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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犹未尽的孙栋盛恨恨离去,张弛命人搬来一张桌子、两个凳子,把房间布置成简陋的审讯室,嘲讽道:“刘泽之,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见到你,看你的样子像条丧家之犬,混的不怎么样啊?记得初见你是在渝园,当时你是毛先生破格提拨的秘书,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居然堕落成这个样子!说说吧,来这里干什么?”
张弛的话很刻薄,刘泽之脸红了,惭愧的低头不语。
张弛等了一会,又道:“你不说是吧?我是进过76号,受过电刑的人,如果你给我一个报复的机会,我求之不得。这里虽然没有电刑,不过让你生不如死,有的是办法,你信不信?”
刘泽之抬头看了张弛一眼,说道:“我要见周成斌,日本人要杀了我。”
什么?日本人要杀了刘泽之?张弛心中一动,他也注意到了刘泽之身上的刑讯伤,将信将疑的问道:“日本人要杀了你?为什么?”
“因为李士群,今年二月份你们军统劫走了一批从满洲国走海运运到上海的金条,一共有一千根,对吧?另外还有一千根,我和赵敬东奉……日本人逼我招出李士群是幕后黑手,还有李士群以前的私产……其实就是想杀了我,这一次我配合了,以后也躲不过去。”劫走黄金让李士群背黑锅的事,张弛是知道的。
张弛心中大爽,出口讥讽:“刘泽之,你这个认贼作父的汉奸,没想到也有今天!自作孽不可活,好好的人不当偏要去当狗!你要见周局长,想干什么?”
刘泽之的声音疲倦而无奈:“我侥幸潜逃,日本人和76号不会放过我的,只能托庇与军统……”
张弛几乎笑出声来:“托庇于军统,凭什么?你有脸去见对你有提携栽培之恩的毛先生吗?见周局长?不可能,周局长是什么人?岂是你这样的汉奸想见就见的?”
刘泽之固执的答道:“我手里有你们需要的情报,还有物资,我要见周成斌,我的钱……都陷在上海了,我有一批黄金愿意和你们均分,我想去瑞士,请你们协助,否则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弛想了想,命人把刘泽之押进后院里一个地窖里,等待周成斌的指示。
这一等就到了傍晚,张弛没安排给刘泽之送饭,孙栋盛等人痛恨这个“狗汉奸”,更是不会提醒。
周成斌的回信还没有到,余浩辰赶来了,对张弛说道:“张队长,这是咱们安插在76号的内线送出来的情报。”
张弛看完,说道:“这么说日本人要除掉刘泽之这个鹰犬是确有其事,好极了!狗咬狗,咬的越凶越好。老余,你为什么没有向周局长汇报?”
“周局长搬到新的联络点了,跟在他身边只有唐吉田和葛佳鹏,因为我负责和内线龚振宗联系,为了安全,这条线以后归您领导,不能和周局长直接联系。张队长,您说这个刘泽之会跑到哪里去?日本人和76号能放过他吗?”
张弛带着几分得色答道:“刘泽之?他就在后院的地窖里,我派了四个人看着他。”
余浩辰也很兴奋:“您把他抓住了?几年前我在局本部情报处,因为他临阵变节,李士群才叛逃成功。对了,张队长,你发财了!”
“发财?我?怎么可能?”
余浩辰答道:“我记得局本部悬赏十根金条买刘泽之的脑袋,你可不是要发财了?”
张弛笑笑,说道:“我也不指望发财,就盼着榨干他的价值后,周局长别那么正人君子,信守承诺放他走,我想由毛先生来决定怎么处置他,最好能杀了他,为背叛军统、认贼作父者戒!”
“我也希望如此,不过周局长那个人……很难说,上次影佐祯昭那个鬼子落到我们手里,居然毫发无伤的放他走了。哎,张队长,能不能先给他苦头吃?”
此言正中下怀,张弛却不能不教训道:“胡说!我们是军人,不是土匪!”
孙栋盛走过来说道:“张队长,唐吉田的回电来了,说是周局长中午就动身赶过来了,一再叮嘱在他赶来之前,不得采取任何行动。”
周成斌居然亲自赶来,张弛略感意外。
晚上八点,周成斌风尘仆仆的赶来,对张弛说道:“去把刘泽之押过来。”
衣着单薄,在冬日阴冷的地窖里待了十来个小时的刘泽之被押了上来,周成斌一见,吃了一惊,十来个小时水米未进的刘泽之双手被反绑,嘴唇冻得发紫,脸色灰白,半边脸肿胀着,身上还带着刑讯伤。
周成斌命令道:“解开他,给他搬张凳子,我还没有来得及吃饭,有没有牛奶?稀饭也成,要热的,快一点。”
很快,张弛亲自端着一小锅热气腾腾的稀饭和两碟咸菜回来,周成斌又道:“命令其他人都退下去,还有你,也去忙别的事吧,我和刘泽之单独聊聊。”
张弛遵命照办,他很放心,别说刘泽之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他吃饱喝足也不是周成斌的对手,事涉机密,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何况他和其他人就在留在院子里,万一出事,几步就能进去。
房间里只剩下刘泽之和周成斌。周成斌问道:“赶紧吃点吧,怎么回事?听张弛说你居然被他抓住了,我吓了一跳。”
刘泽之喝了两口稀饭,被孙栋盛打的半边脸肿胀的他疼得吸了一口冷气,放下碗答道:“小野平一郎和倪新设计让我诈降,诱你上钩。最初他们没有明说,以追查今年二月份的黄金劫案为名,把我交给田中胜荣审讯,从那个时候,我就没有办法和你联系了。然后倪新又出面做好人,我只能先答应下来。”
周成斌稍稍放心,又关切的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刘泽之苦笑道:“刑讯伤是田中胜荣干的,我诈降,要是一点伤都没有,怎么能骗的过你?脸上的伤是孙栋盛打的。气色不好是张弛干的,他把我捆着扔到后院的地窖里,故意饿了我一整天。”
周成斌安抚道:“你的委屈,我知道。慢慢吃,够不够?不够我再让他们送。”
刘泽之喝完粥,说道:“够了,不吃了。我对你详细说说倪新的计划,他命我告诉你我手里有一批物资、两份情报,这些是真的,可以一上来就告诉你以表诚意。你也许会自己去,那就直接抓捕。但是更大的可能是派人去取物资,得到物资后,我就取得了你的信任。”
“倪新的计划很周全,这是一个危险的对手。你继续说。”
“我对军统的要求是送我去瑞士,物资没有办法携带,但是金条可以。之后我愿意交出李士群在银行里存有三百根金条的一个保险柜,前提条件是金条对半分,你必须出面和我一起去银行,拿到后送我上开往瑞士的远洋客轮。”
“这么说倪新是选在银行里抓捕我?这个计划很周全。”
刘泽之苦笑道:“是啊,倪新这个人不比李士群好对付。本来我想这倒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可以派个人出面把物资搞到手,76号在这里有一家联络站,为了配合我的诈降诱捕。权菅祜也到了。我们可以将计就计,把权菅祜等人一网打尽,我借机归队……”
“等等,你怎么会有如此糊涂的想法?”周成斌打断了刘泽之的话,教训道:“你的价值岂是一些物资和权菅祜等人所能比拟的?泽之,别忘了,为了你的潜伏,杨君等人不惜舍命相护,乔文荣暴露,龚振宗的位置太低,你是上海南京日伪情报机关唯一可以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军统卧底。”
一种过河卒子,无路可退的悲凉再度袭来,刘泽之叹了口气。
周成斌本想再教训几句,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刚才说‘本来’,你的意思是……”
“建雪和纪姐被倪新软禁在他家,事情很棘手,我担心……”
周成斌也很为难,小野平一郎和倪新的计划天衣无缝,当然,前提是“铁杆汉奸”刘泽之全力以赴,自己上当被诱捕的可能性很大,即使找出理由把这个计划破坏掉,刘泽之也会就此失去倪新的信任,最好的情况是投闲置散,而更大的可能是被怀疑,调查下来,破绽不少……与其如此,还不如抓捕权菅祜等人,让刘泽之就此归队,可是徐建雪、纪群怎么办?
二人商议许久,无计可施,面面相觑。
院子里,张弛听房间里五六分钟没有动静,实在放心不下,恰好余浩辰送来一铁皮壶羊奶,借机走到窗口提高声音说道:“周局长,您要的牛奶刚才没找到,现在有羊奶,您还要吗?”
周成斌答道:“送进来吧。”
张弛走进房间,放下铁壶,倒出一碗羊奶放到周成斌面前,装作收拾碗筷,想多停留一会。
周成斌说道:“刘先生答应和我们合作,从现在起就是我们的贵客。刘先生,羊奶喝的惯吗?张队长,你去安排一下刘先生下榻的房间,找两件换洗衣服和日用品,对了,还有,找个医生来给刘先生治伤。”
刘泽之信口答道:“喝的惯。”
张弛只得又走出房间。
刘泽之喝了两口羊奶,浓烈的腥膻气味让他蹙眉反胃,周成斌递过来一大杯凉白开,说道:“不能喝就别喝了,喝点水吧。别急,你说服我总需要时间,我还应该找张弛他们商议,所以我们还有时间。你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谈。”
刘泽之忍着反胃,喝了一大碗羊奶,突然说道:“如果我诱捕你成功,而他人却叛变,招供出整个计划……”
闻言周成斌也似有所悟,答道:“是啊,这就和你没关系了,你的意思是……”
刘泽之详细说了自己的计划,周成斌仔细琢磨后笑道:“泽之,戴老板说过:一个优秀的特工,在某个特定的时刻,价值等同于一个整编师。这句话你当之无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