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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小心点哈,”张暖煞有介事地警告了一圈,这才按下了启动键,地上的电子鞭炮顿时发出红光,‘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别的公司门口都有人探头出来,“哎哟,搬进来啦?动作倒是蛮快的嘛。”
“以后就都是邻居了。”陈姐很会做事,拿了工作室的名片过去发,“有需要过来,都可以打折的,哈哈,欢迎介绍亲朋好友,不过要提早预约哦,我们的钟点现在都满得不得了。”
“好的好的,”能在国金里上班的,收入都不会多低,当然也不会多清闲,看了会热闹都各自散去了,工作室里大家也是忙忙碌碌,设置安保系统,重新安放电脑,熟悉办公室,各自调整一下软装,都是些琐碎的工作,忙到下午,刘瑕招呼大家吃下午茶,张暖过来八卦说,“别提,陈姐那一招还真有效,已经好几个人过来问我加微信了,都想了解一下我们的收费什么的——还有,有人来问刘姐是不是单身的。”
“噢,那你怎么回答他?”刘瑕笑了,眼风往沙发边上的轮椅瞥去,陈姐、小高的眼神都跟着过去——可能是心理咨询师的身份,给沈钦带来了一定的压力,他闷不做声地忙了一个上午,几乎一句话都没说,现在也是,手里捧着一杯奶茶,在那孤僻地低头啜饮,眼神不和任何人接触,现在也是这样,虽然张暖的话让他在意得耳朵都竖起来了,但脸还是不想扬起来,分明没人欺负他,却还是一脸小媳妇的样子。
“我说已经有男朋友了啊。”张暖倒没逗他,忠心耿耿地表白,“还有人问沈先生是不是我们的心理咨询师,我说……他就是我们老板的男朋友!”
沈钦的下巴快插到衣领里,耳根都红了一片,手指倒是快速在动,张暖的手机接连嗡嗡响,陈姐和小高都笑了起来,刘瑕也笑了,“这孩子,瞎说什么大实话。”
“好了好了,小刘,你再逗,沈先生的脸要烧起来了。”陈姐笑场了,她来回看看办公室,满意得很,“到底是国金,原来那个办公楼真的不好比的——说起来也是好笑,那天我过去工作室的时候,原来那间大厦的物业还问我们呢,已经不催着我们搬走了,要是留下来的话,还能免三年的租金,问我们怎么不留。我说我们要去国金了,他还好失落的样子呢。”
“还有这事?”刘瑕微怔,目注张暖,张暖想想,拍了下大腿,“噢,是有这个事情的,不过当时刘姐你在跑案子,我也在忙搬家的事情,好像后来打了叉我就没和你说了——免租金了不起啊?我们国金办公室也免租金啊。还更高大上,陈姐,是不是?”
陈姐和小高都深以为然,刘瑕只得微微笑:当然了,对张暖来说,国金自然要比原来的写字楼更好,她最近都在做份外活,忙起来也的确想不了那么多——他们要搬离原来的写字楼,是因为沈家有人出手,想整得她在cbd呆不下去,但到底是沈家的哪位,他们就都没深究了。这种事,在矛盾结束以后也不会再有下文的,沈钦现在都搬出去了,再逼迫,等于是节外生枝,给自己挖坑。
也因此,在沈钦从月湖别墅搬出以后,物业那边的口风就开始变松,刘瑕是并不诧异的。她没想到的是,物业那边的态度,最终会来个180度的大转弯,隐隐期望他们留下的样子,这三年租金,没有人明确示意,他们肯定是不会免的。
人都搬出来了,沈钦最近也的确没再和沈家有什么联系,现在忽然来修补关系,对她示好,总不可能是忽然间良心发现吧?是不是原来的写字楼里有什么便利于他们的地方,以至于对方希望工作室能留下,方便他们的监控?沈钦再怎么厉害,也只是单枪匹马,不可能到实地查看,如果他们在通风管道里留了一些东西呢?她还能想出很多假借咨询之便,留下监控设备的手段。只是现在,人都搬空了,就算有什么,人家也早就取回,这条线索算是断了,而且仔细想想,逻辑链条也并不是那么的通顺,如果真不希望走,当初又何必用搬家来威胁?
吃过下午茶,刘瑕把沈钦推进他的办公室里——门一关上,沈钦就大喘一口气,迫不及待地开始指点江山。
“张小姐这几年来,一直兢兢业业,为工作室鞍前马后,她的工资,是不是该考虑加一下了?”
“那个问你是不是单身的曹先生,已经要了张小姐微信,准备到你这里来咨询的——我觉得这个人用心很不纯正,再说你现在也没时间,应该回绝掉!”
“原来物业那边的情况,我已经调查过了,让你们搬出去的是物业公司的老总,他指示人做的,但到底是谁还不知道……对方好像不是通过电话或软件下达的指示,不过我已经在跑他的财务状况了,希望能发现一点线索——刘小姐,你……你干嘛啦!”
他那颐指气使的态度,一下微弱了下来,沈钦整个人拼命地往后靠,俊脸红得快滴血,想去抓刘瑕的手指又不敢,“求……求放过……嘤嘤嘤……”
刘瑕的手指,顺着他的大腿往前,两根手指一前一后,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走到危险的深度才停下来,另一只手支着下巴,笑得甜又无辜,“沈先生,是不是该重新帮助你摆正一下我们两人的位置?”
“是是是。”沈钦一脸的虚汗,“该、该摆正……”
“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男、男女朋友关系。”
“我们中谁说了算数?”
“老……老婆最大呀老公最二,年轻的情儿呀老来的伴儿……”沈钦已经语无伦次了,目光盯着刘瑕的手指绕圈圈:这几天他没少吃这一招的苦头,二十八岁的准魔法师,谈起恋爱来那还得了,刘瑕用手指尖都能猜到,这时期的男人都在想些什么——感情对男人来说,性驱力占比绝对比女性更高。他们的关系强行纯情化,主要那还是因为沈钦的伤势。
刘瑕收回手,忍不住伏案大笑,沈钦不甘地发出怒吼,但也不敢再挑衅她的威严,只能怏怏地怨念,“刘小姐,痛多了真的会产生心理阴影的……你也要为将来的自己考虑啊……”
“我就是专治心理阴影的,包治包好。”她对沈钦飞个媚眼,又兴出捉弄他的冲动,倾身向前吐气如兰,“想不想要把阴影再加重一点?”
沈钦咕噜一声,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他左看看右看看,浮现壮士断腕的悲壮感,痛下决心,扑上前啃刘瑕一口——就吻在唇边上,不敢加深,几秒钟后,用尽所有自制力撤回来。
“唉……”他哀怨地说,修长干净的手指,抚上刘瑕的脸颊,带来少许麻痒的触感,“上天对我真是太坏太坏了……我不恨他让我生在那样的家庭,有那样的遭遇……但我真的好恨,它让你接受了我的同时,又让我受了这样的伤……”
刘瑕抿起嘴,克制住汹涌而上的笑意,有一半是幸灾乐祸,但另一半……她根本不知道从何而来,这愉快的感觉,让她很想再逗弄一下沈钦,甚至整个人向他的抚摸倾过去,然后,对他做一些不宜在工作场合谈论的事情——虽然这是他的产业,但归根到底,这里已经是一间工作室了,在这里考虑这些是似乎太不专业,但此刻她已经完全并不在乎,甚至都忘却了调戏沈钦的最初用意——
“哎哟,都过了20分钟了。”她看眼表,忽然吓了一跳,“我半小时后还有个咨询,最好还是现在开始工作。”
都说谈恋爱的人智商会有所下降——这是经过科学验证的事实,大量分泌的多巴胺等化学元素,会削弱意志力与注意力,令人对肢体接触的敏感度和需求度都有所上升,反映在生活中,就是常见的心不在焉、情绪化,以及对工作兴趣下降。她一直相信自己并不会是化学反应的奴隶,但如今看来,她的身体对此自有观点,时间感的丧失,就是显著的征兆……沈钦刚才的寡言少语,并不完全是因为对陈姐和小高的陌生感,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对即将开始的调查还有些紧张,她只是想要通过肢体接触转移一下注意力,缓解他失落的情绪而已,但如今看来,这更像是为了肢体接触寻找的借口。
“安迪的人工智能小组,有十多名成员,其中精通电脑,黑客技术能黑进x公司的内部网络,并且不留痕迹的,约有八人。再做进一步筛选——有华裔血统,或者在华人较多的湾区、西岸长大的黑客有四名,茱莉亚、霍德、陈和安德烈,其中茱莉亚和陈都是abc,霍德和安德烈在大城市长大,接受过中国文化的熏陶,在生活中有流露过相关的细节,比如说,霍德在台湾做了半年的交换学生,安德烈的女朋友是华裔。”
刘瑕打开文档,端详着四张照片,“在安迪事件发生后,他们有对你做出什么敌意的表示吗?”
“……没有。”沈钦的情绪要比刚才振作一些,但眼帘依然低垂,安迪事件对他来说无疑是个trigger,刘瑕望着他的头顶,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的世界,和常人差异太大,在沈钦愿意说出事情始末之前,她也无从开解心结。“安迪……自杀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组的任何一个人,当时我自己的情况也不好……我试着自杀了两次,又在疗养院住了几个月,如果不是有一天忽然收到了一封匿名的电子邮件,我……还没那么快能振作起来。”
“电子邮件里是什么内容?”刘瑕把手放到沈钦手上,沈钦的手动了一下,想要扣住她的,但在片刻的犹豫后,又悄悄往后退缩了一点。
“是一张祖父的老照片。”沈钦的声音很低沉,“还有一句话,‘你伤害了我爱的人’。”
“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刘瑕不禁皱起眉。
“是的,就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也不需要说更多了。”沈钦的手攥成拳头,“我伤害了安迪,对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他……”
他梗住了,肩膀也缩了起来,刘瑕帮他说完,“他也能对你做出同样的事。”
“……嗯,这张照片,本身就是无言的示威,这是我存放在私人电脑里的照片,我从没有把电脑带到办公室,基于黑客时期养成的一些习惯,我也很少和人谈论我的私事,他能拿到这张照片,证明他破解了我的电脑,得到了我的一切信息,也证明……”
也证明他拿到了我的照片,这就是你回国后就开始监控我的原因,是吗?
其实,你早就认识我了,早就有了我的照片……是吗?
刘瑕在心底帮他默默补完,她凝视着沈钦,一开口却说起了别的话题,“在那之后,你就回国了,再也没收到第二封电子邮件……你有没有想过,发这封邮件的人可能只是一时的冲动——很多人都是这样,在情绪上会做出夸张的威胁,但理智回笼以后却不会选择付诸于行动。”
“有过这样的侥幸想法,但我不能指望侥幸活着,我知道,亲戚们不会喜欢我住进24号别墅,但那是离祖父最近的地方,回国后,我控制了月湖别墅的整体安保。”沈钦点了点头,焦虑与羞愧交替。“几个月来也一直没有出事,我有时也在想,他是不是已经过了情绪,放弃了这个想法,还是有意维持静默,只是欣赏着我的紧张,作为一种惩罚——等到我放松警惕后,他在把握机会,完成复仇……但不论如何,除了这封电子邮件以外,我没有别的线索,我一直在网络上追查,但……”
“但对于一个能破解你电脑的黑客来说,网络就是他的丛林和大海,你永远不能在网络上找到一个匿名黑客,除非,你掌握了一些别的线索。”刘瑕冷静地说,“你有保存和这四个同事的聊天记录吗?”
“有。”沈钦愣了下,“你是要采取语言习惯比对吗?但样本资料就一句话,这……能形成有效的母本吗?”
“我知道fbi对语言习惯是怎么分析的,他们有专用的软件,可以提炼出单词频率,从而寻找到两份文本的相似之处,据说样本字数越多,准确率就越高,甚至可以百分百地确定这两篇文章是否出自一人之笔。但心理学对语言的分析不太一样,它就和图画测试一样,都属于心理分析的一部分,通过文本,你得到的是对性格的侧写——当然,即使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也不能充当分析材料。”刘瑕笑了笑——其实,她对这个藏在幕后的黑客,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但这里牵涉到的推理要素和她有关,一旦说穿,沈钦就必须给她一个解释:他早就认识她了,也许就是在两人都在剑桥市读书的那几年,她甚至可以回溯出可能的相识场所——她在哈佛期间,曾经接过一个和mit合作的心理分析试验,每周都有两次会横穿校园,也许沈钦的人工智能实验室,就在她会经过的5号和6号楼中。也许就在某一天,沈钦望向窗外,见到她走过去,被她的长相激起了交.配的冲动,意识到自己除了机器人以外,其实还有一重男性的身份……
事实当然不会如此简单,否则,沈钦就不会选择不说了——刘瑕最终,还是避重就轻,绕过了这个问题。“不过,我们并不仅仅只有一句话啊——已经过去三天,威尔森很快就要崩溃了,在几小时以后,可供对比的母本就会就位,我们的黑客,也将揭开自己的第一层神秘面纱。”
“才三天?”沈钦有点吃惊,“你确定他已经崩溃了吗?”
“你低估次声波的破坏力了,”刘瑕看了看手机,“呣,从短信时间来看,7小时以前他就愿意合作了。能撑上……56个小时,他已经是一条罕见的硬汉了。”
“但你没有马上去讯问的原因是——”
“我让他们再放一段时间,”刘瑕轻描淡写地说,“配合调查、停止折磨,实际上这还是一场交易。配合调查也不停止折磨,才会让他更加恐惧,更想要结束一切,只有这样,他才能不顾一切地把所有事实都倒出来,把所有他认为有价值的筹码交出,祈求饶恕,从而彻底丧失主动权,沦为我们追查真相的工具……”
又看了看手表,她耸耸肩,“当然啦,其实要达到这个效果,再折磨三五个小时也足够了,多出的两小时……”
刘瑕甜甜地、愉快地笑起来,“就当是我的私人兴趣吧。”
沈钦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刘瑕对他摊开手,偏过头笑而不语,潜台词不言而喻:我就是这样的人,害怕的话,现在撤也还来得及。
“多出的两小时,是因为我吧?”沈钦突然说,遗憾的是,他看起来并不像害怕的样子,相反,似乎还很触动的样子,“我之前就发现了,刘小姐,你对伤害到我的人,特别的凶狠……刘~小~姐~人家好感动哦!”
虽然身在轮椅上,但他的双眼依然冒出红星,嘴唇也嘟成菊花状,“来亲一个亲一个——”
“你恶心不恶心!”刘瑕吓得抓住他轮椅往前一推,沈钦手舞足蹈,一路滑过宽敞的办公室,砰地一声撞到墙,她借机站起来,赶快拍拍脸,命令不自在的红晕快点散去,清清嗓子,“客户快来了,我出去了啊,一会我们一起去警局——你记得和景云说一声,次声波可以停掉了,再多一小时,我怕威尔森会真的被玩坏——”
乘沈钦还没转过身,她连珠炮式地交代完毕,逃一样出了办公室,一边整衣服一边收拾心情,“暖暖,客户到了吗?”
“刚到了,我安排他在办公室等你——哎,那个,刘姐——”张暖欲言又止,但刘瑕没注意她的表情,径自开门进了办公室。
“不好意思——罗先生。”她瞟了文件夹一眼,“刚有点事耽误——”
她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刘瑕盯着缓缓转过身,冲她不好意思地挥手打招呼的新客户——很罕见的,看清他脸的那瞬间,她确实是受到了一点惊吓。“——沈……铄?”
心念电转间,又一个谜团被解开了,她脱口而出,“把我们赶出办公楼的事……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