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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艳在他怀里不敢挣扎得厉害了,抬眸,定定凝视着他,心下叹气,不知为何,想起莲花和她说的那句话,一个人对你好,可能并不是因为喜欢,沈聪和她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哪怕他无微不至,也不曾把自己放心上。
“聪子,你累不累?”
沈聪垂下眼睑,盖住了眼下的青色,语速稍缓,“不累。”他抱过更重的东西,邱艳这点体重在他看来不算什么,尤其,家他邱艳近日瘦了不少,怀着孩子,心思重,身子才会吃不消。
邱艳动了动唇,想再说点什么,迎上沈聪兴致盎然的目光,敛下眼睑,没吭声。
走得远了,沈聪额头渐渐冒汗,邱艳昏昏欲睡,感觉额头有滴水落下,睁开眼,看清是沈聪下巴淌过的汗,顿道,“我累了,放我下来休息会儿吧。”
沈聪没有逞强,指着前边的小路道,“再过会儿就到了,你想吃点什么,用不用找人来家里做饭。”语气温润,让邱艳想提和离的事儿皆没法开口,坐在一处石凳子上,邱艳看向周围的景致,问沈聪赌场的事儿。
沈聪语调稀松平常,说了些无关痛痒的事儿,邱艳想了想,缓缓道,“往回你和阿诺在家,你常常在赌场,想来赌场的事情不少,你有什么事儿,自己忙吧,不用理会我。”她与他终究是不同的人,势必不会白头偕老的。
沈聪席地而坐,正擦拭着汗,闻言,扫了邱艳一眼,眉目已有不耐烦之意,他本就不是个温和的性子,紧紧拽着背篓边沿,沉声道,“你想说什么,开门见山说吧。”
邱艳没有犹豫,“咱和离吧,往后,阿诺出嫁了,你在场子专心做自己的事儿,不用担心有人拖你的后腿,不好吗?”
沈聪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往回,阿诺在家,他在赌场并未过多担忧家里,前几日,他总心神不宁,他不知道自己不答应邱艳和离是他答应了邱艳娘要好好照顾她还是心里不舍,他心安理得的以为两人会长长久久,即使他在场子里,也清楚家里有人在等她,他说一句夜里回家,不管多晚,只要他抬手敲门,屋里都会传来应答,大冬天,她也在堂屋等着,冷得身子哆嗦不已,浑身的冷意,再打开门见到他的时候好似烟消云散,会担忧的问他有没有吃饭,会不会冷,眉目间尽是细致的关怀。
若她走了,他估计也不会住了,就和刀疤差不多,刀疤娘死后,刀疤就极少回家了,过年住段时间也是因为封山没有法子,换做往常,刀疤能回镇山的宅子就尽量回去,而村里的屋子,渐渐成了偶尔落脚的地方。
他想起邱艳在家里等他的那种日子,沈聪不想失去那种感觉,然而,脑子里想起另一件事,他和邱艳成亲后,大小事情上,邱艳都会和他商量,但凡他皱眉或是不认同,邱艳就不会再提,成亲三年,邱艳只在两件事情上坚持过,一个是孩子,一个是和离。
孩子的事儿他纵使不愿,终究如了她的意,而和离,想着,沈聪的脸沉了下来,“和离的事儿莫要再提。”
“聪子......”邱艳无奈的一声叹息,道,“和离的事儿我想清楚了,你不答应,往后,我还会走的。”可能在陆家住了几天,她想得更多的是莲花,喜欢长胜如莲花也未曾委屈过自己半分,她和沈聪,处处妥协,换来的不过是彼此的利用罢了。
“我明白你为何不要孩子了,是我不自量力。”两人之间没有喜欢,沈聪哪会愿意要孩子,可惜,她之前不懂,手轻轻落在肚子上,眼角微湿,“若,时间能倒退,聪子,我也不会要孩子的。”
她心境突然明朗了,有些东西强求不来,与其遍体鳞伤,不如好聚好散,趁着反目成仇前心平气和分开,两人之间还有些情分,多好。
沈聪皱了皱眉,没吭声。
回到家,沈聪收拾好衣衫,让邱艳坐在椅子上,自己进屋简单清扫一遍后才让邱艳去床上躺着,他不会做饭,熬的粥上边是水下边糊了,盛了碗给邱艳,邱艳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态度坚决,沈聪一眼就看出,邱艳是真的铁了心不想和他过了,目光晦暗中,他搁下碗走了出去,“你吃饭吧,和离的事儿我想想。”
他不是死皮赖脸的性子,邱艳想走,他不会死缠着她。
邱艳身子一顿,目光落在一碗清粥上,说是清粥,隐隐能闻到一股烧糊的味儿,她明白,沈聪话里的意思大概是同意了,沈聪最懂看人脸色,她稍微一点反应,他就看得出来,果然,他没让自己失望。
晚上,邱艳躺在床上,沈聪坐在桌前,望着漆黑的夜出神,邱艳快睡着了才听他好似说了句,“赌场事情多,忙完了,我们就和离。”
邱艳记着白天他才说赌场不算忙,怎突然又忙起来了?她太困了,在陆家,她睡得并不好,路边的床硬,屋里堆着柴,久而久之有股淡淡的味道,陆家肯收留她对她已经够了,又怎么好意思嫌弃。
躺在自己床上,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挡不住浓浓的困意。
翌日一早,邱艳醒来的时候,沈聪已经不在了,灶房留了一锅粥,从陆家背回来的褥子衣衫洗得干干净净,晾在衣杆上,随风飘扬。
邱艳明白,沈聪开口说了和离就不会反悔,她等着他忙完就好。
这日后,沈聪又开始早出晚归,而且,事情明显多了不少,有时甚至半夜才回家,邱艳怀着身孕,在屋里睡觉,给他开门,见他一天比一天疲惫,于心不忍,“赌场事情多,你不用回家,我们......”
话说到一半便被他扬手打断,“不碍事,你不在,我夜里也是要回来的。”
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沈聪睡去了沈芸诺屋子,同住一个屋檐,两人却形同陌路。
天气渐渐转凉,邱老爹来过一回,邱艳不想邱老爹担心,没将与沈聪和离的事儿告诉邱老爹。
“你从小就是个主意大的,这门亲事我瞧着是个好的,往后,你就明白爹的良苦用心,你啊,就是和你娘一样,心思太重了。”邱老爹望着邱艳渐渐隆起的肚子,摇头叹息。
邱艳脸上挂着喜悦的笑,“我知道的,我这不和聪子好好的吗,您瞎操心什么呢。”
邱艳脸上的笑滴水不漏,邱老爹只觉得他也看不透这个女儿了,纵然邱艳脸上笑得开心,邱老爹却看不清她到底是真的开心还是装出来,叹气道,“好好的就成,别给聪子添麻烦,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邱艳点头,问起邱老爹村里的事儿以转移话题。
邱老爹对村里的事情了解得多,邱艳成亲后,沈聪常常去村里帮忙,邱老爹空闲的日子多了,加之,周围想要巴结的人多,和他说了不少事情,“你二伯母去阿蜜夫家闹了两三次,她还不知晓你怀孕的事儿,否则,只怕会高兴得跳起来。”
村里的传言邱老爹清楚,沈聪早就和他说过孩子的事情,邱老爹心里没有半分担忧,三人成虎,肖氏沉不住气才会如此被动,邱家分家好几年了,邱月生不出孩子的原因很多,和所谓的诅咒没有关系。
邱艳清楚肖氏的为人,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得意,至少,在面对邱蜜夫家更是停止了脊背,“二伯母不用着急,堂妹成亲没有多少时日,将来会有孩子的。”
“你二伯母那人,得理不饶人,阿蜜即使怀孕,将来在夫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对了,王田休了月儿重新娶了个媳妇,听说,夫妻两关系挺好的,你堂兄遇着过一次,与王田起了争执,说起来,怪不得王田,至少,当初月儿跟着他,王田是真心对月儿的。”说到这,邱老爹叹了口气,“这人啊。活着无愧于心就好,你大伯母因为月儿的事情耿耿于怀,身子不太好,可月儿不在了,再伤心再难受也不能让月儿活不过来,死去的人我们记在心里,活着的还要好好活着。”
邱艳不明白邱老爹怎么说起这些,下意识的不喜欢听,谁知,邱老爹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自己身上,“你成了亲,爹也放心了,聪子是个好人,爹瞧着他待人处世都是个好的,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心思重,聪子在外边和人勾心斗角,回家来,你有什么事直接开口和他说,能说的他不会瞒着你,你们感情好,有朝一日,爹死了,去地下见着你娘,也能和你娘有个交代了,爹死了,陪着你的人只有聪子......”
“爹。”邱艳打断他,“您还年轻,不会出事的,总说我胡思乱想,您何尝又不是?”她明白邱老爹的意思,希望她好好和沈聪过日子,别和自己较劲,和沈聪和离了,各自嫁娶,是便宜了别的女人。
邱艳想,邱老爹何尝不是告诉他男子薄情,女子为情所困大抵悲春伤秋,闷闷不乐,而男子,转眼另娶亲,将之前的情分忘得干干净净。
“你啊,心里明白就好,说起来,咱村里还有件热闹事,就是长胜和翠翠的亲事,长胜为人老实本分,性子憨厚,翠翠瞧着是好的,实则不然,进门就和长胜娘闹过好几回了,长胜夹在中间为难,婆媳俩闹得不可开交,还请你大伯上门主持过公道,外边的人都说,从前长胜那孩子大家瞧着喜欢得紧,长胜娘性子温和好相处,比那些恶婆婆好相处多了,谁知,最后闹成这样子。”邱老爹知晓邱艳和莲花关系好,长胜和莲花的亲事黄了,村里人看长胜娘和肖翠翠闹,少不得提起去了南边的莲花。
都是一个村子里长大的,莲花知根知底,性子大大咧咧,为人没有坏心眼,对长辈极为尊敬,长胜娘当初瞧不上人家,谁知后边,长胜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说起来,大家都在说莲花面向旺夫,长胜娘眼神不好,竟然将莲花往外边推,结果遭了报应。
“我瞧着莲花是有福气的,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当初,长胜如果娶了莲花,邱家哪会有现在的糟心事,你啊,不用担心莲花,莲花的性子,有生之年会回来的。”邱老爹说了许久的话,到后边,沉默许久,望着院外的日头,口干舌燥道,“村里事情多,下回你回家,你二伯母知道得更多,让她好好给你说,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家,两只鸡是去年的,你让聪子杀了炖汤喝,怀孕比不得其他,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邱老爹来还想和邱艳说,不管她和沈聪起什么争执,可以回娘家找他,邱老爹想想,又觉得多此一举,邱艳心里有主意,为了不让自己操心,不会回来的,既然这样,不如劝她和沈聪好好过日子,有了孩子,大人闹,吃亏的还是小孩子。
邱艳没有挽留邱老爹,她和沈聪关系如履薄冰,邱老爹留下来,稍微留意就能看出破绽,她和沈聪的事情不想牵扯邱老爹,因而,站起身,道,“我送您出门,顺便出去走走。”
邱老爹没有疑心,和邱艳慢慢往村外走,沈聪在村里人缘不好,邱老爹叮嘱邱艳,若有陌生的人敲门,别应声,邱艳哭笑不得,“爹,您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的,您路上慢些,出了事,差人传个消息就好。”
沈聪对邱老爹孝顺,邱老爹遇着事情,沈聪一定会当仁不让挺身而出的,这点,邱艳毫不怀疑。
站在小桥上,见邱老爹背影渐渐佝偻起来,邱艳眼眶一红,邱老爹希望她和沈聪好好过日子,她明白,然而,不想将就了。
沈聪回家又是半夜,听到外边传来敲门声,以及沈聪低低的说话声,邱艳套上衣衫,提着灯笼往外边走,不放心的问了句,“今天怎么这么晚?”
“遇着点事情,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沈聪声音温朗,他身侧的刀疤紧紧抿着下巴,前些日子邱艳走了,沈聪情绪一直不太对,在赌场,大家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不小心得罪了沈聪,刀疤以为是邱艳的缘故,问沈聪,沈聪摇头不肯说,天黑了才说要回家,刀疤以为他魔怔了,为邱艳失了魂魄,回家里,不过想感受邱艳在的那些日子,也没拦着。
不成想,家里一直是有人的,刀疤不懂一件事,邱艳在家,为何沈聪不肯早点回家,天黑了才往村里走,日日如此,韩城担心沈聪个回家完了邱艳担心,小声提醒沈聪早点归家,寻常的一句关心,被沈聪拎出去揍了一顿,即使沈聪没有下狠手,却也够韩城休息好几日了,何况,沈聪给的压迫不仅是身子还是心里,大家都看得出来沈聪在压抑着什么,有韩城的例子在前,更是不敢有人打听沈聪的私事,关系好如他和沈聪,也不敢多说。
今晚,顺风赌场的人闹事,沈聪带着他们赶过去,中途,牵扯出不少是事情,温老爷恨木老爷和沈聪步步紧逼,打定主意要鱼死网破,赌场见天有人上门闹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做事马虎,差点着了那些人的道,不是沈聪的话,说不准他又没命了,天色不早,沈聪办完事就往家里走,他担心沈聪想不开,不过是个女人,以沈聪在赌场挣的银子,村里姑娘瞧不上,镇子周围想要嫁给沈聪的却是不少。
门从里打开,借着摇晃的光,刀疤看清了邱艳面容,眉目温婉,语气温和,不像是和沈聪斗气的神色,难不成,沈聪最近的脾气不是因为邱艳?刀疤自己也糊涂了。
邱艳看刀疤和沈聪站在一块,退开一步,让两人进了门。
沈聪不吭一声,顺手将门关上,低头问道,“是不是吵着你了?”
邱艳摇头,刀疤察觉搁在自己肩头的手紧了紧,刀疤察觉气氛不对,朝邱艳笑道,“小嫂子,是我的错,聪子若不是为了我,也不会受伤,都怪我不注意。”
邱艳摇头,瞥了眼神色不明的沈聪,他身子硬朗,邱艳明白,上次伤得那么严重也没要沈聪的命,这次该是小伤,她轻轻道,“赌场的事儿是他的职责,受伤常有的事儿,你扶着他回屋休息,明天可还要出门?”
刀疤如实的点了点头,温老爷买通的人多,接下来还有场恶战,没有沈聪,大家心里不踏实,感觉肩头的手又紧了两分,刀疤大致明白些什么,想了想道,“聪子伤在后背,嫂子替他瞧瞧吧,事情多,聪子不能倒下。”
邱艳为难,沈聪住在阿诺屋子,两人一天到晚说话的次数少之又少。
不待邱艳回答,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不用了,不过小伤,死不了。”口吻淡淡的,浑然不在意邱艳的看法,抽回搭在刀疤肩头的手,缓步朝沈芸诺的屋子走,刀疤明白,邱艳和沈聪的确出事情了,往回,邱艳早就脸色煞白,拉着沈聪问东问西,哪会这般不冷不淡。
邱艳欲言又止,见屋子里亮了灯,她灭了灯笼里的火,脸色微白,“天色不早了,你先进屋休息吧,什么事儿,明天再说。”
刀疤面色尴尬,点头,进了屋,沈聪肩头放着衣衫,像要出门洗澡,刀疤顿了顿,道,“锅里没热水,你坐着,我给你烧水去。”沈聪后背确实受了伤,打架的时候鱼龙混杂,不是沈聪在背后替他挡了一棍子,挨揍的人可能就是他,刀疤记不清,沈聪救了他多少回,明白,他欠沈聪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不用,冷水就可以。”说到冷水时,沈聪眼神陡然一亮,又渐渐暗下,刀疤不明所以,坚持道,“你后背有伤,注意些总是好的,你等着。”刀疤想问沈聪是不是和邱艳有什么误会,和沈聪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沈聪在他眼中,素来是孤高倨傲,倔强清冷之人,纵然泰山崩于前也能坦然处之,何时这般多愁善感过。
说完,刀疤掉头出门,才发现邱艳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青色的小瓷瓶,刀疤皱皱眉,回眸,纵然沈聪脸上云淡风轻,眼底的欣喜骗不了人,刀疤似懂非懂道,“小嫂子来了,劝劝聪子,他身上有伤,夜里湿气重,再洗个冷水澡,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赌场正是多事之秋,县老爷有心横插一脚,看重赌场的利润,明里暗想要木老爷上缴银子,木老爷在清水镇多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木老爷背后有靠山,不畏惧知县老爷,肯定不乐意分一块肥肉出去,故而,这些日子,赌场动荡得厉害。
想要巴结讨好知县老爷的人多,赌场处在风口浪尖,知县老爷不动赌场无非是找不着赌场漏子,真出了事儿,木老爷只怕也难周旋,这时候,沈聪出了事儿,无异于群龙无首。
邱艳面露迟疑,沉默许久,低低叹了口气,“纵然阿诺出嫁了,你自己的身子,多少注意些,病倒了,赌场那边怎么办?”想了想,邱艳走了进去,将瓷瓶放在桌上,缓缓道,“天色不早了,水壶里有开水,让刀疤帮你清洗下伤口,上点药,早点休息吧。”
邱艳没有多说,身子是沈聪的,她劝也劝不住,沈聪从不会听她的,邱艳心里明白。
待邱艳离开屋子,刀疤明显感受到背后传来凉意,他哆嗦了下,转过身,沈聪面无表情,眼底一片阴翳之色,刀疤略微局促,问道,“小嫂子是不是气你回家晚了,不若你在家休息两天,我盯着赌场,不会出事的。”
“不用。”留在家,无非也是看邱艳一脸不情愿,和他说和离的事情罢了。
刀疤张了张嘴,上前拍了拍沈聪肩膀,“对付女人,你这样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