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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的时候糖糕刚好被我用符纸定了身,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他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变化,眼睛也还是红色的,只是身上的邪气比先前更加重了。
“今日忙完了?”
我看了糖糕一眼,她正背对着我们,站在原地扭动着身子,想方设法的想要从符纸的禁锢下挣脱出来。
江楚城对我伸出手,等我走过去的时候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又低头吻了我一下,方才道:“嗯,过来看看你。糖糕学的怎么样了?”
我有些头疼的说:“光是会躲,术法还是一点进步都没有,要不你还是教教她吧?”
这个提议我之前也和他说过几次,但是都被他拒绝了。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他现在下手一点轻重都没有,而且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失控把糖糕打趴,到时候糖糕恐怕连叫都叫不出来。
原本我以为他这一次也会这么说,但是没想到他在思忖了片刻之后,竟然点了点头:“也好。”
说完他一只手便动了动,我只感觉面前一道红光闪过,回过头便看见一个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了身后。
我觉得这个人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这是我的影子,只有不足我三分之一的术法……”江楚城解释道,“虽然我现在不能直接教糖糕,不过影子应当还是可以的。”一边说他一边拉着我坐在一旁,和先前一样,又让我侧着身子坐在他的腿上。
我瞥了他一眼,问道:“可是你之前为什么都没有想到这种方法?”
江楚城看着我。
我看着他。
少顷,他缓缓道:“忘了。”
我:“……”
影子慢慢走到了糖糕跟前,糖糕开始还被吓了一跳,过后惊喜道:“爹!”
然而影子并没有理会糖糕,只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片刻后影子伸手将糖糕身上的符纸撕了下来,那一瞬间,黄色的符纸便化为了灰烬。
我顿觉诧异,虽说那符纸在用的时候被我灌入的灵力不多,可好歹也是能够束缚住普通的鬼物,现在竟然被江楚城的影子撕了下来……
他的实力我早之前就知道了,可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的一个影子也能做到这样。由此可见,他现在一定是比以前还要厉害。
我忍不住再一次感慨:这个人真是太不得了了。
江楚城好像是又能听见我心中所想了,只听他轻笑一声,而后贴着我的耳朵小声道:“既然是你的夫君,那定是要厉害一些。”
我:“……”
糖糕并没有认出那是江楚城的影子,等到符纸被拿下来的之后,就高高兴兴的想要跳到他的怀里去,但却被影子一挥手拂在了地上。我眯起眼睛,看出来影子并没有用太大的力量,可是糖糕却是被拨弄出去好远,甚至还在地上打了个滚。
“糖……”
刚说出来一个字,江楚城就打断了我:“让她自己去应付。”
“但是影子……”
江楚城的眼里有些无奈:“先前还说要强迫糖糕学习术法,你这样不给她动真格的,她永远也只是在原地踏步。”
“好吧。”
我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姿势,索性不再发言。
不出意外的,糖糕果然是被影子打的满地跑,我看着她那越来越娴熟的逃跑动作,不禁想着她这段时间术法倒是没学会多少,这逃跑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厉害了。
江楚城看着她那个动作不禁也莞尔道:“跑的倒是挺快。”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和你一样。”
我顿时转头看他,差一点就炸毛了:“什么叫和我一样?我什么时候跑过啦?”
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道:“当初我去公寓找你,你可不就是跑的挺快?”
“我……”我刚要反驳,却猛然反应过来,“你想起来了?”
他眼角弯了弯,轻声道:“最近这几日记起来的挺多,但是还有一部分不是很清楚,恐怕你还得再等等。”
我突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身子激动的有些发抖,过后转过身去抱着他,忍不住悄悄的亲了他好几下,确定没有被糖糕发现之后才小声说:“你、你再加把劲呀,一定要快点想起来,我还有好多事想要问你。”
他沉着嗓子嗯了一声,伸手轻轻的抚着我的背。
我嘴巴张了张,还想说点什么,就听见那边糖糕一声尖叫,偏过头便见她被影子一只手拎了起来,而他的另一只手掌摊开,一团黑雾在他的掌心之中轻轻跳动。
糖糕脸色煞白,说话都变得有些不利索:“爹,你、你要做什么……”她依旧没有认出在她面前的那个只是江楚城的影子。
见状我有些担忧的问道:“没问题吗?影子手里的那团东西应该是邪气吧?他不会把这个弄到糖糕体内吧?”
江楚城好笑的看了我一眼:“小东西,跟我在一起还真是不用思考啊。影子有我的意识,我怎么可能会把那邪气放入慕翎……糖糕体内。”
我当即抬手锤了他一下,嘟囔道:“烦死啦,这个梗能不能过去啦,你都说好几个月了。”
江楚城一边闷着嗓子笑起来,一边伸手覆在我的肚子上。
这两天他只要过来这边,就会渡气给我,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宝宝能够快一些醒过来。
江楚城没有说,但是我也能感觉得出来他的急躁。
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我觉得时间紧迫。
那头糖糕又被影子丢了出去,并且现在影子还开始对她用上了术法。一时间寝宫前的庭院红光闪烁不停,不过让我欣慰的是,到了后面糖糕终于是开始了反击。
鬼物本身就具有术法的能力,只要方法恰当,那么运用起来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遇见鬼物的时候,会出现那么多的超自然现象。
只是有一点让我觉得新奇的是,宝宝现在还只是在我的腹中,但是却已经能够保护我,可糖糕却要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够学会运用术法。一边看着糖糕挨揍,我一边把这疑惑问了出来,江楚城闻言后同我解释道:“因为宝宝本身就是鬼胎,很好的继承了我的能力。而糖糕本应是人,却被你用吞食恶魂的方式转变成了鬼胎,所以相比起来,她会比宝宝更加弱势一些。”
原来是这样。
我沉默的将视线转向糖糕,她和江楚城的影子你来我往的过着招。虽然看起来她占下风,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有所破损,但是和刚才比起来,她似乎已经能够躲开影子的进攻。
只是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她一边跑,还一边呜呜咽咽的喊着爹,那样子就像是江楚城真的在揍她一样。
“是不是和你很像?”
江楚城搂紧了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我撇了下嘴:“哪里有?我什么时候被你打的这么惨过?”
他凑过来亲我一下,贴着我的唇瓣说:“我舍得打你吗?”
我正要开口,却赫然发现他眼里又有黑气缠绕上来。
于是我不动声色的伸手摸上他的额头,那黑气果然立刻就消失了。
之前有一次也是这样,那时候他的眼睛甚至还有变成了那种没有眼白的样子。我当时都能看见那微微泛红的鬼邪之气的从他的体内溢出,鬼使神差的将手覆上他的额头,下一秒就发现那鬼邪之气缩了回去。
这发现让我无疑是很惊喜的,因为这就是在间接的说明我是能够帮助江楚城抑制他体内的鬼邪之气,也就更加没有了离开的理由。
“怎么了?”
大约是见我一直看着他,江楚城不由得低声问道。
我摇摇头,用余光瞥了一眼糖糕,见她现在似乎已经开始在想着办法反击影子,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过后我动了动身子,想在江楚城怀里调节一下位置,但是怎么都觉得不是很舒服,这样来回扭动了好几次之后,他忽然摁住了我,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翎儿,莫要再动了。”
我啊了一声,起先还有些茫然,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等抬头看见他眼里的某种情愫时,这才猛然醒悟过来,顿时吓得四肢僵硬不敢再动。
江楚城被我这个动作逗笑了,俯下身子凑在我耳边说了句:“翎儿看起来好像十分害怕。”
我有些窘迫的说道:“哪、哪有。”
江楚城又轻笑一声,抬手让我更加靠近了他一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吗?那为何要离我这么远?”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每次都用这种声音和我说话,他一这么说,我就感觉自己耳朵也要跟着怀孕了,免不了说话又结巴起来:“我、我我才没有好不好?”一边说我一边推着他的身子,“你离我远一点啦,糖糕还在呢,能不能不要在她面前这样。”
然而这些话说着,对江楚城来说是一点作用都没有的。从他在杂货店那种隔音效果差到令人发指的地方,都能拉着我一起睡觉来看,我就已经知道,他在这方面是根本都不知道要收敛。再说的远一点,当初宝宝还没有沉睡的时候他都能自动把宝宝给无视掉,由此可见,他是一点都不在乎这些的,反而还以此为乐趣。
果然,江楚城听见这些之后只是扯了扯嘴角,不但没有按照我说的离我远一点,反而还坏心眼的贴近了我,说道:“她现在忙着到处逃跑,不会有时间看过来的。”
我:“……”
我要哭了,深深的觉得跟这个人有时候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于是干脆从他怀里坐了起来,谁知道刚一动作,就被他伸手一拉,从原先的侧坐变成了和面对面坐着。
而由于我刚才从他怀里跳起来的那个动作,这一次他干脆用两只手环住了我,任凭我怎么动都没有办法挣脱。
不远处是糖糕再一次被揍得鬼哭狼嚎的声音,我抬眼看去,却见她又被影子捉住了。这一下影子似乎是打算用术法对付她,糖糕眼眶红红的,喊叫的声音已经近乎沙哑。
而我在这边也被江楚城抱得很紧。
从某些方面来看,还真是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这回我也不动了,干脆安安静静的搂着江楚城的脖子,又将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我能感觉到他体内的鬼邪之气在乱窜,但是每当那股气息翻涌着要上来的时候,就会被他压制下去。
“六哥。”
我喊了他一声。
“嗯?”
“如果有一天你控制不住鬼邪之气了,是不是就会再次忘记所有的事?彻彻底底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江楚城沉默了一下,过后偏过头吻了一下我的头发,问道:“怎么突然想到会问这个?”
我说:“想有一个心理准备。”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先前你得走得很近了,我才能感觉到你体内的邪气,但是现在我们俩还有些距离,我就已经能够察觉到你身上那股异样的气息了。”我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有些发怔的看着他,喃喃的继续说道:“我们是不是时间不多了?”
这又是一个有些伤感的话题,每次说起这些时候,我情绪就会变得有些低落,但是又觉得憋在心里面会不舒服。
江楚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低沉的声音让我感觉十分安心:“什么时间不多了?”
我捏了一下他的脖颈,小声说道:“不要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顿了顿,我又说道,“先前我同你说过,几日前我察觉到鬼母寝宫的方向有异样,像是有谁潜入,你可有派人去看看?”
江楚城语气平平的答道:“其实在你同我说之前,我便已经有所察觉,早已派人去查探过,但并未发现异样。”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一想到那股让我倍感熟悉的气息,我就觉得心里十分的不踏实,于是沉下声音,十分认真的对他说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守在外面的鬼差放松警惕。清寂太狡猾了,我们只要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会被他牵着鼻子走……”
话刚说到这里,江楚城就伸出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漫不经心的说道:“牵着鼻子?如何牵着?可是这样?”
“六哥!”
我佯装愤怒的拍掉了他的手,气鼓鼓的想着都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有闲心开玩笑。
他笑了两声,过后又抬手捏了一下我的脸,淡淡道:“先前几次听你说那清寂,似乎是个厉害的角色,不过你觉得,我会比他差到哪里?”
我摇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我心里,他可是比清寂还要厉害得多的。
他说:“那翎儿三番五次这般说,又是何意?”
他伸手将我耳边散落下来的的头发重新拢在耳后,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让我想起他之前就爱这般亲昵的对我,正如他所说,虽然有些事情他不记得了,但是身体上的习惯却是不会发生改变的。
而在我开口之前,他又继续说道:“不过是一只有些本事的孤魂罢了,倒还不至于让我惧怕。”
他这口气实在是傲得很,虽然知道他没有吹牛,但我还是忍不住皱了皱鼻子,有些担心的说道:“虽说他不及你厉害,可要是万一他真和鬼母联手,在鬼母给你重塑魂魄的时候,让鬼母做了手脚,那之后你要是真的抑制不住自己体内的鬼邪之气了,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避免的事?”
“会。”
话音刚落,他便斩钉截铁的回答我。
他的目光深沉,看向我的时候让我没由来的心尖一颤,而后听他继续说道:“之前我已经同你说过,若鬼邪之气真的将我控制,那么或许,我便会成为你最大的威胁。”
我接口道:“所以为了我,你要努力的不被鬼邪之气控制。”说完还没等到他的回答,我就又补充了一句,“实在不行,我也是可以帮助你抑制的。”
江楚城闻言顿时好笑道:“净化我吗?”
我没好气打了他一下,哼道:“对啊,净化你。反正你要是之后真的被鬼邪之气控制,做出一些危害阴阳两界的事,我也是要收拾你的,还不如在你尚有理智可言的时候,让你不反抗的被我消灭。”
当然我都是开玩笑的,但这个家伙又开始带着调侃意味的、十分认真的思考起了我的话。并且搂在我背后的手,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他哑声道:“哦?那翎儿倒是打算如何对付我?”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我的腰间。
我:“……”
我忍无可忍的拍掉他的手,直觉这人真是越来越没个正行了,还好那边糖糕被揍得根本没有功夫来看她爹娘究竟在做什么。
于是我想了想,像模像样的说道:“先用阴阳术将你困住,让你没有反抗的余地,然后再慢慢的想要怎么收拾你……算了算了,留着你也是祸害,还是直接用紫符灭了元神吧,省得夜长梦多。”
我被他那戏谑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脸还不自觉的红了起来,于是话还没有说完,我就赶紧改了口。
“这个办法倒是不错。”江楚城附和着我,甚至还一本正经的和我讨论起要怎么才能快速,并且有效的杀掉自己。
我真是胡子都要被他气出来了,只好和他换了话题。
我伸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忽然想到一件事:“宝宝好像到现在都还没有名字,要不趁着现在给他起一个吧?”
“嗯?”江楚城似乎也来了兴趣,“叫什么?”
我两手环住他的脖子,想了想说:“不知道。”
江楚城抬手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好笑道:“这个也要我来思考?”
“当然啦,你是他爹,又最厉害,最聪明,不是你来想谁想啊。”我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末了又补充一句,“糖糕的名字先前就是你想的呢,你记得吗?”
“不记得。”
我狐疑的睨了他一眼,这个家伙现在能想起来的事已经很多了,不过最近特别爱装傻,并且还总是以此为乐。于是我想了想,提醒他说:“当时我死了呢,原本我是打算让那只很久之前被我救下来的那只小鬼来替我接生,可是在之那之前就被你带走了……哎对,说起来糖糕还是你接生的呢,你记不记得?”
“……”他看了我一眼,半晌缓缓道,“不记得。”
我身子动了动,又更加仔细的跟他说:“那时候我吞下恶魂来保住糖糕,糖糕在我肚子里面的时候就已经是个鬼胎了,你当时伤心欲绝的偷走了我的尸体,等我嫁给你的时候,糖糕已经出生很久了,可是你老是不让我俩见面,这两次都是在你死了之后,你记不记得?”
江楚城一副不想再听我说下去的样子,可是偏偏我抱着他,他也没有办法动,只好认命的说道:“好吧,我记得了。”
“对吧……”我皱了皱鼻子,在心里窃笑,又继续说,“那你觉得自己是不是好过分?”
“是,我真是好过分。”
我点点头:“所以你这么过分,为什么不给宝宝起名字?”
江楚城哭笑不得:“你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
我哦了一声,收回一只手想要摸摸鼻子,但是刚把手抬起来就赶紧放了回去,嘿嘿笑了两下,而后凑过去亲了亲他,小声说:“都是你教的呀。”
江楚城一挑眉:“我可不记得有教你这些。”
我拍拍他的头,用安慰的口气说:“那是因为你现在忘记了。”
他:“……”
他手动了动,我觉得他可能要打我了,于是在他动手之前,我赶忙道:“啊啊啊,说起来你当时为什么要给糖糕起那个名字?”
他扬起调子嗯了一声:“慕翎?”
我点点头。
他沉默了一阵没有说话,看样子像是在思考,我咬牙道:“你不会又不记得吧?”
江楚城笑起来,片刻后说道:“当时你死了,糖糕也才出生,就起了这么个名字。”顿了顿,又补充道,“想你,爱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
我早就猜到糖糕的名字会是这个意思,但是亲耳听到还是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好一会儿我才有些结巴的开口问道:“所、所以宝宝要叫什么好?”
其实我心里已经有一个名字了,但是总觉得还是有一些怪怪的。可没想到江楚城却道:“你想的那个就挺好。”
我啊了一声:“慕、慕城吗?可是那样和你名字不就重了?还是叫慕夜比较好……不不不不,为什么非得用慕,用别的字也、也可以啊……算了算了,还是用慕吧,这、这样才能和糖糕的名字比较对称……”
我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看着我,目光温柔。
等我在这边实在纠结得不行的时候,他才缓缓道:“用你的姓也挺好。”
我抬头看他:“我的姓?可是宝宝是个男孩子呀。”
大概是我的观点比较守旧吧,我觉得男孩子应该是要跟着父姓好一些,但江楚城却是不甚在意:“无妨,左右都是你我,跟着谁姓都一样。而且,宝宝的名字跟着你姓才比较有意义。”
说到后面他声音又低了下去,我脸一红,结结巴巴的说:“那、那、那城好还是夜好?”
“城。”他温声道。
宝宝的名字就算是这么定下来了。
而就在我和江楚城讨论着宝宝名字的时候,那边糖糕居然已经能够伤到江楚城放出去的影子了。
这倒是让我倍感意外,于是轻轻拍了拍江楚城,示意他也转头看看糖糕。
此时糖糕和影子正好面对面站着,因为长时间的战斗,再加上实力的悬殊,糖糕明显已经有些站不住脚,可她仍旧强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竟然能坚持到这里。”
江楚城的口气有些意外。
我转头有些得意的看着他,说道:“也不看看是谁生的。”
江楚城侧头飞快的在我唇上轻啄一下,附和道:“是,我的翎儿最厉害。”
影子的手恰好在这时候抬了起来,我稍稍眯着眼睛看过去,只见他的手中慢慢现出了一团红色的光球,光球的四周还有些发黑。我立刻想起这是当时江楚城在荒凉之地的时候用过的术法。
那边糖糕还在喘着气,这边影子便动了动手指,丝毫不给她放松的机会。下一秒,红色的光球就朝糖糕飞了去,和在荒凉之地的时候一样,红色光球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变成了好几个。
但因为影子只有江楚城三分之一力量的原因,所以那光球变化之后也就只有三个。
糖糕还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反应,我心不由得一紧,生怕那光球真的会打在她的身上,毕竟先前江楚城可是用这术法直接除掉了那妖魔之物。
但这个念头出来的一瞬间,又被我压了下去。
江楚城的这个影子应当和我是不分上下,说不定还要比我厉害许多。而就在不久之前糖糕还被我打得上蹿下跳,可现在却能和影子对抗这么久,所以这一点攻击对她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果然,在那几团光球还没有近到糖糕身边的时候,糖糕便突然一闪身,从影子的前面蹿到了后面,速度快得让我都有些咋舌。
“这才多久啊,糖糕居然就能进步得这么快……”我不由得喃喃道。
江楚城淡淡道:“早就该如此。”
我没有接话,目光紧紧的跟随着糖糕。
在她闪到影子背后的下一个瞬间,她便一扬手,手中同样是出现了一团红色的光球,只是那光球要比影子的小很多,可是却足以将影子打伤。
影子玄色的衣袍立时现出被灼烧的痕迹,他转过身,正摆好了姿势准备重新对付糖糕的时候,江楚城却在这时候轻轻弹了弹手指,影子顿时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明所以的看了江楚城一眼,只听他说道:“让她休息一会儿,走,我们过去看看。”
说罢,江楚城便将我抱下来,而后牵起我的手朝糖糕慢慢走去。
糖糕已经累得不行了,影子一消失,她便张开四肢浑身无力的趴在了地上,只剩下一个脑袋还能稍微动动,那样子看起来就跟被我用符纸束缚住了一样。
我和江楚城走到她跟前,糖糕艰难的抬起头来看了我们俩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爹,娘……”
她声音委屈极了,可是刚才和影子长时间的打斗,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再哭,只能象征性的吸了吸鼻子。
江楚城低垂着眼看她:“累了?”
“累死了。”糖糕闷声道。
“还能站起来吗?”
糖糕缓慢的摇摇头,带着一点撒娇的口气说:“好、好像不行,爹……”
根据我对糖糕的了解,她这时候肯定是想让江楚城把她抱起来,可是江楚城并不吃她这套,只微一颔首,而后淡然道:“那就继续趴着吧。”
糖糕:“……”
糖糕抽了抽鼻子,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过后又看了我一眼。我有些好笑的往江楚城身后躲了躲,装作没有看见她那可怜又有些幽怨的眼神。
江楚城稍稍侧头,过后反手将我揽在身后,又对糖糕说道:“你觉得今日可有什么收获?”
糖糕说:“最大的收获就是累的动不了了。”顿了顿,她又小声嘟囔,“开始还以为那个人是爹,喊得可起劲儿啦,没想到见面就打,差一点就毁容了。”
闻言我顿时哭笑不得,趁着江楚城看不见的时候摸了摸鼻子,不由得想起先前江楚城说这小家伙和我像的那件事。
谁知道手还没有放下来,就被江楚城反手抓住了,我咧咧嘴,赶紧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而后听江楚城对糖糕说道:“那是我的影子,虽说和我长得一样,但还是有一些差别,你现在分辨不出来,不过是因为学的不到家。”
我看见糖糕的身子动了动,片刻后她脸上现出了出现了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结结巴巴的说道:“爹,你你你你你不会是还要让那东西出来和我打吧?我、我会死的……”
其实糖糕真的和我长得很像,无论是五官还是一些习惯性的小动作,就连偶尔说话的语气也学了*分,但江楚城仍旧不为所动,低沉的声音反而带上了几分严厉:“现在不过是在让你学习术法,下手都是有分寸的,日后你若是真的遇见比你厉害的,而你却什么都不会,那才是真的会让你魂飞魄散。”
糖糕委屈极了。
我觉得她大概是想在江楚城这里找点安慰,可是江楚城说话却是比我更重。瞧着她那要哭不哭的样子我还有些心疼,况且她今天确实是累极了,于是贴在江楚城背后,小声对他说:“你不要太吓唬她啦,她还小呢。”
江楚城还没开口呢,那边糖糕就率先反驳我说:“我才不小,我都七百岁啦。”
我叹了口气,觉得糖糕可能是真的有点傻。
我和江楚城都不笨啊,她这一点到底是像了谁?
果然,她话刚一说完,江楚城就说道:“嗯,是不小了,那从明天开始就加快学习速度。”
糖糕一张小脸顿时垮了下去,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爹?”
江楚城压根儿就不理糖糕,稍稍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一个影子看起来已经不是你的对手了,明日起我会让两个影子一起来教你。”
糖糕一瘪嘴:“我可以说不要吗?”
江楚城低头看她,低醇的嗓音充满了威严:“你说呢?”
糖糕这下真哭了:“你肯定不是我爹……”
我站在江楚城背后差一点就笑出声来,不过还是忍住了,走出来憋笑的对糖糕说:“你怎么老觉得我们不是你爹娘?”
糖糕一边抽着鼻子,一边呜咽的回答我:“就没有见过把自己女儿往死里整的爹娘,呜呜呜呜……”说着说着,她终于哭了起来。
我有些无奈的想着,这个爱哭鬼。
江楚城眉头微微蹙起来,沉声道:“站起来。”
糖糕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是在看见江楚城的眼睛之后立刻把话都咽了回去,十分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我心里想要去帮她,但理智告诉我不能心软。
慈母多败儿。
糖糕现在之所以这么软弱,都是因为我平时太骄纵她。
江楚城虽然严厉,但是只有这样,糖糕才能真正的成长起来。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糖糕能够明白我们的一片苦心。
糖糕站起来之后还在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小手不停的抹着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江楚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慢慢开口道:“不许哭。”
糖糕肩膀一抖,小小声的哦了一声,又抽了两下,果然不哭了。
“你可是觉得我和你娘对你严厉了?”
糖糕不敢点头,也不摇头,就一直看着自己的脚。
“慕翎。”
江楚城喊了她一声。
糖糕立刻答道:“嗯。”
江楚城笑了一声,语气平淡,却是气势逼人:“百年来你一直被我和你娘护在羽翼之下,虽说你的外表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有些道理当是明白。我同你娘不可能永远护着你,日后你再遇到日前在荒凉之地的事,怕也是只能靠你自己。对你严厉,不过是让你能够快些独立,今日我尚且还在,能够护着你娘,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这保护你娘的事,还得交由你来。”
我心头一颤,却没有转头去看江楚城,而是听他继续说道:“不止是你娘,还有你弟弟,也是需要你保护。身为我的女儿,你若是什么都不会,那还不如在这里了结了你,省得日后给你娘添麻烦。”
他话音刚落,糖糕就红着眼睛又要哭了。可是因为害怕江楚城,她又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江楚城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泪,放缓了语气,温声道:“如今你还能在我和你娘面前哭,若是我们都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
闻言糖糕有些惊愕的抬起头,看看我,又看看江楚城,哽咽道:“为、为什么你和娘都这么说,你们又要离开我了吗?”
我刚要张口说话,江楚城却侧头看了我一眼,眼神示意我不要开口。
他看向糖糕,语气温和:“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在那之前,你得学会保护自己。”
江楚城在说完那番话之后便离开了。
自从他开始逐渐控制不住体内的鬼邪之气之后,他就没有再留在寝宫歇息过。
而大概是因为方才他的那番话说的太重了,他走之后很久,糖糕还低头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轻叹一声,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轻声说道:“刚才不是还说自己累死了?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
糖糕没说话,我以为她是在赌气,可过了一会儿她忽然问我:“娘,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你先前都和我说了那么多次,可我就是听不进去,今日要不是爹放出了影子,而且一点也没有手下留情,恐怕我还是不会愿意学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来,眼角还有没有擦干的泪水。这样子看的我心里一软,想了想,我拉起她的手,坐到了先前我同江楚城坐着的地方,温声道:“你不是没用,你只是太依赖我们了。这几百年来我们从来没有要求你要学习这些,我是舍不得你吃苦,你爹……大概是忘了吧。”
糖糕眼角抽了一下,我笑笑,继续道:“我从来没有同你说过,七百年前我过的日子可比你难多了。我一出生便是家里的阴阳老祖,别人都在爹娘怀里撒娇卖萌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学习阴阳术,再大一点,就被逼着要给家中卜卦算命。好的卦象大家就觉得是正常的,坏的卦象……要么就说是娘占卜得不准,要么就让娘自己去解决。你爹那时候也不常常在我身边,所以很多事,都是我一个人去面对。”
我伸手摸着糖糕的头,目光温和:“正因为娘小时候过的不好,而你出生之后娘也没有在你身边,所以在之后我就想着顺着你一些,你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由着你来。但是你爹说得对,我不能一直对你这么骄纵,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
听我这么说,糖糕终于忍不住问道:“到底要发生什么了?为何你同爹都这么紧张?”
我手一顿,侧了侧头,视线落在庭院中的那一处凉亭上,而后缓缓开口:“你当知道先前你爹将魂魄渡给我,因此让自己陷入沉睡。之后他的魂魄又被鬼母带走,虽说现在他醒了过来,但是体内的魂魄却已是变成了鬼邪之气。”
“现如今下三界动荡,鬼母想要通过你爹一统下三界,可你爹他本身又是不愿意去做这酆都的鬼王,因此在你爹重塑魂魄的时候,鬼母十有*是做了手脚。”
我之前从来没有和糖糕说过这些,所以她乍一听,还有些茫然:“手脚?什么手脚?”
我转头看了糖糕一眼,想了想,问她:“你爹这几次来,你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糖糕啊了一声,挠挠头:“爹不就是不记得之前的事了吗?”
我摇摇头:“除了这个。”
糖糕眉头皱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她迟疑的开口:“爹这几次来,好像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同,倒是和那荒凉之地的气息有几分相似。”
“那便是他体内的鬼邪之气在作祟。”我道,“鬼邪之气在你爹体内乱窜,现在他已经逐渐开始控制不住了,所以在他彻底被鬼邪之气支配之前,你必须要学会最基本的保命方法。”
糖糕表示没有听懂:“爹为什么会控制不住体内的鬼邪之气?先前我明明听司命和陆判大人说,鬼邪之气本就是孕育爹的东西啊。”
说到这里我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因为有人做了手脚。”
“是娘之前说的鬼母吗?”
我嗯了一声,眼前又浮现出那个身着淡紫色长衫的身影,过后又道:“所以我现在说的这些你明白了吗?”
糖糕看了我一眼,有些小声又有些委屈的说:“……不明白。”
“……”
我觉得我可能要被她气死了,但在那之前,糖糕已经发现我的脸色不太好看,赶忙说道:“不、不过,我、我这一次会好好学了!”
闻言我狐疑的看向她:“是吗?”
糖糕用力的点点头,片刻后又有些难过的说:“但是这和你们说的那句迟早要跟我分开,有什么关系?”
我没有立刻回答她。
糖糕这两天的表现实在是让我大跌眼镜,简单的来说就是,以前觉得她是装不懂,没想到她居然是真不懂。
我不确定和她说了这些之后,会不会又让她哭,可就算我现在不说,她以后也总是会知道的。
我现在只能帮助江楚城暂时压制住他体内的鬼邪之气,却并不能彻底的解决掉这个问题,也就是说迟早有一天,他说不定真的会彻彻底底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再加上鬼母和清寂在背后,我更加不敢保证这一天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是早,还是晚?
只是我唯一能够确定的便是,荒凉之地里,他同我的那番争执只是一个开始。
于是斟酌一番之后,我语气有些沉重的对她说:“慕翎,你听好了,不管那一天会不会到来,你都要抱着随时会被迫和我们分开的想法,明白吗?”
糖糕再次抬起头来。
我看着这张几乎和我一模一样的小脸,想着不久之后或许就要发生的事,心里更是难过不已。
我有很多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比如江楚城会别鬼邪之气控制,比如我们会被迫分开,再比如……他可能到了那时候就真的再也不会想起我来。
可是为了糖糕,还有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的宝宝,就算我再想要逃避,也都必须去面对。
那之后过了很久,江楚城都没有再来过。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四周的邪气在逐渐加重,甚至有一天晚上,那些邪气还险些从我布好的符阵之中溜进来。
没有人来告诉我外面的形势究竟是怎么样的,就连小绿也是很久都没有再出现。
我心里焦急,可也知道越是这个时候就越是不能出去。唯一让我欣慰的是,糖糕的术法倒是进步得很快。正如江楚城所说,她天资不差,只是平日被我溺爱得过于懒散。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不但是学会了鬼物的术法,甚至还能使用一些简单的阴阳术。
我站在屋前,一边听着糖糕在一旁念叨要如何做到不触碰符箓,就能够将一些阴阳术更好的运用出来,一边抬头看着头顶如浪潮一般不断翻涌的天,在心里想着: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我的天,怎么我感觉几天这阴间司这么冷?”
温禹一边用手搓着手臂,一边哆哆嗦嗦的朝我走来。
因为最近阴间司的异样,所以几天前我就把温禹带了过来,这样就算发生了什么,我也好照应到她。先前我还试着用生死簿召请过陆严,想让陆严把温禹带走,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那边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温禹对这件事的解释就是:陆严根本就不想她回去,因为她一回去就会打扰到陆严和三公主相亲相爱,是个人都不能忍啊。
我看着她那副振振有词的样子,一边想着陆严真是可怜,一边忍无可忍的往温禹头上贴了张禁言的符纸,心里想的却是之前陆严和江楚城说的那句:“上三界如今也颇为动荡。”
上下三界如今似乎都到了紧要关头,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十分怀疑就是鬼母,更或者说是在鬼母背后给她出谋划策的那个人。
“嘿,楚翎,你想什么呢?”
正想的入神,就被温禹打断了。
我抬头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抱怨道:“想事情呢,你老给我打断。”
温禹吐吐舌头:“对不起啦,看你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你是被这寝宫周围的邪气影响了呢。”边说她边在我身边坐下来。
我有些诧异的看她:“你能感觉到这邪气?”
温禹啊了一声:“能啊,我还能看见咱们头顶一直有东西在飘呢。”
说着她便伸手给我指了指。
我抬眼看去,果然是有不少鬼物在附近徘徊。而就在昨天,那些东西还只是没有实体的恶魂。
我揉了揉眉心,更加迫切的想要去见江楚城一面,至少让我知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我觉得他应该没有事。”温禹十分难得的换上了一副认真的口吻,见我转头看她,她和我解释道:“因为根据你之前和我说的,我觉得他要是真的被鬼邪之气支配了,那么第一个要下手的人肯定是你,但是现在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这就是说明,他应该还没有被控制,不过……到底是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我点点头,觉得她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张张嘴正准备开口,肚子却突然一阵痉挛,很快一阵剧痛涌上来,那感觉就像是有一根棍子在我肚子里搅动,让我在一瞬间痛得无法呼吸,直直的就朝着前面倒去。
“楚翎?你没事吧楚翎?”
温禹一声惊呼,在我倒下去之间拉住了我。
旁边的糖糕也吓得赶紧跑了过来:“娘!你怎么了娘!”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很快就过去了,就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我衣服就全被汗水打湿了。
“娘!”
糖糕惊恐的看着我,只是发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足以让人听见她语气中的颤抖。
我摆摆手,对糖糕和温禹说了句没事,而后捂着肚子在一旁坐下,连着喘了好几次气之后,才感觉自己稍微好了一点。
“楚翎,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好苍白啊……”
“我没事。”我一边摇头,一边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确定宝宝也没有什么事之后才彻底放下心来。
刚刚那一下实在是太奇怪了,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温禹在一旁盯着我,估计是瞧见我一脸深思的表情,少顷,我听她略微有些迟疑的开口:“……楚翎,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我:“……”
一句话就瞬间就让我倍感无力,我把身子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有些艰难的说道:“没有。”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要生也不是现在。”
温禹哦了一声,摸了摸头:“但是你这儿子都怀了好久了吧?为什么现在你肚子看起来还是很平的样子?”
原本我想认真的思考一下刚才的事,可是温禹一直吵得我没有办法静下心来。不仅是她,连旁边的糖糕都是一副十分好奇的样子。
我揉了揉额角,想着要是不在这里给她们解释一下,恐怕待会儿她俩还要问个不停。斟酌一番之后,我说道:“因为他现在还没有醒过来,鬼胎和生人的孩子不同,只要他不醒来,就不会有什么变化。”
说完我发现温禹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想着陆严应该也算个鬼物,以后她说不定也是要经历这些的,于是十分耐心又忍不住加快了语速同温禹说道:“简单的来说,人怀胎十月,鬼胎两三个月就能生下来。或者再用点别的法子,还能更快。”比如说当时我从怀上糖糕,到后来生下她,总共也就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现在宝宝迟迟生不下来,不过是因为之前我魂魄不全,让他生长过慢,而后来鬼玉从我的体内被拿出来,他也因此进入了沉睡之中。现在他还没有醒过来,也是因为被江楚城体内的鬼邪之气影响。
听我这么说完,温禹总算是明白了,她点点头,讷讷的说了一句真是神奇。
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肚子里又生出了异样。
和刚才那种疼痛不同,这一回更加像是……
我瞳孔一缩,手掌有些颤抖的再次覆在小腹上,慢慢的往里面灌注着灵力。
“楚翎?”
见我这半天都没有说话,温禹忍不住又喊了我一声。
我皱起眉,用另一只手飞快的朝她摆了摆,示意她不要说话。温禹嘴巴张了张,看着就是又要开口,还好糖糕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声对她说:“先别说话。”
糖糕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她的眼里同样有茫然的神色,但却又夹带着一抹期待。
我看了糖糕一眼,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而后稍稍闭上眼睛,更加用心的感受着肚子里的变化。
……
“咚咚……”
就在这时,我的耳朵里清晰的出现了一声心跳,而我还没来得及惊讶,便又听见了之后更加沉稳却又快速的跳动。
“……”
是宝宝。
他醒过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喉咙不自觉的滚了滚,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形容自己此刻心情。我欣喜的看着糖糕,而后慢慢开口:“宝宝?”
糖糕先是一愣,而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狂喜,她松开捂住温禹的手,往前跨了两步来到我跟前,站着的时候甚至都有一点手足无措。
“是、是慕城吗娘?慕、慕城,弟弟醒了吗?”
我没有说话,事实上要不是因为刚才疼的那一下让我有些虚脱,恐怕我现在比糖糕都还要兴奋。
但是我们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宝宝的回应。糖糕甚至还有些着急的喊了宝宝好几次,可宝宝始终都没有回答。
“娘?慕城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
糖糕有些慌张的看着我。
闻言我的眉头也慢慢的皱了起来。
宝宝的确是醒过来了没有错,这一点我是能够感觉到的,并且肯定不会错。可是为什么他现在都没有回答我们……
如果不是因为他不想说话,那就只有一个原因。
他还在被鬼邪之气影响着。
他醒过来,却又不能和我们说话,就像是被强制性的禁言了一样,再换句话说,就是江楚城那边一定出了什么事,否则宝宝不可能是这样一个状态。
这么想着,我顿时觉得手脚有些发冷,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去找江楚城。
我吃力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便朝着寝宫的门口走去。
盘旋在头顶的鬼物在这一刻忽然开始哀嚎起来,糖糕急急忙忙的从台阶上下来,急声道:“娘!你要去哪里!”
她刚一说完,脚下的地便震了震。
糖糕一个站立不稳,险些就要跌倒,我赶忙伸手拉住了她,而后微微眯着眼睛抬头,只见前一秒还只是躁动不已的鬼物,这一刻便聚集在一起,试图冲破我的符阵。
“娘……好像有一点不对劲,会和慕城有关吗?”
糖糕一手抓着我胸前的衣襟,一边有些迟疑的开口。
那头温禹也发现了不对劲,哒哒的跑了过来,环视一圈之后,对我说道:“这些鬼好像突然之间变得狂躁了啊,怎么回事?”
我抿着唇没有说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说。只感觉自己一颗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
密布在寝宫周围的邪气越来越重了,但只要我们待在这里,就不会有什么事。可是现在,我却必须要从这里出去。
“糖糕,你和温禹回屋子里面去,娘得去看看你爹。”我沉声对糖糕说道。
“楚翎你疯了吗?这些鬼物看起来就跟要把咱们撕碎一样,你居然还想要出去,你……”
“请问楚翎,楚姑娘在里面吗?”
温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娇媚的声音打断,我皱眉回头,便见一个面色苍白,穿着一身青绿色的长裙的女鬼站在门口,咧着嘴对我笑。
“做什么?”
她身上并没有散发出太大的鬼气,像是刻意收敛了起来。
那女鬼朝我福了福身,而后道:“小奴婴宁,奉了鬼王大人的命来请姑娘过去。”
她说话很客气,饶是如此还是让我狐疑的打量了她很久。
江楚城让这小鬼来找我过去?还是在这个时候?
如果说他是派只小鬼来告诉我,让我千万不要踏出寝宫的大门我还相信,因为之前每一次他都是这么叮嘱我的,可现在这叫婴宁的女鬼居然说他让我过去?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有猫腻的样子。
这么想着,我已经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看着面前的女鬼,说道:“前些日子你们的鬼王大人还让我千万要记得留在寝宫不要出去,无论是谁来,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那你觉得我是相信你好,还是不相信你好?”
闻言婴宁笑了一下,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么说一样,她伸手入怀,摸索了一阵之后又朝我摊开手掌。
我垂眼一看,却诧异的发现在她手心里躺着的正是我的那枚铜钱!
“怎么会在你这里?”
这铜钱在我醒过来之后就不见了,先前我还以为是丢了,但是后来想想应该是在江楚城那里。
婴宁对着我又是娇媚一笑,连带着声音都扬了起来:“姑娘如此聪慧,又怎么会不知道这铜钱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皱起眉,非要说的话这东西应当算是我和江楚城之间的一个信物,他竟然把这东西给了一只女鬼?
兴许是见我愁眉不展的样子,婴宁又把语气压低了一些,温声道:“姑娘还是不信吗?这可是鬼王大人亲自给我的呢。说只要有这个东西,姑娘就不会不相信小奴了。”
我嘴巴动了动:“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让你过来找我?”
虽说我的目的的确是要去找江楚城,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让我过去。可那婴宁手中的铜钱又的的确确是我的那枚没有错。
温禹和糖糕还没明白过来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副茫然的表情,而只有我垂在身侧的手在一点点攥紧,心里越发的觉得外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就在这时,糖糕忽然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转过头去,糖糕踮着脚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娘,你看外面。”
外面?
外面不是什么都没有……
我疑惑的转过头去,却愕然发现刚刚还什么都没有的大门外,就在我这转头的瞬间,便站满了穿着黑色寿衣的小鬼。
他们几乎把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长长的队伍甚至都看不见头,最让我吃惊的是领头的那几只还抬着一顶大红花轿。
我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
见我如此表情,婴宁也稍稍偏过头往后面看了一眼,而后尖着嗓子低呼道:“呀,到了啊。”
听起来这话像是很吃惊的样子,可是她的口气一点都不吃惊。
在看了一眼那些小鬼之后,婴宁又对我福了福身,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着急起来。我分明看见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就连声音也比刚才沉着了几分:“既然花轿已经来了,那我们就更是耽搁不得了,还请楚姑娘随我速速上路,耽搁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时辰?什么时辰?”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这一下我也有点懵比了,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婴宁这才站直了身子,动作妩媚的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拢回耳朵后面,朝我一笑:“自然是姑娘同鬼王大人成亲的时辰。”
这下我彻底傻了。
成亲?我和他?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啊……楚翎,你还没有和鬼王大人结婚啊?那你们俩,不就是未婚先孕?”温禹看看婴宁,又看看我,嘴巴诧异的张着,都快能放下一个鸡蛋了。说完之后她又看了糖糕一眼,在我开口之前,她又纠正道,“啊不对,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不能算是未婚先孕……那就是未婚先生?”
我:“……”
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吐槽她,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之后,又把视线转向了婴宁。她离我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但是因为我布下的符阵关系,她没有办法从外面进来。
看起来她是十分恭敬的样子,但我仍旧没有漏掉她偶尔看向我时候眼里的不屑。
有意思。
我眼睛眯了一下,想了想说道:“既然是我和他成亲,那他为何不来?而是让你带着这么多小鬼来接我?看你这个样子也不像是媒人吧。”
婴宁答道:“鬼王大人有要事在身,且我如今本就服侍在大人身边,大人派我来,也未有不妥之处。”
她说到服侍二字的时候还特地加重了语气。
啊。
我稍微有点明白了,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想着敢情这又是江楚城的一朵盛开在阴间司的桃花啊。
而且还是和艳骨一个类型的。
“楚姑娘,现在就和我走吧?”
婴宁一边说,一边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越发浓重的邪气,那些鬼物还在试图冲破这符阵,并且攻势越发猛烈,俨然一副不破开这符阵不罢休的阵势。
符阵一直在被我用力加固,所以留在这里无疑是最安全的。
本来之前我都已经想好了要去阎罗殿看看江楚城,但是现在婴宁的到来却是让我有些动摇了。
怎么办呢……
我在心里琢磨着。
去还是不去呢?
我一手牵着糖糕,一手摸上肚子,视线还时不时的在温禹和婴宁之间游移。
婴宁突然一下也不着急了,就在那边等着我做决定。
其实我有点怀疑派婴宁来的那个人会不会另有他人,可她手里的那枚铜钱又确实是我的没有错。
可如果真是江楚城派她来的话,那就更加奇怪了。
因为我们俩先前根本就没有讨论过,要用现在的身份再成一次亲这件事。
虽说我嫁给他的时候是在七百年前,并且还是在前世,但是在我的心里,我既然想起了这一切,那么也就认定了他依旧是我的夫君。
“娘……”
糖糕在这时候喊了我一声,“别去呀,这女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你忘了爹之前说让你留在寝宫之中千万不要出去吗?”
我的手指摩挲着糖糕的手背,眉头紧蹙的思索一番之后,最终还是对糖糕说道:“你和温禹待在这里,在娘回来之前都不要出去,知道吗?”
“这就对了。”
婴宁闻言,脸上又浮现出那抹诡谲的笑。
“娘!”糖糕急的一跺脚,“万一是个陷阱怎么办!”
我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明白得很,但即便真是个陷阱,我也要去看一看。
“不行!我不许你去!”糖糕张开手拦在我面前,两眼红红的,居然又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哎。
我忍不住哀叹一声,这孩子之前没有这么爱哭啊。
“楚翎,我、我也觉得你还是不要去的好。”温禹踌躇的开口,她看了婴宁一眼,然后拉着我到一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如果你家那只鬼真的像你先前说的那样,被鬼邪之气控制了,那么你现在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而、而且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是视线落在我肚子上,在我开口之前又继续说道:“你不是说你儿子已经醒过来了吗?你现在出去,就不怕邪气入体让你儿子又睡过去?”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
我看着温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宝宝是已经醒过来了,但是现在的状态却是十分的诡异,而究其原因还是和江楚城有关。如果我不去看一看的话,说不定他永远都会是这样。
而且……
我斜睨了在那边好整以暇的看着我的婴宁一眼,而且,我必须要去见一见他,至少我得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有足够的能力可以保护宝宝不受到伤害,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关头,我也有办法让他活下来。
“楚翎你……”
温禹听完有些气急败坏的看着我。
我握住她的手,打断她:“麻烦你再帮我照顾好糖糕,这一回别再跟她一起进荒凉之地了。”顿了顿,我又说道:“现在上下三界都颇为动荡,陆严到现在都没有过来,肯定是因为上三界有事情缠着他,让他根本没有办法脱身。温禹,他很在乎你的,你得好好活下去。”
说完之后我才觉得这番话简直就跟交代遗言一样。
不过想一想,其实也差不多了。
如果江楚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他真的被鬼邪之气控制,那么我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
温禹目光低垂,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我拍拍她的手,知道她应该是听进去了。我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符纸,在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将符纸贴在了糖糕身上,过后对婴宁道:“走吧。”
说完,我便一步踏出了符阵。
婴宁唇角一扬,在我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她凑近我,小声说道:“楚姑娘果真大胆,那小奴就再告诉姑娘一件事吧。”
我微微侧头,听她在我耳边慢慢的吐出了几个字。
我脸色顿时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