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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有雾,浓雾如绸。琊残璩伤
忘忧崖高song屹立,直插云天。
忘忧崖之巅,一间涂满红漆的木屋,雕梁画栋,点金缀银,古色古香。木屋外,还铺着几层最名贵的波斯绒毯。
安静的木屋里,突然传出几声严厉的呵斥声:“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一点小事情都办不好?除了吃饭,你们还有其它什么本事没有?是不是最近日子过得太舒服,你们竟连拳脚上的功夫,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呵斥声毕,又传来几记碗盘的碎裂声。
静寂的木屋外,马大娘捂着面,委屈地道:“温郎,你应该相信人家说的话嘛,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木屋中那人不听则罢,一听之下,火气更盛:“温郎,谁是你的温郎,像你这种人,早就应该去死了,早死早超生!”
马大娘竟然还是很沉得住气,又柔婉地道:“温郎,你先不要生气嘛!我们虽然失败了,姓严那小子始终还在你的手上!”
木屋中那人道:“哼!”
马大娘见木屋里那人火气已稍减,才接着道:“姓关和姓张的那俩小子也是人,我就不信,这偌大的忘忧崖上,竟还找不出一个能收拾掉他们的人来!”她说完,又笑了笑,才接着道:“你放心,我现在就去安排好一切,包管能让你满意!”
声音渐远,她也大踏步走了出去,走得真快。
木屋内旋又传出一阵得意的偷笑声。
忘忧崖下,碧草如丝,露华深而浓。
张沧澜禁不住轻轻地吸了口凉气,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一夜,虽然漫长,却总算已经过去了。
关定看着远方,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
毫无疑问,只在黎明时才会出现的,无论是人,还是禽sh?u,不但可怕,也更神秘。
只在黎明时才会出现的人,是不是也总有那么一点,或许不止一点见不得光,更见不得人的地方?
一群黑衣、黑鞋、面上又蒙着黑巾的人,蹑手蹑脚,轻踏细步,悄悄向关定、张沧澜二人靠近。
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有着一双夜枭一般的眼睛。
每个人身手,看上去都会给人一种不但矫健,而且有力的感觉。
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一条深深的刀疤直入眼棱,前行时身子不断左右颠簸,半颗眼珠似乎都快鼓凸出来,是个瞎了半只眼的跛子。他的面上非但没有蒙上黑巾,身上竟还穿着一身浆洗得很干净,也很整洁的宝蓝宽袍。
他的行动看来虽最迟钝,走得也最慢,可是他一走出来,就象是一柄利刃,突然出鞘,自然而然地便露出了锋芒。
关定下意识地踏近半步,挡到张沧澜身前。
张沧澜的拳头也已突然握紧。
其余众人见那个瞎了半只眼的跛子走出来,立马闪向两旁,让出一条路来。他轻轻咳嗽两声,就像是喉咙里又什么碍着,想朝地上吐几泡口水一样。
但他的咳嗽声一起,各式各样的兵刃,暗器,迷香,便暴风骤雨般向关定和张沧澜打了过来。
只要让这些兵刃和暗器沾上,非死即残,即便是嗅上半口迷香,无论是谁,只怕也得立即晕厥过去。
幸好关定不单发现得快,心中也早有了准备,当然还有应对之策。
但见关定左手提起张沧澜,霎时跃开数丈,右手挥动青龙偃月刀,格开袭来的兵刃和暗器。
各式各样上五门,下五门的兵刃,暗器和迷香,毫无停歇地浪潮般不断卷来。这些兵刃,暗器和迷香,来得不但快,而且密,简直密不透风。
但无论手里有多少兵刃,暗器和迷香,只要你站得远,避得开,它们就近不了你的身。
但无论手里有多少兵刃,暗器和迷香,只要你不停抛扔,总有抛完扔尽的时候。
活着的人们手里的那些金银钱财,岂非也一样?
张沧澜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关定道:“你想让我先冲过去先对付那个瞎了半只眼的跛子?”
张沧澜点点头。
见关定已有动向,那个瞎了半只眼的跛子袖手旁观之余,忽然又干咳两声,而后才缓缓道:“我的见面礼是不是很新奇?”
关定道:“新奇极了,简直新奇得要命!”
那个瞎了半只眼的跛子道:“那你们喜不喜欢?”
关定道:“喜欢,喜欢得要命!”
那个瞎了半只眼的跛子道:“要谁的命?”
关定不说话了。
张沧澜突然跳起来,厉声喝道:“‘独眼跛狼’向全忠,枉我们相交一场!你背后偷袭,突施暗算,算什么英雄好汉?”
那个瞎了半只眼的跛子半边脸突然红了红,才喃喃着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张沧澜道:“既然不想做人了,那你是一条猪呢,还是一只狗?”
向全忠道:“无论你说我是什么,是猪也好,狗也好,我都无所谓,也绝不会放在心上了!”
关定冷冷道:“几年不见,看来你不单已变成了一条癞痢猪,也快变成一只癞皮狗了!”
张沧澜也冷冷道:“这世上宁愿做猪狗,也不愿做人的人,我是生平第一次听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向全忠也不说话了。
张沧澜冷笑一声,忽然从腰带里抽出一把长剑,一把很长的软剑。
虽然是把软剑,但在他手里迎风一抖,立即就精光四射,寒气逼人,伸得笔直。
关定的面上突然掠过一抹痛苦之色。因为只有他和严铁歆才明白,为什么张沧澜一直将这把软剑系在腰间,舍不得拿出来用。其一是因为长期以来,他们面临的对手和境地,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可怕和凶险。更重要的是,这是张沧澜的一位知交故人,离去时留给他的唯一的礼物,他当然对之爱护有加。他的这位知交故人,也曾因为助他逃离仇家和对手的追杀,不单毁了半边面目,废了一只眼睛,还被张沧澜的仇家砍断了一条腿。
张沧澜面上的痛苦尤盛,心也在渐渐往下沉。
向全忠一直在注视着张沧澜,张沧澜也一直在注视着向全忠。
金碧辉煌的木屋,突然显得说不出的静寂。
马大娘站在木屋外,禁不住笑了笑。
木屋里那个声音渐渐传来:“事情都还没办好,也没个结果,有什么好笑的,又有什么是值得你笑的?”
马大娘又笑了笑,才道:“你说,一个人,如果他突然发觉,我要他去杀的人,竟是他生平最好的知交故人。那时,他会做何感想,又是什么感觉?”
木屋里那个声音道:“当然是万般无奈,痛不欲生了!”
马大娘哈哈大笑。
木屋里那个声音道:“难道向全忠也是关定的知交故人?”
马大娘道:“他虽然不是关定的知交故人,和张沧澜却有着过命的交情,那他和关定之间,当然也就少不了那种千丝万缕的关系了!”
木屋里那个一听之下,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独眼跛狼”向全忠的剑可怕,张沧澜手里的剑,无疑更可怕。
向全忠长剑挥出,直逼关定眉睫。
张沧澜矫若游龙,手中长剑平胸刺出。
向全忠身后数名手下,身上虽都没有别的明显伤痕,眉心却霎时滴出几点血丝,然后才慢慢地倒下去。
好快的剑!这种夺命追魂的剑法,他们非但没有见过,只怕连听都没有听人说起过。
这又是什么剑法?
关定手中青龙偃月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刀直逼向全忠腰腹,脖颈,后颈。但每当刀锋与向全忠身体接近之时,均突又戛然而止。
向全忠突然跳出战圈外,远远看着,直到他手下两名最勇猛的得力干将也无声无息的倒下。
张沧澜笔直地站在那里,衣服上虽然全是血,这些,当然不全是自己的血。他的血,当然只占了很小的一部分。
但他手里的剑,却已突然看不见了。
剑在地上,斜插在地上!
天地间却似突然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伤和凄凉,间或还夹杂着几丝莫可名状的哀怨。
关定突然叹了口气道:“我们总该先休息一阵子的,我先走一步,在前面小路边杨树旁等你。”
张沧澜像是鼓了很大的勇气一样,突然厉声道:“走,既然一起来,我们就应该一起走!”他说走就走,走得真快。
但他转身而过的一霎,似乎还悄悄地看了向全忠一眼,很短也很快的一眼。
朝雨浥轻尘,向全忠的眼里,突然闪过几丝说不出的复杂感情。
他眺望着浓密的白雾,突然深深地叹了口气。
“汉皇重色思倾国,……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渺间。……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杜韦娘轻歌曼舞,浅吟低唱着白香山这首家喻户晓,有口皆传的《长恨歌》。唱到“山在虚无缥渺间”,她不禁暗问:“那人呢?人,岂非也在虚无缥渺间?严铁歆在虚无缥渺中,自己,岂非也一样在虚无缥缈中?”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天长地久,恨无绝期,她自己在等,也要等的人,是不是真的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