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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盘与星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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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嘉学了一肚皮的宅斗知识,并且把它们总结提炼上升到了理论的高度,结果……完全没用上!

    新来的漂亮姑娘被丢去熬资历出苦力了,旧有的姨娘依旧老实窝着,再不敢轻举妄动。淑嘉小朋友现在每日的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规律,有规律得令人发指!淑嘉相信,她额娘完全有能力管好她家的一亩三分地。

    说来也算是这几个人倒霉了,本来置个外室什么的,是常有的事情,不管是京中还是驻外。哦,驻外就更方便了,在京里吧,像这种八旗贵族人家说不定父母长辈就住在四九城里,要是让他们听到了风声,不定就拎到家里请家法了。这种放了外任的,真是天高皇帝远,爹娘也远。君、父都管不着的,全由着自己折腾。

    但这是杭州,石文炳是武职,施琅姚启圣还在福建那里挽着袖子收拾郑家人,石文炳的前任又是被御史给参了的,他最好老实在旗下营里呆着。要照着送礼人的意思,那是连人带宅子一送儿送的,问题是他送了,石文炳由于客观原因不能常常享用并且念着他的好,那也起不到作用。只好硬着头皮以送侍婢供使唤的名义送到家里来,可不就……

    想来以后要送礼的人都应该吸取这样的教训才是。照淑嘉估计,她阿玛以后在收礼的时候也会吸取教训了,应该是房子照收然后把裹脚女人给打发走。

    管她呢!淑嘉现在可有不少事情要做。她额娘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从北京到杭州,虽然说南方的水土养人,养出不少苏杭美人,但是到底是换了个地方,略有水土不服。怀孕的女人,常有各种奇怪的反应,或是孕吐、或是发懒、或是突然之间有了奇怪的口味、或者干脆性情大变。到了西鲁特氏这里,已经是生孩子的熟练人士了,奇怪的反应倒是少了些,只是湿热的夏天里有些发懒,对家务的管理上,难免有些吃力。

    淑嘉每天早上爬起来,就往她额娘那里去,陪她说话、吃早点。然后看西鲁特氏理家管事,暗暗记下各管事娘家的分工,福海家的与张禄家的算是总头儿,分管着内部的各项总务,大致上福海家管一些与西鲁特氏密切相关的事情,如太太姑娘们的衣食住行,而张禄家的则管着人事,一个与上司走得近一个捏着府中下属的升降,难说谁更重要。平完了事儿,去上课,下面的作息与以前一样,只是早晚各添了一项散步运动。

    西鲁特氏平常理事也不是坐在明间正座上的,而是在西梢间里的榻上。淑嘉也就留在里面跟着听,西鲁特氏禀承一贯的宗旨,把淑娴也一道捎上。

    西鲁特氏是想淑娴一年大似一年,今年是选秀年,若是没有什么变故,早则三年后,最迟不过六年,她就该选秀了。不论中与不中,都要出嫁了,这些家务琐事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学会的,自然要从小开始学习。平常学一学,有一个会理家的名声,说亲也能添些资本。

    因为是庶出,也不一定就会被选中,石家庶出女儿的身份有点尴尬。石文炳本身爵位不算低,而且家中势力不小,他的女儿不能随便打发了,一般除了皇帝没人敢要她闺女当小老婆,但是呢,让庶女做宗室元配正妻,又略有不妥。即使淑娴个人条件再好,前程方面还是有些担忧的。或许就是撂了牌子,自行聘嫁,那就更需要加强个人素质了。西鲁特氏也不希望别人说她不会调-教人,或者是偏心什么的,她还有亲生女儿要嫁人呢。

    是以原本只是旁听的淑娴,也有被西鲁特氏点名要求说意见的时候。说得对了,有表扬,不周全的地方也有指点。

    再者,在西鲁特氏看来,淑娴更沉静些,淑嘉的心思似乎更灵活,也好让淑娴感染一下淑嘉,让淑嘉更稳重。

    日常生活不过是些鸡毛蒜皮,至于人事安排、买人卖人、钱粮出纳并不是时时都有的。只是耳濡目染,知道居家过日子都要处理些什么事情,从西鲁特氏的处理方式中领悟一些东西。

    西鲁特氏素知小女儿比较有主意,但她并不认为淑娴就是个没主意的,从小淑娴在自制力上就并不比淑嘉差,功课上略有不足之处也尽力以勤奋作补足,从毅力上来说,比淑嘉还要强上几分。为人也极有眼色,只是……到底出身差了点儿,造化上还是难说。

    比较起来,还是淑嘉的条件更好些,论长相或许不如淑娴那样秀气婉媚,然而却很符合大家对于‘福气’的定义,小脸圆润,倒不是说长得像颗圆圆的土豆,相反,她的脸型很不坏稍显出瓜子脸的模样,只是略有点胖,显得福气得很,一双眼睛却是凤眼的形状,眼角微微上挑,直鼻樱口。

    再者伯爵府的嫡出小姐,怎么着也该是有造化的,于是更加致力于培养她的主母气度。

    西鲁特氏常常额外提醒淑嘉:“做人不可张扬。要是有人说,二姑娘极是好强的,什么事都清清爽爽,真是吓人。你说,你受不受这些话的牵累?”凡事要是太张扬,所有人都知道你了,做什么事儿就不方便,个性如果表现得太强烈,就很容易情绪外露,被人有针对性地算计了。

    “心里有数儿就成了,你是姑娘家,有些话不能由你说了出来。可也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问,那样示人以软弱,反易被人欺瞒折辱。平时要什么都知道,却不能显露出来,真要用到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己也不要直白地点了出来。你能看出毛病来,就得想好了怎么治这个毛病,不然呐,少说。要说,也说给额娘听。明白了?”

    淑嘉:明白了,扮猪吃老虎。要做隐藏在幕后的腹黑BOSS,才更有生存潜力。以及,打蛇打七寸,要么不下手,要么下死手。(喂!)

    “前头跟你说了,不要张扬,不止是做事儿,还有面相,”西鲁特氏特别强调,“但凡是你平日见的客人,谁能静静跟你住两个月再说你的人品?不过是见那么一会子,看见什么,觉得你是什么样儿的,就说什么样的。”

    淑嘉:额娘,我才六周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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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地过,淑嘉心里暗暗算着,西鲁特氏的产期是在过年前后,那个时候正是一年中最忙的季节,过年的节礼要处理,各处产业上缴的租子、收益要结算,家中下人一年的考评虽然不要开考评会,也要做到心中有数,还有明年的生产生活计划等等。

    这段时间,正是西鲁特氏生产、做月子的时候,她完全顾不上。府中的交际活动也要有所暂停,不过,有叔祖母在,倒是可以让自己姐妹俩跟着去沾一下光?淑嘉心里胡乱想着。

    如此到了六月,全家上下该换开始做秋衣的时候,西鲁特氏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淑嘉天天趴上去听动静。西鲁特氏说了她也不听,只是很敬畏地看着未来的小包子,心里开始跑马:长得什么样呢?是男是女还是双胞胎?

    西鲁特氏嗔道:“平日看着还好,就这会儿会犯傻。”张禄家的笑着说:“姑娘就要做姐姐了,难怪这么欢喜。”报上了今年家中人口,男仆多少、女仆多少,几个一等的、几个二等的、几个三等的,一等的几套衣裳、二等的几套衣裳、三等的几套衣裳,各用什么料子,家中针线上的能赶出多少来,又有多少是要外头做去的,需要用多少布、线、工钱。

    福海家的便报上了今年家中主子要添置的秋衣:“姑娘们都在长个儿,要做新衣服;太太有了身子,旧年的衣裳也不能再穿了(肯定要添,还要根据肚子变大的规律在尺寸上格外用心);老爷的新衣裳,料子上也要重挑呢。咱们家针线上的能做一些,有些也要叫外头的做。又有,要换季了,太太和姑娘们的首饰也该换金的了,是不是要重打些?”

    西鲁特氏一一听了,又叫账房上的娘子过来对了数目,小算盘一打,先合了仆役的衣裳钱,发了对牌去做。然后仔细确定了一家四口的衣服套数、颜色、料子,又叫给姨娘们每人添两套衣服,核对了价格,打发人与外头裁缝定日子过来面谈。

    最后才是首饰的问题,西鲁特氏的首饰不少,但两个女儿却没什么首饰。西鲁特氏想自己下半年身材只会更走形越发不好四处走动,就少打些,女儿们年纪小,重点是镯子和项圈儿,这一项上倒是省了不少。

    把这些都弄完,西鲁特氏觉得或者该让女儿们学学算账了。以前与江先生提过的,不过看女儿们平常的回话里,数学基本上没学多少,这可不太好。

    时代在发展,人类在退步,江先生的数学也就是那个样子了。君子六艺虽说得明白,到了这会儿能把六君平等对待的人真是凤毛麟角,数还算好的了,这会儿的‘爷’有几个会屈尊赶车的呢?江先生还不算太次,至少九九表口诀都记得,但是算盘就非常生疏了。西鲁特氏倒也理解,另叫了账房上的过来教习。

    女人会打算盘的本就不是很多,或许算个简单的加减乘除是行的,但是要教学,还是差了点儿。幸而西鲁特氏的要求不高,只要女儿会个加减乘除就行,于是账房上的余妈妈就成功当选了。

    余妈妈五十来岁,据说在石家已经有四十多年了,原先家里是做小本生意的,有小小一个铺子,也学了一点儿皮毛,余妈妈还小的时候家里过不下日子,只好卖儿卖女,她也就被卖进了府里。到了府里,因有这门手艺,倒配了个小管事,日子也算过得下去。

    如今又被选来教姑娘们,也是一桩美差。

    淑嘉的数学完全不用学,虽然微积分什么的全还给大学老师了,剩下的倒还在,连珠算也没落下。万分感谢当年的应试教育,到后期自由教学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二十年前填鸭填出来的倒还记得。所以她的算盘打得飞快,尤其喜欢听这清脆的声音,西鲁特氏知道之后却不许她多碰算盘了。

    江先生松了一口气,堂堂读书人,教小女学生读女四书已经够难为人了,再教个打算盘,真有点儿斯文扫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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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嘉每天晚上依旧去混她阿玛的书房,自西鲁特氏有了身孕,她颇接触了一点家务,听他阿玛讲讲《三国》顺便就学习了满语,父女之间的感情也一天天加深了起来。淑嘉有什么要求,石文炳答应起来也就格外的痛快。比如,她有时候提出想要隔几日去给叔祖父和叔祖母请个安什么的,理由是:“额娘行动不太方便,我们小辈就不能偷懒呀。”

    其实,她是在家里宅得闷了,想出去走动走动了。虽然是从一个院子换到另一个院子,但是路上倒是可以看一看街景。理由很正当,石文炳爽快地答应了,还说:“你们姐妹一起去罢。”于是淑嘉就争取到了隔上三五天就去看一下叔祖母的放风时间,算是个星期天了。

    如今出门在外,她的车上就放着一个大丫环一个小丫环一个嬷嬷。春喜或者夏喜与两个乳母之一跟着坐在车里,红袖或者是青衿就坐在车辕的一边。乌雅嬷嬷或者是尹嬷嬷不在,何嬷嬷与王嬷嬷对她就会管得松些,一旦淑嘉笑着说:“好嬷嬷,让我看一眼,不然到了杭州就只知道自家院子长什么样儿,太没意思了。”

    王嬷嬷心已经软了,还要再添上一句免责条款:“姑娘只能撩开一个角儿,不能露脸。”淑嘉眨眨眼,小小地掀开一道帘子缝儿,把眼睛凑过去,细细地看着从未见过的街景。

    南方的街景与北方稍有不同,带着湿气水灵灵的,在旗下营里也不全是旗人,也有不少汉人,多是各家的仆役。当然也有店铺,却不多。街上走的人多是缓步,带着舒适。

    到了石琳家所在的巷子,王嬷嬷就再也不肯让她靠近帘子了。淑嘉见好就收,也老实坐好了。

    到了石琳家,从角门进后院儿,然后去见石琳的夫人。自从这种经常性的拜访成为定制,淑嘉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非常之英明的。老太太在家里也是寂寞,第三次定期拜见的那一天,两人刚到院门外,就有婆子来迎:“可来了,老太太一早就念叨着两位姑娘该过来了呢。”叔祖母身边的大丫头早打起了帘子。

    进了屋子,老太太两个小姑娘乖乖问好,然后或拿出自己的针线或是让人献上家里新做的小点心或是帮着西鲁特氏带些小玩艺儿,老太太心里就更高兴了。一一回评,还会翻拣指出两人针线的不足之处:“这里的梢子更长半寸就更好了。”或者“下回用绿色的线配着试试。”

    用淑嘉的话说,这样叔祖母也高兴,自己也能得到放松的机会,何乐而不为呢?双赢。

    叔祖母一高兴,设若有交际而西鲁特氏不方便的时候,她代为圆场的时候语气就更亲切些。