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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云间显而易见的已经自乱阵脚了,敌我不明的不是秦风,而是这做奸细做到什么都是透明的自己,也算千古奇冤。
李明远平素置身事外,一时大意,让蛇蝎美人儿无双的皮囊迷了世子爷没来得及看透红尘的心。他被秦风强拉如这一场五迷三道的局,饶是自知是皇亲国戚的身份,凭着自家老爹跟今上一同待过太后肚子的矫情,再大的罪过也撼动不了肃亲王府,此时也不免七荤八素地汗如雨下。毕竟,这天大的罪过,从来不包括进宫行刺。
相比于稀里糊涂阴沟翻船的尚云间,和别有用心却被人用来栽赃嫁祸外加当盾牌使的李明远,只有一个人看清楚了现在的形式,准确的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全身而退了,只能殊死一搏。
这个人就是额尔德木图。
他难得的清醒,更是因为他本就是外族之人,纵使身上有这一半中原人的血统,但他自幼生长在蛮夷之地,让他对中土的认同感甚少,坚定的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是以遇上此种情况,他连分析都省了,趁着秦风的人还没近前,他当机立断,逃得飞快。
暗中的暗影们一个呼哨,只等秦风一声令下,即可动身去追,天罗地网,插翅难逃。
可秦风竟然摇了摇头。
“追他做什么,随他去吧。”他说,“一个满朝皆知别有用心的蛮子,抓了他,还要主子费心思琢磨怎么处置,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处置了内贼再说吧。”
尚云间不避不拒,迎着明显悬殊的敌我之力,做出了一个英勇就义宁死不屈的表情,倒把秦风看笑了。
“尚老板这是什么表情?想学古人醉卧沙场马革裹尸?这时候还不到呢。”秦风笑道,“来,先跟在下说说,山河会的万家兄弟,春典隐语、花亭结义,都是哪些风风火火的故事?”
秦风话音未落,尚云间的表情已经是彻底的变了,像是病重的人一直抱着海上浮木一般一线希望,却最终听到了死亡的宣判。
他的表情在秦风气定神闲的桃花眼中寸寸皲裂,最后变成了一种混合了慌乱、惊疑、欲盖弥彰却又不能的灰败。
他怎么知道的?!
他到底知道多少?!
相比于尚云间的狼狈,李明远就显得淡定的多。
然而只有世子爷自己知道,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凌然之姿,都是装的,实际上,他的混乱不比尚云间少,甚至于比尚云间还多了一份糊涂。
他说什么呢?李明远想,不是在说这戏子通敌行刺,还准备拉我垫背的事儿么,怎么突然冒出个山河会?
山河会?
山河会是什么?
戏园子?菜馆子?还是相声堂子?
听他这个故事那个故事的,估计是相声堂子的面儿居多。
可是什么相声堂子的事儿非得现在交代?难不成当世相声大师郭老板的徒弟又跑了,还是跟他的搭档于老板拆伙了?连场子都改名儿了?
李明远越想越觉得不对,平白纠结了一脑袋官司,活像喝了一斗浆糊。
秦风自然没有心有灵犀的感知世子爷的神展开,他对尚云间惊惧的反应非常满意,满意到不禁缅怀起来些许旧事。
山河会,相传秘密集结于晋朝初年,时间已经不可考。
会中人士以山为父,河为母,自诩天命之人,替天行道,匡扶正义。
民间隐秘的歌谣有云:一拜山峦为严父,二拜川流为慈母,有情有义人间过,无情无义刀下俎。
秦风觉得,他们的口号喊得挺有意思,愿望寄托的也挺美满,只不过这帮人的脑子大概都不太好。
山河,山河。
千里之国,城阙九门,说的再冠冕堂皇、凌然大义,洋洋洒洒、舍我其谁的天下正气,也掩盖不了他眼睁睁所看的不过是那四平八稳的龙座,一呼百应的天子之尊。
说的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
秦风一度怀疑他们哪能骗得过那么多人,却没想到,天下傻子都成了窝,不是一家傻子进不去一家门儿。
秦风一声冷笑,看向尚云间的表情无比揶揄外加意味深长:“既然尚老板如此……宁死不屈,也好,十万天牢深渊寂寞,就是不知道尚老板还能跟谁票一出儿《牢狱鸳鸯》了。”
他原地停驻,修长秀美的手在无边凄芒的黑夜中破风一挥:“拿下。”
尚云间心中骇然,却在秦风这浅浅一声令下中如梦初醒,双目圆睁,状似疯癫:“你是皇帝的走狗!哈哈哈哈!杀那皇帝即便不能得手!你既然知道我山河会!那你也不必活着了——”
他话音未落,刷拉一下从腰间拔出一柄早就别在那里的软刀,只凭着一股凶狠狂乱朝着秦风劈去。
刀光的的寒芒刺眼地劈开了浓郁的夜色。
秦风反应极快,反手一推李明远的同时借力退去,那满是杀意却章法混乱不堪的刀,铮然空剁在秦风与李明远之间那刚刚被空出的虚无之夜里。
李明远反应慢了半拍,将将躲过那凌空一刀,背后一紧一松,随即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一后背的虚汗。
这是什么风格?李明远想,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一言不合就动手?
可怜李明远一向自恃勤学苦练武功不低,此时险些被明火执仗的真刀一劈,虽然没劈着,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武功再高也怕菜刀”的真理。
世子爷赤手空拳心里没根,只能眼疾手快地利落躲闪。
今夜他被比戏文还要离奇曲折的案中案绕得发昏,大骂秦风的同时还在抽空琢磨:这帮唱戏的究竟都是何方妖孽?
相比世子爷的一脑子浆糊,秦风显得不慌不忙,刀光冷月残荷里,他悠然一声轻笑,微微侧目,桃花眼中阴郁的猩红之色如潮水顷刻之间将人淹没。
尚云间杀气腾腾地对付李明远,却被李明远闪躲之间落了个空,听闻秦风的笑声,转头正想反扑秦风,却隔着冷风残露,与秦风那噬人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那已经不像是人的眼神了!
秦风石青色的长衣上绣线的纹路在冰凉白月之下散发着诡异的幽光,整个人如同充满戾气而被天界驱逐于人间的谪仙。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尚云间被那眼神盯的浑身一颤,一时连手中的刀都要抓不稳,毫无意识地整个人后退了一步。
秦风却根本不打算给他退的机会,杀意四溢,轰然动身,快如离弦之箭一般赤手空拳、以身为刃地破风斩向尚云间颈后死门。
尚云间哪里肯让他得手,哪怕明白,秦风连兵刃都不肯上手只因两人之间力量悬殊他不屑与己相较,但是到了这个份上,只能殊死一搏。
尚云间反手横劈,用了十成十的凶狠与全身的蛮力。
李明远一声“小心”已脱口而出,秦风却仿若未闻。
少有人知,秦风于对决一途,从来是什么惊险赌什么,仿佛他金身而塑刀枪不入,从来不肯躲避刀锋,勇猛的近乎愚蠢,他像个不要命的赌徒,以可能砍在自己身上任何地方的要命伤痛,来赌自己能快过刀枪的出奇制胜。
刀枪无眼,狠人最怕别人不要命。
深知此一途,秦风很少赌输——除非有人不让他赌。
千钧一发。
秦风的化骨之掌并未击中尚云间的死门。
尚云间的软刀也并没来得及伤秦风分毫——他被人一脚踹碎了肩胛骨,这一脚力道太大,以至于他整个人都飞撞在了西苑草场隐蔽的断壁残垣里。
来人折扇一展,潇洒落地,确定尚云间一时半会儿是爬不起来,只向身后属下使了个眼神吩咐他们动手,这才转过身来,冷冷看着秦风。
秦风一愣,全身的戾气与方才那不管不顾的架势顷刻之间卸了干净,优雅前行几步,含情脉脉而浅笑,仿佛那一场技高一筹的言语博弈和不管不顾的兵刀争执都消弭在这令人心醉的一笑里:“宋国公世子不在里面听戏,出来做什么?”
萧禹:“……”
李明远:“……”
两位世子爷不约而同的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
李明远一脸槽多无口不忍直视,大骂秦风一顿的冲动与暴奏秦风一顿的纠结缠绵在一起,让世子爷完全忽略了他可能骂不过秦风也打不过秦风的悲伤事实,他一时只能用沉默来粉饰这短暂的纠结太平。
显然李明远的冲动不是独一无二的。
萧禹大步走上前,一脸黑气眼看就要炸毛,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话,身侧齐刷刷地显出又几黑衣人的身形,动作利落地单膝跪下:“属下参见大人!”
黑衣人不出现还好,一出现,更是勾起了萧禹被秦风全然被瞒住了的滔天愤怒,这滔天愤怒在看到这几个属下时立刻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怎么回事?!一个个都当我是死人吗?!谁准你们先斩后奏这么大的祸事?!都不想活了早说!爷成全你们!”
暴怒之下的宋国公世子完全没有办法沟通,为首的黑衣人有事来报,只好求助地看了一眼秦风。
秦风淡定上前一步,笑容和蔼,语气亲切,像扒拉碍事儿的草堆一样,把燃烧状态的宋国公世子扒拉到了一儿:“哎……时文你让让。看别处,你长得吓人……哦你别看他,宋国公世子戏听多了有点儿上火,别理他继续说,怎么了。”
萧禹:“……”
李明远看着萧禹气得铁青的脸,突然有一种高山流水找到了知音般的相见恨晚,瞬时生出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同情。
只是没等李明远对萧禹有什么表示,就被黑衣属下所报之事惊飞了神智。
黑衣人说:“回九爷,宫里刺客已经伏诛,除一人以外已全部绞杀。皇上受了惊吓,但是龙体无恙,只是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护驾时中了刺客一刀,人还活着,但是……刀上似乎有毒。”
萧禹一愣。
李明远一惊。
两人闻此炸雷一般的消息,前所未有默契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找出了卷街骂娘问候秦风八辈儿祖宗的洪荒之力。
我擦?
两位世子爷同时想,秦风这孙子真敢拿皇上的命开玩笑!
他玩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