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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七公主已立于水晶棺材旁,美人遮面已落到棺材边沿上,近万年未见的亲人暮然相遇,自然有诸多话要说,然而,喜悦冲击过后,两人互诉的言语却化了简,或许是时机不对,也或许是场合不对,更或许是近万年光阴消磨了倾诉苦楚的激情,相互将自己的经历交代一番后,两人打量着对方,停了声。
仙师立在七公主两丈开外,目光有意无意瞥了眼被扔在地的水神,又看了眼水晶棺材里的梓甯,眼眸深邃。
尹灵儿的眼睛落在七公主身上,面上闪过思量。
源一如既往,淡然无波。
水神被强行拉出水晶棺材,输送的仙气停在体内,他的手动了动,有醒来迹象。
源星眸微冷,抬手,却被尹灵儿握住,“源哥哥,我有些话想问他。”
尹灵儿话刚落,水神睁开了眼。
神者威严压迫而来,入眼是尊者天颜和另一张足以让人失神的绝色之貌,面前女子的容貌略有些熟悉,但他却无心思量,水神闭了闭眼,掩下眸中的绝望,他起身跪地,对源行参拜之礼。
源淡淡无反应。
水神埋头,不敢抬。
头顶响起一道女声,“万年前,你因何灭赤鱬全族?”
沉默须臾,水神面上露出痛和伤,缓缓回头,目光向身后的水晶棺材看去,这一看,才发现,棺材旁还有两个陌生面孔,以及他心心念念寻了近万年的美人遮面。
看到美人遮面,水神面上的痛和伤一瞬转成惊和喜,跪地的身子猛然立起,将尹灵儿的问话置于脑后,身形一窜,他朝美人遮面飞了过去。
七公主眼疾手快的抱住美人遮面,旋身,退到棺材之后,警惕的看着水神。
这一系列变动发生得极快,尹灵儿话语刚落,再看去时,水神与七公主已处于僵持中。
水神的目光紧紧锁定在七公主怀中的美人遮面上,尹灵儿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图。
“把它给我!”水神眸中闪动着疯狂。
“休想!”七公主紧了紧怀中的美人遮面。
仙师已护到七公主身前,两人对峙转成三人对峙。
琵琶身上忽明忽暗的脸已消失,随之一起消失的还有梓甯的声音。
“梓甯,我知你在……”水神看着美人遮面,突然软了声。
“梓甯,出来见我一面可好……”
“梓甯,当年之事,是我不对……”
……
眼前的场景令几人都傻了眼,没人想到,水神竟对着美人遮面里的梓甯忏悔,软声低求她的宽恕。
若非几人都知美人遮面里封了梓甯之魂,不明者估计会以为水神得了失心疯。
不知是不是水神话语里的思念和哀求让美人遮面里的梓甯软了心,她终是被水神唤了出来,当水神看到琵琶身上那张模糊的容颜,全身激动得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水神激动的模样,水晶棺材里冰封的梓甯尸体,水神刚才的异举……尹灵儿脑中突然窜出一个念头。
莫非,水神当年屠杀赤鱬族,并非因为西海龙王妃,而是因美人遮面?
“你屠我族人,你我便是仇人,你这般缠我,又是何意?”梓甯语气有些怨有些哀有些陷入宿命的淡淡清苦。
水神痴痴的看着思念之颜,好半饷,他才开了口,“当年之事,我自知有过……”
一番忏过之后,水神缓缓道出当年之事的原委,亦算是回答了尹灵儿刚才的问题。
诚然,却如尹灵儿所想,水神屠杀赤鱬族并非西海龙王妃从中挑拨那么简单。
西海龙王妃在求助水神之时,最初,水神并没应下,但之后西海龙王妃言语中透露出美人遮面,这让水神心生另一番考量。
水神与梓甯相恋多年,当然知晓美人遮面乃梓甯之物,西海龙王妃找他之后,他曾单独去过一次赤鱬族,也正是那次,他准确的感应到了梓甯之魂,此前,因玄女带着美人遮面逃亡,有几次他也模糊感应到了梓甯之魂,但那感应太弱,且出现片刻便消失,所以他并不知梓甯灵魂还存于世。
确定了梓甯之魂没有飞散,也猜出了梓甯定在美人遮面之中,水神要求赤鱬族长梓淑交出美人遮面,梓淑当然不会应,一个执意要夺,一个执意不给,两厢对抗下,这才有了水神大怒屠族之举。
屠族之后,水神曾在行宫中大肆寻找过美人遮面的下落,但皆无所获,唯恐美人遮面被他人取走,水神将行宫沉入下界,封锁在了遗址之中。
而水神之所以如此疯狂的寻找美人遮面,当然是为了美人遮面里的梓甯之魂,发现梓甯死后,他才暮然醒悟梓甯于他的重要性,当得知梓甯之魂还活着,他第一个想法便是让她复活。
不过,命运总是安排了诸多意想不到的结局。
谁曾想,水神兀然觉醒的爱,却被西海龙王妃利用,深爱化利刃,刃出,便是万劫不复。
谁曾想,他满世界寻找爱人之魂,而爱人之魂却误他对她残忍无情,躲他万年不曾出。
谁曾想,万年之后,让两人生出心结的始者重生误入行宫,且还带出了美人遮面。
水神的一番话语将当年所有谜题揭开。
众人这才知,一切的源起不过是束住心的结没打开。
当有朝一日那结打开时,一切行举皆已迟,一切行举皆已错。
尹灵儿无声看着他们,往世,他们因她别离,今生,她已成局外人。
梓甯显然没放下水神,而水神对梓甯依然执着,纵然不耻水神种种行举,可梓甯之情,她又何忍拒绝。
默叹一声,看了眼默不吭声的七公主,如今赤鱬族已复活,相关之人也皆在场,世间纠葛与情爱,只局中人可解,今生复活,他们之事,她插手,便是再错,是合是分,怨归何处,情殇何解,不若让他们自己抉择。
源垂眸,探到尹灵儿心中所想,面上神色未变,星眸深了些许。
尹灵儿思绪尚未断。
嗖!兀然响起一声轻响,溶洞里突然亮起一道强光。
眯眼看去,却见水神手心托起一个白光团,白光团迅速脱手,一道光迹在半空划出一道弧形,光团没入水晶棺材中梓甯之体,光迹将水神与梓甯相连,他体内仙气通过光迹传入梓甯体中,不过眨眼之间,水神面色苍白如纸,修为殆尽之际,他变成了凡人。
而水晶棺材里的梓甯在全部吸收仙气之后,面色迅速红润,一道绿光如箭窜出,似丝线绕住梓淑,她紧抱着的美人遮面疯狂颤动,一缕青烟被绿光从琵琶身强行带出,绿光丝线突然放开梓淑,转而将青烟围成茧状,若琉璃般的星光泄出,被裹成茧的青烟入了梓甯之体,了无生机之体有了绿芽般萌发的朝气,莹莹绿光笼罩上空,斑斓晶莹的闪烁着新生锋芒。
觉醒的召唤,一个生命在复苏。
当绿光熄灭,水晶棺材中的美人悠悠睁开眼,支身坐起。
最先扑上去的是距离最近的七公主,七公主一把抱住死而复生的人,哽咽着无声。
水神失了法力,半跪在地,抬眸看着日思夜想的人,眼里是欣慰和解脱。
仙师面上带了笑,只是那笑却没达眼底,仔细看去反而暗含了几丝浅凉。
源依然面瘫脸,只星眸中的冷意少了些许。
尹灵儿惊,万万没想到,水神竟舍了一生修为,强行让梓甯复活。
世间情爱一说,总叫人难分对错。
梓甯虽复活,但仙气仅助她灵魂归体,并没助她恢复修为,因而她与水神一样,也成了凡人,这般结局,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
正感慨间,源起身,拉着尹灵儿往外走。
他人之事,他不关心,既然明了尹灵儿心中决意,他便不想浪费时间在无关之人身上。
尹灵儿自然明白他此时离开背后的深意,只是可叹不能观这场时隔万年的纠葛结局。
“神尊!”两人行出没几步,水神兀然唤了源一声,他侧身,面对源,毕恭毕敬一番叩拜,从怀中掏出一张锦帛,双手奉于头顶,“小仙自知深罪,万死不能平愤……”水神悔过劣迹,言语虔心且带了些愧意,源无声听着,星眸落在他举于头顶的锦帛上,尹灵儿探究的看着他。
悔过之后,他最后道,“拜谢神尊和……仙子宽恕劣命,特呈上此物,以敬神尊和仙子宽恕之恩……”
长袖一拂,取过锦帛,见尹灵儿盯着手上的锦帛满是好奇,源星眸柔和,将手中之物递给了她。
展开,粗略的扫视了一眼,是一封昭告书,大意是水神自言犯下斑斑劣罪,无能在为辅神,让跟随效命于他的仙君听候源差遣云云,最下面标注着致天西各仙君。
收起昭告书,尹灵儿这才明白,水神这是主动将自己的势力献给了源。
前些时日,她从白虎口中大致知晓了天西与其他三方天域略有不同,天西真正掌权者乃身为辅神的水神共工,水神如今拱手让出权利,无疑等于将整个天西送给了源。
不过,尹灵儿抬眸看了眼表情没变过的大神,别说天西,大神若想要整个三界,众人还不得乖乖呈上,但大神不理世事,也不钟于此道,这般大礼,估计在大神眼中也无甚价值。
然,让尹灵儿没想到的是,这封他们不屑的昭告书,却在不久后,于两人艰险时,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尹灵儿将昭告书随手扔进芥子中,源脚步继续,须臾,两人身形消失在黑洞中。
那位仙师看了眼两人溶于黑洞的身影,黑眸沉沉。
另一边,七公主与梓甯相拥而泣已结束。
再度复活,梓甯将目光投向水神,归元珠在体,她依然清丽貌美,双眸神色复杂,她道,“你,为何要如此……”
水神面色惨白,法力失,他容貌也会随之衰老,为了在心爱之人面前保持年轻清俊模样,他从怀中掏了另一颗归元珠吞下,露出初见她时的笑容,“梓甯,我对你依然情深,当年,因心智被蒙做了错事,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偿还当年之过。”
“你灭我族人!伤我……姨母!偿还?如何偿还!纵然让你死千百次,都无法还清我族人无故惨死之冤!”一旁的七公主怒言。
水神依然将目光定在梓甯之颜,对七公主的愤怒不理。
七公主恨得咬牙,眸中怒火腾腾,长剑出手,直指水神。
“小七!”梓甯阻止了她愤怒的出击。
“姨母!他灭了我族,你难道还有念想!”七公主眸有痛心,此刻的神情,哪有半点孩童稚嫩,俨然是一个成熟女子愤慨时的表现。
这样熟悉的表情,出现在另一张陌生脸上,让梓甯要出口的话顿住,她看着七公主,“你不是小七!你是……梓淑?”
“对!”七公主爽快承认。
“梓淑!你为何要谎称自己是小七……”
看了眼一直没有言语的仙师,七公主缄默无言。
“他又是谁?”梓甯这才觉察溶洞中还有一人。
“我的……恩人……”助她再生,这等再造恩德,纵使七公主对仙师有怨,也不得不承认他于她有恩。
仙师目光在梓甯与水神之间打量,面上思量不断。
见仙师眸中潜藏精光,七公主身形一闪,护在梓甯身前,她看看水神,又看看仙师,面上紧绷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