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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亲家宴过的也简单,明珠给玄亲王和顾王妃各布了两筷子菜,便算将“侍奉舅姑“这个礼节走完了过场。毕竟听着新媳妇口口声声叫着:”王爷请,王妃请。“玄亲王夫妇也没什么好胃口。不过玄亲王府门第高贵,规矩严明,并不至于搞出什么故意叫新媳妇立规矩、布菜奉茶挑刺这种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
而直系皇族因有皇陵并太庙,也就不似寻常家族一般还需要在宴后开祠堂,而是要在大婚之后上报礼部和宗正司,由宗正司上祀宗庙,登入皇家谱录。认亲宴后,玄亲王对长子长媳实在没有多看几眼的兴趣,于是众人各回各房,便算走完了这新婚第二日的礼节。
回到自己房里,澄月和采绿为明珠拆去当中那支特别繁复华丽的凤钗,又给她换了一身茜色常服,便轻手轻脚地退出。
予钧身为男子,衣饰简洁,也不需要像明珠这般往返更动。但早上明珠给他亲手整理衣饰的感觉实在很好,予钧面上只做出认真神色:“明珠,劳烦帮我解一下这个绦子。“
明珠看他一眼,只觉予钧这一身织锦滚边的沉水缎直缀较平时多了两份贵气,还是挺顺眼的,腰间的玉佩锦囊并不太多,这个时候就需要解开吗?但见他峻毅眉目之间神色平静,似乎有什么情绪在隐隐压制,瞬间便想起前一晚予钧的怒气与酒意,以为他因为玄亲王而不痛快,心里便软了一下,应声道:“好。”去给他解丝绦,又随口问了一句:“长公子也要换件常服吗?”
予钧适才和明珠对望那一眼,差点没能藏住自己笑意,此刻听她这样问,自然大合心意,强肃了神情:“嗯。要的。”
明珠也不抬头,索性便将他腰间的玉佩勾带都解了,挂到床边的紫檀雕花架子上,又开了柜子翻了翻:“长公子平素穿什么常服?”
予钧唇角难以抑制地扬上去,声音尽量镇定:“你挑吧。”
这话落在正在整理衣服的明珠耳中,却又全然误解了。她没看见予钧眼里的笑意,只听声音里那一丝隐忍,更以为他心里难过失神。于是拿了件浅檀色细绫布常服出来,又温言道:“长公子也不必太纠结于王爷,自苦心怀。其实人生不如意,本就是十之*。”一边说,一边亲自帮着予钧解开原本的外袍,换上了手中那件浅檀色常服。
予钧立刻懂了明珠此刻的言行反应,是将他神情里的隐忍压抑误解为难过,因而这样温言细语,体贴照料。他心里既有感动,也有两分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不慎骗了明珠的同情,然而更多是骤然的欢喜甜蜜,他甚至隐约在想,明珠对他这样好,是不是也已经有了几分情意?
“长公子,少夫人,王妃身边的童嬷嬷来了。“澄月的声音此时在门外响起,清朗沉静。
予钧笑道:“这时候倒好,请童嬷嬷进来吧。”
明珠会意,索性便继续亲手整理予钧的衣饰。于是童嬷嬷进门的时候,便有几分意外了。一来是诧异予钧的长风居正房居然真的如传言所说,人手彻底更换,全由着明珠带来的陪嫁侍女打理,进进出出都是生面孔,连予钧乳母傅嬷嬷和先前的大丫鬟绮霞绮雨二人都给安排到了长风居的外院;二来就是见到认亲礼节中如传言一般清冷强硬的明珠,此刻换了轻便的茜色长裙,发上只留了两枚东珠长钗,低着头给予钧整理腰带时神情柔和,整个人居然这样温顺而婉丽。而予钧素来高峻沉毅的眉梢眼锋,此刻也透着全然的舒心愉悦。
童嬷嬷笑着见礼:“长公子,少夫人安好。老奴来的可是打扰了。”
予钧颔首道:“童嬷嬷客气了。可是王妃有什么吩咐?”
童嬷嬷笑道:“明日便是少夫人三朝回门的日子,王妃吩咐按着当年二少夫人和三少夫人的例子,又加了两成礼物,老奴是送礼单过来的,王妃请长公子看看,可还有什么旁的增添没有。”
明珠将予钧的衣衫整理完毕,便回身微笑道:“王妃费心,自然周全。还请嬷嬷代我致谢。“向陪着童嬷嬷进门的侍女们点点头,澄月便上前接了,又递了小荷包过去:”辛苦嬷嬷。“
童嬷嬷见明珠显然是没有要去顾王妃的芳华院亲自致谢的意思,捏了捏手里沉甸甸的荷包,便笑容满面地欠身:“是,老奴告退了。”
于是当天在王府里对长公子夫妻的闲话便生出了两种,一种是说二人不合的很,连拿元帕时那位少夫人也都平静的不得了;另一种却说二人合的很,房里一个人也没有,都是少夫人亲手打理长公子的起居。
原本予钧和明珠就都是平素习惯了收集情报、耳聪目明的人,如今二人合力协作,这点子闲话还没传到半个王府院子,每个闲聊过、说笑过的下人名单,连同三亲六故的关系都已经写成了卷宗,送进了长风居。
彼时他二人正在西厢房看密信,白翎和南隽侍立在侧。虽说大部分的人手都已经替换过了,但到底在王府居住,内外有分。若明珠如予钧一般整日出入书房,未免太过显眼,于是将正房的西厢改成内书房。原本明珠的意思是只要给自己设一条书案,信笺柜子之类的做成机关暗格,这样予钧在外头的书房,她在西厢,二人互不相扰。
予钧却道自己也有机密公事不便在外。明珠深知予钧与玄亲王之间的暗流汹涌,加上在人手安排、日常起居让予钧已经让步了许多,在书房的事情上也就退了一步。最终萧佐亲自设计了密信机要的暗格柜子,在西厢设了两面墙的书架与百宝阁,房间当中两条书案相对,予钧和明珠分据一案,各忙各的。
晚间将卷宗送进来的是墨音,端正小楷整整齐齐抄了两份,进门躬身一礼,给明珠和予钧案上各送了一份。
明珠拿起来翻了翻便递给侍立身后的白翎:“捡要紧的盯一盯,若是后宅女眷那点儿嚼舌头就不用理。旁的消息,你自己掂量。”
予钧原也要吩咐南隽处理,却见明珠这样利落果断,不由笑道:“古人道娶妻娶贤,诚不欺我,以后府里的事情我便不管了。“
明珠低头回信,随口应道:“是,夫为妻纲,那以后我也全仰仗长公子了。”
予钧望过去,见明珠抬头一笑,在两旁明亮灯烛的映照下,笑靥温暖,眼光促狭,姣好秀丽的面庞似远似近,目光便愈发柔和了:“嗯。应当的。”
再次日便是三朝回门的日子,予钧和明珠早上起来去向玄亲王夫妇行了礼,便一同登车回晋王府。刚一出门,有些昏暗的天空中便开始飘下零星雪花,予钧望向外头厚厚的云层,长眉微蹙:“看这天色,怕又是一场大雪。“
明珠叹道:“天寒甲冷,是要风起了。你明日便要回羽林卫,营里也像边军那样冷么?“
予钧想了想,唇边苦笑之中带了一丝无奈:“郴州本就是北边苦寒之地,军营之中自然要艰苦许多。不过将士们阵前浴血,同仇敌忾,并没有京里这许多的算计。“
明珠心知他如今步履艰难,在羽林卫和京策营里步步惊心与人斗智斗勇,在旁人眼里他自然是为了父亲玄亲王的大位,然而玄亲王又何尝体谅过半分?
君臣父子,所谓为君为父之人,难道便真觉得无论他如何刻薄寡恩,为臣为子的都应当鞠躬尽瘁,忠孝死节么?
明珠仔细想想,只觉得玄亲王的性子刚愎执拗的很,若不是在政务上还有些清廉端方的名声,这样的君父,其实不支持也罢了。
到了晋王府门前,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予钧跳下车来,便伸手去扶明珠。
明珠稍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出来迎接的晋王府总管靳北和姜嬷嬷都是满脸笑容,心想就当成是为了祖母装个样子,便扶着予钧的手下了车。
此刻的雪愈发密了,靳北和姜嬷嬷忙引着二人分别去了晋王的云鹤斋和晋王妃的颐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