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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如梦令
帆布终于被掀了起来。睍莼璩伤
那几具尸身,在星光下看起来更是狰狞可怖。
严铁歆指着那具女尸,道:“你先看她,你总该认识她吧?”
那女子目光凝注着被人砍去一肩的少女尸身,就像是瞧着块石头似的,面上木然全无表情,冷冷道:“这不是我千毒宫门下弟子。轹”
严铁歆终于吃了一惊,失声道:“真的不是么?”
那女子道:“我一生中从未见过这个人。”
严铁歆搔了搔手,像是刚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苦笑道:“我本以为欺心彩薇是被你们自己宫里的人偷出来的!酡”
他指着那具女尸,又道:“我本来以为就是她,但是现在──”
那女子冷冷道:“现在你还觉得有趣么?”
严铁歆喃喃道:“这女子既非千毒宫门下,为何要作这样打扮,这自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顿了顿,严铁歆才若有所思的道:“如此看来,应该是‘他’将她扮成这模样,造成假象,来引起别人的错觉。”
那女子道:“什么假象?什么错觉?”
严铁歆道:“他要别人都以为雷大平就是被这女子害死的,那么,现在她既也死在雷大平倒下,一切事便都已经算是结束了!”
顿了顿,严铁歆才叹息着道:“‘他’显然不想别人再对这件事继续追究,这可怜的女子偏偏就做了他的代罪羔羊。”
那女子悠悠道:“你这样说,想必一定知道这个所谓的‘他’是谁了?”
严铁歆重重的哼了一声,才喃喃着道道:“但愿我能知道就好了。”
那女子嘴角泛起一丝恶意的微笑。
但严铁歆却不让她说话。
他手拉着她的手,眼睛瞧着她的眼睛,道:“韩姑娘,你若想将这件事情的谜底揭穿,就必须完全、绝对地信任我。”
韩者,寒也,严铁歆一字双关。
那女子终于赧然一笑,道:“我不姓韩。”
严铁歆眼睛闪着光,道:“那么,我该叫你什么?”
那女子脸色突又沉下来,冷冷道:“就叫我韩姑娘吧!”
严铁歆轻轻叹息了一声,道:“第一,我们先要研究的是,那‘欺心彩薇’既不能换取财富,也不能助长武功,他为什么要偷呢?”
那女子冷笑道:“这该问你才是。”
严铁歆道:“那‘欺心彩薇’唯一的用处,就是害人,而且不知不觉的将人害死,他费了许多力气,来偷这‘欺心彩薇’,显然只有一个原因。”
那女子道:“这原因已经足够了。”
严铁歆道:“由此点我们便可以断定,‘他’所要害的人,必然不是普通毒药所能害死的,也不是‘他’自己的力量所能杀死的。”
那女子点头道:“不错,否则‘他’又何必冒险去做那种见不得人的盗窃之事。”
严铁歆道:“但他若是真的能自‘千毒宫’将彩薇盗去,世上还有几个他杀不死的人?”
顿了顿,严铁歆又道:“能自‘千毒宫’中盗欺心彩薇,至少要有你这等身手才行。”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由此可见,‘他’盗取欺心彩薇,定有人在暗中相助。”
那女子道:“你的意思是在说谁?”
严铁歆目光凝注着她,道:“欺心彩薇失窃以后,你们宫中可有人失踪?”
那女子冷笑道:“原来你的意思是说本宫弟子有人在暗中助‘他’盗彩薇,所以盗走了欺心彩薇之后,自己也畏罪潜逃了,是么?”
严铁歆道:“这难道就不可能吗?”
那女子道:“自然可能,只可惜,数十年来,本宫的弟子却从无一人逃走,更绝不会有人失踪。”
严铁歆皱了皱眉,想了想,又道:“欺心彩薇失窃以后,你们宫里难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么?”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譬如说,是不是有人自杀而死……”
那女子神情立刻变了,道:“这件事情,你是怎会知道的?”
严铁歆眼睛亮了起来,大声道:“的确有人自杀而死,是么?她为什么要想不开?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那女子厉声道:“本宫中的事,也是你随便问得的么?”
严铁歆捧起她的手,缓缓道:“韩姑娘,这件事你一定得告诉我,只因这件事就是关键,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顿了顿,他才喃喃着道:“我是个值得你相信的人!”
又顿了顿,他才接着道:“我只会帮助你,绝不会害你的!”
轻轻笑了笑,他又道:“我是‘销愁戟’严铁歆,我不单能为自己销愁也能替人销愁!”
那女子将手抽了出来,背转身,默默许久。
沉默。
沉默。
良久良久后,她才一字一字道:“她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既美丽,又多情,年纪也最轻!”
故意顿了顿,那女子才接着道:“她……她既然已经死了,我不能再说她……”
严铁歆目光闪动,道:“她是不是因为有了身孕,自觉无颜见人,所以才……?”
那女子没有回答,但一只垂下来的手却紧紧捏住了衣带,显见得她心里充满了悲愤、矛盾、无奈与激动。
严铁歆大声道:“这就对了,她一定是已被‘他’骗去了身子,然后,又在‘他’胁迫之下,盗出了欺心彩薇,但‘他’却没有遵守诺言将她带走,所以她只有死这一条路!”
那女子身子忽然颤抖起来,大声道:“闭嘴!你给我闭嘴!”
严铁歆叹道:“这本是千古以来,多情的少女们都难免遭遇到的悲惨命运,你与其为她伤心,倒不如设法找到‘他’,为她报仇雪耻。”
那女子霍然转回身子,颤声道:“要怎样才能找出‘他’来?”
严铁歆沉吟道:“她临死之前,可曾说过什么话?”
那女子眼睛满是泪水,黯然道:“她只说……她不配做母亲,也对不起肚里的孩子。”
严铁歆叹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为何不肯说出‘他’是谁,仍然深怕别人伤害到‘他’……唉!”
顿了顿,严铁歆才无可奈何的道:“‘他’究竟有什么魔力,竟能令少女为‘他’如此痴情?”
那女子惨然道:“她的确从来没有提起过‘他’。”
顿了顿,那女子才无可奈何的道:“她根本从未提起过任何男人,我们实在做梦也想不到,这种事竟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严铁歆道:“平时,她有没有什么相识,抑或是相好的男子?”
那女子断然道:“她几乎从来没有和男人讲过话、见过面。”
严铁歆道:“几乎?又是从来没有?这是什么话?”
沉吟了一会儿,他才接下去道道:“怪事,今天怎会有许多怪事……!”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几个素不相关的人,竟会在同一时间里死在一个地方!”
“‘千毒宫’中的欺心彩薇,竟会神秘的被窃!”
“一个端庄淑静,从不与男人说话的少女,竟会有了身孕!”
“可是,这三件事看起来也绝不会有什么关系的,竟偏偏又纠缠到一起……”
他抬起头,喃喃道:“这种事,谁能解释?”
那女子道:“你!”
顿了顿,她才声嘶力竭的道:“你能解释!”
严铁歆苦笑道:“我……,我能解释?”
那女子盯着他,厉声道:“为了你自己,你必须将这谜底揭开。”
严铁歆道:“但线索呢……我几乎完全没有什么线索可循。”
那女子道:“线索必定是有的,但你自己必须找出来。”
她又转过身,背对着严铁歆,一字一字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若找不出来,千毒宫就要来找你的麻烦!”
严铁歆道:“你为何要转过身去?难道你面对着我时,就说不出这么不讲理的话来了吗?”
那女子再不理他,从船旁,缓缓走到船尾。
船尾的阴影里,有只精巧的小艇。
她飘身掠下去,小艇竟立即滑开。
严铁歆倚在船舷上,静静地瞧着她。
星光灿烂,一轻舟仿佛荡漾在星海里,风舞的轻纱,更像是仙子的羽衣,她忽然回过头,嫣然一笑,道:“我的名字叫谢秋衣。”
严铁歆伸长了两条腿,舒服地躺在椅子上,目光蒙赤地凝注着杯中琥珀色酒的漩涡,喃喃道:“她的确很美,尤其是那一笑,天上的星光,海上的星光,似乎全都映上了她的脸,然后,再悄悄地落入神秘的黑夜里。”
范紫霞淡淡一笑道:“一个月后,你只怕就不会再觉得她美了,尤其当她的剑抵住你脖子的时候……”
严铁歆笑道:“她不用剑的。”
脆浓眨着眼睛,道:“她用什么?菜刀呢,还是镰刀?”
严铁歆忍住了笑,正色道:“她用的是茶盘和围腰。”
范紫霞奇道:“茶盘和围腰?”
严铁歆大笑道:“不用茶盘和围腰,怎么能接得住打翻了的老醋坛子?”
脆浓吃吃笑道:“你千万不能得罪她,她比谢秋衣厉害得多。”
她居然没有说家乡话,只因她怕范紫霞听不太懂。
严铁歆道:“真的么?”
范紫霞弯着腰,喘着气笑道:“谢秋衣最多不过是‘千毒宫’弟子,但我们的范紫霞姑娘,却是‘专吃醋门’的掌门人。”
脆浓扑了上去,咬牙道:“小鬼头儿,你要不要命了?”
范紫霞笑得缩成一团,道:“脆浓姐,饶命呀!你这‘专吃醋门’的掌门人,真的好厉害哟……”
两个人笑着,打着,一个逃,一个追,都奔了出去。
打闹够了,一切才重又回复平定。
严铁歆眼观鼻,口观心,柔声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他替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叹道:“到现在为止,的确还没有丝毫线索可寻,但现在我们总算已知道‘他’,必定是个美男子,否则那少女怎会对‘他’如此痴心?”
范紫霞笑道:“女孩子们,并不一定都喜欢潇洒、英俊的男人。”
严铁歆展颜一笑,道:“以你想,‘他’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范紫霞道:“他必定很会说话,很聪明,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略一思忖后,她又道:“他也必定风流得很,年轻的女孩子,对这种男人是永远无法抵抗的。”
严铁歆道:“但这样的男人,能进得了千毒宫么?”
脆浓笑道:“这种男人入了千毒宫,只怕是不能活着出来了!”
顿了顿,她才接下去道:“世上能活着走出千毒宫的男人,只怕根本没有几个。”
严铁歆叹道:“所以,我不得不求你做件事了。”
脆浓道:“你可是要我到千毒宫去?”
严铁歆道:“我……我只担心你的身子。”
脆浓嫣然笑道:“你以为我真的就那么弱不禁风?”
严铁歆道:“不知道你能不能找着你那小表姐,问清楚平日究竟有些什么男人能进出千毒宫?”
顿了顿,他才接着道:“然后,再问她那死了的女孩子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平日喜欢做些什么事?”
又顿了顿,他才接下去道:“最好能找出这女孩的遗物,她若有书信留下,那就太好了。”
脆浓道:“天一亮,我就动身。”
严铁歆温柔地瞧着她,道:“只是你的身子……”
脆浓轻轻掩住了他的嘴,笑道:“你要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
叹了口气,她才接着道:“我走了之后,你呢?”
严铁歆道:“十天后,我在淮阴小西湖畔的丝雨亭上等你。”
脆浓道:“淮阴?那岂非黑煞拳一派的根据地?”
严铁歆道:“黑煞拳、紫琼帮,都离此太远,雷大平更是远自塞外而来,我惟有希望能自黑煞拳门下弟子口中,打听出一些消息了。”
脆浓道:“但你可得分外小心才是,他们若知道是你……”
严铁歆笑道:“他们虽然恨我,但还是拿我没法子的。”
他突然摊开手掌,手中不知何时,已了两柄长长的方天画戟。
霎时,一种神秘的袭人光华,便布满了船舱。
严铁歆曼声道:“此戟不销愁,消魂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