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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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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汐颜便说因下午还要到书房中去伺候炎无忧读书写字,这会儿怕是早过了未时了,该起身回去了。

    王姨娘从炕上姜*锦锻大迎枕下摸出个金灿灿怀表来,打开一看,笑道:“这会子已是未时二刻,是该回去了。大姐儿午睡后,申时初要进书房呢。”

    汐颜一听忙起身辞了王姨娘,让两个丫头山茶和腊梅捧着王姨娘给缎子出了房,依旧从原先来那个角门儿出去,回到自己房中,略收拾了下,便进到了书房中。

    刚进去便见那边儿书房门帘子一掀,炎无忧款款走了进来。进来后随意瞄了一眼慕汐颜,走到书案前吩咐,“慕姑娘,帮我磨墨。”

    汐颜应了声“好”走过去问:“但不知姑娘是要写字还是要作画?”

    炎无忧嘴角微有笑意转脸看她一眼道:“先写字后作画。”

    汐颜便去拿了一方澄泥砚出来,先里面倒了少许水,拿出一块供墨来水中慢慢磨起来,待墨软了,又加一些清水进去,用力均匀徐徐磨研起来,直到磨出一小汪浓稠墨汁来方住手。

    炎无忧笑意又多了些,看汐颜她书案上铺好一张澄心堂纸,压上水晶镇纸。自己从笔海内拿了一支玉管狼毫出来,那纸上一挥而就写了些东西,写罢将笔放下,立书案前左右看看,问汐颜:“慕姑娘,你来看看,看我写得怎样?”

    汐颜站书案旁看炎无忧龙飞凤舞写了些字纸上,也不知是什么,只是觉得好看,此刻听炎无忧问她便脱口而出:“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舒爽好看。”

    “哦……”炎无忧瞥了她一眼,忽然道:“我竟忘了你不识字了,那我念给你听一听罢。”

    轻咳了一声,炎无忧并没有看那书案上纸张,而是望着窗外,从开着碧纱窗可以看到蓝得如一块毫无杂质水晶天空,徐徐念来:“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楼头残梦五钟,花底离愁三月雨。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处。”

    汐颜听她念得这诗句中有什么“多情”“相思”之词,脸便微微有些发烫,毕竟是女儿家,虽说已经“出嫁”,但其实也和待字闺中差不多,只是换了人家生活而已。以前娘家时,听祖母和嫡母都说过,未出阁女儿家是切忌说出什么“相思”之语,让人听到未免会被人说不检点,甚至思春恨嫁。

    炎无忧念完发了一会儿愣方才转脸看向一旁站着慕汐颜,随意问道:“你听了觉得好不好?”

    慕汐颜此时心中正犯嘀咕,这炎姑娘难不成“思春恨嫁”了?但不知那被她牵挂着恨嫁之人是谁?怪不得自己自从见到她开始,她便一直冷着脸,想来她心定是另有所属了。转脸一想,她一个大家闺秀,成日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从哪里去认识恨嫁之人?那么这便是发思春之幽情了?

    胡斯乱想之时,却听到炎无忧说话,不过她却并没有听清楚炎无忧问得那句话,恍惚间只听见“好不好”三个字,便忙答:“好,好……”

    谁知炎无忧紧接着问了一句:“好哪里?”

    这一下汐颜红着脸答不出来了,心想自己总不能说那“多情”“相思”好吧。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炎无忧哪里会想到汐颜此刻心中所想,见她又红了脸张口结舌样子,还以为是自己考她诗文,她答不出急了才会这样。一时之间,反觉有些好笑,便说:“答不出就算了,用不着脸红脖子粗。”

    汐颜忍不住分辨,“我哪有?明明是姑娘不正经……”

    说到后面那三个字“不正经”已经是极为低声了,几乎听不见。可是还是被敏锐炎无忧听到了,一霎时不觉愣住了,思量她这话里意思,心中转了一圈儿,仍然不知她为何要这么说,便问:“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正经了?”

    汐颜见自己低声嘟囔话被她听了去,越发不好意思了,闭了嘴红了脸将头埋得低。

    炎无忧见她这螓首低垂模样,不由得忽然起了捉弄她心思,转眼看到书案上有一把檀香扇,便随手拿了过来,将那扇子慢慢伸过去将她下巴轻轻一挑,唇角上翘道:“为何不说话了?却只管低着头……”

    汐颜被她那把扇子挑起了下巴,正碰上她看着自己那漆黑眸子,那眸子中有某种促狭笑意,再加上她说这话声音颇低,便有了些调笑意味,况且这用扇子挑人下巴动作简直和外头贵公子调戏良家女子如出一辙。

    “呀!”一声,汐颜即刻满面绯红,轻咬着下唇别过头去,声音有些发颤道:“姑娘,你这样不好……”

    想说她这就是不正经,但偏偏说不出,否则倒好像自己才将用那话勾着她这么做一样。虽然她是一位女子,可那样动作,那样话还是让汐颜羞涩不已,心如小鹿般乱撞起来。

    她这一别过头去,又让炎无忧看到了她耳后颈侧那一片白如初雪肌肤染上了一片绯色,忖着如鸦乌发,实是令人着迷。

    不自觉得,炎无忧便觉得心中一窒,隐隐有些口干舌燥起来。本来只是随意想捉弄那丫头一下,谁知她如此害羞脸红,倒令她猛然觉得自己才将动作委实是有些不正经。又想到适才自己还大言不惭问她自己到底是哪里不正经,这会子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吗?

    猛地收回那去挑慕汐颜下巴扇子,炎无忧迅速转过身,有些含混不清说:“那个,慕姑娘,才将我……我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良久,汐颜嘴中蹦出了一句话:“姑娘,我……我没事……”

    抬起头来,悄悄睃了一眼炎无忧,见她如羊脂玉般莹白脸颊上也似是有一抹浅淡红,那才平复下去心又咚咚乱跳起来。

    炎无忧得了她这句话,方暗暗长舒了一口气,她许久没听到那丫头回话,倒真是担心她会生气。

    不敢转脸去看她,炎无忧盯着面前那张写了自己颇喜欢宋词澄心堂纸,见上面墨迹未干,便重又书案前那圈椅上坐下,随手拿了一本《战国策》看。

    “姑娘,我去给你沏茶来。”慕汐颜她身侧后方小声说了一句。

    炎无忧两眼盯着书“嗯”了一声,只听得身后人退了下去,莫名紧绷着脊背一松,便往椅子后背靠了上去。其实她刚才很想拿一本书像上次那样急急地离去,可是转念一想,若是那样也太没出息了,这要是成了习惯了,以后干脆不要来书房了。

    将有些纷乱思绪重整理了一下,炎无忧沉下心来继续看书。不一会儿,慕汐颜送了茶来,轻声道:“姑娘,你茶。”

    炎无忧将书放下,端起茶盏,用茶盖撇了撇茶上浮叶,浅浅抿了两口。将茶盏放下,看了看书案上那才写了宋词澄心堂纸已然干了,便吩咐汐颜:“慕姑娘,将我适才写那字收起来。替我铺一张磁青纸。”

    汐颜依言将那副字收了,找了张作画用磁青纸出来铺花梨木大理石书案上,又替她磨了些淡墨,炎无忧便说:“你且去坐着做针线罢,我这画一时完不了,待我叫你再来。”

    “好。”汐颜应了便到后头去坐着依旧做起针线来,只是今日这针线却做不,老是走神,要不就是做一会儿就去看一看站书案前那个涂抹作画人。心中对她钦佩不已,心想这么多才多艺,美貌倾城人,以后也不知谁得了她去,那才叫做有福啊。

    炎无忧哪知道后头那个坐着丫头正胡思乱想,自己沉下心来画了一副山水画。待画完了自然是要用印,便转头对后面坐着做针线汐颜说了声:“慕姑娘,把我那一方田黄冻印石拿出来。”

    汐颜闻言忙起身将手中针线放下,去书架下将一个红漆描金木箱子打开,再找到一个巴掌大紫檀木印盒,打开来,突然发现这装着那一方田黄冻印石盒子中空无一物。这一下慕汐颜有些目瞪口呆了。又看了看木箱中其它十几个小盒子,她还怕自己记错了,将那其余盒子都打开来看了一遍,等看完后,却是加吃惊了。因为她发现这些盒子中,除了那田黄冻不见了,还不见了一方鸡血石。

    炎无忧书案前等了一会儿,听到后面汐颜看箱子找东西声音,还当是她记不住放哪里了翻找,也没有意。自顾自坐下来,端了茶喝着等慕汐颜将印石拿来。可是等到将手中茶盏中茶都要喝干了,汐颜那边都毫无动静,便有些不耐转过头去问:“这许久还没有找到么?你到底认不认识那田黄冻印石?”

    她转头说着话时,却发现慕汐颜蹲书架下木箱前有些失神模样,不知为何,她心中立时便有些不太好感觉。于是便站了起来,将手中茶盏放下,向慕汐颜走过去。

    走到她身边,果然见她脸色有些苍白走神,木箱中有两个紫檀木小盒敞开着,里面并无印石,再看看汐颜扶着箱子边沿两只手。炎无忧立刻明白过来,便问慕汐颜:“可是我要你找那田黄冻不见了?另外空着那盒子中装是什么?”

    汐颜猛然回过神来,见炎无忧站自己身边,正看着自己发问,脸上神色一如往常般冷清,说话声音虽不急躁,但也没什么温度。她记得当日彩砚向自己交接这些印石时曾说:“这些印石姑娘都极为喜*,而且这些印石也极为珍贵,每一方印石不说价值千金,价值百金总还是有。”

    当时自己还张大了嘴,大吃一惊说了声:“啊!这么贵!”

    可是如今,如今竟然有两方印石不翼而飞了,这怎么不让她心惊和忐忑。这会儿听见炎无忧问话,便猛地站了起来,局促不安道:“姑娘……有两方印石不见了,一方就是你才将要田黄冻,还有……还有一方是鸡血石大红袍……”

    “什么?你可有仔细找过?”听到自己推测成了真,炎无忧还有些不敢相信,便再次问了汐颜一句。

    慕汐颜弱弱点头道:“我找了好几遍,这箱子中那十几个盒子我都打开来看了,就是那田黄冻和大红袍不见了。”

    “让我来看看。”炎无忧仍然有些不确定,便上前一步蹲下去,自己那木箱中翻检了几遍,到后她终于相信了慕汐颜说话,缓缓站了起来,脸色有一点不好看。任是谁脸色也好看不了,那一方田黄冻是上品,晶莹剔透成色极好,随便也要值三四百两银子。而那一方鸡血大红袍,通体血红,毫无杂质,是外祖父自己及笄时托人从京城送来给自己,当时爹爹曾说这印石是外祖父家祖传之物,外头一千两银子也没处买去。

    可是如今这两方自己很是喜欢和极为珍贵印石竟然不见了!

    炎无忧站了起来,盯着慕汐颜,眼中有质疑,有狐惑,但却并没有慌乱。慕汐颜虽然心中有些惊慌和忐忑,但却没有胆怯,迎向炎无忧眸子依然是那么清澈见底。她只觉这些东西是炎无忧极为喜欢,而且价值不菲,想来这位炎大小姐定会大发雷霆。又想到这两方印石若是不见了,定会让自己赔。又心中思忖,两方印石怕是会值二三百两银子,看来自己以后一两年月例银子要用来填这窟窿了。

    不免心中为这些银子心痛不已,可是她又想到,赔都是小事,这失窃罪名自己可是担不起。虽说并不是自己拿,可是这是自己接手书房以后才丢东西,府中上下人等说起来第一个便要怀疑是自己监守自盗。就算洗脱了这罪名,也要说是自己没有好好当差才会出这纰漏。可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偷得,到底是谁要陷害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