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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半个月过去,婚期在即。
十月初七那日,唐府上下张灯结彩,皆为翌日的成亲大典忙得不亦乐乎。由于是和侯府长公子结亲,因此便格外隆重热闹了些,唐员外还出了重金请来临清有名的戏班子,在临清街上好好唱了三天的戏。
唐谷溪坐在房中,面对着眼前的镜子,脸上没有一分喜忧,像是要把镜中的人瞪穿。锦熏立于她身后,正在为她试着盘的样式,从早上坐到大晌午,盘了不下四五个,可没一个是唐小姐所满意的。锦熏知道,小姐是在赌气,故意为难她,可她却丝毫不在意,站在那里半天也不嫌累,一遍一遍为她盘着,不说半句怨言。
玉茗正坐在床边一件一件地整理新嫁衣,时不时撇头向这边看一眼,见锦熏一动不动站了一上午,便有些心疼,就为她倒了一杯茶端过去。不想锦熏却笑着摇摇头,一言不,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她这才又重新坐了回来。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唐谷溪突然话了:“好了,我不盘了。”
锦熏先是一怔,接着便把手放了下来,笑着问道:“小姐决定用这个式了?”
“决定了。”
“可是,”锦熏迟疑道,“这个式还没完全弄好,需在两侧再插上一对……”
“我说不盘就不盘了。”唐谷溪依旧冷冷道。
锦熏眼帘垂下,轻轻一笑,柔顺道:“好,小姐说什么便是什么,不插便不插,这样看着倒也清丽。”说着,她放下手中的一对鎏金步摇。
“玉茗,跟我去见母亲。”唐谷溪从凳上起身,瞥了玉茗一眼,转身就要走。却不想,还未走到门前便被那锦熏拦住,玉茗刚站起来的双脚也停住了,不敢再动。
“怎么,锦熏姐姐,都到这时候了还想拦着我?”唐谷溪直视着她,嘴角带着一丝讽刺的微笑。
“小姐,夫人说了等会儿便会来的,您就再等一下吧。”
“我等不及了,现在就要见母亲。”唐谷溪一脸坚定,伸手就要推开锦熏,“让开!”
“小姐!”锦熏又欲追上来,却突然看到眼前的门被打开了,唐夫人出现在门口。三人同时愣住了,站在那里望向她。“夫人……”锦熏小声道。
唐夫人沉静的眸子看着唐谷溪,抬步走了进来,站在三人面前后便不动了。玉茗低下了头,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而唐谷溪却一动未动,倔强而又坚定地凝视着母亲,不一言。
“锦熏,你先回去吧。”
“是,夫人。”
锦熏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了,屋内瞬间又是一片安静。
唐夫人静静注视着唐谷溪,目光缓缓流过她的妆容和头饰,仔细检查了一番,又将她通身打量了一遍之后,才无不满意地笑着道:“溪儿一向不喜脂粉,如今稍稍一打扮,便跟换了个人似的,娘都不认识了。”
见唐谷溪还是未说话,唐夫人瞥到了身在后面低垂着头的玉茗,便又问道:“玉茗,你瞧瞧小姐今儿个的装扮,可还觉得好?”
玉茗小心翼翼地抬起了头,睨了一眼唐谷溪,便点头道:“嗯,小姐今日打扮很好。”说完,便又垂下了头去。
“母亲,”唐谷溪终于开口,“求母亲让我出去一趟,溪儿有事要做。”
唐夫人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屋内走去,走了两步便又停住,“你明天就要出嫁了,今天还出去做什么?”
“母亲知道溪儿要去哪里。”
唐夫人缓缓点了点头,语气悠长,“嗯,我是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也该去一趟,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邹先生一向待你不薄,如今你马上就要离开家了,也是该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娘、娘是答应了?”唐谷溪回过头来,有些惊喜。
唐夫人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望着她,“不是为娘不答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就怕你这一出去,到时又该出什么乱子了。”唐夫人心事凝重起来,她心中所担忧的事情,远非出一趟门这么简单,自从上次唐谷溪不辞而别跟随那林氏姐弟去“学剑”之后,她心里的那块石头,算是怎么也放不下了。此时最担心的事,也莫过于此。“你爹他叮嘱过我要严加看管你,不让你踏出去一步,就怕……”
“就怕我逃了?”唐谷溪苦笑一声,“都到这时候了,溪儿也认命了,现在逃……我能逃到何处去……”
“也罢。”唐夫人深深吐了一口气,“溪儿,你只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娘都不会害你。你嫁入侯府,又深得那容公子的喜欢,往后的日子,总归不会是苦的。而且……”她停顿片刻,却又不知该如何往下说,“罢了,罢了,现在说这些也都无用了。你,去吧。”
“娘……”
“我现在都还记得清楚,当初送你到邹先生那里去学武时,你才七岁……”唐夫人缓缓说道,脸上挂着笑,眼角却含着泪,“你勤奋好学,悟性极高,一点便通……邹先生更是把你视为他最钟爱的弟子。现在,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便过去了二十年,你已成人,马上便要为人妻、为人母,我……”
说到这里,唐夫人便又说不下去,她笑了一声,用帕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抬头道:“行了,最近咱母女俩每次见面不是哭就是闹的,你不嫌累娘都嫌累了。快去吧,快去看看你师父,还有……你秉风哥哥。”
唐谷溪眼眶泛红地看着母亲,既兴奋又感伤地点了点头,“嗯!”
“不过,你要记着,酉时之前,一定要回来。到时我和你爹会来看你,交代明日的事宜,你若不回来,娘可就要真生气了。”
“好,娘,溪儿知道了,酉时之前必定回来!”唐谷溪答应道,转头瞄了一眼玉茗,也没说话,转身开门走了出去。玉茗抬眼瞟了一眼唐夫人,得到示意后,便也急忙跟着跑了出去。
自从上次归来之后,唐谷溪便再也没见着过邹黎,那回说的是陈秉风醒来后她一定要赶来看他,可谁又能料到回到家中便是禁足,这一见也等了足足两个月。两个月来,陈秉风常常入梦,甚至有一次唐谷溪梦到他病重死去,醒来后便痛哭不止,被玉茗哄了好久才作罢。
她没有叫轿子,而是身穿一袭红装、头戴金钗银钿、粉妆扑面直接向邹宅奔去,那不长不远的一条路此刻却像是遥远到了尽头,大街小巷只剩下她的呼吸声,飘扬的裙摆在身后刮起一道绝美的弧线。炎炎烈日下,街巷的青石板上被一颗一颗掉下来的泪珠打湿,经骄阳的灼烧变得滚烫不已,随后便快蒸腾、消失不见,只留下一小片一小片的印记。
玉茗跟在她身后跑得气喘吁吁,最后才在邹宅的门口追赶上。
“师父!师父,快开门!秉风哥哥,秉风哥哥,我来看你了!”
她疯狂拍打着木门,不停地叫着,尽管已经听到了渐渐走近的脚步声,却还是偏执地继续拍打。玉茗追了上来,站到她的身边,见她那么用力地拍打着门,边喊边哭,想要拦住她,可话一到嘴边便又忍住了。
门终于被打开,方岳既惊又喜的脸出现在门后,大声叫道:“唐小姐!玉茗姑娘,你也来了!”
“快,方岳,告诉我,秉风哥哥怎么样了,有没有醒着,现在在屋里吗?”唐谷溪抓住她便问。
“在,公子现在醒着,精神还好,就在卧房,您快去吧。”
闻言,唐谷溪喘着气笑了,用袖子胡乱擦干脸上的泪痕,直向那房中跑去。
“玉茗……”
“现在别说了。”玉茗脸色不是很好,一脸愁容地打断了他,转身从他旁边走了过去,跟随着小姐走向陈秉风房内。留下那方岳一脸茫然地站在那里,神色也变得哀伤,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
唐谷溪和玉茗急匆匆向秉风的房间走去,结果还未走到他的住处,便在一处转角被邹黎撞见了。她没反应过来,站在那里愣了一下,才惊喜地道:“师父。”
“又在胡闹了。”邹黎挺直身子站在长廊里,一派凛然,眯起眼睛指了指她,“明日都要出嫁了,还胡乱跑来做什么?你看看你,穿着一身嫁衣就来了,也不怕让人看了笑话。玉茗,你也不好好看住你家主子,今时不同往日了,你二人此举真是鲁莽啊。”
“师父不必担忧,我这身衣裳不是嫁衣,只是一身鲜艳点的服饰罢了。”唐谷溪笑着解释道,“师父……近来可好?”
邹黎轻轻笑了笑,冷哼了一声:“醉翁之意不在酒,你哪是诚心问你师父安呢?”
唐谷溪低下头去又笑了,“师父别再取笑我了,您知道,这几日害的溪儿好苦……我都……”
“行了,你的情况我都了解,不必多说了。”邹黎轻叹了口气,指了指旁边一屋子,道,“你们随我进来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唐谷溪收起了笑容,蹙起眉头望了一眼旁边的屋子,又抬头望向前面走廊尽头陈秉风的屋子,脸上隐隐添了一丝哀伤,站在那里似乎有些踌躇。
“我给了你东西,你再去,也不迟啊。”邹黎看穿了她的心思,语重心长道,说完便伸手推开了门。玉茗二人只好随他走了进去,才现,这里是邹先生的书房,里面书立四壁,飘墨成香,一派雅致与清淡。
“师父,是要给溪儿什么?”唐谷溪问道,见邹黎并不答话,便和玉茗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满心疑惑,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