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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秋娘不见了!
禅院里的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做法事的和尚们等在屋檐下大半早上,日头高照,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流,还不见屋里有人出来,领头的老和尚自作主张推开殿门,入目便是姬瑶沉睡的样子,殿中一股奇怪的香味,大家都说大事不妙。
和尚们挨个屋子叫醒人再清点人数,发现少了秋娘、宝柱和两个小梁氏派来粗使婆子。
这年头到寺庙里偷情、私奔的人多了去,和尚们眼观鼻鼻观心齐念阿弥陀佛,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只问姬瑶这法事还继续进行吗?
“还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姬瑶发话,怀里搂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三娘子,心里嘀咕秋娘莫不是被昨晚的七郎给杀了?
可七郎和秋娘八竿子打不着,宝柱和两个粗使婆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两拨人完全靠不到一起。
姬瑶暂时理不清头绪,只有先放到一边,另打发人回镇国公府报信。
镇国公府从昨天到现在也是乱成一锅粥,太夫人心绞痛抹着泪喝过药汁,不忘让儿子休掉小梁氏。
镇国公从进门到现在,脸没展开过,五官揉成一团在地上转圈,腰间一块灵芝玉佩甩来甩去。
小梁氏可“孝顺”了,端着药碗痰盂在太夫人眼前晃悠。
“休!”她脆声接话,“今天不下休书,这公府就改姓梁。”
她可是瞧出来了,不是她把姑母气死,就是姑母把她气倒,索性把脸摞下,没羞没臊还怕什么。
“够了!”镇国公呵斥妻子一句,抬头看一眼床里的太夫人,唉声叹气,心里惦记着城外万安寺的美娇娘。不是他没见过女人,实在是秋娘会勾人,每回都要欠着镇国公一点,不把他喂饱了。男人吃不到嘴,可不总挂念着。
真扫兴,他暗呸一句。
“儿啊,你要替阿娘做主,我快要冤死。”太夫人这回是真的心口疼,脸煞白煞白的,捂着胸膛一脸委屈,“我嫁到你们姬家三十多年,没过上一天舒心的日子,原想着把你拉扯大有出息,给阿娘争口气。你瞧瞧你娶进门的人,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成天对我甩脸子瞧。”
镇国公把屁股往旁边挪一下,心道还不是你当初非让我去哄表妹,一个劲儿说表妹泼辣,家里就需要这样的正室压阵脚,娶来了倒好,弄得鸡飞狗跳墙,怨他?
“阿娘,你说吧,怎么才能消气。”镇国公打小就被太夫人溺爱,说话做事不大讲究分寸。
小梁氏轻哼一声,一把搁下药碗,溅出黑褐色的药汁子。
要说,她还真不怕姬家把她怎么样。
镇国公府现在就剩一个空架子,要人没人,家财少掉一大半,能靠得住的姻亲只有梁家和钟家,大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筋。镇国公敢前脚休她,自己的胞姐能后脚拆了这安寿堂,钟大将军天不怕地不怕,惟怕家中的河东狮吼。
“重新修墓,我儿才是镇国公,凭什么让我低人一等。”太夫人关心的重点在阴宅一事上,显然小梁氏白天的话刺痛了她。
镇国公一听直皱眉头,修墓得要大把的金银,他看向妻子,小梁氏挑一下眉头表示她不管。
“成成成,你说怎么办,儿子照做就是,不过得要看日子,必须要良辰吉日才能动土。”镇国公挥手道,敷衍完母亲,他提脚向外走去,天快黑了,再迟城门下锁出不去该怎么办,人刚走出安寿堂,迎面碰见一个少年郎冲他喊阿爹。
做为府里唯一的孙儿,三郎姬琅地位超群,就连镇国公见到儿子也要问一声:“这是给你祖母请安,快进去吧。”
三郎也才九岁,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看起来很有神釆,工工正正对着镇国公施礼并说:“阿爹和儿子一同进去,祖母有疾,儿子理应守在她身边尽孝。”
镇国公回望一眼安寿堂,心里叹气小祖宗又给他授课。看样子今天没法子出城,反正秋娘要在安万寺里呆上几天,明天去也使得。
太夫人一见三郎,甩着帕子哭嚎:“你那黑心的娘,一心想逼死我。”
三郎侧头看向母亲,小面孔板得严肃。
小梁氏陪着小心,她竟有点怕儿子,当娘的背地里无论有多坏,总是希望在儿子心底留下好印象,再说和太夫人争执关系到孝道,她装也要装得恭顺些。
三郎的行为无异取悦了太夫人,她左看右看就是觉得自个孙儿最乖,捂着胸口不再提休儿媳,也不说起重新修墓,她只道自己的心痛非顾神医才能治。
镇国公直捶脑门子,顾神医被请进宫快有一个月,听说圣上龙体欠安,有几日的朝会没见天子露面,龙椅上的人一天不康复,顾神医一天回不了家。
忙忙乱乱熬过一晚上,第二天天一亮,小梁氏翘首相盼万安寺的消息,手下没轻重,银勺下去弄破太夫人要吃的玫瑰汤圆。
“成心的罢!”太夫人逮着机会,在孙儿面前可劲拾掇小梁氏,打算以后都这么干。
小梁氏讪笑,“哪里,儿媳勺子没拿住,我叫人给您再做一碗。”
她没敢说自己一晚上没睡困了,三郎一个小孩家坚持着能守一晚上,可苦了镇国公夫妇,可他俩谁都不能找借口打发走三郎。那孩子脾气异乎寻常的倔,而且极为板正,小小年纪好似道学先生。
“不用了,吃你一口饭不容易,我暂且将就,又不是头一回如此。”太夫人委屈自己,换来三郎又分别瞪父母一眼。
所以,等万安寺来人报信时,小梁氏如蒙大赦,她没去深究静室里的血迹,更忽略掉两个粗使婆子也失踪的事,确定不疑她们坐着快散架的马车也出了事。
正好,这事知道的人又少两个。
小梁氏心愿得偿,再回太夫人面前装孙子也是心情大好,直到把三郎哄回前院去读书,她才说出昨晚秋娘和宝柱已经私奔。
“你……”镇国公脸色发青,一把掷出一碗新沏的茶,这比小梁氏气病太夫人还让他生气。
“我啊,原先觉得自个是这府里的顶梁柱,缺谁都不能缺了自个,忙东忙西为你和姬家操碎了心。可在你和姑母眼里,我就是这枝钗子,光鲜时充门面出去招摇,等成色旧了就该扔该换。”小梁氏眼中噙着泪花,拔下头上一枝累金大凤钗在眼前晃悠。
“秋娘算什么东西,她是你大哥的侍妾,生下的女儿也是大房的庶女。一个奴才,早该几两银子卖到窑子里。前些年是她老实,你又怕宋家知晓做事还算收敛,我替你着想,才没把事情捅出来。要不然,那宋家能饶了你。”
小梁氏句句实情,一腔的心思无处去哭,泪珠儿滚下又被她连忙擦掉,任谁看见她也不想让这个男人瞧见,以前不是没哭过,又有什么用。他当时拿好话来哄,事后依然我行我素。
多少年了,小梁氏的心早该冷了。
话说得入情入理,镇国公讪讪的,话说得勉强:“可你也不能让家里也跟着出丑,倘或阿瑶和三娘知道。”
小梁氏急转过身,美目瞪大,质问道:“她们怎会知道?”
得,镇国公没话可说,这家里没法子呆下去,他趿鞋下地直奔房门。
小梁氏在后面喊道:“你又上哪儿去?姑母病着,小心被御史逮住参你一本。”
“我去给大哥大嫂上柱香。”镇国公的话随风传来,小梁氏冷笑,他还知道有个大哥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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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能来万安寺真是出乎姬瑶的意料,一天法事已做完,叔侄三个对座颇有些冷清。
三娘子眼睛哭得像桃子,又红又肿,心底不相信生母会舍下她跟着人私奔,何况是宝柱。
镇国公仔细看两个侄女,一恍眼,她们马上长成大姑娘,两人外貌都有三分随了大哥,特别是眼睛,活脱脱就是大哥的翻版。
半天冷场过后,镇国公清了清喉咙开口说话:“今天也晚了,恐来不及,明日一大早我带你们回城。这地方太乱,谁知道又要闹出什么事。”
姬瑶抬眸,“原定三天的法事,只剩下明天一回,侄女要守在寺里给父亲尽完孝。叔父事务缠身,家里祖母又病了,身边离不开人,您还是赶晚回城去罢。”
她话说得体贴句句透着生份,姬瑶对自己的这个叔父存着不满。太夫人论起来和她毫血亲联系,小梁氏也是外人,唯镇国公是姬瑶的亲叔父。可他从来没有真心关照过姬瑶姐妹俩,偶尔为她们姐妹出头的人偏是小梁氏,让姬瑶如何不心寒。
镇国公坐了会也觉得没意思,起身准备回城,一只脚刚迈出门槛被三娘子喊住。
“我阿娘的事报官了吗?她屋里几件值钱的首饰都在,不像是打算私逃的样子。”三娘子声音微微有点颤,这还是她头一回没请示阿姐自个出头。
姬家三娘子头昂起,杏眼明亮清澈,面庞七窍俨然一个小秋娘,镇国公有点心慌,含糊应了一句:“家里派人去找,小事不必惊动官府,叔父定会给你等一个交待,先把心放宽等着。”说完走得利索,好似身后有人撵着他,脚下飞快一路下山。
“阿姐,他们都把我当小孩哄。”三娘子幽幽道。
姬瑶沉默,秋娘私奔的事漏洞百出,小梁氏的手段不至于拙劣至此,肯定和昨晚那位不速之客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