是他们一般。
许良和许母被这么一堆人围着丝毫没有觉得荣幸,只觉得脸上都要笑僵硬了,两个人都不是那种长袖善舞的类型,反而是许老夫人端着凑到了那些前倨后恭的人面前,搭起了话儿,口口声声的都是许良如何温良善心,许母如何端方有礼,许倾落如何美丽直率,当然,最多的是她这个许家老夫人如何管家有方,教儿有招。
许倾落觉得自己真心受不住许老夫人这般前后巨大的落差,更加不想看那些个围着父母转悠夸赞的达官贵人,她转头看着复明前一脸阴沉的站在一边,眼神中的情绪颇为不善,唇角轻勾,没有多么在意,起码此时此刻此地,复明前无法对许家做什么。
有人奉承许良许母,自然也有人心中不忿,复明前忍不住了,自然有其他人忍不住,许倾落听到爆发出的一阵阵嘲讽,与那阿谀奉承的话语乱成了一片,眼中神色莫测,垂低了眸子,确实丝毫没有往里面凑的兴趣。
“我以为你会过去帮着你父母对付一下那些个心怀叵测的家伙。”
公子衍轻巧的迈动自己的长腿,走到许倾落身侧,和她一般看着那边围成一片的人,如此道。
“心怀叵测的人顶多便是要点儿利益,要不了命,若是不小心接了火钳子,一时间扔不出去的话,却是会引火烧身的。”
许倾落冷笑一声,对着公子衍根本没有任何的好态度。
“看来我这一次是将许小姐给得罪了个狠的,呐,这些算是赔罪的礼物如何?”
公子衍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叠银票,那最上面的面额是五十两,下面的估计也是五十两,一百两,只是这么一叠,价值便不可计数了。
许家现在的所有财产加起来,估计也没有这么一半的银子,许倾落望着这么多的财富,又看了似笑非笑的公子衍一眼,伸手,毫不迟疑的接过了那一叠银票。
似乎是因为许倾落痛快的动作,公子衍面上的笑意更盛,他摸索着自己方才与少女不经意间接触的指尖:“接驾之事从来都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其中花费繁多,若是日后还有需求的话,我都会尽力相助。”
这句话说的已经是极其的亲近了,许倾落听着却是一声冷笑:“公子好算盘,将这烫手的山芋给了我,即便有公子的银钱相助,一个不慎,许家可是满门之灾。”
“但是也是宝贝不是吗?”
公子衍将自己的衣服拢了拢,笑望着许倾落:“烫手的山芋若是捂不好的话自然是灾,若是捂好了,却是人人求而不得的宝贝了,我相信许小姐的能力,定然是能够将这宝贝的价值最大化的。”
“那可多谢你的信任了。”
许倾落唇边的冷笑收敛,瞪了公子衍一眼:“若是日后有幸,一定还公子一个烫手的宝贝试试你的能力。”
许倾落说完了这句话后,揣着那一叠银票毫不迟疑的往许良许母那边去。
公子衍看着许倾落的背影,想着对方最后撩下的那句话,一时间笑眯了眼睛。
果然,许倾落从来都是与众不同。
许倾落过去的时候,许良望着她的眼神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求解救,许母也是一副身心俱疲的脆弱样子,他们两个一直生活在淮县,往日里见的最多的也就是病人族人之类的,哪里见识过这种达官贵人中流行的说话行事方式,只是这么一会儿,命都去了半条,反而是许老夫人面上表情亢奋的很,即便人家对她不那么热情,她也自顾往前凑。
“爹娘,祖母年纪大了,不耐久站,各位叔伯夫人也在这边不少时候了,天寒地冻的也受不住,这便散了吧......”
许倾落话音还没有全落,许良便迫不及待的点头同意:“是极是极,各位,在下母亲年龄颇大,确实是不能够在此久待,在下不能够久陪,这便告辞了。”
许老夫人眉头一皱,便要出声反对,她觉得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和五洲城上层结交的机会,不把握住的是傻子,只是许良这回聪明,看许倾落的脸色行事,一收到对方的指示,也顾不得其他,将许老夫人一扶,便往自家马车那边过去。
他们的身后,一道恶毒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到马车行出了很远,才没有感受到。
——
“这是多好的机会,你们两个怎么不知道好好把握?知道不知道方才和我们搭话的是谁家的夫人,那可都是四大世家中的主母或者是老夫人,平日里许家别说人家主母能够和你搭话,便是送上门去人家也不一定看的上,你说你,脑子怎么就不转弯儿,若是交好了那么一两个,日后良哥儿在五洲城不是更好了吗?”
一路上,许老夫人不停歇的数落许母,仿佛自己多么英明,许母多么愚蠢一般。
许母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来,只能够憋闷的听着许老夫人的教训,不敢回嘴一句。
许倾落在一边听着许老夫人的自以为是,嗤笑一声,惹来老妇人瞪视的目光。
少女也没有害怕,慢条斯理的将马车中的炉火拨动了一下,听着那火焰荜拨声:“祖母也知晓平日里那些个世家夫人便是送上门也看不上我们许家,难道就想不明白她们所谓的友情亲近都如同那镜中花,水中月一般,无稽的很。”
许倾落的眼眸中仿佛有火苗蒸腾,丝毫不在意许老夫人涨红了的面颊,不理会她要争辩的样子,自顾低语:“她们看重的是我们许家将要迎接圣驾,我们若是成了也确实可能一步登天,可是祖母,你就那么确定我们能够让陛下住的欢喜开心?”
抬眸,许倾落唇角勾起:“那位马公公说的圣人的喜好,接驾的规格,祖母就那么确定我们不会出任何差错?”
直到下了马车,许老夫人的一张脸也是喜忧相间,那样子纠结的很。
许母的脸色则是完全的发苦了,他们许家相对于城门口那些人家就是小门小户了,对于圣驾那更是想都不敢想了,许倾落一说,她才终于确定自己心中一直的担忧是哪个,可惜圣旨已经下了,根本没有机会再改变了。
“总之迎接圣驾是我们许家以前想都不能够想的荣耀,你身为当家主母一定要好生安排着,还有落丫头,你最是鬼灵精,这一次也别将心思用在歪地方,多用在正地方。”
许老夫人的话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语气却是多了些刻意的亲近。
许倾落望着许老夫人那紧盯着自己的目光,点头应是。
“落儿,这圣驾确实是荣耀,可是就像是你说的,圣驾之事重大,我们家哪里能够保证不出一丝差错,这可真是让人发愁,也不知道圣人为什么就选择了我们许家,五洲城中能够接驾的人家那么多比我们家合适的,哎。”
许良自己在马车里想清楚了,然后一张脸比许母还要苦。
许倾落一看父母担心过了头儿,赶忙安慰:“爹娘,圣人既然选择我们家接驾,定然是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家是没有城主府那样的财力规格,但是我们用心的话陛下定然也是能够看出来的,就像是我们在淮县尽心救治百姓,陛下不也是英明嘉奖吗?”
许倾落心底对皇帝不以为然,却不露出丝毫。
总之她的话让许良许母安心不少就是了。
“姐姐,我愿意为你解忧,不论如何,我和母亲多少能够帮些忙的。”
“是呀,夫人,我娘家虽然不是什么贵族之家,但是也见识过不少招待贵客的来往迎送,夫人若是信任我的话,我一定帮夫人把家中的仆人都训练好。”
许倾落才安慰了许良许母,另外一对不受人欢迎的母女过来了,许微婉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小周氏一张热情洋溢的脸。
许母面上没有丝毫笑容:“不劳周夫人了,这毕竟是许家之事。”
对待小周氏的热情没有丝毫的回应之意。
许良也是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小周氏,就算他再是纯良,也知晓了小周氏的心思,说实话,没有丝毫属于男人的优越感,只有难受恶心,小周氏好几次露骨的眼神让他浑身都不舒服。
“姐姐,妹妹和母亲真的没有恶意的,许家收留我们,起码给我们一个报恩的机会。”
小周氏表情难看,许微婉却是不愿意就这么失去好机会,皇家,皇帝,那是她们连想都想不到的贵人,代表着的是她们无法想象的泼天富贵:“姐姐,我只是想要帮忙......”
许微婉明明是和许倾落求情,实则往许良那里展现自己的可怜,可惜许良想怜惜的只有自家妻女。
“姐姐妹妹的叫的这么熟悉,我真不知晓什么时候我娘给我多生的妹妹,可笑。”
许倾落左边挽着许母,右边拉着许良,从许微婉和小周氏身边越过去,丢下了这么一句话。
“还有,我其实一点儿都不欢迎无缘无故的人住在自己家中的,你那感恩还是给祖母吧,若不是她身边缺少一个逗弄自己开心的小猫小狗,也不会有某些人的立足之地。”
“婉儿,你日后一定要攀上圣人,将许家那小贱人踩在脚底下去!”
小周氏喃喃着,满面狠色。
许微婉低垂着头,牙根紧紧的咬合,几乎要咬破自己的唇瓣。
皇家吗?她一定一定要攀附上。
小猫小狗?许倾落,你给我等着!
“你呀,什么都由着性子来......”
许母看了许倾落一眼,真不知晓女儿何时有这么毒辣的言辞了。
只是即便不知晓女儿何时言辞这么毒辣了,许母也没有责怪她的意思,面上带着不自觉的纵容,在许母心中,许倾落不是那种真正骄纵狠毒的人,她那么对待许微婉和小周氏,也是那两母女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
许倾落将脑袋往许母的肩窝一搁置,笑的格外开心:“我就是看她们母女不顺眼。”
两母女一条心的感觉,可真的是不错。
“落儿不喜欢你也不能够勉强她喜欢,还是那周氏立身不正。”
许良以为许母在责怪许倾落,忍不住为她辩解。
许倾落笑的更加开心了。
嗯,果然他们三口才是一家人,一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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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倾落将那卷起的纸条展开,纸条很窄,字迹很小,却极其的规整,看着便觉得很顺眼,当然最顺眼的是那熟悉的字迹。
琅晟在信中将自己到达京城后的见闻写出不少,不止是入皇宫被皇帝召见之事,便是被皇帝给了差事到京郊兵营报道的事情也一起说了,似乎是恨不得将那长长的纸条给写满了一般,恨不得不留一丝空地儿,告诉许倾落他月半后会陪皇帝一路南下,告诉她他想她了。
许倾落望着最后那熟悉的三个字,那念吾妻三个字,心脏处一阵阵的泛着暖意。
“我也想你。”
少女喃喃着,灯火下,美丽的容颜上染上了相思的色彩,绚丽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