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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帝目光中的锐利丝毫不减,并没有在意明珠这句反问之中的无礼,只是盯着明珠的眼睛:“你对皇后,当真没有别的心思?”
“陛下!臣妻——”予钧有些发急,先前睿帝与孝瑾皇后坐在一处,往往对着明珠这个孙媳妇都是温言和语,几乎没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候。然而当孝瑾皇后有险之时,睿帝一旦变脸,那样的天威震动,是真的要血流千里的。
明珠却不惧怕:“我若对皇后娘娘有什么心思,机会多的是。”在睿帝的如山威压之下,明珠的傲气与倔强便如一柄利刃,直接针锋相对。
这样的对峙僵持了片刻,予钧的背后冷汗愈发密集,明珠却莫名的镇定下来,再度开口:“皇上,若是从我养父那边论起来,我就更不能让娘娘出事。”
睿帝仍旧保持着沉默,神情与姿势几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明珠说完了这句,就不再说了,也继续与睿帝对视。
漫长而又短暂的几息沉默之后,睿帝终于摆了摆手:“起来罢。祖父多心了。”
予钧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之后又去扶明珠,夫妻二人彼此双手相握了一下,便感到了她手心里也都是冷汗。
“将你们的法子,跟郗老医正说说罢。”睿帝垂了目光,仿佛又从那个锋锐威严的帝王变回了垂垂老矣的年迈老人。
“皇上?”予钧和明珠听到这句话,便知道刚才睿帝的那一句不过是最后的试探,只是这真气排毒的法子实在也是冒险。即便是在武林之中,这也是在没有法子时候的法子,凶险总是有的,尤其是若中毒之人身体太弱,或者太过年迈,就更要谨慎而行。
刚才予钧说有三成把握,实在不算虚言,换句话说,无论真气疏导的过程如何谨慎小心,以孝瑾皇后如今身体的情况,最终毒气入心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只不过,若是连郗老医正都没有法子,那么这也就是没有法子的法子了。
睿帝再度摆了摆手:“去商议一下吧,如今皇后的情形,也是不能再不好了。”
十一月十五,元德太子的百日国丧正式结束。
以怀惠夫人为首的元德太子家眷完成了给元德太子的最后一场祭祀,便按着太妃仪仗迁出了东宫,前往承晖园。
同一日,予钧与明珠的下属与侍从都迁入了东宫,但阖宫上下并没有什么新旧更替之间的昌盛气象,反而从京策九门开始,到皇城禁宫昭阳殿,处处都加强了双倍的防卫。看似天恩深重的太孙夫妇,出入之间也都是满面的严肃沉重,而金凤玉鸾的昭阳殿中,除了齐聚候传的大半个太医院之外,更多了几个脸生的护卫与宫女。
在这样异常平静而紧绷的气氛之中,连玄康太子进宫议政之时都很有些步步谨慎。
睿帝又连下了三道旨意,勒令在十一月之内议出辅政内阁的阁臣名单,同时将近期的朝政交给玄康太子与太孙予钧共同协理,行中书省蓝批代替朱批。京策郞将楼靖全权督理京畿防务,羽林营则仍由太孙亲自执掌,京城之中全面宵禁。
这样的情势让群臣百官立刻想起的,是去岁的这个时候,宫中传出了元德太子遇刺的消息,随即引发了京中朝局与军政防务的一番风云翻转。
那么如今的情形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玄康太子又触怒了睿帝?
还是太孙与玄康太子之间有新的变化?
正在王侯公卿的目光纷纷投向玄康太子府之时,昭阳殿里无声无息地度过了天裕年间最紧张也是最惊险的一日夜。
内殿里孝瑾皇后更换了全新的月色中衣,又披了一层浅金色外袍之后由白芷等人扶着勉强在地上盘膝而坐,寝殿地上早已提前铺开了巨大的织锦薄毯,而孝瑾皇后身周,连男带女,按着乾坤八卦的方位坐了一共八人,郗老医正并师侄药童都将参片、金针与急救汤药预备好了侯在旁边,睿帝则在明珠和予钧的陪伴下等候在侧殿。
昭阳殿从内到外,翊卫、影卫、东宫护卫,里三层外三层,连房顶四角都有人警戒看守,六宫上下皆有旨意不许离开自己宫苑,昭阳殿外三十丈之内无特旨而近前者就地格杀,连八百里加急军报都特许中书省左右相国暂行蓝批。
在绝对的安静无扰之中,十二个时辰一点一点地流逝过去。
当十一月十七的清晨在天边透出曙光之时,白芷终于向侧殿中的睿帝禀报了那个让六宫上下都悬心不已,甚至让京城朝局都随之震动起伏的消息:“皇上,娘娘大安了。”
睿帝心头的那口气骤然一松,猛一抬头间眼前就黑了黑,身子往前一栽,予钧和明珠忙立刻将他扶住。
御前中官和内侍们都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既然孝瑾皇后好了,众人也敢开声劝谏了,一时间侧殿中很是混乱了一番。可以说,是在昭阳殿寝殿中有条不紊地渐转平安的同时,睿帝却陷入了短暂的昏迷,将身边所有的人都惊吓得心胆俱裂,直到郗老医正反复强调了两回,说睿帝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疲惫过度,众人才觉得自己脖子上的吃饭家伙安稳些,索性就近将睿帝直接送到孝瑾皇后的寝殿,将两位龙凤宝座上的至尊夫妻安置在一处。
予钧和明珠倒是比那些内侍镇定的多,但是经过这连日的紧张与忙碌,也是疲惫不堪,即使看着睿帝和孝瑾皇后都安顿了,却也不敢自行回东宫休息,仍然是吩咐谢仲耀与寒天等人,将所有防务照旧,才回到孝瑾皇后的寝殿里并肩坐着守候。
因着睿帝与孝瑾皇后都实在已经年迈,即便一个没有大病,而另一个也拔除了体内的毒素,但连日的体力消耗还是让二老都昏睡了许久。
待得睿帝与孝瑾皇后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予钧和明珠在昭阳殿里已经喝掉了不知多少杯浓茶,两人都熬得双眼通红,几乎是靠着互相说话,甚至彼此捏一捏手,才能支持到现在。
“你们辛苦了。”睿帝起身之后还是坐在孝瑾皇后的床边,握着老妻的手,但目光则转向了明珠,“以后谢仲耀便直接听你的号令。至于旁的赏赐,太孙代拟就是了,不要亏待那些办事的人。”
予钧和明珠一同屈膝跪倒谢恩,这是睿帝的赏赐,也是睿帝的信任,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补偿。
至此,京城之中所有台面上的护卫营与军队,都已经纳入了予钧和明珠的手中。
在这个时候,不管是疲惫至极的睿帝,还是心情复杂的玄康太子,又或者是越发觉得手中实力坚强的太孙夫妇,都觉得京城的局势应该是至此落定,大盛天下的至高权力传承可以说是再无悬念了。
然而事实上,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天裕末年夺嫡之争,这只是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