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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砂微躬下身,喝光了小阿离亲自喂她喝的水。
小家伙看着朱砂喝完了水,小家伙又问:“娘亲还渴吗?还要再喝一杯吗?”
朱砂微微摇了摇头,道:“不渴了,不用了。”
“哦。”小家伙踮起脚,将杯盏放回到桌上,然后又转过身来看朱砂,不说话,也不走开。
朱砂伸手拉了拉自己身边的凳子,对小家伙道:“阿离陪我坐坐?”
“好呀好呀!”小家伙高兴极了,连忙绕到了朱砂另一侧,慢慢地爬上了高高的凳子,坐在她身旁,笑呵呵地看着她,短短的腿在凳子边一晃一晃,看得出小家伙很开心。
“那……我问阿离几个问题,好不好?”想想这相府里自己谁人也不认识,只认识这么个小家伙而已了,且小娃娃说的话不会有假,是以朱砂朝小阿离微微转了转身子,问他道。
“嗯嗯!”小家伙将小脑袋点得像捣蒜,“娘亲问阿离就好!”
“那好,先问阿离第一个问题。”朱砂颇为严肃,“我是怎么到得你爹爹屋里来的?”
这个问题,小家伙根本不用想,即刻摇头,“回娘亲的话,阿离不知道。”
“……”罢,想来小家伙也不会知道这个问题,“那第二个问题,我睡了多久了?”
小家伙认真想了想,乖巧道:“回娘亲的话,阿离不知道,阿离只知道阿离睡醒的时候爹爹就带阿离过来看娘亲了。”
“……”朱砂默了默,接着问,“第三个问题,谁帮我换了身上的衣裳的。”
小家伙微微耷拉了脑袋,“回娘亲的话,阿离不知道。”
“……”朱砂又是稍微沉默,再接着问,“最后一个问题,你爹爹到到哪儿去了?”
小家伙完全耷拉了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有些不安道:“娘亲……阿离也不知道爹爹到哪儿去了……”
“……小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朱砂无奈扶额,伸了手给自己倒了杯水。
朱砂这不过随口一声叹气,谁知小家伙竟两眼一亮,连忙道:“阿离还知道好多好多的!阿离知道爹爹在娘亲身边陪了娘亲好久好久哦!爹爹亲自给娘亲喂黑黑的药喝!阿离想起来了!娘亲是爹爹抱回来的!”
朱砂正喝水,险些喷出来,好在她抬手按了嘴。
“嗯……还有……”小家伙在努力地想,忽然想起了什么,兴奋地大声道,“还有爹爹摸了娘亲的脸!摸了好久!阿褐告诉阿离的!”
偏偏那名为阿褐的大狗还在这时汪汪两声摇摇尾巴,一副得意的模样。
“咳咳咳——”朱砂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嗽不已。
这……是什么话!?
小家伙见状,连忙从凳子上滑下来,靠到了朱砂身边,高高地踮起脚尖,一边用小手轻轻拍着朱砂的背,一边不安道:“阿离帮娘亲拍拍背,娘亲就不咳了,阿离咳嗽的时候爹爹都是这样给阿离拍拍背的,娘亲,是不是阿离说错话让娘亲不开心了?阿离知道错了……娘亲不要生阿离的气……”
小家伙的手很小,拍在朱砂的背上,几乎没有力道,反像是在给她挠痒痒似的。
朱砂咳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小阿离惴惴不安地站在她身旁,垂着脑袋,不敢说上一句话,小手将自己的衣裳抓得紧紧的。
小家伙在心想着,娘亲会不会轰他走?
朱砂自不能怪小家伙,也不想就着他说的话问什么,小家伙说的这些事,不过是孩子话,当不得真,她当做没听到便行。
看着因着自己的喜怒变化而跟着高兴不安的小家伙,朱砂在心底轻叹一声,而后问道:“怎么了这是?”
“阿离惹娘亲不开心了。”小家伙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看朱砂,“娘亲会更加不稀罕阿离的……”
“没有的事。”朱砂温和道。
小家伙没有抬头,将自己的衣裳抓得更紧了,显然不敢相信朱砂的话。
朱砂忽然觉得,这个乖巧懂事的小娃娃,很可怜,不过丁点大,竟学会了察言观色,却也因着这般,小心翼翼的他让人觉得更是可怜。
“阿离,要不要……”朱砂说这话时有明显的停顿,她在迟疑,终还是温和道,“要不要娘亲抱抱?”
这可怜的小家伙,是很希望她能抱抱他的吧,因为这小家伙已经认定了她就是他的娘亲,天下间有谁个小家伙不想与自己的娘亲亲近?
尽管她并不是小家伙的娘亲。
小家伙错愕地抬头,眼眶睁得圆圆大大的,怔愣不已地看着朱砂。
只见朱砂轻轻柔柔地浅笑着,朝他微微张开双臂,怕小家伙没听清她方才说的话,便又问了一次道:“娘亲抱一抱阿离,好不好?”
下一瞬,小家伙便猛地扑到了她怀里来,扑得她身子都轻撞到了身后的桌沿。
小家伙紧紧抱着朱砂的腰,将脸一个劲地在她怀里蹭,一声又一声带了撒娇了味道唤着朱砂,“娘亲娘亲娘亲娘亲!”
小家伙的手臂将朱砂抱得紧紧的,他的脸蹭到她身上的伤,疼,可她没有推开他,反是将自己微张开的双臂环到小家伙背上,轻轻拍着他的背,却未说话,只是听着小家伙一声又一声地叫她而已。
小家伙像是怎么都叫不够似的,整个屋子里都回荡着小家伙欢快的声音。
“娘亲娘亲娘亲!阿离好稀罕好稀罕娘亲!”
朱砂抚了抚小家伙及肩的短发,温柔道:“娘亲也稀罕阿离。”
这一句话,朱砂是由心而言,不是虚言,亦不是敷衍。
门墙外边,君倾微闭着眼,睫毛颤得厉害。
而就在阿离可劲地扑在朱砂怀里朝她撒娇时,忽听得窗户上传来男子戏谑的声音:“朱砂姑娘把我的小阿离抱这么紧,这是打算和我抢儿子哪?”
“汪汪汪——”本是安静摇尾的阿褐忽然狂吠起来。
朱砂即刻一把推开窝在她怀里的小阿离,举动突然得让小家伙踉跄着险些跌坐到地,怔愕着完全没回过神来。
只听窗户上的男子紧张地嚎:“小倾倾!还不赶快把这只蠢狗拖走!?这是要吓死我你们才甘心哪?”
朱砂微怔,即刻站起身。
小家伙的爹……在这儿!?
朱砂心中的疑问,下一瞬便有了答案。
因为门墙外传来了一声冷冷淡淡的声音,“阿褐。”
阿褐立刻听话地冲到了卧房外,在君倾面前打了一转,跑开玩儿去了。
朱砂看着从窗上跳下来的小白和从门外走进来的君倾,颞颥直跳。
这两个人,何时过来的?她为何没有丝毫察觉?
若他们早就在这屋外了,那方才她与小家伙说到话,岂非——
这般想着,朱砂不仅颞颥直跳,眉心亦蹙了起来。
小阿离一见着君倾,便欢快地朝他跑了去,唤着他:“爹爹!”
不过不像面对朱砂那般,小家伙就算再如何想要与他的爹爹亲昵,也不敢扑到他身上去抱着他,而是老实地站在君倾前面,昂起小脸看着他,乖巧道:“爹爹,阿离有好好照顾娘亲!阿离有给娘亲烧热水!娘亲还抱抱阿离了!娘亲说娘亲也稀罕阿离!”
“……”朱砂颞颥跳得更厉害了,想解释什么,却发现只有小白在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君倾则是理也未理她,只是垂眸“看”着阿离,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得不到君倾的夸赞,小家伙似有些失落,只听君倾冷淡问道:“烧热水了?”
“是的爹爹!”小家伙点点头,“阿离自己烧的柴禾自己装的水!”
“过来。”君倾依旧没有夸赞小家伙一句,亦没有理会正拧眉盯着他们父子俩看的朱砂,而是走到了摆放在窗户下的太师椅旁,坐了下来。
小阿离听话地跟在他身后,待君倾坐下后,小家伙便将小腰板挺得直直地站在他面前。
只见君倾朝他伸出手,道:“手给我看看。”
谁知小家伙竟是忽地将手背到了背后,一边摇摇头道:“爹爹,阿离这一次没有烧到手也没有烫到手。”
朱砂将眉心拧得更紧一分,小家伙的话,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君倾没有再说话,亦没有收回手。
小家伙紧紧抓了抓自己的衣裳后慢慢地抬起了手,把自己的手放到了君倾的手心里。
看不见,便不知小家伙的手伤在何处,君倾只是用拇指指腹摩挲过小家伙的手心手背。
当他的拇指摩挲过小家伙的手背时,小家伙不由得往回缩了缩手。
他的掌心一片通红,明显是被烫伤了。
君倾在这时收回了手。
小阿离像做错了事一般垂着脑袋在他前面站好,只听得君倾这才又道:“床尾柜子第三层右侧的暗红色药瓶,拿来自己上药,自己把凳子搬过去搭脚。”
不管是神情还是语气,君倾对阿离的态度总是冷冷淡淡的,就像这根本就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似的。
可,偏偏又是从他这冷冰冰的态度里,让人看到了一个父亲对孩子才有的疼爱。
若非如此,他不会在听到小阿离与他说到烧柴烧水后的第一件事便想到看看小家伙的手有没有被烧着烫着。
他看不见,却又比什么都看得见的朱砂要知晓得多,至少从小家伙提着铜壶进屋到前一刻,她都未注意到小家伙伤了手。
看着父子俩相处的这一幕,朱砂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
这个残暴不仁的丞相,是严父,却也是慈父。
“是,爹爹。”只听小家伙乖乖应声后便到朱砂身旁搬了张凳子。
小家伙太小,而凳子太大太重,小家伙搬起来异常吃力。
没有人帮他,君倾只是冷淡地坐在窗边,小白也不帮他,小白只是翘着腿坐到了朱砂对面来,撑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正吃力地搬着凳子慢慢往床尾方向挪去的小阿离,道:“小阿离啊,走这么慢,当心你的瞎子爹骂你。”
小家伙立刻将脚步挪得更快些。
朱砂将眉心拧得紧紧的,欲伸手去帮一把吃力的小家伙,却听得小白懒洋洋道:“朱砂姑娘还是不要给我们小阿离帮倒忙的好,你若帮他一回,他那瞎子爹紧跟着就会罚他十回。”
朱砂有些不可信地看了神情冷漠的君倾一眼,小白笑:“不信哪?那朱砂姑娘只管试试咯。”
小白的话音才落,小阿离即刻道:“阿离不用娘亲帮阿离,阿离自己可以的,阿离自己能做到的。”
小家伙搬得吃力,却不要朱砂帮忙。
小白又笑,盯着朱砂,随口问道:“朱砂姑娘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朱砂转过头来,看着笑眯眯的小白,不答话。
“因为哪……”小白翘晃着腿,笑意更浓,“死人是不能照顾儿子的,而他嘛——”
小白说着,微微转头看向君倾,“活不长咯。”
朱砂的心跳蓦地一窒。
君倾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冷漠神情,就好像小白在说的是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一般。
“对了,本公子我呢,今儿在外边得到个消息,朱砂姑娘要不要听?”小白将双手手肘都撑到了桌上,双手交叠,将下巴撑在手背上,笑吟吟地对朱砂挑挑眉,“可是关于朱砂姑娘的哟!”
朱砂沉了脸,关于她的事情?
“朱砂姑娘觉得是昨夜梨苑里发生的事情?啧啧啧,非也非也。”小白一脸得意,还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道,“怎么样,朱砂姑娘要不要听?”
不是梨苑里的事情?关于她的还能有何事情?
“敢请阁下告知。”朱砂朝小白躬了躬身。
小白将朱砂上下打量了一眼,嫌弃道:“本觉得你对我的小阿离不好,不想告诉你的,但看在我的宝贝儿小阿离那么稀罕你的份上,本公子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了,可认真听了啊,我可不会再给你重复的。”
“今儿啊,咱们芝兰玉树的帝君哪,往安北侯府下了一道圣旨。”小白说得慢悠悠的,似乎别人越想知道的事情,他就愈是要慢慢说,“这道圣旨啊,可真是奇了!朱砂姑娘知道奇在何处么?”
“……”朱砂一言不发地看着小白。
“奇就奇在啊……咱们帝君放着整个燕国上下多少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不选,偏偏哪——选了安北侯府一个从来听都没听说过的庶小姐进宫侍奉左右,而且哪,这一入宫就是十品良人,啧啧,这等荣宠,居然是给一个小小庶女的。”小白看着朱砂的脸色,愈说愈有劲儿,“其实哪,这整个燕国,不管是谁家姑娘入宫都不稀奇,独独这一次哪,是咱们帝君亲笔手谕,这想要不奇怪都不行了,朱砂姑娘,你说是不是呀?”
“这安北侯府,可真是无比殊荣哪,出了一个帝后不说,这帝后还没入宫呢,如今又出了一个帝君亲笔手谕的良人,啧啧,沈天那莽夫这会儿该是在撅屁股笑了。”小白说着,忽然抬手拍拍自己脑门,笑道,“哎呀呀,看看我,说了半天还没说到重点,还没告诉朱砂姑娘帝君点的是安北侯府的哪个庶女呢,朱砂姑娘,你要不要自个儿说说啊?”
朱砂的面色很阴沉,眼神亦是阴阴冷冷的,她微敛着眼睑,让人看不出她此刻正想着什么。
阿离这时正踩着凳子拿到了柜子里的药瓶,转头看了默不作声的君倾一眼,再转头去看小白,好奇地问道:“小白小白,小白在说什么呀,阿离没听懂。”
在此等情况下,一般大人若是听到谁个孩子这般问,定不理会小娃娃的话,不过小白与寻常大人不同,平日里他就喜好给小家伙说些有的没的话,对于小阿离的话,他从不会不答,现下也一样。
“小白说啊,你爹上边的那个人哪,要和你爹抢你娘亲,抢回去给他自己当媳妇儿去!”
朱砂眼角一抖。
君倾无动于衷。
小家伙一愣,然后猛地跳下凳子,朝朱砂冲过来!
“不要不要不要!”小家伙着急了,一把抱住了朱砂的大腿,瞪着小白,急道,“娘亲是爹爹的!”
君倾的手指微微一颤。
------题外话------
啊哈哈哈~娘亲是爹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