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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道皇宫是天子所居,是世间权利与富贵的象征,可谁又知在这金碧辉煌,宏伟壮观的紫禁城里,还有那么几处千疮百孔,破败不堪的小宫殿,长阳宫便是之一。
是夜,灯火笼罩着整个皇宫,丝毫不见漆黑,可唯独长阳宫一片漆黑,仅内殿的烛台上燃着一支将要燃尽的红烛,微弱的烛光照在老妇人的脸上,竟有几分暖意,可那老妇人面色憔悴,双目微闭,躺在软榻上,却毫无生机,狭小的内殿里,亦是死气沉沉。
“娘娘,”黎老老缓步走近,脸色凝重,“奴婢今日在咸阳宫见着二小姐的遗孤了,她长得与二小姐极像,眉眼间与娘娘也有几分相似。”
那老妇人终于睁眼,漠然问道:“是枼儿吗?”
“是,”黎老老紧蹙眉头,“她脸颊上有颗泪痣,又唤作张均枼,奴婢断不会认错,她,的的确确就是枼姑娘。”
老妇人似乎有几分悲恸,轻叹了声,“他到底还是将枼儿送进宫了,可怜玄妹一片苦心。”
“当年若不是金氏心狠,二小姐又岂会白白送了性命,只怪二小姐轻信了她,还视她如姊妹,没想到,她竟是那样一副小人嘴脸。”
“该来的终究是躲不掉,这都是命啊。”
“枼姑娘骑龙抱凤而生,生来就是做娘娘的命,此次进宫选妃,倒是有很大的胜算,娘娘也不必太过担心。”
“伴君如伴虎,谁又知她日后的路到底是平坦还是曲折,若是她的性子随玄妹可如何是好!”
黎老老闻声抬眼,略带试探的口气问道:“娘娘,要不,奴婢待会儿去咸阳宫把她请过来?”
“不,”老妇人突然抬高了声儿,顿了顿又返常态:“还是不要见她了,她自小由金氏抚养长大,这些事让她知道了,反而让她难以接受,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
“是,”黎老老这声答得并不干脆,似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无奈。
左钰坐在一侧伸来头上卸下的珠钗在张均枼眼前晃了晃,“张姐姐?”
张均枼恍然回神,满目困顿的看着左钰,“怎么了?”
“姐姐怎么看着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还能为姐姐分忧呢。”
“没事,只是有些念家了。”
闻后左钰收回手坐回原处,也未言语,似乎张均枼此言戳到了她的痛处。
有卉忽然埋头一声不吭的进来,引得左钰目光紧随,见她捧着铜盆出了门去,左钰终于藏不住心中的疑惑,贴附在张均枼身侧,低声问道:“姐姐,你说,这么晚了,周姐姐方才出去那么久,她是从何处回来的呀?”
张均枼闻言怔住,当日进宫时,她便已觉得有卉来头不小,如今是愈发觉得异常了,这个有卉,一直独来独往,且时常出门许久不归,燕绥姑姑平日里似乎对她多有照顾,难道,她是万贵妃的人!
“姐姐?姐姐?”左钰见她像定住了一般,连唤了几声,却打断了张均枼的思绪,她回过神,嗔怪道:“你管她是从何处回来的,你还能跟着她不成?”
“我是觉得,”左钰忽然扫视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压低了声,“她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张均枼不禁噗笑,“每个人都有秘密,就像妹妹你,”她突然认真起来,“你也有一些秘密,是我并不知晓的。”
左钰心下一惊,慌忙掩饰,讪笑道:“姐姐又拿我寻开心了,我能有什么秘密呀,连我是回回人姐姐都知道了,怕是我在姐姐跟前,都快成透明的了。”
张均枼假意讥笑,“瞧你紧张得,我不过是跟你说个笑罢了。”
“两位姑娘,适才皇后娘娘备下些小东西,姑姑请你们过去挑一样回来,”巧儿无声无息的走到屋门前,细声提醒道。
“知道了,”左钰答得有些急切,倒是巧儿这一唤使得屋中气氛不再尴尬。
王皇后赏赐的多数还是珠花玉钗,并不非常引人胃口,加之张均枼二人来得迟,木托上的赏赐早已所剩无几。
张均枼方随手拿起一只玉笄,巧颜便伸手过来作势要抢,“你干什么呀,这是我先看中的!”
巧颜说得大声,几乎已将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来,尔音当即跑到巧颜身后。
张均枼未曾理会,只暗暗用力将玉笄朝后拉去,巧颜自也是不甘示弱,伸出另一只手来与她抢夺,扬唇冷笑道:“怎么,妹妹这是要坏了规矩?”
“既然巧颜姐姐喜欢,那我这便让给你就是了,”话音未落,张均枼便松了手,巧颜方才与她卯足了气力,这会儿自是没站稳,险些跌倒。
见张均枼这般嘚瑟地拿过木托上的珠花,巧颜便更是来气,呼着大气便将玉笄扔下,“谁稀罕!”
“诶,姐姐!”尔音并非愚笨之人,见巧颜此举便大惊失色,殿内一众淑女与都人的目光亦是紧随玉笄落下,燕绥方才进殿便见巧颜这般无礼,当即变了脸色,“放肆,王巧颜,你好大的胆子!”
张均枼见巧颜神色有几分张皇,便抢在她前头捡起了玉笄,见玉笄上已有了条细细的裂痕,心下尤为欣悦,温婉笑道:“巧颜姐姐方才手滑了?”
巧颜不语,慌张夺过玉笄戴在头上,作罢转身便要离去,燕绥当即拂手摔下几案上的茶盅,“王巧颜!你可知你方才已犯了大不敬之罪!”
“姑姑,”巧颜作了和色,回身一面摘下手颈上的玉镯,一面又笑脸迎着燕绥,拉着她的手便将镯子塞去,“今日之事,可否当作不知,我已知错了,日后定不会再犯。”
燕绥向来记仇,自然不吃她这套,推开她的手,笑道:“这么多双眼睛可都瞧见了,你要我如何给你瞒着,何况此事若是叫人禀报到皇后娘娘那儿,别说是姑娘你,便是我,怕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她因那日之事,对巧颜本就有成见,今日这意外来得不易,她自是要借此机会好好儿灭灭巧颜的威风。
左钰在燕绥说话间已走至张均枼身侧,拐住她的手臂与她对视了一眼,张均枼见巧颜正望四下,便佯作不知,询问道:“姑姑,那此事若是叫皇后娘娘知道了,巧颜姐姐会如何?”
燕绥闻后睨了张均枼一眼,“轻则赐板著之刑,重则赐死。”
“姑姑!”听及赐死时,巧颜便愈加惊怕,忙跪倒在地上,“姑姑,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将此事告诉皇后娘娘。”
眼下见巧颜如此,尔音便后退了几步,已不像方才那样贴在巧颜身边。
“姑姑,求你了,只要你帮我瞒着,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巧颜忽而回首,楚楚可怜的望着殿中众人,“求你们不要将此事告诉旁人,你们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们,金银珠宝,翡翠玛瑙,这些我统统都可以给你们,只要你们帮我瞒着此事。”
“姑姑,”张均枼身子微微前倾,悄声说道:“要不今日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大家都不说,皇后娘娘便也不会知晓此事了。况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相信姑姑这般善心之人,也不愿看巧颜姐姐葬送性命吧。”
张均枼说这话时左钰看她的脸色显然有几分惊诧,待她说罢,她便愈发不解,“姐姐糊涂了?为何要帮她说话?”
“人命关天,你我既是与她同为淑女,便该助她化险为夷才是,怎可袖手旁观呢,何况此事因我而起,若我见死不救,怕是于心难安哪。”
左钰未语,只垂首吁了口气。
有卉不知是何时也走近了,凝着跪在地上的巧颜,轻咳了声,随后便见燕绥目光移来,有卉便也侧目瞧了眼,暗暗与她点头。
“既然有人为你求情,那此事就罢了,你日后可得吃住今日这教训,若有下次,莫说皇后娘娘那儿不会放过你,就是我,也定不轻饶!”
“谢姑姑,谢姑姑”,巧颜站起身时,燕绥也朗声与众人提醒,“今日之事你们全当什么也不知道,切莫透露出去半个字,知道了吗!”
“知道了!”
待燕绥走后,尔音又疾步走近扶起巧颜,低声问候,“巧颜姐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好在有惊无险,可吓死我了。”
“你今日得以逃过此劫,可全靠张姐姐为你求情,”左钰一脸不平。
“我谢她?”巧颜冷噗,“方才若不是她与我抢这支玉笄,我会无意弄掉吗!”
左钰忽然收回拐着张均枼的手,“无意?你方才那是无意吗?你竟还反过来怪张姐姐,可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说谁呢!”巧颜当即生了怒意,“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就说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怎么了,我哪儿说错了,你给我指点指点!”
张均枼和颜悦色的拉回左钰,“好啦好啦,别吵了,你与她还一般见识做什么。”
“她就是狼心狗肺!”左钰仍是忿忿不平,细声与张均枼抱怨。
“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歇息了,”就如燕绥姑姑所说,殿里头这么多双眼睛都瞧见了,即便无心透露,也定会有人随口调侃,更何况,这个王巧颜在这里嚣张惯了,若说无人厌她,那当真是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