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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守卫认出腰牌,忙撤了弓刀。萧燕与谢原攀住大船船头,腾跃上了甲板,径直便往二层船楼冲去,道口处遇到一个守卫着百户,萧燕低声吩咐一声,那百户点头而入,稍倾,一身麒麟服浙江衙门千户陆俊便匆忙而出。等听到事由,脸色大变,转身欲往里,忽然又停住脚步,看了眼萧燕和谢原,踌躇道:“万一若是看错,这样大庭广众之下……王爷会不会怪罪……”
陆俊有这样顾虑,也不无道理。那个女舞者真伊若真是刺客,自然大功一件。若是被证实有误,这样场合来那样一出,无异于就是当众打朝鲜使团脸,只怕会惹出一场轩然大波。
萧燕面无表情,嘴里已经蹦出了俩字:“放火”。
陆俊立刻明白了过来。
他是锦衣卫,他进入这个衙门第一天起,被灌输第一条准则就是无条件地执行上命。宣王虽位高,却不是他上司。眼前这个北镇抚司红人萧燕命令,才是他该遵照执行。
陆俊不再犹豫,立刻点头。
宽轩华丽船楼大厅里,朝鲜舞女们正真伊带领下,随了清悠乐曲,从□渐渐舞至末尾。香风拂拂,舞裙飘飘。座人第一次见到这种带了异域风情舞蹈,显得颇是陶醉。
一曲既了,宣王点了下头,除了世子朱友莲,座中宾客们纷纷附和赞好。此次朝鲜使团带团使节金昌国见状,忙起身自谦道:“天朝富有四海,小国这区区舞乐,虽不能入王爷世子之眼,但也确是小国君王微末心意。王爷若是中意,留下作为闲暇消遣便是。”
宣王看了眼坐侧旁显得兴致缺缺世子,见领舞那个女子虽面傅厚粉,但也辨得出来是个绝色美女,年纪也不过十七八样子,舞蹈歌喉都是上佳。心想那个他想求娶李氏女子既不贞,自然不能入王府门。姑且把这朝鲜女伎赏了给他,但愿多少能分些他心思。再看一眼那红衣女子,便朝金昌国问道:“她叫什么?不错,赏金一锞。”
金昌国忙道:“她叫真伊。真伊,王爷要赏,还不上前叩谢。”
真伊面露惊喜之色。她身后那群朝鲜女孩们是用羡慕眼神看着她背影。三个月前,她们作为佼佼者,从一大群女孩中被入选到这支随使团赴大明国舞团中时,心中有即将背井离乡悲伤,但多,还是骄傲和对未来希冀。朝鲜国民众眼中,上国大明就是富庶与高贵之地象征。能被送到这里,不只她们自己,连她们家人也能邻人面前夸耀一段时间。而现,真伊显然比她们幸运。
真伊垂脸到了宣王座前,跪下叩头。听到宣王叫起身,复又叩头,这才缓缓从舱板起身,接过侍从递来金锞,缓缓纳入阔大衣袖之中,正这时,忽听舱外传来一声惊慌叫喊:“不好,舱房失火了!跑!”
受邀而来众多贵客反应了过来,立刻面露仓皇,一下没了先前雅适气度,纷纷起身往外奔走而去。舞女们惊慌尖叫,船楼里顿时大乱。宣王体胖,惊慌不备之下,一时起不了身。他身侧护卫还来不及到近前架住宣王离座,真伊神色木然不动,手腕却微微一翻,一道寒光便自袖中朝面前宣王直直射去。宣王目瞪口呆,无法动弹。一边护卫也来不及拔剑护卫了。
一道月白身影如鬼魅般闪到了宣王面前,只听沉闷噗一声,喂了毒短匕射上那人后背后,竟直直掉落地,只不过将衣衫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已。
真伊惊骇,猛地看向对面那个突然冒出来看似书生年轻人,见他转过身来,一双冰冷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电光火石间,立刻明白了过来,知道他必定贴身穿了护甲。
似她这样行刺,取就是出其不意一招毙命,既然已经失败,就不作再次无谓徒劳,几乎没有任何停顿,立刻转身往舱门飞奔而去。
萧燕身上,确实穿了大明宝业局为锦衣卫军官打造外出办事时准备特制铁丝软甲。方才里头一乱,他便奔入楼舱,见那女刺客已经出手,来不及出刀,便飞扑而去,用自己着了护甲身躯挡了宣王面前。此刻见这女人穿梭过众多客人和她舞女同伴往舱门奔去,如行于无人之境时,并不追赶,只是冷冷望着。
真伊眨眼间到了舱门,眼看就能大批卫兵赶到之前闪逃而去,面前突然一道刀光,带了劈破空气细微风声,直直迎面袭来。
出于一种经受过长期严酷训练得来武者本能,真伊猛地往后避闪,才没被深中,只肩膀处却已被劈中,一张脸也被刀余锋掠挑而过,发髻顷刻削散,她面颊皮肤陡地感觉到了一丝冰冷寒意。
于是诡异一幕发生了――真伊披头散发,左边肩膀鲜血淋淋而下,左侧脸颊皮肤也被划开一道长长口子,那口子从下颚延伸至颧骨,甚至已经微微往两边开裂,却看不到有一滴鲜血流出。
挡住了她去路并伤了她,正是谢原。
“真伊,你疯了!”
金昌国终于回过了魂儿,嘶声力竭地大声吼叫起来。两腿已经软得无法站立,一屁股坐了舱板上。
他带来人,竟然会行刺大明国王爷。无论行刺能否成功,自己和这个使团,乃至于整个朝鲜用心,只怕都要百口莫辩了。一旦触怒上国,后果绝不是自己或朝鲜可以承担得起。他清楚地知道,十几年前,安南趁了大明与蒙古作战时候,杀了大明使臣,结果遭到大规模征讨报复。直到现,边境上大明士兵还不断斩下安南人头颅去换取赏金。
“她不是真伊。她戴了人皮面具而已。”
萧燕冷冷道。
女刺客似乎没听到萧燕说什么,众人惊骇目光之中,死死盯着伤了她谢原。也不知是她本人表情,还是那张面具关系,有那么一瞬间,神色极其僵硬。只是很,她便似乎镇定了下来,转着她那张诡异万分破脸,看了一圈身边人,慢慢退到地毯角落处,终于站定,瞟了萧燕一眼,又看向谢原,这才开口道:“你太狠心了,竟这样伤我,我记着昨天还遇到过你。当然,你当时应该没看到我脸。即便看到了,与现这张也不一样。我知道一定是遇到过你缘故,我计划才遭失败。你是如何看出我不是真伊?”
谢原盯着这女刺客,缓缓道:“你不必知道。你只需知道你已无路可走便是。”
女刺客倏然收回目光,哼了一声,道:“这可未必。”
已经冲了进来陆俊再无耐性,喝了一声,身后大批锦衣卫校尉和王府卫兵立刻朝那女子扑去,那女子唇边露出一丝诡异微笑,只听轰地一声,她站身之地仿似起了爆炸,立刻浓烟滚滚,烟雾布满了小半个船舱,等浓烟稍散,一众人真正惊呆了,那女子方才立脚之地,现空空如也。一个大活人,竟这样凭空消失了。
陆俊猛地冲到她方才所立角落,掀开地毯一看,失声道:“破开了个洞!”
萧燕和谢原也冲了过去,见舱板竟多了个一尺径破口,似他们这样男人自然难以通过,但以那女刺客身材,从这里逃走,却并不难。
“下面通哪里?”
萧燕立刻问陆俊。
陆俊负责船上安保,自然熟悉船体构造,飞道:“下面是货舱,空。”
“下去追!”
萧燕一声令下,校尉和卫兵立刻奔去。沿着舱底滴血痕迹,一直追到后船舷处,血迹便断,哪里还有那女刺客影子?显见是跳湖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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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原本好好船上贺寿大宴,竟落得这样结果。宣王虽然无碍,只吓得不轻,且又愤怒,哪里还有心情继续,立刻令船往岸上靠去。
惊魂未定金昌国带了剩下舞伎,跪了舱板上连连喊冤:“王爷明鉴。小国上从君王下至黎民,对天朝上国俱怀仰慕之心,绝不敢有任何造次之心。方才萧大人也说了,这刺客不是真伊,一定是有人冒充……”
宣王盛怒稍减,渐渐也冷静了下来,抬头见萧燕入了船舱。虽则先前对他颇有成见,只方才毕竟受过他那一挡之恩。见他朝自己行礼,烦躁地挥了下手,问道:“刺客呢,抓到没?”
萧燕道:“水遁而去。已命人沿岸布防搜索。她受了伤,应该逃不远。”
“方才这女刺客,这样竟也能逃脱。可知道她来历?”
一直未作声朱友莲忽然问道。
萧燕看他一眼,道:“据我所知,倭国忍者擅长这种烟遁。这个女刺客,身手与忍术,决不下官当年曾遭遇过一个倭国上忍之下。若我推测没错,只有倭国甲贺或伊贺家族,才能训练出这样上忍。”
金昌国闻言如逢大赦,立刻附和道:“对,对。倭国一直贼心不死。必定是倭人派来刺客,意图挑拨上国与小国关系,好从中渔利。幸而王爷贵人天象,倭人奸计才未得逞。”
金昌国这话,虽有推卸责任嫌疑,但萧燕其实也趋向于这种分析,
宣王大怒,猛地拍案道:“倭国蛮夷之地,竟也敢包藏这般祸心!看我堂堂大明如何收拾这一干跳梁小丑!”
萧燕沉默。
他能直接上折。这里发生一切,他自会一一翔实载入奏折上报。至于皇帝看不看,看了后,他和那帮掌控了朝局文官们怎么处置,这就不是他所能掌控了。
宣王渐渐定下心神后,终于觉得应该表示一下自己风度,便道:“萧千户,方才幸而有你替本王挡了一下。本王也非忘恩之人,本王记下了,还有那个人……”他张望了下,看不到人,停了下来。
萧燕略微一笑,道:“他姓谢名原。实话说,今日全仗了他揭破刺客面目,下官才及时登船。”
宣王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一边命人将他宣入,一边念了两遍,等谢原入内上前见礼时,忽然瞥见朱友莲盯着他,神色间略有些怪异,终于想了起来是谁,暗自叹了一声巧合。
那李姓女子既然他有私情。他先是救过自己儿子,这一次又救了自己,若是再暗中使绊,实说不过去。
这宣王确实如萧燕先前所提那样,还算是明理。想了下,面露微笑,点头道:“好,本王也一并记住了。你二人今日大功,待本王禀与皇上后,必定一一有赏。”
谢原与萧燕对望一眼,朝宣王齐齐道了声谢。此时船也靠岸,宣王便王府护卫陪同之下,登岸匆匆而去。岸边远远围观百姓丝毫不晓得船上方才发生事,只是见大画舫竟这么便载了贵人折返了,私下不解地低声议论不停。
船上行乐遭惊-变,王府中寿筵却仍继续。宣王虽没什么心情了,只这日子毕竟逢喜,既然有惊无险了,想冲淡晦气,所以不但没叫停,反热闹起来,只不过戒严甚,令萧燕谢原二人齐齐自己附近护着。
从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何况是这样大事。李珂很便隐约听说大画舫上出了不好事,王爷和一干贵客们才中途折返。面上自然随众人作出惊讶愤慨之相,心里却暗暗有些幸灾乐祸,颇有点大家都是跋山涉水来替你祝寿,叫你撇下咱去寻活,瞧瞧,报应来了吧想法。又听说谢原仿似立了大功,与那个锦衣卫千户萧燕一道随伺王爷身边,暗忖既然谢原这个夺了世子妃正主儿都没事,自己想必不会有事了。终于心中大定,直到晚间,喝得醉醺醺地回了素玉园。次日清醒后,才得知素玉园里原本住着朝鲜使团那院落里,昨夜舞伎真伊房间床下搜到了她尸体。只是状况惨不忍睹,竟是整张面皮都被刀割剥了去,连去勘看过温兰都不愿多提及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