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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却见那个小鬼趴在我肩头紧张兮兮的看着我。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头疼!”
他又重复了一次,我反应过来他可能是在问我是不是头疼。为了能够早点回家,我抄近路走了小巷子,我看了眼四周,左右都没人,才小声对他说道:“不是啦,是肚子疼,头不疼。”
“揉揉!揉揉!”
他重复着我的话,听完就伸着胖乎乎的小手,作势要来给我揉肚子,但是他的手太短了,整个身体都从肩头越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摔下去。
我被他笨手笨脚的动作逗笑了,赶紧曲着手把他搂了起来,让他重新坐回去。
“妈妈?”
他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小脸写满了疑惑。
我心里一动,动作轻柔地拍了拍他的头,“太危险了。”
他闭着眼睛,脸往我手上蹭了蹭,软软的嗯了一声:“不怕!不疼!”
我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能够更稳的坐在我肩膀上。我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想起之前他夜里躺在我身上的时候,明明可沉了,现在却几乎感觉不到他的重量。
他两手放在我的头上,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不管看见什么都兴奋得手舞足蹈,还总让我和他一起去看。我有一搭无一搭的和他聊着天,他说话不是很连贯,有时候我不是很能听懂他的话。这一点他倒是很敏锐,发现我听不懂的时候,他总会挥舞着小手再重新给我解释一遍。
真可爱啊。
我不禁感慨。
要是以后我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呢?
这么想着,我鬼使神差的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那一瞬间,仿佛真的感觉到肚子里面有个小东西轻轻的踢了我一脚。
这条小巷子有点长,但出来之后只要再走个五六分钟就能到家了。
“待会儿我就不能和你说话了,大街上人多,被发现的话,我们俩都会被抓起来。”
我担心这个小鬼待会儿还会找我说话,于是在走出去之前事先给他做了解释。
“不说话!不说话!”
他一边乖巧的点头,一边重复了一遍我的话。
我忍不住会心一笑。
走出巷子口,视野变得宽广起来,大街上人来车往,我下意识的闭起右眼,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才放心大胆的举步往前走。
就在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小鬼忽然从我的左肩蹿动到了右肩,两只软嫩嫩的小手趴在我的脑袋上,整个身子都莫名的颤抖起来。
这是在……害怕吗?
我装成挠头的样子,抬起手拍了拍他小小的身体,等身边的那几个学生模样的人走过去之后,飞快的问道:“怎么了?”
闻言,他的身子又缩了缩,这一次似乎把头也埋了下来。
“怕……怕……”
他一边说一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我的眼前立刻了一道微弱的白线,直直的指向前面的人堆。
我顺着白线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背着单肩包,板着脸站在不远处的梧桐树下,两三片干枯的树叶落在他头上,他似乎也没有发现。
我愣了一下,随即面上一喜,挥手大声道:“叶弛……”
声音太大,旁边有好几个人都侧着头到处看。那人闻声转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的神色,然后又飞快的换成了那万年不变的面瘫表情。我加快脚步冲了过去,在离他只有两步远的时候,他立刻制止了我继续往前的动作,压低声音喝道:“你给我站住!”
“哦!”
我讷讷的把脚收了回来,脸上还是洋溢不住的兴奋:“你不是说还要等几天才过来吗!”
叶弛瞟了我眼,但那视线却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看向了已经在我头顶蜷成了一团的小鬼。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金属一样的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我还担心你解决不了,现在看来,你跟这些东西相处得不错嘛。”
我被他说得面上一红,但是又不好在这里跟他说什么,只好转移了话题:“你什么时候来的,吃饭了吗?”
“没有。”叶弛随手拍了拍身上根本没有的灰尘,抬了脚就要往前走,“等着你请我呢。”
“好好好,”我跟上去,“你想吃什么?”
“随便。”叶弛说着又往上瞟了一眼,“你这个样子也不方便走太远,去你家吧。”
我顿时哦了好几下,他不说我差点就要忘记脑袋上这个小东西了。
进了屋,那个小鬼还怕兮兮的抱着我的脖子不愿意下来。
“没事啦,他不会伤害你的。”我拍着他的后背,看了一眼拿着罗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叶弛,轻声说道。而后又冲着叶弛喊了声:“你不会收了他吧?”
叶弛唔了声:“不会。这小鬼是个纯善的婴灵,应该是投胎路上走岔了路,这种鬼收了可是要折损我道行的。”他说着用余光扫了我一眼,“你到底怎么遇见他的?”
我把事情给他说了一遍。
谁知道叶弛听完,竟然幽幽的感叹了一句:“你运气不错。”
“什么?”
我没听错吧?
“这婴灵身上带有白光,是福兆,你只要心纯善念,不去想伤害他,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保你平安。”
我吃惊的看了小东西一眼,真的假的?
而这个说不定能保我平安的小家伙,现在还抱着我瑟瑟发抖,我拍拍他的后背,语气不自觉的又放柔了一些:“他说了不会收你的,不要怕。”
“怕……怕……”
从刚才开始不论我说什么,他都只会回答这两个字。
“这怎么办呀?”
我一脸没辙的向叶弛求救。
叶弛闻言,头都没有回一下,只说道:“不怎么办,这婴灵应该是刚死不久,气息不稳,我现在满身都是能对付他的东西,他会怕我是肯定的。这婴灵蛮喜欢你,你还是先抱着他吧,”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我看你也挺享受的。”
“……”
我才没有好吗!
瞪了他两眼,我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他的声音:“我不吃辣啊。”
我把碗重重的放下:“知道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我煮了两碗面,叶弛倒也不挑,拿了筷子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大碗面很快就没了,看的我瞠目结舌。
“你这是饿了多久呀?”
话一说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么说好像有点太没礼貌了。不过叶弛没有在意,仰靠在椅子里满足的长叹一口气,末了竖起两根手指在我面前晃了晃:“快两天。”
我惊奇的啊了一声,“你干嘛去了,不吃饭?”
“一忙起来就忘了,正好要到你这边来,路上干脆就没吃了。”
“……”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我望了他一眼,“你是怎么知道我家的?”
我记得我好像没有和他说过我住在哪里才对。
叶弛眼里闪过一抹得意,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专门在等我问这句话一样。他从怀里摸了个千纸鹤一样的东西出来,脖子上还用一根细细的黑线绕了好几圈。
“这个。”他把千纸鹤放在手心里,摊开来递到我面前。
“这是什么?”我结果来仔细端详,这不和小时候叠的那个没什么两样吗?
“看见上面的黑线了吗?”
我点点头。
“那是你的头发。”叶弛说,“这只纸鹤是用来寻人的,只要你有要找的人身上的一样东西,哪怕只是一根头发,它也能替你找到。”
这么神奇!
我顿时打开眼界,心里琢磨着那是不是这东西也可以找到江楚城?
我还没开口,叶弛就立刻凉凉的看了我一眼,“只能找生人,死人你别想了。而且你要找的那个,招魂都没招来,看样子是不愿意见你。”
他这话说的不轻不重,却像把锤子一样在我脑门上敲了一记。
“你怎么猜到我在想这个……”
“你那点心思都快写脸上了,还用猜吗?”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有那么明显吗?
叶弛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和我讨论这个话题,挥手一指沙发,“吃完了吗?吃完坐那边去。”
我啊了一声,不解的看着他。
“不是说不能晒太阳了吗,我看看你是不是要变鬼了。”
“咳咳咳咳!”
一口面汤差点喷出来,我狼狈的看着叶弛,他却已经起身坐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我赶紧几口吃完,把桌子收拾干净之后也跟着坐了过去。
原先一直趴在我头上的那个小鬼头,早在我做好饭之前就不见踪影了,看来果真对叶弛怕的厉害。
“手给我。”
叶弛盘腿坐在我对面,我依言把手伸了过去。
他先是略略的看了一眼,而后用大拇指摁着我的掌心,接着又跟把脉似的瞧了瞧,然后嘴里念了句什么,又伸出另一只手点着我的眉心。
“你这样好像神棍啊。”
我忍不住吐槽道。
叶弛闻言眼刀立刻甩了过来:“别说话。”
我吐吐舌头,闭上了嘴。
过了一会儿,叶弛松开了我的手,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不自觉的咬起指甲,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我疑惑的问道。
叶弛摇摇头,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你周身的气不太对。”
“那是什么东西?”我不禁歪了歪头,叶弛每次给我科普的时候我都觉得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他暂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红色的指南针。
我立刻认出那个指南针是当时我在长途客车上看见的那个。
他对着指南针小声说了句“开”,之后用两根手指在指南针上面快速的转动,不一会儿里面的指针就跟着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指针突然指向了右后方,我和叶弛同时转头,那个周身泛着白光的小家伙正好从卧室里探出了头,见我俩看他,又啊的一声溜走了。
接着指南针再次转动起来,这一回却很久都没有停下来,一直不停的左右摆动,眼看着要停了,又突然从左边晃到了一遍。
叶弛两条眉毛都快挤到一起了,我看看他,又看看指南针,忍不住说道:“不会是坏了吧?”
刚说完,摆动的指针就停了下来,直直的指向叶弛!
我不自觉的啊了声,叶弛不动声色的闪开身子,指针的方向没有变,这一回指向了他的身后……那里是我的卧室。
叶弛询问的看了我一眼,征得我的同意之后起身进了卧室,我一个翻身也跟了上去。
他走进卧室之后,指南针又开始转起来,速度不是很快,一圈又一圈,非常规律。
叶弛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绕着卧室走了一圈之后,重新坐了回去,把指南针放在茶几上。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放在指南针旁边,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击着木质的茶几,神情专注的看着指南针。
我走过来蹲在他对面:“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叶弛小声的嗯了下,而后说:“你房间里有东西。”
我没由来的抖了下,扭头朝后面看了眼,那个小鬼不是在我的卧室里吗?
但叶弛却摇了下头:“不是。”
“那是什么?”我追问道。
“我也说不上是什么,但是你没发现吗?明明整个屋子都有暖气供应,但是你房间的温度却要低上很多,也不是婴灵造成的。”
我微微诧异,他不说的话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
“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叶弛几乎是立刻就否定了我说法:“不是。”随机又接口道:“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可以肯定你房间里的磁场发生了变化,但是我却感觉不到那种戾气,非但如此,这气息还很平和。”
说完他又看了我一眼:“你现在不是能看见吗?你发现你屋子里有东西吗?”
“没有。”
他赏了我一个“那不就得了”的表情。
“不过那时候他和我说过,这个房间里除了他不会有别的鬼进来。”提起这个,我倒是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既然不会有别的鬼进来,那么那天晚上我招来的那只鬼,究竟是不是他?
“他?”
我点点头:“就是你说的那个铜钱里的鬼。”
叶弛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挤到了一起:“是吗,之前和他交手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不简单,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我有点没听懂他的话。
叶弛没有直接跟我解释,而是示意我看看屋子周围,而后说道:“你这个房间的格局,背阴、面凶,每天太阳只能晒到一小半,卫生间和饭厅这些地方根本照不到阳光。而且你住这么高,灯光还能通过对面的楼层射进来,反光进屋,这在风水里是大凶之兆。说简单一点,这个房子根本住不得人。”
我吓了一跳,楼下的灯光射进屋里这件事,之前我就很奇怪,但是也没怎么在意,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个说法。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你住在这里居然还一点事都没有。”他话头忽地又一转,“现在听你说,大胆的猜想一下,兴许是那只鬼在护着你。”
说完他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那样子就像在问我和江楚城到底是什么关系。
“可是他已经走了啊……”
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岔开了话题。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现在和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一开始他只是突然缠上我,一副要我和他成亲的样子,后来又威胁我帮他找回魂魄,再到现在,我看见了那些,他所谓的关于我前世的事,虽然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有时候我还是会有一种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错觉。
叶弛听完却哼笑了一声:“你以为鬼为什么会成鬼?就是因为有执念。求而不能,爱而不得,贪、嗔、痴、恋,所以才会终日在人间游荡,不得入轮回。”
我眨着眼睛看他:“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也许你根本不用招他来,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哪儿看着你。不过林阮……”叶弛声音突然低沉了些,“就算那只鬼对你不一样,你也一定不要莽撞行事。人尚有理性可言,但鬼没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沉默的点点头,这些话他不说我也懂。我不知道这样的做法算不算自私,本来这其实是我和江楚城两个人的事,但现在还硬生生的把叶弛拖了进来,我多少有些良心不安。
“那他要是在,为什么不出现?”说这话的时候,我特地提高了声音,就好像要故意给谁听一样。
叶弛不动声色的瞥了我一眼,从旁边倒了杯水回来:“我怎么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他的戾气那么重,那只婴灵居然能平安无事的接近你,这点也是挺奇怪的。”
“对诶。”
那个小家伙进来的时候,半点动静都没有。按照江楚城的脾气,早就给他扔出去了才对。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望着叶弛喝水的动作,突然发现他居然翘了个兰花指,顿时有点被震到,这……这个动作会不会太娘了点?
注意到我在看他,叶弛立刻把杯子换到了另一只手,还咳了两声,在我开口之前岔开了话题:“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在你家住一段时间,看看那团黑气究竟是什么。”
我眼睛一亮,立马就忘了刚才的事:“真的?”
“嗯。”他又喝了口水,“不过那东西现在已经进了你的眼睛,我不一定能查出来。还有就是……”
我歪了歪头,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又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
晚上,叶弛打了个地铺睡在客厅里。我刚一躺下,那个小东西就跟着钻进了我怀里,仰头看着我,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像是在生气。
我看了一眼外面客厅,叶弛已经关灯睡下了,于是低头戳了戳小鬼的脸,软软的,跟棉花糖一样。
“你怎么啦?”
“妈妈!不要!不要!”
“啊?”我眨了眨眼睛,完全没有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见我没懂,他干脆从我怀里跳出来,伸着小手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我,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坏!不要!”
啊……
我恍然大悟。
“你是说外面的哥哥是坏人,让我不要跟他玩吗?”
闻言,他鸡啄米似的点起头来,表情严肃得让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不知道他生前是什么样子的,不过现在可真是个活宝呀。
我招招手,让他靠过来一点,语气温和的说道:“那个哥哥不是坏人,是我的好朋友。他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害怕。”
他轻飘飘的站在我腿上,两只小手交叉在一起,不停的揉来揉去,表情要多纠结有多纠结。少顷,他好像想明白了,瘪着嘴,小声嘟囔道:“不是坏人?”
“对。”我捏了捏他的脸,“不是坏人。”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定我这话的可信度,然后突然扑到我怀里,兴奋的喊道:“不怕!不怕!”
他的身上凉凉的,但不是那种阴冷的气息,就像是夏天突然吃了一口冰淇淋,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抬起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抱住了他。
他在我胸口蹭来蹭去,开心得不行。
我看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才一天的时间,我好像就有点不舍得他了。
叶弛这一住就是大半个月,他在家里每个不起眼的角落都贴了黄色的符纸,又在最中间的位置放了一个叠成三角形样子的红符,我觉得有些眼熟,记起来是之前他用来震铜钱的。
叶弛说红色的符纸是用黑狗血侵染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做成的,黑狗血能够驱鬼,所以比那种普通的黄色符纸厉害很多。
“颜色越深的符纸,需要的灵力就越多,再往上还有紫色的。”叶弛一边摆弄手里的罗盘,一边和我解释。
“可你不是说这个屋子被保护着吗?用这么多符纸是不是有点多余?”我从厨房走出来,单是厨房和卫生间他就贴了好几张。
叶弛把罗盘放在一边,最近他每天晚上一过10点就要出去,第二天天亮才会回来,一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准备东西。
“谁跟你这么说的?我是说,说不定有只鬼在无时无刻的看着你。”叶弛看都懒得看我,“而且最近我发现你屋子里的气弱了不少,这两天出门还老看见找替身的小鬼,你最好当心点。那张红符是震小鬼,不让他们进来的。”
他说的我有些害怕:“找替身?”
叶弛嗯了声:“这种鬼挺常见的,一般都是趴在人背上,吸干他的阳气,等他快死了就附身。”
他边说边收拾东西,我抬头看了眼时间,快10点了。
“今晚也要出去?”
叶弛闻言,揶揄的看了我一眼:“你害怕啊?”
我啐了他一口,“谁害怕了?我是担心你老进进出出一个女孩子的公寓,被人看见了说闲话。”
“哦。”叶弛上下扫了我一眼,“真没看出来。”
“……”
见我吃瘪,叶弛又无声的笑了两下:“放心吧,简单的障眼法我还是会的,他们不会发现的。”说完他又轻声补充了一句,“恐怕还要再你这里叨扰些日子,希望你不要嫌麻烦。”
我一听,我谢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嫌麻烦。倒是这个障眼法我有点感兴趣,张口正想问,叶弛却已经走到了门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一耸肩,“好。”
这时小鬼也从我身后钻出来,朝叶弛挥了挥手:“挥!”
这几天他俩相处得倒是挺不错,小鬼已经不怎么怕叶弛了,不过只要看见他拿出符纸来,立马就会蹿得没影儿。但奇怪的是,家里的这些符纸对这个小鬼却没有一点影响。
问叶弛,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叶弛关门走了,我便把小鬼拉到身前来,一手托着他,一手点了点他的鼻子:“真奇怪,找了这些天,一点关于你的妈妈的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说起来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
“找到妈妈了!找到了!”
听见我说这个,他立刻瞪圆了眼睛纠正我。我失笑,拍拍他的头,转身进了卫生间。
冷水刚拍在脸上,就听见外面传来小鬼的惊叫。
“走!走!”
他的声音很尖锐,乍一听我还被吓了一跳,这小家伙怎么了?
“小鬼?”
回答我的是一连串东西被撞倒的声音。
我赶紧擦干脸走了出去,只见客厅里的放着的两个花瓶都被打碎了,墙上还出现了一滩炸开的水迹,却独独不见小家伙的身影。我心里一紧,又喊了两声:“小鬼?你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角落里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妈妈……”
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白面团子似的小家伙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我赶紧走过去把他抱起来:“你怎么了?”
他低低的呜了两声,伸手一指那边的落地窗:“有人抓我!要跑!”
我疑惑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但是那里什么都没有。而我还发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飘渺,再仔细一看,他身子也比之前透明了许多。
我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办。我看了眼趴在我怀里,身子还抖个不停的小鬼,刚才肯定是有什么东西进来了,不然他不会怕成这样。
刚刚叶弛还在和我说要小心一点,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
我抱着小鬼进了卧室,让他躺在我床上,这里应该相对来说会安全一些。
“我先出去看一眼,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乱跑。”
小家伙迟疑了一下,但听话的点点头。
走出卧室,看见一地的玻璃渣,我顿时有点头疼。这花瓶是我几个月前刚买来的,我不是很能闻花味儿,闻了就觉得鼻子不舒服,所以在花瓶里插的假花。
刚才着急找小鬼,我还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花瓶碎是碎了,插在里面的假花也跟着不见了。
绕着客厅找了一圈也没找见,我不禁将视线投向窝在被子里的小鬼,那么一会儿时间他到底碰上什么了?
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我胆子好像越来越大了。放以前我早就缩卧室里了,现在居然还这么淡定的在这收拾玻璃碎片。
墙壁上的水渍怎么擦都擦不干,像是胶水一样黏在了上面,但是一点粘稠的感觉也没有。
就在这时,屋里的灯光突然闪了两下。这熟悉的一幕让我还来得及反应,眼前一黑,视线就猛地暗了下去。
但只有那么短短一瞬间,很快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
握住扫帚的手紧了紧,我站在客厅中央,转动着身子缓缓扫视了一圈,突然看见沙发脚上有个东西在闪闪发光。
我走过去一看,那竟然是我一直没有找到的那枚铜币。
我蹲下身将铜钱捡起来,赫然发现铜币上原先的纹路已经变得不清晰,边上还有一些细小的切口,再仔细瞧瞧,便能看见一条细长的线从铜币中间穿过。
我又左右望了一眼。
没有人。
那这枚铜钱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之前一直没有看见?
不,不可能。
回家之后我几乎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这么显眼的角落我不可能看不见。
还是说……
我收拢了手,有谁想要提醒我什么?
因为心里有事放不下,我始终不敢真的睡着,害怕一旦睡过去,就会有什么东西从黑暗之中冒出来。
小鬼也被吓得不轻,平时他都不怎么睡觉,到了晚上就异常兴奋。但等我收拾好一切回卧室时,他已经趴在床中央睡过去了。
我坐在床头,失神的看着窗外,听着挂在客厅里的钟声敲响了一次又一次。快天亮的时候,我终于感觉自己意识有点不清楚,上眼皮和下眼皮开始打架,朦胧中似乎听见很远地方传来一阵笑声,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古怪的噼啪声。我想要听清那声音,但却始终很模糊,就像是耳朵里被堵上了棉花一样,怎么都听不真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声细小的惊叫,我感觉身子一歪,便朝一旁倒了下去。
“林阮?林阮?”
身子被人一阵摇晃,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正对上弛那张清秀的脸。
我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脑子还有点不清醒。
“你回来了啊?现在几点了?”我揉了揉眼睛,又忽地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叶弛,这里是我卧室呀!他怎么进来了!
下一秒叶弛就给了我答案:“刚回来,你怎么睡在客厅?”
我一愣,左右看了一眼,沙发,茶几,电视……还真是睡在客厅的。可我明明记得我有进屋啊,小鬼还在我身边呢。
想到这里,我赶紧爬起来冲进卧室,窗户大开着,风将几片落叶吹到阳台上,独独不见小鬼的身影。
“小鬼不见了。”
我走出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叶弛。
“他白天不是一直不在吗?”叶弛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一边说一边把包放在地上。
“不是!”我有些着急,“昨晚我洗脸的时候好像就听见有什么东西要拉着他走,出来的时候还看见花瓶被撞倒了,墙上还有水渍,擦都擦不干!”
说着我就要墙上的水渍指给他看,但是那上面什么也没有。
叶弛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花瓶不是还好好的吗?”
闻言我一扭头,那两个本来碎掉的花瓶,果然还好好的摆在那里。
我脑子一嗡,我昨晚明明就……明明就已经把花瓶的碎片扫走了啊!
这么想着,我又进了厨房,昨晚我把碎片倒进了这里的垃圾桶,但是那里面也同样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
叶弛的声音冷不丁的出现在我身后,我转过头,见他正一脸疑惑的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刚那一下,我似乎看见他的眼底闪过一抹青光。
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瞟了眼地上的垃圾桶:“玻璃碎片不见了。”
我一后退,叶弛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花瓶都好好的,哪里来的碎片,你睡糊涂了吧?”
我抿着唇,还没有说话,叶弛忽然问道:“你饿不饿啊?吃点东西吧?”
他指了指我身后的蒸锅,又朝我抬抬下巴,示意我把盖子揭开。
“你还煮饭了?”我感到十分惊讶,但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叶弛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是啊,住在你家这么久,总不能一直吃你的啊。”
我将信将疑的揭开盖子,在看清锅里的东西之后立刻尖叫起来:“啊!”
那里面放着的!居然是江楚城的头!
他满脸是血,连眼睛都没有闭上,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我!
他嘴巴一张一合,乌黑的血液便从嘴角的缝隙溢出来。
“阮阮……”
我丢开盖子猛地往后倒退,却一把被叶弛抓住了手。他的手很细,之前我还说过他一个男人居然手跟女人似的,但是现在力气却大得惊人。
“怎么了?你怎么不吃?”
叶弛一点点逼近,清秀的脸突然变得阴森可怖,一咧嘴,就能看见森森白牙。
这不是叶弛!
我用力推开他往门口跑去,却被他一个用力重新拉了回来。
“吃啊,我专门做的,你不喜欢吗?”
“放手!”
我拼命挣扎着,但是我越是想要逃脱,他抓住我的手就越发用力。他的面目开始变得狰狞,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声,我握紧拳头一下下捶打在他身上,呼喊声尖细而绝望。
我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隐隐约约听见手腕处发出的“咯咯”声,不知道那是他用力之后发出的声音,还是我的骨头快要被捏碎的声音。
“滚开!”
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里突然传来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声,身后叶弛顿时一声闷哼,松开了抓住我的手。
那之后,天旋地转,我一步踏出去,四周的一切又发生了变化。
湍急的流水声在耳边回响,我来到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眼前的光线有些昏暗,但不至于什么都看不见。木桌子和木椅子散乱的摆在面前,稍微扭下头,就能看见断成两截的白色蜡烛。
我觉得这些东西有些眼熟,愣了一下想起来这好像是之前我在梦里见过的一个场景,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你来了。”
正这么想着,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我惊得一回头,却发现身后又是另外一个世界……偌大的房间里灯火通明,高高的烛台上点着三四根蜡烛,幽蓝的烛火时隐时现,长地毯一路从门口铺到最后,少说也有十来米长。
地毯两旁站满了手拿长枪的石俑,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看起来要多违和有多违和。
而那地毯的尽头摆着的,是一把足够同时容纳四五人的青铜色座位,一条滕飞的祥龙踩着云朵刻在椅背上。
座位上坐着一个身穿水蓝色的长袍的人,柔顺的头发披散在肩头,两手交握在身前,因为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大概推测这是一个男人。
我不知不觉的往前走了两步,忽地见他唇角扬了扬,挥挥手,我又回到了原地。他似乎抬起了头,我试着低着头去看看他的样子,但是无论怎么样看见的都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地毯旁的烛光忽然整齐的朝一个方向晃了晃,清越的声音不经意间泄了出来:“大局已动,劫数将至。一切早已注定,你们谁也逃不掉。”
说完他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我还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长袍一掀,眼看着就要消失不见。
“等等!”
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问个清楚,却还是晚了一步。
……
“喂!林阮!醒醒!”
“啪!”
清脆的声音响起,我脸上一疼,倏地睁开眼,就见叶弛的脸突然放大了十倍出现在我眼前。我一怔,下意识的抬手就要扇过去,却被他稳稳的接住了。
“清醒点!”
叶弛在我耳边大吼了一声,震得我耳朵都快聋了。我愣愣的看着他,终于反应过来。
刚才那个,是梦?
我摸着还火辣辣的疼着的右脸,梦里那渗人的感觉像藤蔓一样还缠绕着我,以至于我现在看着叶弛的脸,还不自觉的想起刚才他青面獠牙的样子。
“我……好像……被梦魇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我逐渐清醒过来。
我还睡在卧室里,卧室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叶弛……我愣了愣,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几个口子,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的。
“你怎么了?”
叶弛沉着脸,眉宇间闪过一丝阴霾:“房子里的气场被破坏了,我回来的时候一直被几个青面鬼挡在外面。”
气场被破防了?
我脑子还有点跟不上节奏,“气场?是你之前在屋子里贴的那些符纸吗?”
“对,”叶弛微一颔首,随即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一张已经被抓得稀巴烂的黄符,“这符纸是我用上等朱砂画的,一般的小鬼连近身都难,更加不可能撕得烂,看来这些家伙来历不简单。”
他这么一说,我眼前蓦然就浮现出梦里面江楚城那张血淋淋的脸。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有个奇怪的感觉,结合昨晚的事和突然冒出来的铜钱,我总觉得是谁在提醒我什么。
“我昨晚下楼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想回来但是一直被鬼缠着。早上还没进屋就听见你在大叫。”他咳了两声,脸上浮现出两抹红晕,“我不是故意进你房间的。”
我摇摇头,可能是因为在梦里受了惊吓,我脑子还有点晕。自从阿兰那件事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做过噩梦,甚至有时候连梦都不会做。今天要不是叶弛在这里,我还不知道会怎样。
“对了!小鬼呢?”
我突然想起小鬼应该睡在我身边才对,但是现在却不见了。
“在这里。”叶弛从怀里掏出一个金色的铃铛,“我进来的时候他差点要散魂了,还好来的及时。”
“散、散魂?”这下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诧异的看着叶弛手中这个还没有手掌大的铃铛,“他怎么会散魂?”
“我要问你才对,昨晚你们到底遇见什么了?”
我抹了把脸,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前面贴着小碎花的墙面,缓缓开口:“昨晚你走了之后,我就进了卫生间,刚进去就听见小鬼的叫声,他一直在喊‘走!走!’,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抓他一样,我就赶紧出去了,但是什么也没有看见。”
我一边说一边又想到那个梦,翻身下床,而后快步走到客厅,在看见墙壁上那朵水花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电视机旁边的花瓶也不在,茶几边缘还有一些残留的玻璃渣。
我舒了口气,叶弛尾随我走出了卧室,问道:“你又怎么了?”
我指了指在墙上炸开的水花,不自觉的离他远了一些:“你看到那个水渍了吗?昨晚我怎么擦也擦不干,后来我做梦却梦见那水渍没有了,花瓶也没有碎,还有……还有……”
说到最后我身体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心底的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上来,只要一眨眼,眼前就是江楚城在蒸锅里喊我名字的样子。
“林阮?”叶弛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是想来拉住我,“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才感觉自己好了一点。随后我从包里掏出了昨晚捡到的铜钱,因为家里多了个叶弛,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我睡觉都没有脱衣服。
“你看这个,我昨晚在沙发旁边捡到的。”
叶弛接过铜钱,仔细看了看,眉头逐渐皱起来:“是你之前那枚?”
我点点头,同时发现铜钱上的锈迹比我昨晚见到的又多了一些,边缘也开始出现裂痕,而昨晚分明还只有一条而已。
“看来他出事了……”
叶弛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速度太快声音也很小,我根本没有听清:“什么?”
“没什么,”叶弛把铜钱还给我,“这铜钱已经没用了,要留要扔随便你吧。”
说完他便走到那滩水渍面前,忽地开口问我:“你说的那个墙上的水花,大概在哪个位置?”
我给他指了指,完事儿之后才回过神来:“你看不见?”
“不奇怪。”叶弛嗯了声,转头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意味不明的补充道:“这房子里有很多东西都是你能看见,但是我看不见的,只是你没有察觉罢了。”
我听得背后莫名的发凉,这又是打的什么哑谜?
那头叶弛在我指引下摸了摸墙上的水渍,而后又拿到鼻子面前闻了闻,念了句什么,指尖立刻冒出一缕白烟,叶弛沉声道:“是鬼水。”
鬼水?
那是什么?
我茫然的看着叶弛,他扔了个护身符一样的东西给我,一边从带来的背包里摸出一瓶朱砂墨还有一叠黄纸,一边给我解释道:“简单来说这东西就是一种标记,你知道入室盗窃的人一般都会踩点吧?然后在你家旁边画一个只有他们才能看得懂的符号,告诉同伙你家里有没有人,有人的话,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儿,他们才好根据这个下手。”
他把符纸在桌子摊开,跪在茶几前,用毛笔蘸了朱砂墨开始在上面画符。
“鬼水也是一样的。”很快他画好了一张,拿起来吹了吹,放在一边,又开始画另外一张,“听说过鬼画符吗?这就是其中一种,你看上去这个是一滩水渍,其实是他们的一种符文。鬼画符,黑猫叫,小孩哭,说的就是这个。但是和我刚才说的那个不一样,鬼水画符,一般的生人是看不见的。”
我有点明白了,因为我现在有了灵眼,能看见那些鬼才能看到东西,所以鬼水画符只有我能看见,而叶弛看不见。
很快,叶弛画好了八张符,他把毛笔放在一边,两手结印,嘴里念起咒语。
不一会儿就见到那八张符纸轻飘飘的飞了起来,叶弛手一动,符纸便朝八个方向飞了出去。
“这是在做什么?”
我有时候觉得叶弛特别神秘,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从来不会提前告诉你,就算你问了,他也不一定会说。
叶弛做了个吐纳的动作,又把那个装着小鬼的金色铃铛拿了出来,说道:“我先前做好的符纸差不多都被破坏掉了,只剩下那张红色的符纸,我重新做了些。”他顿了顿,抬头看了我一眼,又接着道:“这个房子已经不安全了,那些东西随时都会来,我必须做好准备。”
我把铜钱重新放进包里,叶弛注意到我这个动作也没有说什么。我去旁边倒了杯水给他,问道:“那我呢?我能做什么?”
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叶弛被我牵扯进来。看着他身上划着好几条口子的衣服,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你只要脑子放空的待着,什么也不要想,就行了。”
叶弛说。
“啊?”
我眨了两下眼睛,就这样?
但叶弛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开玩笑,他转头看着我,沉着道:“你没有发现吗?每次只要发生什么事,在那之前,你就一定会做一些奇怪的梦。”
我一愣,好像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又一想,不对啊,他这么说,怎么就跟我做什么梦,现实就会发生什么事一样,我不才是那个被鬼压床的人吗?
叶弛看穿了我的想法,低声说:“不,是因为你容易被梦境缠绕。你知道你今天早上脸色有多难看吗?整个人都呈现出青紫色,跟快死了一样。到时候那些东西真的来了,我不一定有时间分心照顾你。”
我点点头,这才明白的意思。
“好,我知道了,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叶弛听完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什么,脸上却是一副“希望如此”的表情。
好吧,我有些丧气,不得不承认我的确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我发现叶弛一在,我就特别没有主见,之前他没来的时候,我还能一个人对付那些东西。
虽然并没有成功。
“小鬼情况不是很好,我打算先用血气替他聚聚魂,否则这样下去的话,他可能真的会永不超生。”
我惊呼:“这么严重?”
叶弛沉着嗓子嗯了声,随即咬破手指,让指尖血滴在铃铛上。血液顺着铃铛流下,又缓缓滴在茶几面上。叶弛眉头微蹙,反反复复试了好几次,都和之前一样。
“怎么会这样?”他身子往后仰了仰,用另一只手敲在桌面上,喃喃道。
“怎么了?”
“血气没有融进去。”叶弛说,“不应该啊。”
我听了有些急:“你说明白一点呀,又不是不知道我听不懂。”
叶弛抿着唇,目光紧锁着面前的铃铛:“鬼能吸收万物的灵气,对血气尤为敏感。婴灵虽然还没有完全变成鬼,但也能吸收血气。加上他现在这个情况,不应该出现血气不能相融的情况。”
闻言我脑子一抽,脱口道:“难道是因为他和你有血缘关系?”
“……”
叶弛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我,声音都快结冰了:“林阮,你一个护士,说这种话,不怕你们院长让你卷铺盖滚回家吗?”
我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你继续,你继续。”
听完他又甩了我一个卫生球,两手快速结印,再次念起咒语。铃铛轻微的晃动起来,不一会儿那些原先淌在铃铛四周的血液渐渐聚集到一起,随着叶弛念咒速度的加快,聚成一团的血滴慢慢离开了茶几面。
叶弛两手飞快动作着,不过几个瞬间,他已经换了好几个结印的手势,血滴停在了铃铛的正上方,仔细看还能看见血滴在轻微的震动。
叶弛的食指和中指并起,大拇指摁住无名指和小手指,左手举在胸前不动,右手则伸了出去,快速在空中虚画着圆圈。
凝聚在一起的血滴又慢慢分散开来,只是这一次绕着铃铛分散成了一个圈将铃铛围住。我觉得眼前这一幕实在太神奇了,但好在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在心里默默感叹着。
叶弛右手手腕转了个圈,在铃铛旁边绕开的血滴立马贴上了铃铛,但是就在两者接触到的那一刻,血滴突然猛地被弹开,一阵凄厉的哭声从铃铛里传来,我一下子就听出那是小鬼。
“呜哇哇哇!疼!疼!”
“小鬼?你怎么样了小鬼?”
我赶紧蹲下来,趴在茶几前问道。
“妈妈!疼!疼!”
我转头看向叶弛,焦急道:“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疼?”
叶弛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大概是刚才那一下消耗了他不少灵力,他嘴唇都有点发白。
“他已经开始在排斥我了,看来不能用我的血。”
我一听,脱口道:“我的呢?要不试试我的吧?”
叶弛收回手,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我被他那眼神看的有点不自在,声音不自觉的都变小了:“叶弛?能行吗?”
他垂下眼帘,似乎在思考什么。
那头小鬼还在嘤嘤呜呜的叫着,我心里急的不行,虽然这个小家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情的。更何况他一口一个妈妈,我不知不觉也真的把自己代入了这个角色,但是我对这个一点都不懂,再急也不敢说什么。
“唔……”
突然,我的肚子疼了一下,不过只有那么一下,很快就过去了。我一手摁在肚子上,轻轻揉了揉,耳边传来叶弛金属般的声音:“试试吧。”
我用力点点头:“要怎么做?”
“把手伸过来。”叶弛不知道从哪里摸了把锃亮的小刀出来。
我刚把手递给他,他便用小刀轻轻在我手掌心里划了一下。
在那之前我觉得应该是不疼的,但是没想到那么一下,就让我疼的心窝子都要缩起来了。
我手下意识的缩了缩,咬着下唇没有吭声,叶弛看了我一眼,语气淡淡:“忍着。”
掌心上开口一个不大的口子,叶弛把刀子放在一边,立刻抓住我的手放在铃铛上方。血珠滚滚流出,慢慢的滴在铃铛上,我在心里祈祷着一定要相融呀,不然小鬼就死定了。
看见血液成功滴下,叶弛松开我的手,两手结印,咒语从嘴里小声泄出,血液往下流的速度骤然变慢,但和上次一样,血气仍旧没有被小鬼吸收。
在看叶弛,他的已经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妈妈……”
耳边又传来小鬼的呼喊,他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相当虚弱。
“我在,我在,小鬼别怕,一会儿就没事了。”
我试图安慰他。
“妈妈……”他又喊了我一声,“不疼……”
我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这个小家伙,竟然是在安慰我。
我忽然觉得鼻子很酸,能感觉眼眶里慢慢蓄积起来的眼泪,只要我一低头,眼泪就会掉下来。
“嗯,小鬼真棒。”
我不知道说什么,又害怕他听出来我声音里的哽咽。他实在太懂事了,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是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他总能第一时间感觉出来。
高兴的时候就拉着我一起玩,不高兴的时候我乖乖的坐在我怀里。因为太过亲密,叶弛有一天晚上突然和他说,让他不要离我太近,会吸走我身上的阳气。我还记得他当时脸上的失落,但那之后他真的好几天没有缠着我,只是在角落里自己玩自己的。
我越想越难受,之前都没有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我对这个小鬼的感情已经这么深了。
鲜血顺着铃铛上的纹路往下流着,眼看着已经好几滴滴在了茶几面上。我心里一凉,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暂时克制住了情绪。
“妈……妈……”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喊了我一声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我一惊:“小鬼?小鬼?”
但是再也没有听到那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询问的看向叶弛,他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忍,而后闭上眼睛,缓缓对我摇了摇头。
“我尽力了。”
他这么说。
那一瞬间,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终于夺眶而出。
“不是说……婴灵是可以吸收血气的吗?为什么我们俩的都没有用?”
泪水让眼前的叶弛变得不那么清晰,那张清秀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我看见他嘴巴动了动,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掌心还在隐隐作疼,但怎么都比不上心里的抽痛。
我并不是小鬼的妈妈,却在这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肚子突然又疼起来,腹部一阵绞痛,我捂着肚子差一点就要朝一边倒下去。好在叶弛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我,他以为我是悲伤过了头,连带着语气也放柔了些:“振作点,他是鬼,不管怎么样都要离开你的。你不要把自己太代入了。”
我抓着他的手摇头,指了指肚子,“不是,我肚子疼……”
“……”叶弛一下子就放开了我。
我疼的不行,到后面已经说不出话,肚子里就像是所有的肠子都绞在了一起,还有个人在用力拉扯一样,疼的我都快窒息了。
冷汗顺着额头滴下,叶弛察觉到我的不对劲,拍了拍我的后背:“林阮?你还好吗?”
我摆了摆手,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好的样子吧。
叶弛敛了神色,又低声问道:“你家里止疼药吗?”
我费力的抬起手往后面指了指:“进门旁边第二个抽屉里有。”
叶弛当即起身走过去。
而就在这时,茶几猛地又震了两下,原本我是趴在上面的,这么一震直接给我震了下来。我一愣,捂着肚子抬头,就见滴在茶几面上的血珠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红光,那红光盘旋在铃铛上头,而后变成了罩子样的东西,将铃铛包裹在其中。
接着,让我更加吃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血珠开始离开茶几面,在红光形成的罩子里碎成了细小的血沫,而后全部附着在铃铛上面。霎时间,金色的铃铛变成了红色,然后很快,上面的血沫隐了下去,就像是被铃铛吸收了一样。
“叶……叶弛!”
我咬牙喊了叶弛一声。
“怎么了?”
叶弛拿着药走过来。
“血气……相融了……”
叶弛闻言,快步走到我身边,一边蹲下,一边把药和水递给我。
他过来的时候血珠已经完全被吸收了,而后红光逐渐变得稀薄,随即便消失不见,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却让我们俩都愣住了。
我和叶弛互相看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又见那个巴掌大小的铃铛以极快的频率震动起来,震一下,停一下,震一下,停一下。就这么过了约摸一分钟,铃铛里突然传出了一个精神奕奕的小孩儿声:“妈妈!”
我一愣,紧接着一阵狂喜:“小鬼?是小鬼吗?”
小鬼也在那头兴奋的叫着我:“妈妈!妈妈!”
活过来了!他活过来了!
我激动的摇着叶弛的肩膀,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相融了相融了!真的相融了!我就知道他不会死的!太好了!”
叶弛嘴角扯了扯,像往常一样,不耐烦的打掉我的手,但能看出来他也暗暗的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转移了注意,肚子也没有之前那么疼了,叶弛让我拿着止疼药和水杯站到一边去,他打算趁现在把小鬼放出来。
他拿出之前的朱砂墨,食指点着朱砂在铃铛周围画了一个圈,又在五个不同的方向分别写了符文,接着盘腿坐下,六根手指背对交叉,食指和大拇指对应相接,闭上眼睛开始念起了咒语。
霎时间,房间里刮起了一阵风,虽然冷,却很温和。
围绕在铃铛周围的符文开始转动起来,铃铛本身也逐渐发出金色的光芒。
符文转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细小的汗珠顺着叶弛的额角滴下,我清楚的看见冷风将他和茶几包裹起来,形成一个空间还算宽阔的风眼。
因为担心被风卷进去,给叶弛造成不必要的困扰,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
“吾乃清明法师座下弟子,今借祖先玲珑珍鼎以阵善魂,现其魂魄已稳,请求开鼎!”
叶弛说完,眼睛蓦然睁开,合起的两手直直指向面前的铃铛。只见铃铛一下飞跃到半空中,一道白光从铃铛顶上射出。叶弛两手插进一旁的朱砂墨,又念了句什么,两手再次像刚才那样交叉,指向白光,他的嘴巴明明没有动,我却听见了他的声音:“两手分开摊着。”
“哦!”
我应了声,把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刚把手摊开,就见叶弛指引着那道白光落到了我怀里。
我低头一看,怀里的白光逐渐散去,慢慢显出了中间的人形。圆圆的脸,小小的身体,乌溜溜的眼睛,可不就是那个小家伙!
“小鬼?小鬼?”
我轻轻摇了摇他,但他只是在我怀里翻了个身,好像是睡着了。
“多谢。”
叶弛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我便感觉屋子里的风停了下来。他收起手,掩住嘴巴咳了两声,而后站起身朝我走来。
“他是睡着了吗?”我问叶弛。
“他才刚恢复,气息不稳,休息下就好了。”
我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道:“那我现在就这么抱着他吗?”
叶弛伸手一指,“放那去吧。”
我一看,那不是卫生间吗?
“放那?”
叶弛嗯了声:“你们家卫生间是唯一晒不到太阳的地方,阴气也最重,把这小鬼放过去,让他吸收点阴气,过会儿就好了。”
我哦了声,原来是这样。
卫生间里有一个浴缸,我把小鬼放到了里面,之后又趴在浴缸边看了他一会儿,戳了戳他的脸蛋,这才转身走出去。
“要出去吃饭吗?”
见我出来,叶弛问道。
“现在?”我闻言看了眼时间,这才注意到已经快下午五点了,我俩竟然折腾了这么久?
先前可能是因为太紧张没有注意,现在他这么一说,我真的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但是出去吃我又放心不下小鬼,正在我犹豫的时候,叶弛又说了句:“你放心吧,跟他比起来,你的处境要危险得多,说不定他就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才被你连累的。”
我张张嘴,不自觉的往厕所看了眼。
是吗?
他是因为我才这样的?
见我又是一副自责的样子,叶弛看不下去了:“我说你啊,自己这么爱开玩笑,又分不清别人的玩笑。”
他一边说一边从套了件大衣在外面:“走吧,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
快十二月了,Y城变得更加冷,南方的冬风吹在人脸上,永远都让人感觉跟刀割一样。路灯从街尾慢慢亮起来,叶弛两手插兜走在前面,我缩着脖子跟在他的身后,偶尔会看见一两只调戏路人的小鬼,但只要叶弛眼刀一扫,稍微露出衣服兜里的符纸,那些小鬼立刻就安分了。
落叶沙沙的响着,被风拖着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我加快脚步跟上了叶弛,问他:“你要和我说什么?”
刚好到了十字路口,叶弛停下来,红绿灯在他眼里闪烁,过了马路之后我才听见他那特有的金属般的声音:“房子里我已经重新下了禁制,脏东西没有那么容易进来了。”
我点点头,说了句谢谢。
“林阮。”
他忽然喊住了我的名字。
“嗯?”
我抬头看他,却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道:“怎么了?”
我们走到了一家路边小馆,点了两三个菜,叶弛抿着唇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身后的灯光很亮,我有时候能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影子。
“叶弛?”
我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沉默,总觉得有点尴尬,不由轻轻喊了下他的名字。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怎么了?为什么这么问?”
见我不懂,他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你还要继续找他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江楚城。
最近他的样子总在我眼前浮现,再加上昨晚的那个梦,更加让我觉得心神不宁。
一辆跑车从他身后开过,我稍稍分了些注意去看那辆车,而后笃定的回答:“当然。”
现在才多久啊,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事就望而却步。
叶弛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就算他不会再出现?”
我抬眼看他,笑了一下:“虽然我这次没有把他招出来,但是你也不用这么打击我吧。实话和你说,我觉得昨晚那个梦可能是谁在暗示我什么。你说得对,我好像老做这样的梦,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
“不,林阮。”叶弛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我是说,他可能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我表情有些僵硬,脑袋不自觉的歪了歪:“为什么这么说?”
“糖醋白菜,火爆小炒,凉拌三丝,来咯。”
店小二端着菜上了桌,暂时打断了我们的对话。等他走后,我又重复了一边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说他不会再出现了呀?”
叶弛嘴巴动了一下,我直觉他是要和我说什么,但是他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冲我抬了抬下巴:“我只是感觉而已。”
他挑了一口菜放到碗里,继续说道:“你不是说你和他有关系吗?既然你俩有关系,那他怎么一直没有出现?加上你做的那个梦,我就想是不是在预示什么事。”
他说话的速度很快,我记得以前一个学心理的朋友曾经告诉过我,如果一个人说话的速度突然变快,那么只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他真的很赶时间,另一种就是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接下来要怎么算计你。
还有一种就是,他也许想要掩饰什么。
我默默的听完了叶弛的话,过了好久才说:“也许他还在生气?”
叶弛没有接话。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回家的楼下我又碰到了王婶,她的面色看上去又苍白了一些,整个人看起来都瘦了一圈。
“哦,小林啊。”王婶眯着眼睛看我,又瞟了眼站在我身后的叶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这个小姑娘是?”
我一怔,姑娘?回头看叶弛,他不动神色的对着我眨了下眼睛,我立刻明白过来,这就是他之前说的障眼法?
“这是我表姐,这两天过来Y城玩,顺便住在我这里。”我从善如流的回答,视线却被王婶背后那团黑黝黝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那东西像是黏在了王婶身上一样,一动不动,但是只要王婶一开口说话,我便能看见那团东西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变大。
“好啊,来玩好啊,你们俩都在一起,好啊。”
王婶朝我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叶弛身上,转着眼珠子将他从头打量到尾。
那眼神就像是一只老色鬼在觊觎一个妙龄少女一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王婶,你前几天说阿明住院了,现在怎么样了啊?”
“阿明啊,没事了,让他老婆接回老家去了。”王婶一边回答,一边抬头看了看公寓,那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眼底的乌青。
“小林,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她转头对我说道。
我说了句好,背过手暗暗拉了拉叶弛的袖子,等王婶慢慢走远之后,才大着胆子指了指她背后那团黑黝黝的东西。
“你能看见那个吗?”
谁料叶弛“啪”的一下打掉了我的手,沉声道:“是替身鬼,不要随便乱指。”
我耳朵动了动,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叶弛好像提到过。
我悄悄问道:“是你之前说的那个?”
叶弛拉着我走到一边,这时我注意到王婶背后的那团黑黝黝的东西慢慢起了变化,开始在她背后一鼓一鼓地不断翻涌着,像是有什么东西马上就要孕育出来了。
“那个人恐怕要不行了。”叶弛蹙起眉头,低声说了这么句话。
我想起之前他说的附近有小鬼在吸食人的阳气,问道:“那怎么办?那个是我的房东,能救她吗?”
“现在不行,那个女的整个面部已经呈现出了乌青,看来那小鬼已经吸食了不少阳气,现在正处在鼎盛时期,不好对付。”叶弛抬头看了眼快要黑下去的天,掐着手指算了算,又问我:“今天旧历几号?”
“十三吧……”我不确定的回答。
“十五是下元,阳气会比平时重一点,到时候我想想办法,应该能让那个小鬼下来。”
我点点头,王婶已经走得看不见了,我有些奇怪,既然阿明都已经回家了,那她这是要去哪里?看那个方向似乎也不是医院。
“你先回去,自己小心点,楼里有脏东西,我跟上去看看。”
叶弛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完就要上去追王婶。
“啊?喂!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叶弛没有回答我,脚底跟抹了油似的,一溜烟就跑得没影儿了。
我无奈的撇撇嘴,一个人独自走进了公寓。
……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些异样,门里门外的温度似乎差了很多。长时间的撞鬼经历让我不得不谨慎起来,我立刻上前一步摁住了开门的按钮,但是按钮就跟失灵了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抬头看了眼头顶播报楼层的红色数字,忽然,电梯里本来就不是很亮的灯闪了两下,我下意识的跟着眨了眨眼,再睁开时,便发现电梯里站满了人。
他们每一个人都低着头,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我心紧了紧,那样式我再熟悉不过,是寿衣。
电梯似乎停在了某一层楼就没有再往上升过,我在心里苦笑,这算什么事儿,叶弛刚给我说楼里有脏东西,就被我碰上了。
叶弛给我科普过,鬼和人是属于两个世界的,只要你看不见它,它基本不会来打扰你。
于是我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一边蹙起眉头不耐烦的说:“什么破电梯啊,居然又坏了。”一边伸手去摁电梯上的紧急呼叫按钮,但是仍旧没有什么反应。
好吧,虽然我也料到是这样了。
好在那些鬼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因为数量有点多,加上叶弛不在,摁了紧急按钮之后我就赶紧低下了头,不敢再抬头去看他们的样子,只能从他们脚的位置猜测他们大概都在我什么位置。
他们似乎在我周围围了个圈,我咽了口唾沫,两手下意识的插进兜里,却意外的摸到了一张符纸。
我一愣,忽地想起这好像是上午叶弛塞给我的那个护身符。
我把护身符稍稍拿出来了些,有几个离我很近的鬼顿时往后退了退。
太好了,有用!
我把符纸贴在手机背上,连着手机一起拿了出来。大概是感觉到周围的鬼气,符纸发出了微弱的金光,一瞬间,那些鬼都集体移动到了金光照不到的地方。
手机只有一格信号,但是电话怎么也打不出去,试了几次之后,我放弃了给叶弛打电话场外求援的想法。
余光扫了眼差不多都站到我背后的那些鬼,他们踮着脚,不停的在原地转圈,直觉告诉我他们是想上来的,但是因为我手里拿着护身符,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那我现在要怎么办?
说不怕肯定是不可能的,现在没动还好,要是让我走两步,两腿肯定是发软的状态。
“……”
就在这时,电梯发出一声沉闷的声音,接着又开始动起来。
我抬着眼睛,艰难的通过旁边的镜面扫到了对面墙壁上的数字:五楼、六楼、七楼……
电梯到十楼的时候停了下来,电梯门缓缓打开,耳边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我怔了怔,发现刚才还站在我身后的那些鬼都走了出去。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有几个相同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我汗毛一竖。
尼玛啊,怎么走了一波又来一波啊。
和刚才那些家伙一样,这些鬼也围在了我身边。时不时有一些念经似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里,是他们在说话?不过我一个字儿的也听不懂。
电梯门再次关上,轻微的失重感让我当即明白过来……电梯开始往下走了。
就这么上上下下好几次之后,我已经有点抓狂了,这电梯现在是不是已经不用让人来控制了?
正这么想着,电梯突然又停了下来,我还是用刚才的方法看到了那红艳艳的数字:5。
这一次电梯门打开之后,我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
电梯门缓缓闭合,我看见地上从电梯里透出来的光线慢慢变成了一条缝,然后彻底消失不见。
这一层楼的灯似乎坏掉了,稀薄的月光从窗口投进来,将我的影子拉在身后。我忽然浑身一震,不对啊,这月光,怎么是红色的?
我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陡然发现不止月亮是红色的,连带着这层楼似乎都有点不对劲,整个楼道都弥漫着一层诡异的白雾,而且还冷的出奇。
我裹紧了身上的大衣,但后背仍旧阵阵发寒,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我回头看了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又吓了一跳。
原本应该就在身后的电梯,居然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我的心理作用,四周的一切都在这时变得陌生起来,而却我似乎隐隐约约还看见走廊尽头发出的幽深的绿光。
手机上的信号已经从刚才的一格变成了一个叉,也就是说我已经不在服务区了。但是没道理啊,如果我还在公寓里的话,不可能没有信号才对。
我舔了舔嘴唇,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乱想。然后左右看了看,没记错的话安全通道应该是在左边,那道安全门之前被楼上的小孩儿踢坏过,所以关不严。
心跳逐渐加快,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朝左边走去。
走廊里空荡荡的,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不过二十几步的距离,可到了最后我甚至都看不清眼前的路。
“吱呀……”
耳边传来某扇门被打开的声音,我站住了脚,就在我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头的时候,突然听见了几个尖细的说话声。
“哎呀,好像是个人诶……”
“还真是啊,但是生人怎么会来阴间?不会是上面又乱套了吧?”
“你们快看,那个人身上有光,吊死鬼,你瞧瞧,我怎么觉得这光有点眼熟啊……”
“我看看,我看看……哎哟!这好像是……好像是……”
“是什么你倒是说啊!”
“哎哟,我给忘了!”
“你这老不死的!关键时候总掉链子!”
“嘘嘘……你们小点声,那个人停下来了,是不是听见咱们说话啦?”
……
那几个声音逐渐小了下去,我却站在原地再也没法往前迈出一步。
阴间!阴间!
他们刚才说这是阴间!
这他妈肯定是在开玩笑吧!
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这大概是我活了二十年来最害怕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止不住的发颤,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起来,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惊恐的大叫。
回头看了眼,我赫然发现来时的路已经不见了,身后一片漆黑,就连刚才那轮诡异的红月也不见踪影。
我抱着手臂蹲下来,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呜咽,但又在心里不停的和自己说着赶紧起来,要想办法回去。
我咬着牙站起来,护身符还握在手里,这让我稍稍安心了一点。
“吱呀……砰!”
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得我一跳,随即想起可能是刚才那几个说话的鬼。我紧紧攥着护身符,一边催眠自己这里还是阳间,一边艰难的迈开脚步往前走。
我在雾气里摸索着前行,耳边时不时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手心里全是汗,但我还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闷头往前走。
但是这条路像是没有尽头一样,直到我走的筋疲力尽都还没有看见出口。
我渐渐感觉到了绝望,这里果然已经不是那栋公寓了。如果说刚才我还抱着侥幸的话,那么现在就是真的死心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双冰冷的手突然拍上了我的肩膀,我心脏猛地一缩,僵在原地顿时不敢再动弹。
而那鬼的手动了动,长长的指甲划过我的脖颈,一股凉气顿时从衣领钻进来,紧贴着我的皮肤到处游走。
我顿时抖如筛糠,抖抖索索的说道:“鬼、鬼大哥,我我我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来这儿了,你你你你放过我吧,回去我一定给你烧香。”想了想,我又补充了一句,“或或或或者你把我送回去,到时候我我我我一定报答你。”
“哦?你要怎么报答我?”
那鬼好奇的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点沙哑,听得我一愣,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这么想着我就要回头,但就在转头的那一刹那我又顿住了。
不对。
他是鬼。
鬼拍肩膀的时候转头,身上的阳火是会熄灭的,到时候我更回不去了。
就这么一念之间,我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汗水顺着额角滴下来,妈的,差点就上当了。
我把头转了回去,梗着脖子颤声道:“你是谁?”
那鬼笑了两声,冰冷的吐息喷在我的耳后,低沉的声音犹如鬼魅:“真伤心啊,才这么短的时间不见,你就把我给忘了。”
妈的,你谁啊!有种到我面前来啊!缩在背后算什么男人!
我差点就要把这句话喊出来,但转念一想,这里是人家的地盘,我还是收敛点吧,万一他一个不高兴把我弄死了,我找谁哭去?
“记不住,记不住,鬼大哥你不要见怪,我这一天要见好几十只呢,你还是直接跟我说你是谁吧。”
“呵。”又是一声轻笑,这一次我明显感觉他离我更近了,阴冷的气息直往衣服里钻。我僵着身子,想着他是不是就快要贴上我了。
“敢一个人走到这里,我还以为你多少能有点本事,没想到,就算是那个人的转世也不过如此。”
他的语气里带着轻蔑。
我听的稀里糊涂,什么这个人那个人,还转世不转世的,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我实在没有心情思考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事实上他也没有给我太多时间考虑。话刚说完没多久,他就突然蹿到了我面前。
“啊!”
我害怕是一张特别恐怖的脸,赶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但是又忍不住好奇的露出了条细拇指缝。
只见眼前的鬼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古时长袍,我不是很懂这些,只能从衣服的样式勉强猜测大概是明朝前后的。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横在腰间,手指骨骼分明,大拇指上带着白色的扳指,扳指上面还嵌着一颗祖母绿的玛瑙。
我小心翼翼的将视线上移,看见他清俊的容貌的时候不由浑身一震,这不是之前那个叫夙晔的家伙吗!他不是被江楚城吃掉了吗,怎么还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你已经认出我来了。”他的语气陡然变得阴森起来,眼里泛着绿光声音,声音冷的跟结了层冰似的。他一边说一边阴测测的笑起来,“上次是他出现救了你,这次你可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说着,他就伸长了手臂朝我扑来。
我头皮一炸,尼玛啊!冤有头债有主,你找江楚城去啊!找我算什么!还有有你这样突然攻过来的吗!给人一点心理准备不行吗!
我撒开了丫子就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跑,也顾不得看不看得见路了,先逃命要紧!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来的时候这条路上什么都没有,可现在往回走却异常艰难,总感觉有东西在不停的拉扯我,有时候是我的脚,有时候是我的头发,低低的啜泣声从刚才开始就没有停下来过。那声音幽长而诡异,听的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呵呵,是不是觉得走得很辛苦?那当然了,这阴间路,可不比你们阳间。上了阴间路,你还想回到上面?未免太天真了!”
夙晔猖狂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近,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可我只要一听他说话就一肚子火。
妈的,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啊?我他妈怎么知道刚和叶弛告别,就一脚踏进这鬼地方了?
我一边恼火的扒拉着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手臂,一边使出吃奶的劲儿埋头往前跑。刚才的害怕劲儿已经下去了,现在我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逃命。
就这么你追我赶的跑了一阵,我渐渐感觉自己已经不支,这条路简直就像是一条没有直线,根本没有头!
身后夙晔倒是惬意的很,一边追着我,一边找些话来刺激我。我的脚步刚慢下来,就听见他幽幽长叹一声:“哎,你们人啊,体力就是不行,这才跑多久啊,就不行了。”末了话锋一转,声音又变得凛厉起来,“既然你不跑了,那不如就乖乖受死吧!”
话音未落,我立刻感觉脖子一痛,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一手的滑腻。
是血。
他来真的了!
肾上腺素在这一瞬间急剧上升,我咬牙再次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呵呵,”夙晔在后面笑起来,“这样才对嘛。”
他一说完,我左边的袖子就被那些不断伸出来的手扯住了,我一个用力,只听黑暗中传来“嘶啦”一声,袖子被扯掉了,我整条手臂都裸露在外。
啊啊啊!我心疼的泪奔,妈的!这是我最贵的一件衣服!
“哒、哒!”
“哒哒……”
“哒……”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下的路渐渐多了积水,整个空间似乎变得更加狭窄,每一步踩下去我都听见清晰的水声,而且还在不断的回荡。水花明明只是溅在我的裤腿上,我却感觉小腿一阵刺痛。
“哒、哒。”
很快,我身后也响起了同样的水声。紧接着传来的,便是夙晔的声音:“竟然让你跑到这里来了。”
他兀自笑了两下:“这里也不错,正好,在这里杀掉你,他就没有那么容易找到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朝我靠近,那一下一下踩在水里的脚步声,更像是踩在我的胸口,让我一点点感觉窒息。
“这样吧。”夙晔似乎停了下来,“追了这么久,我也累了,你如果能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考虑放过你,你觉得怎么样?”
听见他这么说,我似乎看见了一线生机,但仍旧不敢停下脚步,只气喘吁吁的问:“什、什么问题?”
“你告诉我,冥子在哪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回荡在这个幽闭的空间里,同时还带着一抹咬牙切齿的意味,“啊不,是江楚城,他在哪里。”
我愣了一下,他也在找江楚城?
“怎么样?这个交易是不是很划算?”
我原本不打算理他,别说我不知道江楚城在哪儿,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他!这个家伙说的话我一个标点符号都不相信,而且到时候不管我说了什么,他肯定都会杀了我,还不如拖时间,尽可能活久一点。
但是很快,我就被自己打了一记耳光。
前面没路了。
我脑子里就一个想法,这原来不是直线,是射线啊。
你姥姥的,我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告诉叶弛,原来这阴间路不能回头的原因是后面的路被堵上了!
面前的墙壁很硬,摸上去感觉像是石头做的,上面不断有水流下来。我撑着水在上面摸索了一阵,并没有找到什么隐藏的门。
我心一横,转过了身子,夙晔就站在离我十来步远的地方。
“是挺划算的,”我一只手摸进衣服包里,护身符在刚才逃跑的时候已经掉了,但是铜钱依旧还在兜里,这让我在极度恐惧之中得到了一点安抚,“但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要跟我讲条件?”
夙晔问。
我没有说话,下意识的收紧了手。
“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哑着嗓子大笑起来,过后又忽地停住,偏着头看我,眼里的绿光更甚,“你搞清楚,你现在不过是一只随时能被我捏死的蝼蚁,杀你不过是我动动手指头的事。你要么告诉我他人在哪儿,要么,就去、死!”
他最后两个字说完的时候,我顿时感觉一股劲风吹来,割得我脸颊生疼。
我伸手摸了摸脸,怎么办?这家伙完全不吃这套啊,难道我真的要死在这儿?
不要!
我还有一堆问题没有得到答案,死了我也不会瞑目的!
我看了夙晔一眼,想了想,说道:“好、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得走近一点。”
夙晔眯着眼睛看我,似乎在思考什么。
我也警惕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往前走了两步。
很好。
我的唇角无声的扬了扬,接着道:“再过来一点。”
夙晔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无辜的看着他:“你不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吗,走过来一点我才能告诉你啊。”
“我在这儿能听到。”
“不行,”我煞有介事的摇摇头,“你们全部都是找他的,虽然我不知道其中缘由,但是万一有人先你一步,吃亏的不还是你吗?”
“……”
夙晔伸手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就是现在!
我用力咬破了舌尖,吐出一口鲜血喷在他脸上,他立刻捂着脸大叫起来。
“啊啊啊!”
舌尖血是最烈的,再凶的鬼也会被暂时制住。趁着这个机会,我再次冲了出去。
我和夙晔擦肩而过,但就在我自以为自己快要跑出能被他抓住的范围的时候,那只裸露在外的手臂猛地一疼,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狠狠的甩回了刚才的地方。
“唔!”
背部撞上坚硬的石壁,我发出一声痛哼,温热的血液从嘴角溢出。我抬起头狼狈的看着夙晔,他一手捂着一边脸,一步步朝我走来,另外那只没有遮住的眼睛,只剩下满目的怨毒。
我的身体已经疼的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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